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  师父捡回个小奶娃   作者: 殷零   简介:   山上捡回的小奶娃,又软又傻又依赖师父   自以为是他心上的唯一   却发现,师父身边不仅有花裙子的姐姐围绕   还多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  这让殷零不知该如何自处   师父如霜雪般清冷的瞳仁下藏了太多秘密   她探究不得,只能负气离开   待她有了显赫的身份和人人惊叹的实力   那个夜夜入梦的孤孑身影再度出现   身份却是   公主的未来驸马...   【师徒小剧场】:   殷零:“师父,剥虾虾,不会。”   幽崇:“我该不是捡了个傻子。”   殷零:“师父,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?温柔的?漂亮的?有钱的?”   幽崇:“我喜欢傻的。”   殷零:“???”   内容标签:强强 情有独钟 成长 古代幻想  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殷零,幽崇┃配角:苏梦玄,桃祈,玲珑┃其它:养成,逆袭   一句话简介:师父捡回的小肉娃,没想到...   立意:只有自己强大,才能毫无畏惧。 第1章 捡回个奶娃娃   粉嫩的婴儿在树下哇哇啼哭,俊美男子四下张望,却并未瞧见他人。   他抱起女婴,轻轻拍打摇晃。不出多时,女婴竟咯咯笑了起来,边笑边挥着肉乎乎的小手,啪的打在男人脸上。   虽是婴孩,却似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,让男人白皙的脸上多出一道红晕。   “小肉球!个子小小胆子倒是挺大,居然敢打我脸,信不信我这就给你丢了。”他咬牙切齿地威胁。   怀中的小人儿似乎听得懂,嘴巴即刻扁了扁,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。   “别哭别哭,小祖宗。”他故技重施地又摇又晃,可怀中的小人儿似乎不领情,直哭得小脸都紫了。   男子一下慌了神,只得胡乱哄道:“不哭不哭,若是没人来认你,我便留你做徒儿。”   哭声顿时停止,婴孩忽闪着满是泪珠的大眼睛,让男子只觉上当。   “跟这等我呢,小鬼头。”他翻翻女娃的襁褓,没有找到任何,却在女娃的脖子上发现一块玉佩。   那块玉玲珑剔透,看来便造价不菲,玉佩上的图腾中,赫然刻着一个殷字。   “原来你姓殷。”他抬头看了眼飘落的樱花。“樱自飘零,你便叫殷零吧。”   男子名唤幽崇,在这幽溪山上已过了许久。此山荒无人烟,只有挚友苏梦玄在不远处的山腰上住着。   幽崇素来喜静,性子又冷,但是凭借一张好皮相和高深的功力,还是被口口相传得人尽皆知。   捡回殷零的第三天,幽崇便开始后悔。这个肉球一样的小家伙,没事便蛄蛹着爬上他的腿,然后呼呼大睡。但凡将她挪开,便是瘪嘴,皱眉,然后嗷嗷大哭。   他的府邸虽大,佣人却是极少,现下被吵得心烦,只得替女娃找了个奶娘。   只是虽有奶娘照顾,女娃却还是喜欢粘着幽崇。特别是天黑入夜,她就咿咿呀呀地搂着幽崇不放,正是学语时,还会指着漆黑的天色口齿不清的说:“怕怕。”   奶娘担心扰着幽崇,不管不顾地抱过殷零扭头便走。听身后的小人儿哭得屋顶都要掀了,幽崇只得颤着心肝无奈的说道:“让她留在这吧。”   他一手撑头一手拍着奶娃娃,没过一会儿,肉乎乎的小人儿便睡得满脸口水。   开过先例后,这鬼精灵便学会了掐软肋,每每用过晚膳,就扯着幽崇的头发不撒手。   只要将她放下,她准能哭得毁天灭地,惨绝人寰。久而久之,为了不秃,更为了不烦,幽崇还是在卧房的角落里替她安了张小床。   苏梦玄拎着葡萄来串门时,幽崇正抱着殷零看书,他翻翻书页再颠颠孩子的模样让来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。   “负心汉,你不是说过只爱我一人,这是你同谁的私生子!说吧!我承受得住。”他平日里就没个正形,见有乐子调侃,便是佯装痛苦地说道。   “闭嘴,要演戏出去演,这是我……新收的徒儿。”幽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,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蠢到因为婴儿哭,便答应收她为徒的事。   “呃……”苏梦玄一时无法消化幽崇说的这些。   “虽然没多少人知道,但你好歹曾经也是个有身份的人。如今疯癫到找要一个婴孩为徒,是想教她跑,还是教她跳?”   幽崇一时无言以对,殷零却似是听懂了什么,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苏梦玄。她双腮微鼓,薄唇紧抿,奶凶奶凶的样子可爱到不行。   “诶,你徒弟,好生可爱,让我抱抱我才准你收她。”他一脸憨笑地伸出手。   小人儿却惊得怯怯地往幽崇怀里钻,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身前的男子。   幽崇本觉她怕生,正要安抚,怀中的人儿却一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,朝着苏梦玄说:“抱。”   “准了准了!不然你让给我吧,我也缺个小小的徒弟,我看这个就挺好。”   怀中的娃娃软软糯糯,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,简直要把他的心融化。   幽崇面无表情地从苏梦玄手中接过殷零,一脸不悦地说道:“方才可是有人话我疯癫,现下却是想从我这抢人。”   那紧张宝贝的表情,让苏梦知晓,他是真对这徒儿上了心。幽崇素来淡漠,现下有这么个活宝陪着他,倒也是极好。   虽是重视,却也没忘了她是自己的徒弟。待殷零稍稍长大,幽崇便日日让她在自己的寒冰床上躺够一个时辰。   她内力极高,可谓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,只是根脉属火,不免对这寒冰床异常抗拒,稍稍靠近便开始啼哭挣扎不止。   幽崇虽不忍心,却也知晓这种事不能依着她,寒冰床本就对内功增长有着奇效。若是她能从小克服,以后便不会惧怕相克的属性。   因此,不管殷零如何哭闹,幽崇也仍是让她日日来冰室躺着。   见她从开始的全身发抖,满脸煞白,到能安然地在上面睡个午觉,也不过用了两年时间。   在这寒冰床上一睡便是十年,此时,殷零已出落成一个姿色绝世的大美人。   只是容貌虽然美艳,举止却并无半点端庄。幽崇教她的那些法术全被拿来抓鱼猎鸟,日日练完功后便溜到山间吃得肚儿滚圆才舍得回来。   幽崇平日有正事要处理,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只要不在烤鱼时把山烧了,留他份清净自然是极好。   山间的小动物看到殷零便没命地跑,那兔子,见到她,简直……跑得比兔子还快。   殷零腿上缠着铅块,吭哧吭哧地追。久而久之,却是白白地练了身好轻功。   每每和幽崇过招,她便蹭地一跃窜上最近的树顶,做着鬼脸不肯下来。   因此,她几乎没有穿过裙子,每每在集市上看到成衣店,便撒泼打滚地闹着要买。   可幽崇总是低头思索许久后,便拎着她的后领离开。受气包有时也会气鼓鼓地难过,但只要带她上酒楼吃个好吃的,再去茶楼听个戏,便就把那些不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。   又是一个午后,趁着幽崇小憩,殷零悄悄溜出了府邸。原是她练功时偷懒,让幽崇罚了午膳,奶娘悄悄给藏了两块桂花糕,她一口便囫囵吞下,连味道都没尝出。   外边日头极好,但小动物们却是有默契般一只未见。她东摸摸西找找,寻了半天,别的没找着,却在草丛中听到一声痛苦的呼救。   殷零折了根树枝走近,见地上躺着一名面色煞白的男子,身边的麟玄蛇正龇牙咧嘴地朝着他吐信。男子手臂上的两个小洞,汩汩向外淌着黑血,显然已被咬伤。   这蛇个头不大,毒性却极强,许多擅长制毒的门派上山都是为了捕猎此蛇。   殷零却不同,自儿时被蛇咬到小脚肿成馒头,幽崇便日日让她带着特制的解毒丹。从此,她便见蛇就逮,拿树枝一串一烤,简直人间美味。   见男子疼得哼哼唧唧,殷零只得从腰间掏出匕首,快准狠地解决了一旁的毒物。   见她一刀将蛇毙命,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,一旁的男子也是愣得停止了哼唧,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子,满眼都是好奇和惊艳。   收好匕首,殷零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,不由分说地塞进男子口中。   “有点疼,忍着些。”她扯下衣摆扎紧他的上臂,徒手为他挤起了毒血。   殷零的声音又软又轻,他只顾盯着那姣好的脸庞,完全忘记了疼痛。   “多谢姑娘相救,敢问姑娘芳名,他日定当登门道谢。”男子虚弱地说,想要作揖的手却怎么也无力抬起。   “不用了不用了,我也只是路过此地,莫要登门了。”殷零吓得小煞白,若是让师父知道自己跑出来猎蛇,怕是又要没饭吃了。   “那怎么可以,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,何况是救命之恩。在下天干族大皇子慕冥,不管姑娘是要银钱还是奇珍宝器,我都可以满足。”他的脸上挂满诚恳,殷零却自顾掏出匕首分起了蛇肉。   她划开蛇皮,取出毒胆,生了火便架上嫩肉烤了起来。慕冥还想说话,见殷零盯着蛇肉流口水,便什么也说不出了。   她出门前本就穿着练功用的破布衫,加上一顿爬树摸鸟,身上脸上皆是沾满尘灰。   现下她呼呲呼呲吹着蛇肉,不顾热烫便急不可耐咬上一口的样子,更是让慕冥心酸不已。这定是山下穷苦人家的女儿,穿着简陋,还一脸吃不饱的模样。   见慕冥死死盯着自己,殷零不好意思地笑笑,从蛇肉上撕下一截,递给他。   因怜惜而心疼不已的心情顿时又被猛烈的激动所替代,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接过蛇肉,想着她都饿成这样了,还愿同自己分享,莫非是对自己有意。   却不知殷零的心里正在絮叨,你都中毒了还吃我蛇肉,我就只是客气客气,你还真不客气。   二人相对无言地吃完手上的食物,殷零摸摸肚子,只觉意犹未尽。   看看天色不早,她赶忙起身说道:“我该回去了,你自己能回吧?伤的也不是脚。”   慕冥心有不舍,却也知不得强求与她,跟着起身追问:“无论如何,还请姑娘告知姓名,家住何处,否则我心难安。”   殷零哪顾得这些,她只想着师父起身时若是见不着自己,怕是晚饭都没得吃,便赶忙挥挥手边喊边跑:“我叫牛二花,别谢了,在你忘记前记得我便好。”   “牛二花……”男人的笑容顿时凝固,这名字,还真是清新脱俗,听着就好养活。 第2章 宴会再遇牛二花   回来时,幽崇已坐在前厅用茶,他修长的手指拢起杯盏,听着动静,眉头稍稍紧了几分。   “师父——”殷零谄媚地坐到幽崇身边,搂上他的手臂。“徒儿好饿,饿得肚子都叫了,不信你听听。”   虽已是个半大的姑娘,却还是改不了儿时撒娇的那套,她圆溜溜的小眼湿漉漉地看着幽崇,幽崇便只得叹气。   “王妈,给小姐备饭吧。”   王妈是殷零的奶娘,素来知晓幽崇嘴硬心软的脾性,早早便将饭食备好,只等殷零回来。   稍稍梳洗后,来到前厅。想是因为午膳没用,晚膳便都是她喜欢的吃食。   殷零平素喜甜好肉,但独独不爱红烧肉上的那层肥腻,幽崇平日又不喜浪费,她便只能用筷子戳来戳去地挑着。   幽崇平时话不多,用膳时更是不轻易开口,见她这般,只能蹙了蹙眉,轻咳两声。   听着动静,殷零了然于心,不情愿地扒拉了几根面前的菜叶子,满脸可怜兮兮地盯着盘中的肉。   幽崇叹了口气,夹起几块红烧肉,放入空碗,又用筷尖将精瘦和肥腻处分开,才将碗放到殷零面前。   “吃吧,不喜欢的剩给我。”说罢,又不嫌油污地为她剥了两只大虾放在面前。   殷零一言不发地将虾和肉吃完,吃罢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将碗推到幽崇面前,“还要。”   从小到大素来如此,只要有幽崇在,红烧肉没有肥腻,而虾也不会有壳。   幽崇虽生着闷气,却还是默默将碗底所剩拨到自己碗中,继续为她挑肉剥虾。   “过几日便是桃源君主的生辰,届时你给为师安分些,莫要捣乱。”幽崇面无表情地说。   “哦……”殷零的注意力只在幽崇指尖的大虾上,过了许久才顿时醒悟,“什么,你要带我去吗?”   “嗯……”   “那我可以穿裙子吗?”   “明日带你去买。”   第二天,天未大亮,殷零便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幽崇门前。待听得屋内响起动静,更是急不可耐地嘤嘤叫唤。他听得头疼,只能简单束发,便拎着她下山赶集。   幽崇极少带她下山,故而一到集市,殷零便觉得这也好看,那也新鲜。   只是心里揣着事,顾不上细逛,拉上幽崇便往成衣铺赶。他们去的是此处最好的成衣店,虽价格不菲,却皆是孤品,并无二样。陈列的衣服或华丽,或清新,好看得让殷零挑花了眼。   她的目光紧盯一件红色软纱拖地百水裙,腰间以黑色丝缎点缀,看起来明艳又张扬。   只是细问了价格后,殷零又瑟缩着选择了另一件便宜的。幽崇冷脸看她犹豫不决的小模样,不耐地掏出银钱说:“就要那件红的。”   抱着衣服的小姑娘一路都在傻笑,看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,幽崇不禁反思平日是不是苛待了她。故此,当殷零提出要上茶楼听书时,幽崇破天荒地没有多说什么。   她啃着糖葫芦,一脸兴奋地晃着脚。平日殷零最喜欢的便是听书看话本,想她小时,贪玩成性,却在一日抓着袖管便要幽崇教她识字。   本以为她这是懂了事,通了窍,却在不久后发现,她识字不过是为了看那些书房里的话本子。且日日挑灯看至深夜,气得幽崇罚她抄了一百遍自己的名字。   彼时的小人儿苦哈哈地抓着兔毫,一笔一划地写着,边写边扁着嘴哀嚎:“这笔画也太多了,师父,你给我改名叫殷一一吧!”   故此,苏梦玄时不时便打趣地唤她一一,引得她鸡飞狗跳地追着苏梦玄打。   话本先生未到,殷零便在一旁耐心候着。她伸手将糖葫芦递到幽崇嘴边,一脸谄媚。   “师父,吃,孝敬你的。”   幽崇板着脸摇头,殷零却不死心,死皮赖脸地将糖葫芦怼上幽崇的唇,“不管,你碰着了。”   幽崇无奈咬下一颗,滋味酸甜,不算讨厌,但眼瞅小姑娘已至豆蔻,却还是懵懵懂懂,撒泼耍赖,实属不像个大家闺秀。想来是因为日日住在深山,又无娘亲照拂,着实让人怜惜。   他有些烦闷地想要出去走走,殷零只顾听书,点点头便乖乖坐着不动。   经过银楼时,想起殷零如获珍宝的红裙子,鬼使神差地拐进了门。   台子上摆的饰品大多相似,金银玉饰华丽无比,却略显庸俗。   他粗略看了一圈,一眼便相中店里唯一的红玉镯子,掏钱买了下来。   红玉镯子透着绮丽的光,他小心用帕子包好,然后贴身收起。   老板娘本就因他异常出众的俊颜而盯了半天,现下更是含笑打趣道:“公子长得一副好皮相,对娘子还贴心,属于难得。”   幽崇低低嗯了一声,没有多语。   回到茶楼时,小人儿正哭得一抽一抽。幽崇蹙眉想问,却发现她不过是被台上的故事吸引,顿感无趣地坐下。   他捏着茶盏听了一会儿,才知那故事说的是君王皇后恩爱相携,却因后妃善妒离间,致使二人产生嫌隙,最终引得皇后自缢的烂俗桥段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殷零抽抽,一副看智障的模样。   “呜呜,师父,若是他日你收了新徒弟,她有意挑拨,你会不会因为我又蠢又笨便不要我了。”   她说得认真,幽崇却只觉好笑,一个她就够自己头疼了,还再收一个,真当他是名门大派。   心里这般想,嘴上却是淡淡地回了个字:“会。”   这下小人儿哭得更惨,甚至引来他人侧目。   “你这个负心汉,不如现在便把我丢了吧。”她嗷嗷哭得认真,幽崇却又好气又好笑。他从怀中掏出新买的玉镯,摊开帕子摆在面前。   “莫要哭了,否则我收回去了。”   殷零平素练功,不戴首饰,梳妆台上唯一有的也不过是苏梦玄送来的一支素银钗子。她两眼放光地看着玉镯,豆大的泪珠都顾不上擦。   “给我的吗?”她眼里的惊喜让幽崇很满意。   “嗯……”见她哭红了眼,终是没忍心逗她,只是淡淡回应。   “谢谢师父,若你以后不要我,我便带着我的新衣服和新镯子离家出走,让你人财两空!”小没良心一脸认真的地说。   “咳……”幽崇一口茶卡在嗓子眼,上不去也下不来。   转眼到了生辰宴,丫鬟一早便为殷零束起青丝,梳妆打扮。   她皮肤本就白皙细嫩,只是稍稍描了个眉,画上口脂,便美得让人惊心。   换好裙子和首饰后,殷零只觉认不出自己。她一脸兴奋地冲到幽崇面前,毫无形象地喊着:“师父师父,你看,好不好看。”   初见的刹那,幽崇满眼皆是惊艳,只是看她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,不禁后悔只教了她练功,却没教好礼仪。   “走吧,你也不小了,平日端庄些,否则我便喊个姑子来专门教你。”   “是……”殷零这才收了正形,提着裙摆跟在身后。   二人出现时,喧闹的宴厅鸦雀无声,过了许久才复又热络。   人们并未见过殷零,交头接耳地讨论这是谁家姑娘,生得如此出众。   幽崇引殷零至女宾位后,才独自回到男宾席。他虽独门无派,但仍有不少人上前敬酒。殷零吃着食物,看着歌舞,只觉什么都新鲜,哪儿都好玩。   席间有不少男宾上前搭话,殷零只顾着吃,嗯嗯啊啊地便应付了去。只是嘴里虽然塞满食物,眼睛却仍是紧紧跟着幽崇。   那个在人群中分外显眼的男子,薄唇上扬,拿着酒杯与人叙话。   身边不时有穿着华丽,面容姣好的女子对其举杯,幽崇也是一一回应,并无半点不悦。   “无耻老贼,平素对着我就凶巴巴,见着穿花裙子的就喜笑颜开。”说罢,恶狠狠地拿起桌上的杯盏便喝了起来。   幽崇向来不让她喝酒,府内也从未备过酒,她曾在酒楼闹过一回,幽崇拗不过,只得暗暗叮嘱小二拿来一壶最烈的。   入口时,那苦辣的滋味险些让小姑娘撅了过去。自此,便乖乖断了念想没再讨要过。   如今,醇酒入喉,却是美妙异常,酸甜的口感夹杂一丝花香,让人回味无穷。   她正诧异间,殿内的光源突然缓缓暗下,笛声伴着弦音骤然响起,衬着乐声,从里间缓缓走出一个女子。   女子身着淡粉色委地丝缎长裙,裙摆以金线滚边,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桃花。   她身姿婀娜,随着乐声舞动,动作间,裙摆的花朵随之摇曳,美得让人移不开眼。   殷零艳羡地看着,她自小便跟师父修炼,从未学过歌舞。面前的女子唇红齿白,只是几个动作,便让她觉得宛若仙子降世。   一曲舞毕,女子优雅躬身,台下众人无不叫好抚掌,其中最为欢脱,声音最是高亢的便属殷零。   她一脸兴奋地望着女子,却见那个仙子般的身影,款款走近幽崇。   她举杯向他,眉目间皆是风情,而素来淡漠的男子,也是满眼温柔,笑着摸摸她的头。   二人站在一处的场景宛若画卷,和谐,般配。殷零抚了抚心口,只觉有些难受,她执起杯盏,一杯杯添满,再一杯杯喝尽,想要冲散心头的堵闷。   看着女子撒娇地搂上幽崇的臂,她才知道,师父的温柔,不是只属于她。   她的世界只有他,而他,似乎还有另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。   从头到尾,幽崇都没有往她这里看过。殷零使坏般又叫来一壶酒,直至喝完,都没有等来他的冷脸。   曾经只要犯个小错,幽崇都会上前训斥,如今佳人在怀,却是连她喝酒都不管不顾了。   殷零心下委屈,只觉头又晕又重,只能放下杯盏到后院透气。   此间府邸修葺得极好,枝繁叶茂,各处栽满桃花。她寻了个角落倚着,却是迷糊得看不清虚实。   恍惚间,有个颀长的身影靠近,接着,便是一声惊喜的:“牛二花。” 第3章 上门求娶   殷零被吓了个激灵,眯瞪半天才看清来人是谁。“你才二花,阴魂不散的家伙。”   听她埋汰,慕冥并不恼,见殷零一身酒味,醉得迷迷糊糊,只当她是这里的丫鬟,偷摸喝醉了便独自躲着醒酒。桃府的酒最是美味,也难怪这馋嘴的小丫头会醉成这样。   “你的闺房在何处,我这便送你回去。”见殷零打着晃站也站不稳,慕冥不放心地问道。   “不用你管,没人愿意管我。”她瘪着嘴一脸委屈,摇摇晃晃地便要走开。   慕冥担心地上前搀扶,还未触及,便被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。他心跳如雷地摊手站着,任由怀中人稳了稳便孩子般哭了起来。   见她哭得伤心,慕冥却是动也不敢动,所幸没过多久,殷零便累得睡了过去,慕冥这才放下一只手替她稳着。只是他心里的小鹿还未撞死,身后便传来厉色的男声:“放开他。”   他回身望去,见一名俊美异常的男子身手敏捷地上前,徒手便接过怀中的人儿。   他的眼神尖锐得像把匕首,仿佛即刻就要将他戳穿。男子身边跟着桃源星君的独女桃祈,此时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醉酒的殷零,满脸皆是嫉恨。   怀中一空,慕冥伸手想抢,但见府邸的主人跟着,不敢冒失,还是停下了动作。   “我们是故友,曾经遇难,是二花出手相救。今日见她喝醉在此,我也只是想送她回去,还请兄台莫要怪罪。”慕冥谦卑地说,可幽崇的脸色却是沉了几分。   “故友?你说她叫什么?”他的声音越发清冷。   “牛二花……”慕冥已惊觉可能这小混蛋是在骗她。   “呵,那便寻你的牛二花去吧,莫要缠着我徒儿。”他打横抱起殷零,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。   回去后的殷零又哭又吐,咿咿呀呀地折腾了半天,奶娘心疼地在旁照拂,幽崇却恼了火在房中不管不顾。   他气闷得厉害,只觉胸间有一股无名火要发泄,却不知哪里才是出口。   缓了许久,还是不放心地来到殷零房中。奶娘见是幽崇,往他手中塞了碗蜂蜜水,便小声叮嘱道:“零儿若是醒了,就将这蜜水喂她喝下。”说罢,掩上房门便退了出去。   幽崇无奈地看着面色殷红的人儿,眉头几乎要蹙成一条线。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,殷零微微睁眼,接着伸手呢喃道:“抱。”   “还敢要抱,现下是谁都能抱了。”他无奈地揉揉眉头,声音透着一股愠怒。   “呜,你胡说,师父,我只要师父。”殷零醉得迷糊,耍赖嚷嚷得仿佛呓语。见来人没有动静,更是顺着眼角大滴大滴淌下泪来。   幽崇心软地侧卧在旁,像儿时那般将她的头枕至臂间。怀中的人儿闻到熟悉的味道,只觉安全地蹭了蹭便伸手环住他的腰。   幽崇全身一紧,不自然地想要将她撒开,身上纠缠的小人儿却是抵死不从,手上暗暗使力,嘴上还不依不饶地骂了起来。   “臭幽崇,平日对着我便苦哈哈的一张脸,见着花裙子的姑娘,却笑得比什么都好看。丢我一人在旁,自己陪姑娘喝酒,还摸她的头,呜——”说着说着,越发觉得委屈,小嘴一瘪忍不住呜咽出声。   幽崇一脸无奈,用手轻轻拍打哄着。   “你已经长大,要懂得人情世故,也怪为师平日将你护得太好,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,他人生辰,我若是冷着一张脸,那得是个什么样子。   桃源星君是父亲的义兄,当初落难时,他有恩于我。于情于理,我同他的女儿熟络也是正常,你想想可是这个道理。”他耐着性子和她解释,殷零似懂非懂地听着,仍是气得两腮鼓鼓。   “可是师父从未对我笑得那般好看。”她委委屈屈地呢喃,静默许久后,猝不及防地抬头咬上他的唇。   幽崇一个怔愣,伸手便想推开。可殷零像只受惊的王八,恶狠狠地咬着不撒口,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,这才心疼地缓缓松开。   “我错了,师父。”殷零此时酒已吓醒一半,坐起身懊恼地垂着头。   幽崇面色如常地拿起台子上的蜂蜜水,用小勺舀起,送到殷零嘴边。她安静地张口喝完,看看幽崇唇角的伤,复又低下头难过起来。   “好了,我的事说清楚了,该你了。”幽崇重重放下碗,声音响得让殷零不自觉地打了个颤。   “我,我有什么事。”殷零心虚地问,她虽然喝得迷糊,却还是依稀记得发生的事。   “牛二花是谁?”幽崇的不悦已经越来越明显。   殷零脸色一变,吓得一翻滚便换成跪姿。   “师父,我错了!我不该瞒着你去抓蛇,还不是你不给饭吃,我实在是饿坏了。”她悲天悯地地喊着,大有六月飞雪之势。   “那这和牛二花有什么关系?”幽崇不解。   “我去猎蛇,他被蛇咬,我便救他,他要报恩,我说不用,他问名字,答牛二花。”殷零不假思索地用大白话叙述。   “就这样?”   “那你还想怎样。”她一脸真诚,却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幽崇。   幽崇前后捋了捋,觉得她没理由说谎,这才起身离开。   “休息吧,以后莫要喝酒。还有,莫要招惹那些不明不白的人。”   他说得笼统,殷零听得迷糊,只觉脑袋像灌了铅那般沉,随口应下便又躺倒睡了起来。   待到醒转已是次日午后,殷零换上练功服,小心翼翼地缩在墙角看着幽崇。幽崇唇角伤势明显,见她闪躲,挥挥手便唤她过来。   她缓步走着,一脸乖巧的模样,只是到了幽崇跟前,便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   “这两天怎么越发喜欢跪着。”幽崇剑眉紧蹙,声音不怒自威。   苏梦玄打巧来访,见着这“父慈子孝”的一幕,不知该走进还是退出。踌躇再三,还是嬉皮笑脸地迈着步子将殷零扶起。   “小女娃顽皮属实寻常,怎么忍心罚她跪着。”苏梦玄打着圆场说道。   “我没罚她,她自觉心虚罢了。再说普通人家的女娃到这年纪,都已经出嫁,怎的到你这就还小了。”   幽崇本觉昨日是自己疏忽,没想再提,谁知她这虔诚的作态,愣是让他想起了昨日的不忿。   幽崇不吐不快,苏梦玄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薄唇,面有异色。   “看着我作甚?幽崇被他看得恼了。”   “啧,你昨日逛勾栏了?”苏梦玄满脸贼笑,笑得暧昧至极。   幽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。   “你又在胡诌些什么。”   “那你这唇,是谁咬的。”他玩味地抚了抚自己的唇,满脸心领神会。   “这,这不过是昨日被野猫咬的。”幽崇支支吾吾,却是怎么也说不出真实的原因。   “哦……原来如此——”他看看同样面带猪肝色的殷零,故意将话尾拉得极长。   正想着如何调侃幽崇,管家却是急火火地赶来通报。   “主子,外面来了好些人,称是天干族的太子前来提亲,带的聘礼足有上百箱,在咱们府前都要放不下了。”管家惊惶地说道。   幽崇脸色深沉,闭上双眼想了许久,才缓缓开口:“告诉来人,府内只有家主,并无小姐,让他们回去吧。”   管家虽有疑惑,还是接了令出门回绝。   方才刚觉有趣的苏梦玄如今似是发现了更大的趣事,一脸不解地问:“提亲?向谁提亲?咱们家的小丫头?”   幽崇没有说话,只是冷眼扫过殷零。   “零儿,你好大的本事,连太子都心悦于你。天干国可是大国,咱们这幽溪山都在人家地界上,你属实算攀了个高枝。”苏梦玄语气夸张,偷眼观察幽崇的反应。   殷零不敢说话,只能怯怯地看着幽崇,一脸惊吓的小模样。   沉默许久,幽崇才一脸平静地开口:“罢了,既然这太子那般喜欢你,你便嫁了他去吧。昨日见你们搂抱一处,想必你也同样心悦于他。确实,同他一起,总比呆在我这破山上好。”   他语气平淡,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涟漪,似是真下了决心要让殷零奔着这高枝而去。   苏梦玄直想掌自己的嘴,非要提什么高枝,平日嘴坏惯了,别是真在这事上刺激了幽崇才好。   他刚要改口劝阻,就见殷零兔子般抱着幽崇的腿嚎了起来。   “师父,你不能不要我,我同他真的没什么,你若是赶我走,我便天天不吃饭把自己饿死。”   她软趴趴的威胁似乎对幽崇没有什么作用,任凭殷零在他脚边哭得梨花带雨,眼前人也依然不动声色。   苏梦玄素来疼爱殷零,见幽崇此番犟过了头,心疼地拉起殷零便说:“罢了,既然你师父这般坚决让你嫁人,你去了就是。到时富贵荣华,美味珍馐,还不用练功,哪处不比跟在他身边好。”   他话中带刺,明知幽崇口不对心,却还是想刺激他。   殷零此番心里焦急,分辨不得,只能奶凶奶凶地对着苏梦玄拳脚相加:“我才不要,我只想在师父身边。”   “好了,不嫁便不嫁,莫要听你苏哥哥胡诌,日后安分些便好。”他本就只是赌气,犯不着为此真把小丫头给推出去。   苏梦玄看他翻脸快得像翻书,只觉里外不是人,没好气地怼了回去:“我胡诌?倒是不知哪只野猫,能给你咬出这般模样。你若有心,往后便莫要端着,待野猫跑了,你才知什么叫后悔。”   他话里有话,幽崇却依旧死鸭子嘴硬。   “我是怕零儿不知底细去了受苦,后宫妃嫔众多,这丫头从小便在山里,若是斗,她能斗过谁。不若他日寻个寻常男子,一生一世一双人,也算圆满。”幽崇事无巨细地分析,不知是讲与苏梦玄听,还是解释给自己听。   他不愿承认自己舍不得这小丫头,从小到大,哄睡,识字,喂饭,练功,她的根茎,已经深深埋入幽崇心底,与同他连为一体,像是生命里的一部分,斩不断又理不清。   故而待慕冥复又单独拜访时,殷零没有闪躲,而是大方请他入府吃茶。   殷零烹茶的手法与他人不同,选用最嫩的芽尖辅以山泉水和独酿的蜂蜜,入口清甜回甘,令人流连忘返。   慕冥轻抿一口,满眼皆是惊艳。但殷零没有同他客套,自顾开口便说:“我对你无意,日后还请莫要再来寻我。”她说得真诚,眉眼间却尽是冷漠。   慕冥望着她眨眼,只觉心脏像是一分为二般,疼得让人窒息。   素来呼风唤雨应有尽有,此间第一次倾慕女子,便就尝到了爱而不得之苦。   “无事,你我不过初初相识,不用担心我会为你茶饭不思。只是见你一介女流,穿着朴素地在深山觅食,故而想予你荣华,只是报恩罢了,毕竟你曾救过我的性命。”   他顿了顿,故作轻松地说,“既然你现在过得很好,那我们便做对友人,日后若你有难,我定当全力扶持。”   他的眼底像有揉不开的墨,氤氲着浓浓的悲伤。这悲伤让殷零喉咙发梗,只得轻轻回了声:“好。”他分辨不出真假,却仍是选择相信对方只是为了报恩。   日子恢复平静,转眼又到年关。每每这时,孤家寡人的苏梦玄都会来幽崇这里住上一阵,采买年货,赏梅踏雪,待到大年夜,再与府中众人一同守岁。   他们上集市买了糕点,糖果。殷零最是喜欢王婆婆家的糕点,她的糖心年糕只在此时供应,口感软软糯糯,一口咬下,果酱特制的包心在口中溢开,幸福感直冲头顶。   殷零哒哒哒地跑到时,年糕已经卖完。她仰着精致的小脸同婆婆问好,又含着失望选了一些其他糕点。   婆婆微笑着将食盒递给幽崇,又另外拿过一个精美的盒子,放到殷零手上。   “小丫头,过年好。”   殷零甜甜道谢,却在看到盒中的年糕后欣喜得两眼放光。原是婆婆知道她要来,特地为她留了三块,生怕小姑娘吃不到年糕要哭鼻子。   幽崇掏钱来付,婆婆却说什么也不肯收,直到殷零撒娇着说:“婆婆,这可不是年糕钱,这是丫头过年孝敬你的。”婆婆这才勉强收下。 第4章 她是客   回到府中时,下人们已经打点好一切。用过晚膳,殷零便拿着刚买的烟花,满脸期待地蹲在院中等天黑。   此时雪已停了,她穿着红色的袄裙,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,美得宛若仙子。   奶娘怕她冻着,心疼地拿来斗篷替殷零裹上,她咧着红润的嘴唇嘿嘿傻乐,引得奶娘爱怜地在她的小脸上掐了一把。   “幽哥哥,幽哥哥!”此时,门外突然传来娇俏的女声。   殷零与奶娘同时侧头,却只看到一个粉嫩的身影快步跑进幽崇书房。   手上的烟花突然变得无趣,她闷闷地往奶娘手里一塞,便要去看个究竟。   书房里传来女子欢快的笑声,殷零木木地在门外杵着,想象幽崇此刻的表情。他可有在笑?还是在用温柔的眼神看她?   幽崇早已洞悉门外的一切,暗暗一笑,便起身拉开书房的门。   殷零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,跌进始作俑者的怀里。她小脸涨得通红,一副被抓包的窘态。   “师,师父,原,原来有客人啊,要喝茶吗?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探头往幽崇身后看。   着粉色纱衣的女子端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,赫然便是那日作舞的美人。   “甚好,也让客人试试你泡茶的手艺。”幽崇憋着笑,故作严肃地说。   他刻意加重了客人二字,便是安抚殷零。无论如何,旁人皆是客,只有她,才是这幽溪山上的人。   可殷零这猪脑子此时哪听得进话,浑浑噩噩地便苦着脸泡茶去了。   茶水送来时,桃祈捻着兰花指轻抿一口,便惊喜出声:“好喝,幽哥哥你的侍女手可真巧。”   殷零的脸立时黑了下来,侍女?她这一身哪里看起来像侍女。   这袄子上的料子还是苏哥哥托人专程到西域采买,才不是她这一身纱裙可以比的。   她委屈地将不高兴全写在脸上,却是忍着没有发作。   “这是我的徒儿殷零,不是侍女。”幽崇素来就冷,此时没有表情的脸上更是有一丝明显的不快。   “零儿,这是桃源星君的独女桃祈,道是宫里嘈杂,便来我们处做客……”幽崇声音柔和,似是解释又似是在安抚。   “零儿来,天黑了,哥哥带你去放烟花。”苏梦玄本想凑个热闹,却在门口听得这一插曲,怕小姑娘不快,便支着她出去玩。   “真好,零儿有这么多哥哥陪伴,不似小桃,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”桃祈哀戚戚地说道。   本欲起身的殷零此时却径直走到桃祈身边,微笑着伸出手。   “那我们一同去吧。”   她笑靥如花,明媚得连幽崇也跟着勾起了唇角。  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,衬着雪光,把四周映照得亮堂堂。殷零顶着冻红的小鼻子,同桃祈在院中笑闹着打雪仗。   她使坏地捏了一个便往苏梦玄身上砸去,苏梦玄早就注意到她贼兮兮的小眼神,往幽崇身后一躲,雪球便猛地在幽崇脸上炸开。   “哈哈哈。”众人笑得前仰后合,幽崇也只能拂拂身上的雪,一脸宠溺地看着殷零。   “吃点心啦。”奶娘的喊声在前厅响起。   “来啦来啦!”殷零疯跑进门,一个猛子便往奶娘怀里钻。   “小祖宗,看把你冻的。”奶娘心疼地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,接着又用温暖的手捂了捂她的脸。   “我不冷……”她嘿嘿笑着又把汤婆子塞回奶娘手中。   刚想喊他们来坐,却听一旁传来了桃祈的啜泣。   “你们都对零儿真好,让我想起了娘亲,如果,娘亲还在便好了。”   桃祈年幼丧母,故而桃源星君对这个女儿也是百般溺爱,只是平日事务繁忙,终归不能像母亲般日夜陪伴身侧。   “别哭,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娘亲是谁。但是有师父,奶娘和苏哥哥,这就很好了。”她顾不上桃祈惊讶的目光,拉着她的手来到桌前坐下。   “这是我最喜欢的糖心年糕,王婆婆只留了三份,我把我的这份给你,你尝尝,可好吃了。”殷零大方地将自己位置上的年糕推到桃祈面前。   幽崇赞赏地看着日渐懂事的殷零,只觉满心宽慰。殊不知,没有吃到年糕的小丫头大眼睛一转,“啊呜”一口便咬上了幽崇手上的那块。   “噗呲……”幽崇被她这饿狼偷食的举动逗得笑出声来,毫无嫌隙地与她分食。   见素来冷淡的幽崇非但没有生气,还与殷零同吃一块年糕,桃祈又是惊讶又是嫉妒。   少时幽崇曾在桃源宫住过一段时日,初见时,桃祈只觉这便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。   她日日紧随其后,幽崇却只是冷漠应对。本以为这便是性格使然,却在多年后的今天,发现他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,也会这般被人逗笑,心里突生的失落,让嫉恨像野草般,肆意疯长。   她堂堂大族公主,父亲还是幽崇的恩人,凭什么,她就不如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。   本以为这只是偶然的宴客,谁知没过几天,幽崇便领着桃祈来到殷零面前。   她穿着轻便的短衫,束起头发露出精致的面庞,飒爽得像个女侠。   “从今以后,桃祈便与你一起练功,望你们能和睦相处,一同进步。”幽崇板着脸,看不出什么情绪。   “师姐,往后还请多加照顾。”桃祈脸上满是希冀和得意。   殷零虽知这些只是寻常,心里却难免多了些小情绪。本以为师父永远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师父,现下平白多了个徒儿,不知可会有什么改变。那些独属于她的偏爱,会否因为多了一个人,而变得不再罕有。   桃祈的天赋不如殷零,却因为桃源星君的溺爱,得了几件法器傍身。   她素来不喜练功,平日只是弹琴练舞绣花,做些女儿家喜欢的事。   故而这次提出要让幽崇教他,桃源星君也是欢喜得不得了,她是独女,大业终要交予她继承,若是不学无术,怎么也无法让人信服。   殷零想不到这层,只是稍稍有些情绪低落,便在练功时走了几次神。   她平日贪玩,算不得认真,但胜在天赋高,属于老天追着喂饭的类型,便还是鲜少让幽崇头疼。   今日她满心不安,一开始,便出了几次错。虽然桃祈做得甚至不如她,可幽崇还是挑着殷零的错处不放。他面色凝重,辞藻严厉,直训得殷零几乎要哭出来。   看看身旁的桃祈,殷零不愿认输,可越急越容易出错,想着师父以后可能更喜欢桃祈,她就小手一偏,险些一个火球把树给烧了。   “今日午后不准用膳,到寒冰床上躺两个时辰再回来。”幽崇说完这句,殷零破天荒地没有反驳。若是往常,她定要先顶个嘴,撒个娇,才会不情不愿地往冰室挪。   但是此刻,殷零一句话也没有说,只是安静地别过头,没让任何人看到她湿润的眼眶。   终于明白,偏爱或是偏心都是相对的,没有另一个人的比较,自诩的偏爱便是个笑话。   奶娘悄悄端来她最喜欢的糕点,从前殷零被罚,奶娘从未这般做过,只是为母之心总是细腻,从小带大,她早已把殷零看做自己的孩子。也只有她观察到,今日的殷零,和往常不同。   听到脚步,殷零也是佯装假寐,奶娘叹了口气,轻轻放下糕点,才转身离开。   她在寒冰床上睡了整整一夜,待到第二日奶娘来收碗盘时,才发现面无血色的殷零仍旧睡在原处,昨日端来的糕点也还是一动不动地放在床头。奶娘慌忙上前,摸摸殷零的脸,眼泪便溢出眼眶。   “来人,来人啊!”她哭着将殷零抱下冰床,又脱下袄子紧紧将她围进怀里,这才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。   幽崇赶来时,殷零仍像人偶般耷拉着头,面色惨白。   “王妈,备个火盆,再灌几个汤婆子,送到零儿房里。对了,再给零儿煮碗参茶,里面多放些生姜。”他一边从奶娘手中接过殷零,一边神色紧张地嘱咐。   火盆让冰冷的室温逐渐升高,幽崇披上锦被,在殷零手脚处各放了个汤婆子,才将她围抱进怀里。   她的体温骤失,仅靠自身无法恢复,只能借助幽崇的体温,让她慢慢地热起来。   幽崇还未束发,一缕青丝垂在她的脸侧,衬得她愈发苍白。他轻轻用手抚过殷零的脸,满眼都是欲碎的疼惜。   桃祈闻声而来,见到此景,正欲开口便被幽崇喝退。   “出去!”   她委屈地退到门外,幽崇虽冷漠,却也从未这般对她说话。   从小便以为只要长大,就可以嫁于幽崇。可如今,一切都在向她无法操纵的方向慢慢发展,让她无能为力。   喂下好几碗热汤,殷零才慢慢醒转,她睁眼看到幽崇,却是不自觉地向一旁瑟缩,似是不想让他靠近。幽崇的心猛地一疼,伸手又把她捞回怀中。   “别动,何时学的这般任性。”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。   “我,没有,我只是睡着了。”她向来不擅长说谎,眼睛不自然地瞟着各处。   “这次是为师严厉了,但你分明可以做好,我也只是一时情急。以前不是没有罚过你,也并未见你如此。”幽崇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  “师父,如果桃祈比我优秀,你会更喜欢她吗?”犹豫许久,还是没有忍住,问出了这句。   沉默,室温似是恢复了冰冷,过了许久,幽崇才暗暗叹了口气说:“零儿,记得我说过吗?在此处,她是客,所以师父只能对你严厉,予她客气。” 第5章 收留小白   幽崇的话,宛若破冰,让殷零一下温暖了起来。她回身抱住幽崇,将头靠在他的肩窝处,就像小时候那般。幽崇侧了侧身子,不自然地退开。   “好了,你也热起来了,好好休息,以后莫要使性子让人担心。”他起身掖好锦被,不放心地摸摸殷零的额头。   不知何时,又再沉沉睡去,醒来时,身边只坐着奶娘,此时已经入夜,看着奶娘困倦得不住点头,殷零心里不禁愧疚难耐。   她愈发认真地练功,没有再为此耍过性子,只是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幽崇撒娇,仿佛有道无形的隔阂,就这么生生将他们隔开。   烦闷时,殷零还是喜欢到后山散步,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回忆,让她感到安全。   施展轻功爬上树顶,任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,舒服得令人困倦。   没睡多久,树下便传来一阵悲戚的呜咽。殷零不耐地低头看去,只见一只幼小的狼崽正被几只灰狼撕咬,雪白的毛发上满是伤痕。   狼崽似是出生不久,连走路都显踉跄。她想起当时自己也是被如此丢弃,不禁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怒。   “这山可是风水不好,怎么总喜欢把孩子往这里丢。”她一边埋怨一边施放术法,未动兵刃,便把灰狼吓得四处逃窜。   小狼同样吓得不轻,他瑟缩着小小的身子,浑身颤抖地望着殷零。   “走,带你回去疗伤。”她故作慈爱地对着小狼微笑,殊不知,惊吓过度的狼崽一口便咬上她的手背,顿时血流如注。   “真是小没良心。”殷零掏出帕子擦擦血迹,不管不顾地抱起狼崽便走。   “慢着!”一进门,幽崇便把殷零喝住,两眼直勾勾盯着她受伤的手。   她只当幽崇埋汰小狼,一脸不悦地说道:“这小狼被几只灰狼欺负,若我不管,他活不下来。”   闻风而来的奶娘生怕二人又吵起来,赶忙接过殷零手中的狼崽,低声说道:“你快去把自己的手包包,这狼崽我替你照顾。”   她感激地回奶娘一个眼神,一脸桀骜地瞪着幽崇。   “这府里的小畜生只能有一个,自己选,留你还是留他。”幽崇怎会不知她又来了脾气,日日除了练功,便是想尽办法躲他。   “你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呢。”殷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气鼓鼓地用好看的眼睛瞪了幽崇一眼。   面对少女的怨怼,幽崇非但没有生气,反倒薄唇轻勾。他一把拉起殷零的手,径直带入自己房中。   “撒开撒开,无耻老贼,青天白日的,你便把人往房里带,想要作甚?”殷零不管不顾地放飞自我,幽崇却是停下动作,危险地眯起眼睛。   他用拇指擦过下唇,接着,不由非说地将殷零推坐在贵妃榻上,用双手在身侧支撑固定。   “你说我想作甚?”他妖媚般蛊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吹出的气息让殷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。她慌乱地抬眼看他,满脸飞霞般氤氲着不自然的红。   “嗤……”幽崇绷不住笑出了声,一把抓起殷零的手,便替她处理伤口。   “作甚?自己是看不到被那小狼咬成这般模样。”狼崽还小,伤口并不严重,只是擦伤了一点皮。   殷零没有顶嘴,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幽崇,猜想他们到底是变了,还是没有。   “师父,我可以养他吗?当初,我也是这么小便被丢在这里,没有我,他就活不了了。”   她素来不介怀自己的身世,虽然没有爹娘,但师父给她的,并不比任何人少。   “好……”幽崇头也没抬,只是认真地替她上药。   “嗯?”殷零只当自己听错,方才那般凶神恶煞地反对,如今却是这么痛快的答应,着实让人反应不过来。   “我说好,你开心便好。”他还是没有抬眼,眉间却有着化不开的温柔。   梳洗包扎后,小狼虽还有些怕人,却明显比方才精神许多。   殷零用牛乳拌了肉沫喂他,小小的一只,却是呼呲呼呲地吃了一大碗。   吃饱喝足,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殷零手上的伤口,像是歉疚般,用舌头舔了舔,再摇摇尾巴。   “你这狗,不对,你这狼,怎么有点像狗。”幽崇话虽不多,却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。   殷零忿忿地白了幽崇一眼,小狼却是开心地扭着蹒跚的步子,来到幽崇身边,蹭了蹭他的腿。   “师父,你抱抱小白。”殷零被逗得咯咯直笑。   “小白?连名字都像狗。”他俯身抱起小白狼,任其在怀中欢脱地舔了舔他的脸。   “好可爱的小狗,幽哥哥,让我抱抱。”桃祈今日下山探望父亲,一回来便见幽崇手中毛茸茸的小团子,满心欢喜得很。   她跑到幽崇面前,不由分说,便从幽崇手中接过小狼抱着。   “他是狼,不是狗。”方才调侃小白的幽崇,现下却是正色为他纠正。   “无妨,幽哥哥,可以把它给我吗?祈儿好喜欢?”桃祈素来只要一声令下,便可得到心中所想,故而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,想要便会大方表达。   幽崇看了一眼满脸紧张的殷零,她眼眶湿润,紧紧咬着红润的下唇,却不敢辩驳。   他终于发现他的小丫头变了,不似曾经的活泼开朗,多出的,只有不自信的怯懦和瑟缩。   那是他用心宝贝了十余载的人,她本该被纵容着跋扈,现下,却是连自己最怜惜的小狼,都不敢开口争取。   “不可,他是殷零救回来的。”幽崇语气坚定,透露着隐隐的不悦。   桃祈何曾被人如此冷脸相待,莫说一只狼,便是东方的九色凤雏,只要她想要,爹爹也会为她寻来。   可自从上了这幽溪山,幽崇虽是明面上客气,私下却是疏离得很。   他对殷零的宠爱犹如千万根针,慢慢扎进桃祈心中,让她刺痛不已。   “零儿,可以吗?把小狼让给我。”桃祈微笑着看向殷零,眼中满是相悖的凌厉。小狼吓得挣脱了桃祈的怀抱,跑向殷零身后躲着。   “我说了不可以。”幽崇面色如常,只想维护她喜欢的一切。桃祈有整个桃源宫为她呼风唤雨,而殷零,只有他。   “幽哥哥你偏心,你也是我的师父,凭什么你只偏爱于她?我们自小相识,父亲还于你有恩,为何你只会维护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,她就比我这个公主还重要吗?她不就像这只小狼,只是捡来的!”桃祈已经丧失理智,毫不介怀地说出最伤人的话。   殷零湿了眼眶,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这么多年来,还是第一次有人提醒了她,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。   一直依赖的家和师父,一直蛮横乖张的自己,其实,没有任何关系。   许是年幼不记事,直到此刻,她才意识到,自己不过是捡来的,没有权利跋扈。   “桃姑娘,人情亲疏不是只有血脉相通才能定论。若是那般,夫妻又算作何物。我是看着零儿长大的,她虽不是我的女儿,我却把她看作亲生,我的孩子,你不能这样欺负。”   鲜少插手主人家事的奶娘已是红了眼眶,愤愤不平地挡在殷零面前。   殷零安静地转身要走,这里太过嘈杂,她不喜欢。   幽崇狠狠抓住她的手臂,将她拉回身边。   “桃祈,我并未忘记义父对我的恩情。但我也有我想守护的人,在这幽溪山上,零儿,不是外人,还请莫要插手幽某的家事。”他语调如常,却是字字透着疏离。   “家事,合着我和她都是你的徒弟,却只有我是外人。好,我走!”   桃祈哭着跑出门外,幽崇没有阻拦,只是派了护卫一路跟随,护送回宫。   “师父,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。”殷零知道幽崇最重恩情,若是桃源星君责问,他该如何作答。   “无妨。莫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,无论何时,都不能让人轻贱了自己。”   殷零乖巧点头,转身扑进奶娘怀中。她还是喜欢撒娇,这座不大的府邸,寄托了她所有的欢乐。   转天,桃源星君便带着桃祈携礼上山致歉。桃祈穿着华丽的宫装,恢复了往日的乖巧。   她在星君身旁边坐着,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。殷零不安地站在苏梦玄身边,苏梦玄俏皮地捏了捏她的手,示意她在身旁坐下。   幽崇会客,他们本不该在此,可苏梦玄平时便不喜欢桃祈,今次知晓小丫头被那般对待,更是非要看看他们唱的哪出戏。   “今日来此,是因小女跋扈,特地前来致歉。”星君没有客套,待到坐定便直奔主题。   “义父说笑了,是我照顾不周。”幽崇谦卑地起身作揖。   “你坐,你坐,还有一事与你商谈,可……”他转头看看殷零,欲言又止地暗示。   “您但说无妨,这里都不是外人。”幽崇面色和熙,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。   “你看桃祈如今也已长大,虽是姑娘家,却自小便不害臊地四处宣称以后要嫁你为妻。”   “父亲,你怎么取笑人家。”桃祈捂着脸打断了星君的话。   “哈哈哈,你看,平日大大咧咧,今次还害羞上了。你们自幼相识,也算是竹马青梅,虽有耳闻义弟曾为你商谈过一门婚事,但如今他们也已不在,此事,还是你自己做主。我看,你们便定个好日子,喜结良缘,我们也好亲上加亲。”   未待星君说完,殷零的耳边已经嗡的一声炸开。她从未想过,自己的师父有一天也会成婚,会有另一个女子占据他的生活,成为他最重要的人。 第6章 骗入青楼   殷零心里一阵害怕,害怕得只能借口泡茶,起身跑向门外。她想听幽崇的答案,却更怕听到她不想听的那些。   “义父,我落魄在此,一无所有,莫要委屈了桃祈妹妹。”幽崇婉言相拒,桃祈却急得站起了身。   “我不介意,我们桃源宫势力盛大,不需要你有什么。我是独女,待到父亲退位,你便做个君王。届时,你曾经失去的,我都可以给你。”桃祈只当他是自卑,忙不迭地出声劝道。   “哈哈哈,看看,看看,还未出嫁呢,便急着把我的桃源宫拱手送给情郎。但是,丑话说在前,你的那个徒儿如今也已长大,若是还住在此处,难免会有诸多不便,所以……”后面的话殷零没敢往下听,逃也似的便往小厨房跑去。   她心不在焉地烹茶,发着呆想他们的对话,终归这里不是自己的家,也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。   苏梦玄觉着烦闷,别人的家事,他不想管,他只好奇自己心里的猜想是否是真的。   踱步来到后厨,见殷零愣着神,便坏笑着说了一句:“你马上就有师娘了,又是公主,当初你没攀上高枝,现下你师父倒是快了你一步。”   殷零笑得天真,一脸无所谓地说道:“这是好事,我该恭喜师父,桃祈美貌端庄,又是个公主,师父同她一起,自是极好。我想起还有急事要办,哥哥你替我把茶端去前厅可好。”说罢不待他反应便独自离开。   苏梦玄端着泡好的茶,见殷零一脸无谓的模样,竟不知自己可是猜错了什么。   送走桃源星君,府上才发现殷零不见的事。平日幽崇知晓她喜欢到处玩耍,从未过分担心。但今日,他总隐隐不安,在门口来来回回地徘徊了好几圈。   直到晚膳时分,殷零也没有回来,幽崇至房中查看,见她屋里摆放齐整,并没有移动的痕迹。   他不安地抱着小白候在前厅,只等她回来时,好好训上一顿。可又过了一个时辰,小丫头还是没有出现。   幽崇这才慌了神,派上所有下人一同出外寻找。殷零怕黑,几乎不会在夜间单独出门,想到此刻她正被黑暗萦绕,幽崇心里就犹如被千万只虫蚁嗜咬,难耐万分。   见小丫头真不见了,苏梦玄也是万般后悔。都怪他,试探试探,这下可好,连小丫头也试探丢了。   他面有愧色地看着幽崇,“会不会是我说的话刺激了丫头,他才离家出走。”   幽崇若有所察地看着苏梦玄。   “你同她说了什么?”   “我……说……你攀上了高枝,她马上就有师娘了。”苏梦玄一脸后悔,幽崇却气得狠狠推搡了他一把。   “你为何要这样说?”他语气里是盛极的愤怒。   “我不过想看看你们是否都对对方有意,便没忍住逗了逗她。其实,你的心,早就属意丫头,为何不愿坦白。丫头今天这般,应该也是心悦于你的。”   “你在这乱点什么鸳鸯谱,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我关心她很正常,莫要以此做文章,引得她被人诟病。”幽崇不悦地说道。   “你是怕自己被人诟病还是她?早便不兴这套了,你还真老古董地觉得自己当了师父就是爹?莫要忘了,你娘便是你爹的徒弟。”苏梦玄一脸埋汰地白了幽崇一眼。   “你……”幽崇被噎得哑口无言,自己确是忘了爹娘原先便是师徒的事。   “莫要说些旁的,就算我对丫头有别的心思,丫头也可能只是觉得师父成亲,她便不能留在此处,仅此而已。”   “哟,幽大公子还学会读心了?你便知她怎么想?人都丢了还非要编些门门道道,她当初就该嫁给那个大皇子,跟着你有什么前途。呵呵,说不定小零儿现在就在那大皇子的府上吃香喝辣呢。”   可惜苏梦玄并未猜对,今日下山后,殷零四处寻找住所,却发现走得太急未带银钱。   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幽崇给她买的镯子,她平日稀如珍宝,断是舍不得用其典当,便只能挨家挨户地找寻活计以此营生。   可四处晃了两圈,得到的答复不是人手充足便是小本生意无意请人。她垂头丧气地往前走,没走几步,来路就被一名妖娆的女子拦住。   “姑娘这是要去哪儿?若是寻不到落脚的地儿,可要去我那处?我那儿最是缺你这般天仙似的姑娘。”她画着细眉,看起来虽有些年纪,却仍是美貌非常。   殷零转转了眼珠,不解地问:“你那儿需要做些什么?”   女子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。   “不过就是茶楼里端茶送水的简单活计,若是姑娘多才多艺,那唱个歌跳个舞就赚得更多了。”   殷零想了想,反正也无处可去,不如便同她去瞧瞧,若不合适再走便是。   “好吧,还请姑娘带路。”她一脸爽快地说道。   二人所到之处离市集有段距离,虽已慢慢入夜,却仍是热闹非常。   红砖绿瓦间,搭起的高台以绸缎点缀,显得朦胧又神秘。台上的姑娘身着抹胸兜衣,白嫩的玉肩上披着一层薄纱,虽不是绝色的容颜,却也被衬得无比勾人。   殷零久居深山,何曾见过如此绮丽的画面,一时间被吸引得移不开步子。   带路的女子见她这般模样,也是轻笑出声:“姑娘,可好看?咱们这处便是这般有趣,日日都有歌舞,杂剧,戏曲,热闹得很。姑娘你生得如此好看,便是不用上台舞一场,也定是能得个好价钱。”   “我何事都不干,为何给我银钱?”殷零有些不解。   “这,那不是姑娘生得美,往那一站便是赏心悦目,你看那些个歌舞杂耍,还不就是看个热闹,好看。”她说得支支吾吾,殷零却开始觉得有些奇怪。   虽见识不多,却也见过歌舞,其间女子鲜少穿着暴露,更不曾像这厅中女子,柔弱无骨般娇笑着瘫在男子身上。   她一脸疑惑地指着歪七扭八的人群问:“这是作何,人前为何皆是无故搂抱,成何体统。”   “男女情到浓时,搂抱不过是寻常,姑娘还未长大,许是见不惯,慢慢便习惯了。”女子慌忙解释。   茶楼牌匾上是烫金的“怡红阁”三个字,名字虽是诗意,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,但想着来都来了,自己也没处可去,便不怕死地跟着女子往前厅走。自小便在山中修炼,除了师父,她还真没怕过谁。 第7章 青楼“吃播”   “姑娘,你往后就住这间房,另外,平日唤我云姐便可,在此,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。”她笑着对殷零说。虽是总以笑脸示人,但此刻殷零却觉得这笑有些假。   “好,谢谢云姐。”虽然好奇,她还是抑制了想要问话的冲动,一脸乖巧地回道。   “那你早些休息,明日,我再带你见客。”云姐笑得更欢了,那不怀好意的样子,让殷零打了个哆嗦。   她关上房门,拖来屋中的贵妃榻顶着,这才转身打量了起来。   房中各处皆是布置华丽,特别是床,又宽又大,以红纱帐点缀,若非这是茶楼,她定会觉得这是嫁娶的新房。   走了半日,早已疲乏不堪,殷零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几个滚,便沉沉睡了过去。   睡到日上三竿,云姐才来敲门。她睡眼惺忪地打开,便被一堆衣服塞了个满怀。   “我的小姑奶奶,快选一件换上,咱要开门做生意了。”云姐嗓音尖细,脸上的粉厚得吓人,殷零尚未完全清醒,打眼看去,吓得腿一软便瘫坐在地。   “哟,姑奶奶,怎么还坐下了,快换衣服呀,要云姐帮你换吗。”她边催便抬手关上房门,拉着殷零的衣服便要上手。   “别别别,我自己来。”殷零顿时吓得清醒,虽然儿时也是王妈替她更衣,但此番这个女子,只让她心生恐惧。   殷零磨磨蹭蹭地翻了翻手上的衣服,件件“缺胳膊少腿”,翻了个遍,也没找着件合适的,不由疑惑地问道:“这,就没件完整的?”   云姐听罢,暗暗在心理唾了一句,接着便摆出招牌般的笑脸说:“小姑奶奶,这才美,美便是给人看的,藏着掖著作何?大家看了开心,你赚的银子才多。”   殷零将衣裳往地上一丢,毫不客气地回道:“我虽见识不多,但又不傻,你今日不给我换了这衣服我便不在这端茶递水了。”   云姐听罢粲然一笑:“哟,这端茶递水还递出个牌坊了,我告诉你,你今儿个是换也得换,不换也得换,来人呀,给我替她换。”语毕,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子破门而入,伸手袭向殷零。   殷零小心过招,并未使用法力。这些男子内力不高,功夫也不算好,在她眼里不过是几个绣花枕头,她轻松几招,便把来人打趴在地,一个个躺着直哼哼。   “你们这些个废物。”云姐见殷零轻轻松松便搞定了她的一众手下,心下暗道轻敌。她眼珠一转,蓦地伸出利爪,反身便向殷零光速袭来。   哟,这个有点能耐,云姐虽有些许法力傍身,但在殷零眼里,不过仍是雕虫小技。   一道火球穿出,便让云姐放出的冰凌化得渣也不剩,甚是她的头发,都被殷零烧掉了大半。   终是发现眼前的不是善茬,云姐只想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,看起来弱不禁风又傻乎乎的小丫头,谁能猜到她竟是个如此难啃的硬骨头。   云姐一众人等只得往地上一跪,把头磕得咚咚响。   “姑奶奶,你以后想穿啥便穿啥,你要穿着华服去洗碗我都不拦你了。”云姐欲哭无泪,这头发被烧了个半拉,往后可怎么见人啊。   “甚好,给我拿些布多的衣服来,莫要露出其他地方。”殷零看着云姐的头直想笑,憋得脸都在抽抽。   最终,殷零还是选了件素白的布裙便上场忙活,可她向来有人照顾,娇生惯养,除了烹茶,连碗都未曾洗过一块。   让她到后厨洗碗,她小手一滑便把堆叠的贵价碗盘尽数摔碎。   让她至前厅奉茶倒酒,她便把偷摸小手的客人一顿胖揍。   眼看生意都要做不成了,云姐只能让她上台献艺。可殷零不会跳舞,那唱歌总会吧,不就是张张口的事,她这么想着,也便真这般去做了。   殷零摇曳生姿地上台,台下众人皆是因她的容颜深吸一口气,只是待她开口唱歌,那口气便吸得更深了,深的让人几近窒息。那曲不成曲,调不成调的歌声,吓得众人纷纷捂上了耳朵。   “祖宗祖宗,别别,别唱了,客人都要跑光了。”云姐苦不堪言。   本还因紧张而闭眼的殷零一下瞪圆了双瞳,果真,台下早已空无一人。   “那我要作甚?”她苦得小脸皱皱巴巴。   “别,您啥也别干,就呆房里,呆房里别动,或者出去逛逛也行。”   云姐不敢赶她离开,更不敢吩咐她再做些什么,只盼殷零能安安静静的别砸了她的招牌便好。   “那可不行,不食嗟来之食,大家都在忙碌,我怎可在此独自讨闲。”   她说得大义凛然,云姐却是在心里暗唾一口,祖宗,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,您再多闹腾几日,我的小店就不保了。   “不若,明日你便往那台子旁一坐,想干啥便干啥,你长得这般好看,这客人们看着你便觉得赏心悦目。”她换上一副笑脸,同殷零商量。   于是第二天,殷零便换上好看的裙子,往台上一坐,磕起了瓜子。   大家目瞪口呆地欣赏她磕了半日的瓜子后,云姐觉得自己离关门也不是太远了。   又过一日,殷零觉得嗑瓜子枯燥,便端来了水果和点心,在台上乐此不疲地吃了起来。   那些糕点制作精美,皆是这怡红阁的招牌。她低垂眉眼,薄唇微张,小口小口地咬着那些精致的吃食,红润的唇瓣上下瓮动,让台下的众人无不偷偷咽了咽口水。   “我要她吃的那个杏仁酥。”   “我要那个龙须糖。”   “我要那个黑色的糕点。”   叫喊声此起彼伏,没过多久,店里的食材便销售一空。云姐眯着眼数银子,心里虽觉得不对劲,但也顾不得多想。   往后几日,生意依旧火爆,大家纷纷来看殷零吃点心,甚至时常因此而客满排位。   云姐苦着脸数银子,这几日她才惊觉自己开的是青楼,而不是酒楼,但这小祖宗打不得,骂不得,她又能怎么办。   幸好小姑娘胃口不算太大,吃得虽慢,但每盘吃个几块也就饱了。   剩余时间,云姐便让她坐在一旁消食,着急忙慌地让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上台跳舞。   怡红阁的姑娘们无不嫌恶殷零,自殷零来到此地,她们已许久没有生意可接。   作为头牌的玉碧更是视殷零为眼中钉,觉得风头尽数被她抢去,颜面尽失。   但众人皆知她的功力高深,连云姐都对她有所忌惮,自是不敢造次,只能默默等待机会。 第8章 逃出魔窟   终是有一天,玉碧从熟客口中听得有人在寻一名女子,描述中女子的姿容又与殷零近乎相同。   对方是个有钱的主,特地叮嘱不能走漏了风声。但不管此人是何目的,玉碧只想让殷零从此消失,于是悄悄带着人前去相认。   “公主,这是那名女子的画像。”挺拔的男子由半跪起身,亲手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上座的女子。   “她居然藏在那种烟花柳巷之地,怪不得谁也找不到。她在那地方做甚,可是已污了清白?”女子唇边满是讥讽的笑。   “未曾,据臣所知,该女子平日何事也不做,只需在一旁吃点心便可。”男子如实禀报。   女子脸上的淡定几近崩盘,“什么?吃点心?你可有弄错。”她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,只想从属下口中听到殷零的不幸。   “并未弄错。”男子头上已沁出细细的汗珠。   “很好,那我们便帮帮她,让她有事可做。”一丝诡恶浮上美丽的脸庞,让所见之人无不胆寒。   殷零近来日日在怡红阁表演吃食,随手捏捏腰身,都觉圆润不少。   故而当云姐让她在房中休憩一日时,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。那些糕点瓜果虽是美味,日日食用,也觉腻人得很。   她自在地窝在房中翻阅话本,这怡红阁的话本同她平日看的那些有所不同,只道些世俗情爱,且情到浓时,男女所行之事稍显露骨,再往下发展她便看得云里雾里,一脸迷茫。   话本偶有配图,只是画中人皆是衣衫不整,动作诡谲,让殷零不明就里地面红耳赤。   幽崇虽教过她浅显的男女有别,却也不曾说过太多。殷零无趣地合上书,刚一起身,门外就传来云姐的呼喊:“姑娘姑娘,开开门。”   她叫声急促,殷零顾不上多问,便将门拉开一条缝。只是还未站定,就被人推了个踉跄,回神时,眼前只有一名男子,身后的门已被云姐迅速阖上。   “你是谁,来我房中作甚?”殷零隐觉不安。   面前的男子青衣长髻,长得虽是周正,眼里却透出贪婪的光。   他丝毫不理会问话,伸手便掏出一道绳索扔向殷零。那绳索似个活物,幽幽腾起,迅速将她捆绑不动。殷零只觉周身灵力似被压制,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束缚。   “莫要挣扎了,小娘子,这捆仙锁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解开的。只要你乖乖听话,行完乐事我便替你松绑。”   男子的指尖滑过她的脸庞,殷零厌恶地撇过头,不顾一切地呼喊云姐。   可无论如何叫喊,云姐也没有出现,她就像只待宰的羔羊般,被男人轻拥入怀。   殷零恶心得全身哆嗦,男子身上透出一股若隐若现的桃花香,这掺杂果味的花香,她似是在哪儿闻到过。   思索间,男子的唇已触上她的脸颊,右手更是肆无忌惮地缓缓伸向前襟。   殷零全身寒毛倒竖,她愤怒地双手紧握,直接催动内力便将绳索焚毁。   男子停下僵在半空的手,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捆仙锁的灰烬。   这是公主给的宝器,现下成了一摊灰,他要怎么捡回去给主人交差。   连宝器都能轻易焚毁,这又是遇到了个什么样的小妖怪。他苦不堪言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,只觉双腿都开始变得瘫软起来。   殷零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,伸手一晃,便召出一团火焰直击男子面门。   被痛击的男子丝毫不敢反抗,捂着血肉模糊的脸,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。   男子满脸血污地跪在殿前,看着桃祈盛怒的俏脸,吓得大气也不敢出。   “废物!原以为你便足够对付那个小丫头,岂知你如此没用,事没办成,连我的宝器都给丢了。”桃祈震怒地拍碎了茶几。   “公主,那名女子的功力着实厉害,属下实在不是她的对手。”   他的这般说法只让桃祈更加气愤,一个黄毛丫头,不过在幽崇身边多待了几年,便连她的捆仙锁都可破解,着实招恨。   “替我派人去个地方!”桃祈思索一番,眼珠一转,忽又笑了起来。   殷零此刻才知晓怡红阁做的是什么买卖,她向来吃饱喝足便回房休息,自是从未过见识过这夜幕下的红烛,摇曳得有多么销魂。   她虽懵懂,却也知晓男女有别。自六岁雏形初长,幽崇便从房中撤了她的小床,让她独自居住,不管如何哭闹,幽崇都不曾妥协。   平日稍有过于亲密的举动,也是一脸抗拒地阻止,只道女子应学会自爱自护,不可与夫君之外的男子过分亲密。那时年幼,她虽不明缘由,但见师父生气,也只能牢牢记在心上。   稍稍大些,话本看得多了也是又明白了几分,便不再与幽崇哭闹,更不与幽崇以外的男子过分亲密。   现下知晓云姐骗她来此只是为了取悦他人,殷零气得只想一把火烧了这个污秽之地。   她小手一摊,掌心上便浮出一团幽红的火焰。云姐生怕她一掌呼在自己脸上,吓得跪地嗷嗷求饶。   “姑奶奶,你别玩火了,莫要伤着自己的贵体。”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,把门外赶来的慕冥都吓得后退了几步。   “零儿,你没事吧?”慕冥一脸疑惑地看着与想象中相悖的画面,只觉自己似乎有些多余。   “是你啊,你怎么在此,来玩姑娘?”殷零大大咧咧地问着,吓得慕冥差点跪了下来。   “没有没有,我从不来这种地方,是有人告诉我你在此处,所以特地前来救你。”他把头摇得发髻都有些微散,忙不迭地向殷零解释缘由。   “哦!当真不是什么好地方,我们走吧。”她叉着腰的手还未放下,三步两步地迈进前厅便喊:“所有姑娘都给我出来!”   众人听着动静无不好奇地探头,只见殷零走上二楼回廊,往栏杆前一站,便扯着嗓子喊开了:“今日姑奶奶我就要离开此地,那些被骗来的姑娘都可随我一起走。”   她一嗓子号的响亮,四周的看客却皆是交头接耳着偷笑。尤其是那些姑娘们,更像是看傻子般鄙夷地看着殷零。她们的眼神宛若冰霜,就这般冷了殷零的心。   她毫无留恋地踏出这片黑暗之地,眼底有些许暗淡。 第9章 慕王府   “零儿姑娘,你要去哪儿,我送你。”慕冥急急跟在身后。   “不用了,我也无处可去,当初便是要谋个活计,才被骗去了那里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轻得慕冥分辨许久,才知晓她说了什么。   “你可以去我那里,我的王府很大,你定会喜欢。”慕冥的语气中满是诚恳。   殷零抬眼看了看他,复又低头说道:“我不去,我们并不相熟,怎可平白去你那里。”   “无妨,我那处正好缺个侍女,寻了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,我看你便挺好。”慕冥大言不惭地说着谎,生怕殷零又找出其他拒绝的理由。   “可我什么都不会,当初便砸了怡红阁许多碗盘。”她幽幽叹了口气。   “你靠近点。”慕冥神秘兮兮地凑近殷零,用只有二人才可听得的声音说道:“其实,我府上近日到了一批珍宝,就在我房中的暗室内。所以我要寻个可靠又功力高深的侍女,专门打理我房中的事物。”   他生怕殷零不信,把脸都憋得通红,殷零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:“真的?那我去看看。”   慕冥的王府自是极好,殷零好奇地左右张望,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。   慕冥则是腾出府中最好的别院,又交代好了下人,这才让殷零搬了进去。   她在床上坐定,一边惊讶地看着奢华的内饰,一边感叹床头的花瓶可能就够她吃上一年。手指不经意地擦过瓶身,那光滑的触感……   “当啷!”还未来得及多感受几分,花瓶便被拂到地上,摔得粉身碎骨。   尚未走远的慕冥急急返身,却见殷零哭丧着脸,试图捡起地上的碎片。   “别动,莫要伤着自己。”他急忙拉起殷零,又喊来身边的下人打扫。   “这,很贵吧。”低着头的人儿一脸窘迫地问道。   “不贵不贵,不过十两银子,都是假的。”慕冥一脸不在意地说道,心里却是在狠狠滴血。   莫说这是名家仙逝前最得意的作品,便是在他生前,也是有价无市。   “真的吗,那等我有了自己的住处,给你十两,你帮我买个一样的。”殷零开心地说道。   慕冥呆愣原地,只想抽自己两个嘴巴。   王府之大,下人自是不少,慕冥一早便派人悄悄打扫好寝宫,待到此时,连角落也是纤尘不染。   连接几日,殷零除了看书便是蹲在院中看蚂蚁搬家,日日如此,无趣得恨不得帮蚂蚁一起搬。   殷零不止一次向林管家讨活,可慕冥的叮嘱如雷贯耳,管家又怎敢顶风作案。   时间长了,慕冥见她着实烦闷,便让林管家想些累不着的活,让殷零充实些便好。   管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,才将殷零带至厨房。厨房的正中摆着两个筐,殷零好奇地看向筐内,里面分别装着红豆和绿豆,并无什么特殊。   正想疑惑发问,却见管家哎呀一声“不慎”手滑,将一筐绿豆尽数倒入另一个筐中,与红豆混杂在一起。   殷零瞬间石化,林管家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,一脸心虚地说:“人老了,手脚不好,容易抖。”说罢,端筐的手不断颤动,让两种豆子繁复地掺杂在一起。   “主子要喝红豆汤,你看,这都混一块儿了。不若今日就劳烦零姑娘替我将这豆子区分开来,你看可好?”他小心翼翼地询问,殷零的嘴却半天没有合拢。   演技虽拙劣,殷零却也不好意思拆穿,只能乖乖地搬了张凳子,在院中边晒太阳边择起了豆子。   活虽不难,却因豆子甚小还是忙活了半天。待慕冥忙完公事,便见殷零老太太般弓着背,眯着眼,与筐中的小豆子们做着斗争。他皱着眉看看管家又看看殷零,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。   自殷零来后,慕冥便鲜少出门,现下,更是因为怕管家又想出择豆子这种烂主意。   而让殷零留在书房为她研磨烹茶。殷零素来便为幽崇的做这些,自然习惯得很。   她白嫩的手指宛若柔荑,拎起玉壶倾倒便是醉人的茶香。慕冥看得出神,丝毫没有注意下人的通传。   “表哥,听说你收了个小妖女,在哪儿,出来让我瞧瞧。”跋扈的女声自门外响起,吓得殷零手一抖,整杯热茶尽数撒在手上。   她烫得倒吸一口凉气,慕冥更是顾不上来人,拉起殷零便往最近的水池跑去。   他将殷零的手浸泡入水,直到殷零冻得打了个哆嗦,才掏出帕子为她细心擦净。   “她是谁,撒开,你给我撒开。”女子不悦地上前分开慕冥擦药的手,双眼气得煞红。   “你作甚,没见我在擦药吗!”慕冥急吼出声,殷零在旁不知所措,只能麻利接过慕冥手上药说:“我自己来吧。”   “这是我的表妹青娆,从小骄纵惯了,你莫要放在心上。”他忙不迭地解释,殷零却是慌忙起身,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。   “拜见公主殿下。”她声音轻柔,面容绝美,光是往那一站,就让青娆的火气又多了三分。   “你这狐媚妖子,莫要在此迷惑我表哥,识趣的便给我速速离开王府,否则我便要对你不客气了。”青娆嘴唇开合,口中说出的,却都是些不尽人意的污糟话。   “凭什么,我是大皇子请来的,既没做错事,也没越过矩。唤你一声公主是对你尊敬,而不是给你不要脸的底气。”   殷零不甘示弱地回嘴。她自觉没有做错任何事,既是如此,就不该平白受着。   “你!你这个小贱人还敢顶嘴!”青娆气得越发口不择言。   “零儿说得没错,是我请他回来的,且这是我的王府,你又有何权力在此赶我的人。”   慕冥被殷零的一番说辞震惊,他只当她会像其他人那般,对青娆忍气吞气,却不知,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,会有如此硬气的一面,让他更觉新奇。   “表哥,我自小便一心向你,你怎可如此说我。”青娆跺着脚,气得眼眶都红了。   “那你也一定知晓我不曾属意于你。”慕冥声音清冷,脸上难得出现不耐的表情。“对了,把你安插在我这的眼线撤了,否则,我便自行处理。”   “你!你们欺负人!”青娆留下这句,便头也不回地跑了。   直到她的身影隐没,殷零才弱弱问道:“我,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。”   “不曾,你做得很好。”慕冥笑得连眼尾都微微翘起,只觉愈发喜欢这样的她。可坚强,可柔弱,不趋炎攀附,更不无故妥协。 第10章 跋扈可爱小青娆   “所以,你究竟为何离开幽溪山。”慕冥终于忍不住开口,这句话他想了很久,一直憋着没敢问。   “哦,师父要嫁人了,呸,不对不对,他要娶妻了,我还在那赖着不好。”殷零云淡风轻地说。   慕冥见她一脸无事的样子,这才放心地揉了揉她的发顶。只是他不曾发现殷零离开时眼角泛起的光,那是她不愿被人窥探的秘密,更是她倔强得不愿被人知道的软弱。   那个陪她跨越了十几个年头的男子,已经无法再与她同行,那这冗长的岁月,又该如何度过。   她的脑子她的身体她的心,无不在叫嚣着让她回去,回去再看看那张脸,听他再唤一次名字,便就足矣。可纵是那般又有什么意义,既然无法相守,便要学会洒脱地再见。   旁人向来觉得殷零无忧,只有幽崇明白她悄悄藏起的小自尊。   儿时被山下玩耍的孩子们嘲笑没有娘亲,她会仰着小脑袋一脸骄傲地说:“我有全天下最厉害的师父。”   来接她的幽崇无意听到,便从此不再让她下山玩耍。奶娘心疼幽崇管得太严,却不知,也只有幽崇,曾在夜里听到殷零隐忍的啜泣。   那一声声的呜咽,让殷零变成一把刀,将幽崇的心生生凿开,再将自己装了进去。   “哈呜!好没劲啊!”殷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。   在王府呆的时间长了,她又开始如当初在怡红阁那般,没把自己当个外人。   慕冥怕她闷着,买来一堆话本,又怕她觉得自己无用,专门雇了个大盗来偷自己的王府。   下人们不敢帮忙,只能躲在一旁偷看,又怕殷零受了伤,自己会被主子责罚。   当小丫头仰着精致的小脸,得意洋洋地把贼人绑到门外时,他们才一脸惊讶地出现,一个个把手拍得极响。   这种戏码大约几天便要演上一次,连下人都觉得自己的演技足够搭台唱戏时,殷零终于忍不住发问:“你的房中到底有什么宝贝,带我去看看呗,天天招来这么多贼人觊觎。”   慕冥当即吓得白了脸,哪里有什么宝贝,他的房中压根连密室都没有。一时心急,连忙打岔说道:“开春了,我带你出去打猎吧。”   殷零许久没有上山烤过野味,一时间口涎分泌,心里馋得不行,急忙应了下来。   就近的幽溪山是不能去了,慕冥带上一行人,浩浩荡荡便要往更远的山脉行进。只是刚迈出门外,青娆便一身劲装,骑着白马赶来。   “带上我,我也要同你们一起。”她平日便是小孩子心性,虽比殷零长上几岁,却是玩心极重。   “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打猎。”慕冥一脸不悦地问。   “嘿嘿,我是听舅妈说的。”青娆笑得天真,殷零觉得她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。   “那便一起吧,人多热闹些。”殷零见他们僵持不下,只能出来解围。   慕冥恨恨地转身上马,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。   怕路途遥远为殷零准备的马车,此时也因多了个青娆,而开始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。   “我同你说,我表哥六岁还在尿床。哈哈哈,还喜欢用白床单,那个黄印子。哈哈哈,刘婶洗了半日都没洗掉。”   马车里笑得嚣张,慕冥不仅想把车顶棚掀了,更想把青娆的天灵盖也一起掀了。   “还有还有,他从小便好女色,刚学会走路时,见着漂亮姑娘,便眼巴巴地跟在后头跑,跑着跑着便把门牙给摔掉了,哈哈哈。”   青娆一副小姑娘心性,见了热闹便忘了殷零是自己的“情敌”,嘻嘻哈哈聊得不亦乐乎。   “你给我闭嘴,否则我也把你门牙给豁了,那时候你都没出生,就给我说得头头是道。”慕冥愈发后悔带上了她。   “略略略,都是舅母同我说的。”青娆压根不惧他的威胁。   “他这般你还喜欢他呀。”殷零笑得肚子疼,忍不住便想逗逗青娆。   “其实我也不晓得这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,只是从小同他一起玩耍,慢慢就习惯了,便觉得,这个人,会同我玩耍一辈子。”青娆满脸无邪地说。   殷零的唇角突然僵住,脸色变得凝重。   青娆却似是没察觉般,继续看着窗外说道:“所以,见他对其他姑娘好,我会生气,会害怕,会担心这个一直陪在身侧的人,突然就不在自己身边了。”   殷零想起她和幽崇,那十几年的陪伴,是否也给了她这样的错觉。   所以她才会害怕,会心酸,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逃离而不敢面对,这些,或许真的只是习惯在作祟。   虽已开春,山里的积雪却仍未消融。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试图寻找猛兽的足迹。   青娆平日不喜练功,只喜欢女红,故而身子也较弱,走了几步便嚷嚷着不愿再动。   山间肉眼可见的活物只有天上的飞鸟,慕冥只能派了两名护卫上前探路,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寻了块干净的地方休憩。   两个小姑娘百无聊赖地玩起了雪,玩着玩着,便一手一个地丢起了雪球。   慕冥向来不齿这般幼稚的游戏,便只是远远地躲着,看她们脱缰似的撒丫子疯跑。   “啪!”一个白影稳稳砸来,慕冥头一偏,雪球便在身后侍卫的脸上开了花。   “失礼失礼,哥哥。”殷零一脸歉意地上前,掏出帕子为侍卫拂去脸上的碎雪。女子的馨香随帕子传来,侍卫顿时脸红得厉害。   “无妨无妨。”他不好意思地笑着,慕冥却恨得牙痒痒,早知道便不偏头了。   慕冥刻意往前站了站,待下一个白影闪过,他飞身上前,稳稳地用脸接住了雪白的球体。   正想站定装委屈,便见殷零和青娆一脸看傻子的表情。   “他好像条狗啊。”青娆呆愣着说。   “确实,我们走远些玩。”   “好……”   见自己被嫌弃,慕冥气不打一处来,他狠狠看了一眼身旁俊秀的侍卫,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:“给我捏雪球狠狠地砸他们!”   侍卫吓得腿都开始发抖,他大概现在才知道,什么叫用最凶狠的语气,说最没用的话。 第11章 云素钗   “小的不敢。”   “不敢?那往后你便专门守恭房。”慕冥声音冷淡,似乎不像在开玩笑。   “别,主子!我这就扔!”侍卫吓得不轻,抓起一团雪便掌间用力,向前方掷去。   “还有你们,不想守恭房的都给我扔!”慕冥见被砸得嗷嗷乱窜的二人,满脸都是得意的坏笑。   “你们,都给本公主过来!”青娆气得哇哇大叫,身边呼啦啦地围过她带来的一众侍卫。   一时间,雪球纷飞,笑声震天,每个人的头上,身上都落满了雪花。   殷零一时招架不住,嗖的一声便窜到树顶休息。青娆目瞪口呆地看着,连吃了两个雪球才反应过来。   “你是猴吗?给我下来!”她在树下嗷嗷叫唤。慕冥见殷零不在,更是肆无忌惮地朝青娆脸上“招呼”,直打得她要哭着回去告状。   见青娆哭丧着脸,殷零有些不忍地翻身下树,拎着青娆又嗖的一声上去了。   青娆从未爬过这般高,吓得搂紧了殷零的脖子不敢动弹,她悄悄往下看了一眼,嗷嗷叫着便往殷零的怀里钻。   “嘿嘿,真软。”正想安抚的殷零见她一脸傻笑,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。   众人玩得全身湿透,只得找了处干燥的地方生火取暖。探路的侍卫们扛回两只鹿,殷零掏了匕首便独自处理了起来。她的动作干净利落,手起刀落间,便把一整只鹿分成了小块。   “零儿,你真粗俗,都不像个女娃娃。”青娆一脸嫌弃地看着她。   “我觉得零儿姑娘很厉害,长得好看,还什么都会。”方才被殷零“特殊照顾”过的那个侍卫红着脸夸道。   “咳咳……”慕冥吃味地黑着脸,吓得侍卫胆寒地退了两步。   殷零没有搭理他们,慕冥向来有些孩子气,但对下人也都是极好。   她小心接过侍卫们削好的树枝,将抹上调料的鹿肉一一串好,架上火堆。   青娆哪见过这般阵仗,向来她的膳食都是烹制精美后,才端至面前,何曾露天吃过现打的野味。随着香味溢出,她靠殷零愈发的近,时不时还砸吧两下嘴。   殷零笑着翻了翻,找了块烤好的递给青娆。青娆本想推让,可看着滋滋冒油的鹿肉,愣是没忍住,呼呲呼呲地就张嘴咬了一大口。随着香味在唇齿间四溢,青娆瞪圆了眼,满脸皆是惊喜。   “零儿零儿,太好吃了,你怎么什么都会。”青娆一口又一口,吃得停不来,边吃边讨好地靠近殷零几分。殷零自小便喜欢溜到山上烤食野味,这些自然是不在话下。   见都烤得差不多了,殷零才拿起一块鹿肉,爬上树顶慢悠悠地吃了起来。   远处似有金光在闪,闪过一下便立即暗淡。殷零揉了揉眼,想是雪天晃目,没有理会。   可那道金光似是在同她玩耍,一下一下地跃动在前,让她不得不在意。她狠狠咬下最后一块肉,抚了抚掌。   “我去那边看看,你们先吃。”殷零擦了擦手说道。   慕冥急忙起身。   “我陪你去。”   “不用,只是消消食,吃饱了我们再猎只大虫回来。”大家都还饿着肚子,没必要叫那么多人陪她去看一道莫须有的光。   “那你早些回来,不要走远,有事便喊我。”慕冥略有些担心地交代。   殷零挥了挥手,独自朝金光的方向走去,只是看似很近的距离,却出乎意料地远。且越是靠近,身上的内力便越发激烈地涌动,似是在呼应着什么。   直到一处山崖断了去路,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。面前已没有了任何金光,她不安地探头看了看,崖壁高悬,底下是一塘幽静的死水,黑沉沉的,似有诡物潜伏,让人深感窒息。   殷零怕水,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,故而在幽溪山上,她只敢在清浅的水中摸虾,绝不敢涉足深塘。   她惊惧地收回视线,往后退了几步。正想转身离开,却发现潭底切切实实发出了耀眼的金光。   浑身的内力又开始蠢蠢欲动,殷零抑制不住好奇,小心地再探头看了几眼。   只是待她回头,金光渐弱,似是同她迷藏,她探究地往前走了两步,脚底却突然一滑……   “啊!”惊叫划破天际,惊起了漫天飞鸟。   殷零蹭着尖锐的山石,迅速往下滑落,她试图抓住岩壁,却因雪水而数次滑脱。   身上手上被枝丫和石块划伤,周身火辣辣地疼痛,却抑制不了下滑的速度。   “咚”的一声摔进冰冷的水里,四下涌来的未知和恐惧将殷零紧紧包围。   她不知前方的慕冥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尖叫,只能无助地挣扎,任由黢黑的深潭慢慢将她吞噬。   窒息,生命之火似是在慢慢湮灭,全身已经不再疼痛,力气也在渐渐流失。   她想起幽崇说过她本体属火,故而让她睡了那么多年的寒冰床,只为了让她不再那般惧水。   可直到此刻,她才知晓,很多一心想逃离的事物,一旦接近,便会被打回原形。   全身的力气丧失,缓缓沉向池底。失去意识前,恍惚看到金光化成一个圆球,将她笼罩其中。   殷零虚弱地眯眼,只当是消亡前的幻像,可圆球骤然幻化成形,飞入她的掌间,她看不清来物是何,只能攥紧双手,任意识越发模糊。   似是沉入了一个冗长的梦中,梦里有她的幽溪山,她的奶娘,和她最牵挂的那个人。   她无忧无虑地看着,会撒娇,会脸红,他用那张素来清冷的脸对她笑,笑得天边的云,都失了颜色。   殷零是在青娆的哭声中醒来的,她全身湿透,手心却似是传来一阵阵的热源。艰难地抬手看去,拳间是一支素净的金钗。   “这是?”她吃力地蹦出两个字。   “方才捞你上来时,你手上便抓着了,冷吗?面色这般青白。”   慕冥心疼地脱下身上的毛皮斗篷将她包裹紧实,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,飞速下山。   山下的马车备了衣服和炭炉,青娆一路哭着跟随,倒是让殷零有些意外。   她只觉青娆恨他抢了慕冥的关爱,却不知道,她也是那般关心着自己。   干爽地窝在炉边,殷零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。青娆认真为她绞干了头发,才一把抢过手上的金钗,为她插在发间。   “怎么还戴这般素淡的钗子,明日我让下人给你送些好看的来。”声音里是满满的怨怼。   殷零吃力地笑笑,只觉头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渗透全身。她身上遍是从悬崖摔下时划破的伤口,青娆不忍看,只能眯着眼为她上药。   “是不是可疼了,忍一忍。我告诉你,给你擦药不是喜欢你,慕冥哥哥我也不会轻易让给你的,你可别这么看着我。”她嘴硬地说着,眼底却是抑不住的担心。   “我也有……”殷零刚开口,喉间却是一甜,从嘴角涌出一滩鲜血。   “你别说话,表哥表哥,你快来啊。”青娆遇事就慌,先哭为敬地喊开了。   马车空间狭小,慕冥却是不管不顾地迈开长腿,将殷零搂进怀中。  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害怕,害怕得抑制不住发抖。殷零的口鼻汩汩地往外冒血,任青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。   “你别死,大不了以后不凶你了,你看,表哥抱着你我都没生气,你要好好活着和我斗,一定不能有事。”   青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,她从来没有朋友,而对殷零,她却是真的喜欢。   殷零只觉身子越来越轻,混沌间,似有一个女声在耳边细语:“云素钗滴血认主,你是它亲选之人,愿你可以带着它,再赴荣光。”   再醒来时已在慕王府上,殷零动了动身子,发觉伤口都已包扎上药。   她想起梦中的声音,四下寻了许久,才在发间找到了所谓的云素钗。   钗身十分素净,却因铸了个奇怪的图腾而莫名好看。她轻轻用手抚了抚,只觉钗体似是有感应般,发出了刺眼的光亮。   “你,选择了我?”殷零讷讷地问。刚想嘲笑自己怎么同一支金钗对话,钗身便即刻又亮了起来。   “行吧……”殷零支撑着坐起,想也没想便用尖锐的那头,扎破了细嫩的指尖。鲜肉淌出,不待她动作,便被金钗一并融尽。   “你还真不客气。”金钗回应般发出了耀目的金光,接着便暗淡下来。   才回过神,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,刚刚应下,慕冥便急急推门入内。   “你玩火了?为何房中突然透出强光。”他一脸焦急,见殷零好端端躺在床上,这才平静下来。   “未有,你看错了。”她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人云素钗的事,不为旁的,只是乏力得不想说话而已。   殷零在慕王府好吃好喝地养着,幽溪山上却早已乱成一锅粥。   自殷零离家,幽崇和苏梦玄便没日没夜地寻找,本就清瘦的幽崇现下更是憔悴得脱了相。   虽已明确拒绝婚事,桃祈却总道是有自己的责任,带了一批人马,便在幽溪山上驻扎。   幽崇无心理会,也就由着她去了。平日幽崇下山,她陪着一起寻找,幽崇回府休憩,她就守在近旁照拂。   幽崇白日出外找寻,夜间便瘫在殷零最喜欢的樱花树旁饮酒。   当初离宫时以为自己已再无牵挂,谁知就是这么个小丫头,便让自己生生没了半条命。   桃祈不甘地隐在角落,连唇瓣咬得渗血都不曾察觉,她不明白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为何就让幽崇无法割舍。幽崇眼中的缱绻让桃祈嫉妒,嫉妒得面目全非。   不甘的唇角突然上扬,美艳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,在月色的映照下,显得无比渗人。 第12章 青楼寻人   桃祈慢悠悠地端来一碗醒酒汤。幽崇抬了抬眼,正欲回绝,却见桃祈的护卫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来。   “公主公主,不好了。”他神色异常地在桃祈身边耳语,幽崇只依稀听见“找到”“居然”几个字。他紧张地看向来人,桃祈却遮遮掩掩地将人带往一边。   “什么?怡红阁?糊涂啊!无论如何,她也不能委身在那种烟花之地。”桃祈瞥了眼树后藏匿的幽崇,佯装痛心地装腔作势。   幽崇浑身酒味地从树后走出,满眼煞红地攥住桃祈的手腕。   “你说什么!是不是找到零儿了!”   “疼,幽哥哥你弄疼我了。”桃祈瑟缩着娇喊,声音黏腻得连一旁的侍卫都皱起了眉头。   “抱歉……”幽崇缩回手,不放弃地紧紧追问。“可是找到零儿了?”   “不曾,是你听错了。”桃祈眼中满是闪躲,惺惺作态地用帕子撷了撷眼角。   “不可能,你定是知晓她在哪里!你告诉我,她在哪里,你说啊!”   他疯魔般晃着桃祈的肩膀,便是自小相识,桃祈也不曾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。   “你莫要冲动,更是莫要再伤害自己。侍卫说,他们在勾栏发现了零儿,就在那家最大的怡红阁。”桃祈状似难堪地低头,眼底却都是满满的嘲讽。   你的心肝宝贝委身于那般污秽之地,现下便看你该如何抉择,反正就算你不计前嫌地前往,也仍是找不回她的。   桃祈心里得意洋洋,脸上却佯装焦急地跟着幽崇下山。   夜幕下的勾栏正是热闹之时,尚未踏足,便有些许穿着暴露的女子对着幽崇媚笑。他恶心得阵阵反胃,每寸皮肉都在叫嚣着悸动。   “究竟在哪儿,快带我去。”幽崇不耐地催促,完全失去了曾经的儒雅。   “说是叫怡红阁,幽哥哥,我怕,这些男子的眼神似是要吃人。”   桃祈心里冷笑着,面上却似是被这灯红酒绿所惊吓,满脸惶恐地往幽崇身后躲。   男子们的目光在桃祈身上贪婪流转,幽崇只要想到这样的目光曾日日围着殷零,他就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眼珠一个个挖出碾碎。   最大的楼阁就在眼前,高筑的围台上一群女子正跳着绮丽的舞蹈。幽崇眯眼望着烫金的怡红阁三字,猛地抬手,招牌便应声而碎。   “啊!”众人纷纷抱头鼠窜,闻讯赶来的云姐见幽崇这般架势,便知又遇上了麻烦。   她挥着帕子媚笑着走向幽崇,一脸夸张的模样。   “好俊的少爷呀,我这可从未来过你这般的男子,公子是想喝酒还是听曲儿。”云姐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。   “这里可有个叫殷零的姑娘。”幽崇的声音冷若冰霜,从怀里掏出殷零的画像摊在云姐面前。   云姐愣了愣,顿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。又是这个坏事的丫头,早知便不该将她骗来此处。   她强装镇定,一脸娇笑地回应:“我这有玉碧,花穗,青言,就是没有公子口中的殷零。”   “呵,是吗。”幽崇不动声色地抬手,五指隔空一旋,云姐的右臂便应声折断。   “啊啊!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,我这里真的没有这位姑娘。”云姐疼的直叫唤,身边围观的看客却是越来越多。   “这不就是在台上吃点心的那位姑娘吗,长得可是真好看,云姐,我出五百两,包这姑娘一夜。”身边一位看似儒雅的男子,在见到画像后,不知死活地凑了一嘴。   幽崇目露凶光,下一秒,男子便七窍流血地没了气息。围观的众人慌忙四散,只剩云姐独自跪在幽崇面前,似在等待审判。   “再给你一次机会,说不说!”幽崇的眼睛变得血红,俊美的脸庞因愤怒而变得狰狞。   “我说我说,这姑娘确是在我这住过一阵。但我什么也没让她做,她只是在我这吃喝了几日便离开了。”云姐哭得像要撅过去。   “去了哪里?”嘶哑的声音宛若地狱的恶鬼,低沉,骇人。   “我也不知,那日有位客官出了万两白银,说要包下零儿姑娘。之后发生什么,我是全然不知,只知后来姑娘跟着另一位看起来身份高贵的爷走了,但走去哪里,是真的没有交代。”云姐不敢再瞒,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。   听得这些,幽崇似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嘶吼,双手一抬便将怡红阁焚烧殆尽。   桃祈何曾见过这般的幽崇,像是暗夜中的鬼魅,抹去了白日的芳华,只剩阴暗的羽翅。   她呆愣在幽崇身边,不敢有任何动作,似是害怕惊扰了恶魔,便会将她一并粉碎。   直到苏梦玄闻讯赶来,怡红阁已烧得仅剩残骸。幽崇发髻披散,无力地跪在废墟前。   他从不曾弯下自己的双膝,便是当年父母被害,国土尽失,他也仍旧坚韧地站着,不曾低头。   然而现下,他的心丢了,被那个只会撒娇依靠他的小娃娃尽数偷走,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理由。   见苏梦玄赶来,桃祈这才俯身抱住幽崇。   “幽哥哥,她只是你的徒儿,你能不能振作起来,看看我。零儿委身烟花地,是她不自爱,不是你的责任,你莫要再这般自责了。”   “你给我滚。”幽崇没有动弹,周身发散着危险的气息。   “嗯?”桃祈似是怀疑地看着幽崇,他从未同人说过狠话,就算冰冷至极,也绝不与人轻易起冲突。今次,不对他人,却是用这样狠的话来驱赶自己。   “你先走吧。”苏梦玄也是厌极了桃祈。他相信事实并非如此,自是听不得桃祈口中的任何诋毁。   桃祈何曾受过这般委屈,愤愤地带着侍卫转身离开。   四周恢复平静,只有月光打在幽崇身上,显得分外萧瑟。苏梦玄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,幽崇这才如梦初醒般,深深埋头压抑肩膀的耸动。   幽崇的这厢深情殷零全然不知,自打坠崖后,她便全身冰冷,怎么捂都热不起来。   青娆为她带了最暖的天山雪貂裘,她裹得紧紧实实才同青娆移至院中晒太阳。   “零儿,你说女子为何要修炼,绣绣花抚抚琴不好吗?我有两位兄长,氏族荣耀本不需我来争取。既是如此,为何还要逼我去参加什么花钿会。”青娆苦着脸埋怨。   “花钿会是何?”殷零紧了紧身上的裘袄。   “你住荒山的吗?怎么什么都不知道。”青娆一脸嫌弃地看着她。   “是啊,我是住幽溪山上啊。”   青娆张了张嘴,愣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:“前些年突然崛起了一个神秘氏族,力量非凡但从不参与战事,许多大族借机拉拢,他们也始终保持公立。”   “所以花钿会到底是什么,你废话真多。”殷零直白地表示嫌弃。   “你有点耐心呀。”青娆皱着眉回击。   “他们每隔三年便会举办名为“战魁会”和“花钿会”的两场斗法,分别召集不曾通过修炼品级的各族才俊,以男女分组的形式进行比试。   每组选出一名优胜者,给予“承天战爵”和“纳地仙姬”的封号。由于他们实力强大,又属中立,各族各派的小辈们便是抢破了头也想争取这份殊荣。”   “赢了给赏金吗?给的话我也要去。”殷零突然两眼发光地问道。   “俗不可耐,钱在那份殊荣面前,一文不值。但说到奖赏嘛,我记得是有一块专门的佩玉,你若是能陪我一起去那便最好了。”青娆一脸愁苦地说。   听到没有赏金,殷零略有些失望地低下头。   “那我不去了。”   青娆见她反水,急急改口说道:“不不不,我记得前几年为了激励贫苦修仙的有为才俊,特设了一千两的赏金。”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。   “真的?不是为了让我陪你唬我的吧。”殷零再度两眼放光,犹如饿了三天的狼崽子。   青娆吓得一愣,却仍是一脸硬气地说道:“若是到时没有赏金,你就找我赔!可是你在这府上吃穿用度不愁,每月也有月钱,为何还需要赏金啊?遇到麻烦了吗?”   听青娆这么一问,殷零眼中蓦地泛起水光,在太阳下晕成一道光圈。   “不是,是我的师父,他要成婚了,我想给他送份贺礼。”   “那是好事呀,替我向你的师父道喜。”青娆并不知其中渊源,只是真心祝贺地说道。   “嗯,他含辛茹苦培育了我十几年。若是我能赢得这份荣光,也算是对他这些年的另一种交代。”   “十几年?你不也就十几岁。”青娆惊讶地问道。   殷零目光呆滞地看向一处,用手拢了拢披风。   “我是师父捡回来的。”   空气似是凝固,平时大大咧咧的青娆此刻却像是意会到了什么,愣了好一会儿才安静地将头靠上殷零的肩。   “无事,若是过得不开心就别再回去,就算没有这慕王府,也还有我的公主府,我不会丢下你的。你还小,姐姐来保护你!”青娆一脸坏笑,把胸脯拍得咚咚响。   殷零深知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无所畏惧,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温暖得湿了眼眶。   另一边的幽溪山上,自责的苏梦玄抓了怡红阁的一众人等,同幽崇一起细细盘问起来…… 第13章 初赛偶遇   云姐如今也是悔不当初,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了起来:“有没有天理啊,你把我怡红阁都烧了还想怎么样!”   幽崇满身黑气地走到云姐面前,恶狠狠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:“你让零儿做了什么,好好说,说不好我便让你像那座破楼般,粉身碎骨。”   他眼中不复往日的儒雅,满脸都是狠戾的杀气。   “爷,真,真的没有,当初我见那个小丫头四处找活,似是没处可去,才好心收留了她。我日日好吃好喝地待她,真没让她干过活。”云姐吓得浑身哆嗦,磕磕巴巴地说着。   “你带她去那种烟花之地,也算是好心?莫要伪善了,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你比谁都清楚!”苏梦玄心疼不已。   他们往常带殷零下山,也从未靠近过这些地方。殷零自小便被保护得极好,若非被骗,他们的小丫头断不会靠近这般黑暗之地。   “两位爷,我怎敢欺瞒你们。我原是存过坏心,可那丫头厉害得很,便是我整个怡红阁加起来,都不是她的对手。她平日喜欢玩火,第一天刚来,便把我头发给烧了一半。你看看,我这头上连发髻都是假的。”云姐委屈得不行,慌乱地薅着自己的发髻以示清白。   “这像是零儿会干的事,丫头厉害着呢,应该不至于被这些市井小人所欺。”   苏梦玄小心地看了眼幽崇,见幽崇的眉眼似有舒展,这才深深松了一口气。   “可不是吗,那丫头厉害着呢!她日日在台上歌不唱,舞不跳的,光是坐着吃点心,便让我那怡红阁的吃食都卖断了货。”   云姐为人最是圆滑,见幽崇神色有所缓和,更是忙不迭地夸起了殷零。   “花了一万两的男子呢。”幽崇丝毫不买账,脸色再度阴沉下来。   “那位公子我知道,他被零儿姑娘打伤,那面皮,烧得都发出了焦味。”玉碧毫不露怯,急忙抢着答道。   她面色含羞,偷眼看向幽崇,这般绝色又有能力的男子。若是自己的囊中物,那还回青楼作甚。   幽崇果真看向了她,虽然冷若冰霜的表情里,看不出丝毫情绪。   “然后呢?”他沉声问道。   玉碧虽是有些畏惧,却还是壮着胆子柔和地回话:“然后便来了另一位公子,看扮相和气质,应该也是个权贵。他面色和善,对零姑娘更是照顾有加。想是妹妹也对那位公子有意,便与我们辞行独自随公子离开了。”   玉碧巴不得殷零不能回来,自是空口白牙地随意胡诌。   “可知他的姓名,去往何处?”   “不知,况且公子你一把火就把怡红阁给烧了,现下便是零儿姑娘回来,也寻不到了。”   玉碧作势擦了擦眼角。“我们这么些姐妹,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。”   幽崇厌恶地瞥了她一眼,想了一会儿,才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愿意的,可去我名下的产业做事,不愿去的,我也不阻拦,找管家领些银子便可自寻去处。但是你们两个……”他用手指了指云姐和玉碧。   “你们两个给我留在这里,什么时候为我找到人,什么时候放你们离开。”   幽崇的语气满是威严,吓得云姐一阵哆嗦。玉碧则是暗自偷笑,她方才还愁着该怎么接近幽崇,现下自己找上了门,倒也省事。   作为勾栏最红的头牌,玉碧自是生了张惑人的面孔,身形又似水蛇般婀娜,鲜少有男子能逃过她的媚眼。   “玉碧不走,只要公子不嫌弃,玉碧愿一直在此伺候公子。”   她偷眼看向幽崇,却见一双冷眼嫌恶地看着她。   “算了,你们还是一同去吧,我这人闻不得骚味。”幽崇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。   玉碧愣在原地,自己何曾受过这般羞辱。而姑娘们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想法,一个个掩着嘴在一旁偷笑起来。   知道殷零无事,幽崇和苏梦玄也稍稍放下了心。虽然线索在那名男子处中断,但只要她平安便比什么都重要。   自殷零离开后,幽崇第一次睡了个整觉。   在慕王府的殷零却是日日都睡得极好,她每天同青娆嘻嘻哈哈地玩闹,把小没良心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。   青娆天天寻着不同借口,一来便是一整日,巴不得拎了包裹便住在王府。   慕冥虽是不满青娆日日缠着殷零,但听闻他们要去无名氏斗法,也还是无条件地支持她们。   “你们这些丫头,刚见面时剑拔弩张,现下却好得像一个人似的,日日占着我的小侍女不放。”慕冥不满地抱怨。   青娆今日又为殷零送来补汤,她近日已不似之前那般寒凉,身体也轻快了许多。   “你懂什么,姐妹情谊岂是你这般糙汉能理解的。我要快快将零儿的身子养好,我们还要一起去斗法呢。”青娆不满地嘟囔。   她送来的都是极名贵的药材,若是换算成银钱,殷零顿时不敢再往下想。   因着这两人日日为她进补,她近日都圆润了不少,慕冥更是带来了极为罕见的百花膏,擦在患处,那日落下的疤痕一道也没留下。   闻着百花膏的香味,她突然一愣,接着看向慕冥:“你何为会知道我在那个地方?”   “何处?悬崖?你喊得险些雪崩,我们都差点回不来了。”慕冥笑着打趣。   “不,怡红阁。”   慕冥脸色一沉,当时事发突然,他竟是忘了这一层。来人面生,他赶着前往,竟是忘了将人留下,自是没了机会细问。   他是谁?又怎么知道他和零儿的关系?疑团越来越大,让人不禁胆寒。   “报信者我并不认识,或许,其中暗藏玄机,你放心,我会派人调查。”慕冥安慰着说道。   转眼便到了斗法的日子,殷零的伤虽未彻底痊愈,但也好了个八成。   就算不能以最好的状态进行比试,她也仍是想去探探自己的实力。   无名氏的宫殿建在一座海岛上,所有与会者必须先在岸上的据点完成初试,才能在入选后上岛。这座海岛就在幽溪山后,但殷零怕水,也便没来过几回。   无名氏的海岛极为神秘,平时除了受邀者,他人拒不接待。   故而来人皆是跃跃欲试,打算好好打入决赛,好去那个神秘的宫殿里看看。   殷零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,她回头看看幽溪山,只觉恍如隔世。   那个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地方,现在就在眼前,她却没勇气回去看看。   不知师父的婚期几何,若是她还平白留在那里,师父一定不知要如何开口让她离开。   殷零早已想好,待到存上足够的银钱,便在苏梦玄的近旁建个小宅子,独自立个门户。她还是喜欢幽溪山,清净,纯粹,承载了她所有的过往。   报名如火如荼地进行,青娆站在人山人海中,一脸云淡风轻。   反观身旁的殷零,那紧张的小脸,无论怎么压抑,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。   “别怕别怕,输了给你安慰奖。”青娆只是来走个过场,应付应付,故而心里并无任何担忧。   “我要自己赢得的,怎可平白靠他人。”殷零很有骨气地说。   报名点的男子戴着黑色面具,逐个记录与会者的信息。待轮到殷零时,那名男子却是愣了愣,接着便神色慌张地低下了头。   “嘿,这个哥哥可是心悦你?你看他慌的。”青娆在一旁悄悄耳语。   殷零狠狠白了青娆一眼,又掐了掐她手背上的嫩肉,这才作罢。   百无聊赖地候了许久,才轮到她们上场。与会的上千人中,每组只有十个上岛决赛的资格。   青娆毫无意外地在第一场便被刷了下来,而殷零过五关斩六将,却是轻松地进入了百人决赛。  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,直到殷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   桃祈!   桃祈显是也看到了她,款款移步向殷零走来。她身边还是围绕着一群侍卫,众星捧月般将她护在其中。   “妹妹好久不见,幽哥哥说你怕扰了我们,故而回了别处,不知妹妹住得可舒心?若是住得不如意,也可去我那选处宅子,我那还空置了几处。”桃祈满面含笑地说,她话语温柔,确是在为殷零着想的模样。   青娆似是看穿了她的假面,一脸不悦地回应道:“这不是桃祈公主吗,妹妹在我那住得挺好,就不劳姐姐费心了。”   殷零张了张口,犹豫了许久还是吐出一句:“师父近日可好?”   桃祈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,很快便又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。   “他啊,自是挺好,待我也是极好,能遇见幽哥哥也算是三生有幸了。”   殷零释怀地笑笑,极力掩饰着心里没来由的酸涩。   上岛前的晋级赛,殷零和桃祈都顺利进入。殷零一心只想如何获胜,青娆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桃祈狠戾的目光。   “你和你师娘是不是关系不太好。”青娆有些担心地问道。   殷零偏头想了想,说:“算是吧,曾经因为我捡回的小狼,是有过一些芥蒂。”   “那你记得小心点,不要吃了亏,你的伤还没好全,输了不妨事,莫要再受伤了。”她伸手拢了拢殷零的衣服,满眼的担忧藏都藏不住。   殷零感激地笑笑,她从未有过朋友,眼前人给予的温暖让她不再孤单,也不再害怕。   她迈开大步向前,走向那未知的挑战。 第14章 进入决赛   与殷零对决的是一名略显粗犷的女子,她身着简单的布衣,面容黢黑,看起来倒更像个武夫。   先前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或是他人的比试,一直也没静下心来看过赛况,此时岸上只余这最后一轮,所有人这才围着台子观摩起来。   “这姑娘生得真好,不知出自何门何派?这般美人就该养在家中,出来斗什么法。”台下有男子起哄道。   “你就只知道姑娘长得好不好看,她可是进了最后一轮,你呢?”一旁有人忙不迭地泼冷水。   桃祈冷眼看着一切,眼中的戾气愈发重了起来。   “呵,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孤女,空有一副皮囊有何用,还不是从勾栏出来的。”桃祈嗤笑着暗讽。   她也没压着声,附近的人都听到了,包括站在前方的青娆。   人群一下哗然起来,青娆愤怒地回头,一下没忍住扯着嗓子便喊开了:“你又是个什么东西,我这天干公主就比你桃源公主低上几分是吗?零儿是我妹妹,她也是你配胡诌的?”   青娆一直不喜与贵女们打交道,嫌她们矫情,更嫌她们表里不一。   故而,她鲜少在大场合抛头露面,就算实在躲不过,也会如一些命妇那般,施以薄纱遮面,所以桃祈自然不认得有这么一位公主。   “原来是天干的青娆公主,幸会。”桃祈微微作了个揖,眉目间有些许惊讶。   她只当青娆是王府的丫头,怎知殷零居然搭上了公主。也怪青娆在第一局便败北,丝毫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印象。   “吵什么,怎么回事。”维场的面具男子听闻动静,不悦地分开人群问道。   桃祈怎可容得自己落下个长舌的名头,满脸温柔地躬身回答:“是我唐突认错了人,惹了妹妹生气,还请大家莫要怪罪。”   虽是来斗法,桃祈仍是画了个全妆,眼角更是以桃色脂粉点缀,更显楚楚可怜。   “认错的事时有发生,况且台上的姑娘那般绝美,许是同哪家头牌长得有些相似罢了。”已有不少男子开始替她说话。   “哪家姑娘喜欢被人说这种是非,我看是有些人嫉妒她人之风华,故意施以诋毁。一个斗法会,打扮得似是要参加花魁赛,显是司马昭之心。”同样有女子听不得这般浑语,站出来替殷零不平。   “都闭嘴……”面具男声音不大,却威慑力十足,四周马上安静了下来。   “你,若是斗嘴比斗法厉害,想是来错了敌方,望好自为之。”他用凌厉的目光撇过桃祈,透过面具,都能感受到嫌恶。   桃祈无措地站在原地,双拳紧握,心里已是恨毒了殷零。   风波过后,台上的比试继续进行,殷零已大致知晓台下发生了什么,只是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,为何桃祈会知道自己在那个地方?   她突然想起那名男子身上的暗香,那香味,分明与桃祈身上相同。   莫非……   她不敢再往下想,现下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比试。   晃神间,对方趁机上前,以身形带动气流撞向殷零。殷零的轻功并非白练,飞速闪身将对方运出的真气纳为己用,一个抬掌便将来人推下了台。   场内鸦雀无声,落在台下的女子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殷零。   “刚才发生了什么?”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发问。   “还能这么玩?吸纳对手打出的招,将对手打下台?”   “这不等于让对手自己打了自己?也太羞辱人了。”   “有什么可羞辱的,又没有规定不能这么做。”大家纷纷讨论开来。   殷零面色如常,微微向众人躬了个身,便淡定地走向台下。   场上响起面具男子淡漠的声音:“殷零,晋级。”   一行人满怀希冀地坐着福船上岛,福船船体巨大,可容纳近二百人,船身红黑相间,从远处看去,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,显得分外壮观。   由于参赛人选中,有许多身份精贵的王公贵胄,商贾后代,故而每名上岛的与会者皆可带上一人,作为照料或者陪同。   青娆吹了一天的风,只觉脸都要麻了。她本想让侍女陪殷零上岛,可见到桃祈那不依不饶的样子,却是怎么也放心不下,只得亲身上阵。   桃祈自打知晓她是天干的公主,便不敢再那般明显地找茬,殷零是要除,但不能以得罪天干为代价。   她独自倚在船栏边思索,却不想,殷零独自起身,缓缓向她走来。   她小心地在桃祈身边站定,双手扶上栏杆,才瑟缩地看了一眼船底的波涛。   “听说你怕水。”桃祈嗤笑出声。   殷零皱了皱眉,开口答非所问:“你可是很厌恶我?”   桃祈脸上还是满满的嘲笑。“若你的夫君对她人百般疼爱,你又会怎么想。”   若是我的夫君心悦她人,我又何必苦苦纠缠,这般不平等的关系本就是自取其辱。   这番话,她没敢说出,就算再傻,她也知道桃祈这是生了误会,有了嫌隙。   “你可是觉得师父对我关爱太多?”殷零不解地问。   “呵……”桃祈根本不想同她讨论这种问题。   “我是师父带大的,从我还是个小肉团开始,他便一直如此待我。大概,在他心里,只是把我当作……孩子,所以请你莫要误会。”殷零略显艰难地说出这些话,心底的酸涩再度袭来。   桃祈看了殷零一眼,心中只觉虚伪。幽崇看她的眼神绝非一般,她却如此愚钝,甚至不知幽崇根本没有同意婚约。这般蠢笨,着实配不上幽崇。   自小入梦的男子,她怎会甘心如此假手于人。   看着汹涌的潮水,桃祈握紧了拳,缓缓在殷零身后伸出了手……   “零儿小心。”一直观察这处的青娆发觉不对,紧张地起身喊道。   说时迟那时快,话音刚落,一股力量便从身后推向殷零,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她,毫不设防地朝围栏外翻去。   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汹涌波涛,殷零绝望地闭上双眼,却被一双大手狠狠拉回。   她惊魂未定地抬眼,救他的仍是那名冰冷的面具男子。还未来得及道谢,青娆便急急上前拉住了她,将她撞了个踉跄。   “你究竟想做什么?人是你的,殷零也离开了,为何还要苦苦相逼?”青娆脸上的愤怒溢于言表。   桃祈神色慌乱,一脸无辜地争辩:“我没有,我真的没有,是妹妹没有站稳。”   她双眼通红,满脸委屈的小模样,直勾勾地盯着殷零,一副心怀坦荡的架势。   “我看得分明,是你在背后推她。这副丑样子,只让我想到爱而不得,因爱生恨,莫非,零儿的师父根本不要你,一直都是你在惺惺作态?”   桃祈脸色突变,眸底一片寒芒。   “又是你,再生事端,就给我下去。”面具男看向桃祈,毫不客气地说道。   这般明显的针对让桃祈十分不悦,凭什么,凭什么殷零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偏私?   男人果真都是同样的草包。她存着满心不甘,无处发泄,只能暗自腹诽。   既然暂时除不掉殷零,那就打败她,这纳地仙姬的名号,她绝不能让。   虽然桃祈资质不高,平日也练得不勤,但胜在有个厉害的爹,随手一掏便是一等一的法器。不似那个孤女,在幽溪山那么久,只见她掏过那柄破旧的匕首。   众人在沉默中上岛,陆上看着不大的岛屿,近在眼前却是尤为壮观。   四周的植被珍稀罕有,远远地便可瞥见岛屿中心矗立的傲人宫殿。   下船后就是无名氏搭建的斗法台,斗法台的底座以灵石修葺,木头架空的表层上拢了一层黑色的皮毯。   接应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,在马上颠簸许久,终是到了无名氏的主宫。   宫殿仍是红黑相间的外饰,在慢慢暗下来的天色中,显得愈发神秘。   众人比了一日,皆是精疲力尽,找到安排的房间后,便相对无话,各自回房休息。   殷零早已累得手都抬不起来,在青娆的絮叨中,意识渐渐模糊。   次日,马车又将众人带至昨日的场地。台下为与会者设置了一排排坐席,席上摆着茶水点心,与昨日相比,显得惬意许多。   台前布置了结界作为屏障,最高的观景台上,另设了一排供裁判裁决的高位。   为了让选手可以中场休息,男女二组共用一个场地,轮流进行斗法。   殷零凭借超强的天赋和卓绝的轻功一举击溃对手,进入最终决赛。   正想下台休息,却听一旁传来冰冷的声音:“花钿组最终决赛名单,桃祈,殷零,请二位与会者做好准备。”   她略显沉重地回到座位,见青娆正不安地看着自己,只能深吸一口气后,在软榻上缓缓坐定。  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,桃祈已端着杯盏缓缓走来。随着她的走近,那股淡淡的桃花香愈发明显,让殷零想起那日勾栏内的男子。   她无奈地深吸一口气,幽崇的恩情不可弃之敝履。既是如此,那这件事,就必须要弄个清楚。   殷零换了副笑脸起身,迎上同样笑靥如花的桃祈,看似风平浪静的二人,内心皆是暗潮汹涌。 第15章 对决桃祈   “恭喜妹妹进入决赛,姐姐以茶代酒,敬你一杯。”桃祈媚笑着开口。   殷零想起初见时,笑意吟吟地站在幽崇身边的她。可如今,还是同样的一张脸,同样的笑容,却让殷零心生胆寒。   “谢谢姐姐。”她拿起桌上的茶杯,在桃祈面前盈盈举起。   桃祈脸上挂着亲和的笑,杯盏相碰后,二人便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。   “喝下这杯茶,我们的误会也算是解了,决赛时可要记得对姐姐手下留情。”桃祈嫣然一笑,荡着粉色的裙摆转身离去。   “她为何要突然与你说和。”青娆不悦地埋怨。   殷零不明就里地撇嘴,一脸无奈地说道:“许是不想日后尴尬,又或是觉得方才言行有过。毕竟若她真的同我师父成婚,那样也不至于太难看。”   “你只知道你的师父,那你可曾想过,这样的女子,配得上你师父吗?纵是她身份再高又如何,几次三番的陷害,怕是你都已经忘了。”   殷零不知如何回应,只得闷闷坐在一旁。她同样憎恶自己的软弱,总是不知不觉便被人牵着鼻子走。   所幸休息了会儿,便就轮到她们上场。   殷零信心满满地走上圆台,步履轻盈,似乎每一下都踩在云端。   二人在圆台中央汇合,各自躬身作了个揖,便要拉开距离。   “那个男子,的确是我派去的,被你认出来了呢。”转身前桃祈低声说道。   殷零惊诧地看着桃祈,不知她究竟意欲如何。   “我都已经离开幽溪山了,为何还要害我。”她的语气带着疑问,透着满满的愤怒。   殷零自小便鲜少接触外界,故而总觉人性本善,从未想过有人会平白作恶。   桃祈缓缓停下脚步,脸上满是阴霾。   “呵,便是因为你,幽哥哥才没有同意婚约。你们负师徒之名,怀苟且之心,竟也不觉得臊人。”桃祈不再遮掩,将心中的不快全盘托出。   殷零怎可由得她人诋毁幽崇,一时气急,脱口便道:“何人规定师徒不能在一起,三纲五常是你家写的?我就是喜欢师父,与他无关,要骂你便来骂我,反正,反正我也骂不过你!”   她气势汹汹,一脸急切的样子看起来煞是可爱。因为气急,并未压低嗓音,引得场内一片哄笑。   “怎么斗个法还吵上了,这妹妹敢爱敢恨,令我好生喜欢。”   说话的是药王的大弟子昀煊,他最是爱凑热闹,每场斗法皆是在喋喋不休地解说。   “小脸都气红了,换是我说,若是这丫头插足,那便无理可讲,可若是人家的师父并不喜欢这公主,那拒绝了也是无可厚非。”又有一名女子插嘴道。   “可不是吗,这女娃娃的师父据说便是幽溪山上的冷面郎君,人家师徒若是有意,何必等你来了才插足。我看,要插足的便是这公主,别以为身世显赫便可以强抢良家俊男。”   旁观者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一时间众说纷纭,优势慢慢偏向殷零。   拒婚一事本还无人知晓,现下被殷零一嚷,已是闹得全场皆知。   桃祈眼中冷意骤现,满脸阴郁地吼道:“到底比不比。”   “来……”殷零唇角一勾,既有心害她,那又何必客气。   二人分开一段距离,刚拉好架势,桃祈便迫不及待地运起一股带着桃瓣的邪风,直直向殷零的方向冲去。   殷零奋力一跃,仍是躲闪不及,小臂被桃瓣划了几道伤痕,顿时血流如注。   “妹妹,师父没把你教好哦,第一招便失势了。”桃祈得意地笑道。   “呵,再来。”殷零边说边汇聚全身内力,抬手往桃祈的方向砸去一个火球。她的动作又快又狠,让桃祈险些避而不及,狼狈地祭出风镜为盾。   风镜乃桃祈手上的仙器之一,是有名的防御利器。据称此镜形成的风盾,金刚不破,坚韧异常,当初桃源星君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得已收入囊中,想不到此番却在这小姑娘手上认了主。   被风盾挡住的火球,急转直下,狠狠在地上砸出个大洞,“风镜!居然是风镜!”台下已有人惊讶出声。   “这小姑娘的火球也很厉害,就是不知道这地,到底要不要赔。”   无名氏并没有武器上的规定,故而对与会者使用仙器,也没有特别的限制。   大家对风镜的震惊尚未平息,桃祈便从腰间又抽出一物。初看只是匕首,眨眼间,便在桃祈手中幻化成一把利剑。   “御剑,居然是御剑,这公主究竟有多少仙器。”台下又开始喧哗。   “又是仙器?如此豪横,怪不得看上的男人便要得到手。”已经有人开始酸溜溜地嘲讽。   桃祈双眼狠狠一瞥,起哄的人便缄口不敢再言。   御剑可将内力转化为成倍的能量,以弥补个人实力上的不足。虽不如风镜那般难得,却也是令人垂涎的仙器。   殷零并不在乎桃祈用的是什么,幽崇曾说,无惧便无畏,反正她也不认识,那么打就对了。   可当对手再度施展攻势,她已开始有些招架不住。   桃祈立着盾挥剑上前,除此之外,身边还连带着刮起几缕带着桃瓣的小旋风。殷零除了短刃并无其他武器,只能咬牙吃力地顶着。   御剑极长,剑身闪着寒芒的光,桃祈挥舞着上前,裙摆翻飞,像是作舞般令人神往。   殷零此刻可无心欣赏,她一边逃窜,一边趁机汇聚出一个个小火球,攻向桃祈。   由于伤势未愈,加上体力消耗,殷零的攻势开始变得吃力,显得狼狈不堪。   在这柄长剑面前,自己的短匕显得太过可笑,她甚至没有掏出,就这般徒手应对。   殷零放出的火球被旋风一缕缕刮散,不是销声匿迹,便是被打向一旁。唯一打中桃祈的那个,也被她立起的风盾挡下,显得脆弱不堪。   桃祈脸上的笑容开始愈发得意,手上的进攻也没有因为优势而停下半分。   待她再度带着旋风携剑上前时,殷零闪避不及,后背撞上其中一缕,被风中的桃瓣狠狠挂了几道,顿时血肉翻飞。   “呃……”她吃力地单膝跪地,只觉连原来的伤都开始隐隐作痛。身上的白布衫被血水浸润,背后已然全被晕成了红色。   “妹妹,不行就下来吧,认个输就好,莫要为了一场比试把命都搭上。”方才支持殷零的女子开始出声劝阻。   桃祈闻言却并未给殷零喘息的空间,她再度携剑攻上,动作又快又狠,似是就怕殷零认了输,将失去光明正大杀她的机会。   “躲啊。”已有女子发出尖叫。   殷零强忍剧痛,闪身躲避,可虽逃过了风,却还是被桃祈的利剑一下戳中右肩。   她猛地后退,忍痛抬手运功,桃祈却是不死不休,急追向前,狠狠地想要把她刺穿。   就在即将招架不住之际,殷零反手打出一个火球,直击桃祈心口,将桃祈震退几步,直直摔在地上。   由于攻势太强,毫无防备,桃祈被这一击打得吐出一口鲜血。她抬手抹了抹嘴角,便又重新捡起御剑,起身向殷零袭来。   “这是多大仇啊,下死手了。”已经有人开始担心。   “若是支撑不住可以休战。”面具男子也冷冷开口。   殷零没有应答,只是捂着肩膀,试图缓缓起身。她的脑中一片混沌,有幽崇,有王妈,有慕冥,有青娆,还有,她不能输!   头上忽而传过一股热能,似是在为她汩汩注入能量。殷零突然想起头上髻着的云素钗,抬手便将它取下。   青丝随之披散,衬着染血的白衣,让人只觉凄美。   金钗在殷零手中发出耀目的光,似是和她意识相通。转瞬间,钗身蓦地变成一支法杖,在她手里熠熠生辉地矗立。   殷零只是稍稍挥动,试了试手,便有一股力量将桃祈震回远处。   而随之消失殆尽的,还有她刮出的那几缕残风,连带着破碎的花瓣,像是从未出现过。   桃祈瞪大了眼,她从未听闻殷零身上有任何仙器,可这股力量,似是仙器都无法比拟。   莫非是,神器?   不可能!便是幽崇也只有一柄月轮扇,她一个小丫头,凭什么拥有神器,幽崇不至于这般宠她。桃祈暗暗想着,满眼都是狠戾的恨意。   “这是什么法器?还是仙器?我怎么从未见过。”   “这看着倒像典籍里写的神器,可这么个毛丫头,哪里来的神器。”   “确是,自古能化形的便是仙器和神器,而以素钗为原型的,还未曾听过。”   “莫不是月华玄女的那支?可那只是传说,我也是在书卷上看到的。”   台下议论纷纷,各有见解,更有甚者,已是露出贪婪的目光。 第16章 阴毒之法   “这是从哪儿偷来的,我记得幽哥哥不曾有过此物。”桃祈起身意图试探。   “那是你不知道而已,师父就是疼我,不服?”殷零气焰高涨,白净的小脸得意地抬得老高。   桃祈咬牙切齿地攥紧粉拳,支起风盾便疯狂地向殷零冲去,方才她的发髻被打散,此时披着一头乱发,显得无比骇人。   “急了,她急了,妹妹小心。”众人纷纷倒戈,齐齐站向殷零。   殷零气血上涌,只觉心潮澎湃。她狠狠蓄力,用法杖凝出一颗巨大的火球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攻向桃祈的风盾。   “啪!”风镜应声而破,裂成几块碎片,惨烈地粉碎在地。   桃祈被打得向后飞起,狠狠砸在设好的结界上。她面色痛苦地挪了挪身子,唇角溢出一滩鲜血。   “我,我认输。”自知无法取胜的桃祈不甘地开口,连仙器都被打碎,自己显然不是殷零的对手。   她只是疑惑,为何到最后殷零才祭出那根法杖,莫非,这法杖真不是她的?   也是,这般神器她怎配拥有,若是能将它抢到手!桃祈的脸上再度浮现一丝阴戾。   “花钿会,殷零胜!”冰冷的声音宣誓着成功,殷零这才瘫软了双腿,昏死过去。   醒来时,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,她吓得一骨碌坐起,和那张笑脸撞在一起。   “哎哟,你这小丫头怎么受了伤还毛毛躁躁的。”青娆捂着头哀嚎。   殷零虽是头上无伤,却也是疼得眼泪都在打转。   “你作何凑我那般近,还笑得如此诡谲,骇人得很。”   青娆一边揉着头一边絮絮叨叨:“我见你赢了高兴,不笑还要哭吗!且你一直不醒,我还以为你被那小妖精打坏了。”   殷零这才想起自己在决赛中昏厥的事。   “你是说?我赢了?”她四处打量了一圈,正是无名氏为她分配的房间,而身上受伤的地方,也已经一一敷上药粉,包扎了起来。   她吃力地动了动身子,虽还是有点疼痛,却也已恢复许多。   “是啊,桃祈不是认输了吗?她就比你聪明,一吃亏便喊停,不像你,傻子似的往前冲。不过还真是痛快,你连她的仙器都打碎了,想想她那吃瘪的表情,真是令人心旷神怡。还有还有,你那法杖是怎么回事,我怎不知你有这般厉害的武器,是仙器吗?早怎么不掏出来?”青娆像只小鸭子般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。   殷零不知如何回答,只能坐在原地独自愣神。她也是第一次知晓云素钗的用法,更是没想到,它的威力竟如此强大。   一阵叩门声响起,青娆匆忙为殷零穿戴齐整,这才起身开门。   门外站着冷冰冰的面具男,他手上顶着一个黑色的木质托盘,托盘上覆着一块红色绸缎。   男子缓缓走到殷零面前,单膝着地,将托盘举至头顶。   “恭喜姑娘获得本次花钿会的魁首,这块佩玉,代表了纳地仙姬的身份,望好好珍惜。”   殷零轻轻掀开绸缎,托盘上是一块渗着红纹的佩玉,玉面刻着无名氏的图腾以及花钿二字。她细细查看,虽未看出是否名贵,却还是细心地将佩玉收起。   “此佩玉也是无名氏的通行令,只要出示,便可随意出入无名氏的领地,更可在危急时,到任意分支寻求救援。”黑衣男子继续说道。   殷零木讷地点着头,听他说完,才傻乎乎地伸出双手。   “赏金呢?”她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,引得黑衣男子险些没崩住笑出声来。   “什么赏金?”他有些忍俊不禁。   “诶诶,大人大人,她脑子被打坏了,你莫要理会。大人辛苦了,大人慢走。”青娆忙不迭地将黑衣男子送出门外。   刚闭上门,她便一脸心虚地回身认错。   “姑奶奶,赏金是我骗你的,那一千两,我赔。”青娆卸下曾经的盛气凌人,一脸讨好地碰了碰殷零的手。   “噗呲……”殷零没憋住笑出了声。   “早知你是骗我,当初来时我便问过,就看你何时要过来讨饶。”殷零笑着说道。   青娆板下脸,故作不悦地嘟囔:“那你还陪我参加。”   “箭在弦上,岂有不发之理。”殷零淡然地说道。“况且师父并没有同意婚约,那赏金便对我没有任何意义。”   她突然想回幽溪山,见见那个心心念念想着的人。   明日,便是明日,就算带着伤,她也要回到幽崇身边。   只是,虽然这般想着,入夜后,却是莫名呕了一摊黑血,接着昏死过去。   待到天大亮,青娆才发现昏迷的殷零。她急急唤来无名氏的医师,经过一番细细查验,却发现这无故的昏迷并非因伤势而起。   “那究竟是因为什么,何时能醒。”青娆焦急万分。   医师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,支支吾吾了半天,却还是说不出个原因。   无名氏与天干族的名医陆续前往会诊。但不管来人多有盛名,也均是查不出结果。   直至来了一名巫医,他翻了翻殷零的眼睑,才面有难色地开口问道:“这位姑娘可曾吃过什么?”   “这几日皆是在岛上用膳,并未吃过其他。”青娆眉头紧蹙地回忆许久,突然惊叫出声:“还有,决赛前,零儿喝过一杯茶。”   “茶?”巫医若有所思地问道:“可有留下杯盏。”   “未有,昨日桃祈来敬茶,二人就一起喝了一杯。”青娆不安地说。   面具男子听罢即刻整了整佩剑,向众人抱拳道:“我们这就派人去桃源宫,看看桃祈公主可有发生此等情况。”   青娆在床边候了半日,却是没等回个好消息。桃祈并无异常,身体康健地在桃源宫好好呆着。   见线索中断,天干族也派来几名巫医一同查看病因。大家合计许久,才有一名资历较深的老巫医缓缓开口:“若是我没猜错,这本是中了噬心蛊,只是阴毒的是,对方只在这位姑娘身上埋下了蛊虫,并未施蛊,所以我们才查不出原因。”   老巫医顿了顿,抚了抚垂至颈间的胡子。   “此乃极为阴毒之法,利用这位姑娘的心脏作为温床,豢养幼虫,以此吸食她的精气,让蛊虫愈渐强大。此法有伤天和,有损阴骘,故而鲜少有人会用,早已失传许久。”   “那你快把虫抓出来啊。”青娆急不可耐。   巫医看了看毫无生气的殷零,一脸遗憾地说:“这,老夫无法。”   “老东西什么叫无法,难道就让零儿这么被虫啃吗?”青娆的小暴脾气顿时压不住了,毫不客气地开口骂道。   老者是天干族的御用巫医,此番下来,他只觉自己离告老还乡已经不远了。   “青娆,不可无理。”闻讯赶来的慕冥开口怒斥,他的心里比青娆还急。但也知道,怪责他人,起不了任何作用。   “公主息怒,并非微臣不愿救治,而是臣根本无能为力啊!”老巫医慌忙跪下,满脸皆是无奈。   “御医请起,您再想想,可有什么其他法子。”慕冥赶忙上前扶起巫医。   老者皱着一张脸,颤颤巍巍地说道:“谢大皇子,这办法也是有的,便是用极寒之地的至阴草和极光之地的至阳花,同时入药,辅以温补的药材熬制成汤,一并服下,就可逼出蛊虫。”   “那这些药材我们库里可有?”慕冥皱眉问道。   “并无,这些都是稀有之药,至阴草在药王谷深处的冰谷便可寻得。难的是这至阳之花,且不说极光之地偏远,就是到了那处,此花也属凰城所有。   由于三年只产一朵,并对内力加强有奇效。故而至阳花所处的山顶一直都由一只火麒麟和火凰共同看护,凡人根本无法靠近。”   “无妨,我亲自前往,无论用什么方法,都要向他们要来一朵。”慕冥说罢便要起身前往。   “我也去我也去。”青娆急急跟上。   巫医看着这对急性子兄妹,一边擦汗一边慌忙将人拦下。   “且慢且慢,先不说目的地偏远,就是不远这姑娘也未必撑得住啊?”巫医总有种老命不保的感觉。   “这是何意?”慕冥满脸疑惑地问。   “姑娘可是在不久前受过伤?这旧伤未愈,新伤又起,身子本就虚弱,再加上蛊虫侵蚀,根本撑不了几日。”   “老家伙,那你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。”青娆又挥起拳头。   巫医紧紧护住了头。   “公主莫怪,还有一法。”   “快说!”粉拳在空中威胁地晃了晃。   巫医眯眼看看青娆,慌忙接着说道:“那便是用内力比她高深之人的心头血,将蛊虫引至其身。但是这方法也只是用了另一个身体拖延,治标不治本,若是要救后来者,还是要去寻找解药才行。”   “用我的吧,我的功力比零儿高。”慕冥毫不犹豫地上前。   “不可,你是大皇子,为了一个女子,家国也不顾了吗。”虽早已释怀,但青娆心里还是有些吃味。   国事繁忙,慕冥本就自顾不暇,现下怎可让他冒这个险。但自己功力浅薄,显是也帮不上这个忙。   犹豫间,一个好听的男声在门外响起。   “我的徒儿,不需他人来救。” 第17章 初入凰城   众人齐齐回头,只见日光下,走进一名青衣男子。他白玉如仙的面庞上,剑眉紧蹙,一双惑人的桃花眼,宛若寒潭般深沉。   “表哥,他是谁啊,长得比你还好看。”青娆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。   慕冥一言不发,双拳已在身侧紧握。   幽崇目不斜视地来到殷零身旁,轻轻抚上她的脸说:“零儿,师父来晚了。”   床上的人儿面色苍白,像个瓷娃娃般没有回应。   “可否回避一下,留个巫医帮辅我便好。”幽崇掏出短匕,冷若冰霜地开口。   众人纷纷散去,只余慕冥不愿离开。   “我也留下吧。”他沉沉开口,面上是少有的肃穆。   “也好,另有一事相求。”幽崇顿了顿说:“若是零儿醒来,莫要告诉她此事,将我送回幽溪山便好。”   说罢,他静静宽衣,将匕首狠狠插进心窝……   殷零醒来时,像是做了一场梦,梦里一片混沌,只有幽崇的声音,忽近忽远。   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幽崇这么久,也是第一次发现,他对自己来说,是这般重要。   青娆贼兮兮地给殷零喂粥,边喂便红着脸问:“你的师父既然没和桃祈在一起,那……你看,我当你师娘怎么样?”   “噗……”殷零一下没忍住,在青娆脸上留了几颗饭粒。   “好啦好啦,我有我的表哥,不与你抢,开个玩笑罢了,吐我一脸。”青娆嫌弃地扯出帕子擦了擦。   “不过,你师父长得可真好看,若不是已经有了表哥,我一定要给你抢过来。”青娆一脸花痴地笑着,全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。   殷零愣了愣,一脸诧异地抬头。   “你为何会知道师父的模样?”   青娆心道不好,即刻将嘴捂上。可话已出口,收也收不回,只能转着眼珠想着应对之策。   “他是不是来过,你说话啊!”殷零的声音愈发拔高。   慕冥闻讯赶来,接过青娆手中的碗使了使眼色。   “你先出去吧。”   青娆只能懊悔地退到门外,边走边不安地回头看。   慕冥不愿隐瞒,仍是决定全盘托出。   “你师父,他确实来过。”   殷零急切地抓着他的袖口,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。   “那师父在哪儿,为何没有出现?”   慕冥顿了顿,似是思虑许久,才缓缓开口答道:“他,在幽溪山,昏迷不醒……”   慕冥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,虽然知道殷零可能会因此涉险,却也不想在这等大事上多做隐瞒。   他知道,殷零一定会救幽崇,若是如此,他便陪她一起。   毕竟他曾允诺,做对友人,互相扶持。   离开的时间不长,却还是恍如隔世。殷零抚着门前的樱花树,那曾经用匕首刻下的痕迹,已经高得连伸手也够不着。   那是儿时幽崇比着她的身高划下的,一年一次,从未间断。   “零儿,零儿你回来了。”出门打水的奶娘见着殷零便急急丢下木桶,伸手将她搂进怀里。   殷零心疼地为她擦着脸上的泪,边擦边憨笑着劝慰:“不哭,不哭,我这不是回来了吗。”   殷零从未见过奶娘掉泪,从小到大,她便总是笑着,似是没有什么可以予她忧愁。今次,却因为自己的任性,自己的不安,伤害了这么多关心她的人。   “我去看看师父。”殷零松开奶娘,转身往里走去。   奶娘犹豫着拉了一把,片刻后,又再缓缓松开。殷零已经长大,她相信她能自己承担一切。   幽府还是原来的模样,她在幽崇门口站了许久,才轻轻推开了门。   那张熟悉的紫檀雕花床上,幽崇安静地躺着,他面色如常,似是沉睡般,看不出半点伤恙。   “师父,我回来了。”   殷零轻轻走近,俯身趴在床边。她的眼角微热,却仍是笑着用脸蹭蹭幽崇的手。  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,她仓惶地将耳朵贴向幽崇心口,感受那微弱的动静。   “师父,我饿了,想吃红烧肉。”终是忍不住捂着嘴,缓缓蹲下身子。   没有多做耽搁,见过幽崇后,殷零便骑上府里的青鬃马上路。   慕冥早已候在门外,马车里,是一些奇珍和珠宝。他知晓,若是交换不到,讨要不得,殷零一定会上手去抢,他不能任她涉险,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。   走过几个晨昏日暮,才在一片密林的尽头看到一座皇城。   巍然高耸的城墙是明艳张扬的赤红,墙身以金色图纹点缀,显得热情又端庄。   一行车马刚到黝黑的城门前,便被门口守卫的铁骑拦下。   领头的护卫身披金色铠甲,面色肃穆地问道:“来者何人,可有拜帖。”   “我乃天干大皇子慕冥,前来拜会凰族帝君,望将士通传一声,这是我的佩玉。”慕冥恭敬上前,双手奉上身份信物。   铁骑护卫看了看来人,接过佩玉便转身进了城内。   二人忐忑地候了许久,才在门口重新看到他的身影。   “随我来吧。”护卫面无表情地归还佩玉,接着勒马回头。   凰族四处皆是雕梁绣柱的重楼飞阁。而城内的宫殿更是气势磅礴得令人咋舌。   巍然矗立的重檐庑殿顶建筑,斗拱交错,金瓦盖顶。每根檐柱上都画着金色飞凤,栩栩如生的振翅之势,仿若要冲破云霄。   殷零无心欣赏,只是忐忑地跟在身后,直到大殿上的侍卫通传,她才醒过神来,仓惶跪在殿前。   殿上坐着的帝君帝后身着华服,面色和善地唤人赐座。二人容貌上乘,丝毫看不出年龄。特别是帝后,杏眼明仁,点染曲眉,乍一看与殷零还有些相像。   “二位此次前来,所为何事?若是为了求花,那便可回去了。”上座者骤然的冷语,让殷零突生凉意。   身后摆着的那些珍宝,摆了半个大殿,足见来人之心诚。   “我必须救师父,有什么条件,你们都可告知。”殷零毫不畏惧地对上帝君的眼,大有势如破竹之势。   帝君原只当殷零是慕冥的妻妾,并未多加关注,现下见小丫头一脸桀骜,便是多看了几眼。   小姑娘蛾眉倒蹙,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,虽无几分大家闺秀之态,却是让人莫名地怜爱。   “不是本君不愿帮辅,而是这凤凰山顶唯一剩下的那朵,已经被麒麟族的帝君所定。若是你们可以等,待结出新芽,我可以无偿赠予你们。”帝君一脸遗憾地解释。   “可是我等不了了。”殷零顿时红了眼眶,她不知道幽崇的身体可以支撑多久,更是冒不起这个风险。   帝君不安地低下头,眼前的小丫头虽不算恭敬,却也不让人讨厌。   他不知该如何回绝,只能淡淡地说了句:“本君无法失信于人,二位还是先请回吧。”   殷零的眼底有出离愤怒的失望,她没有向二人辞行,只是毅然地转身走出殿外。   慕冥回来时,殷零已在马车上休憩,她双眼紧闭,满脸的忿然作色。   慕冥不敢说话,静静坐在一边。   “我要去偷至阳花。”殷零突然开口,吓得慕冥猛地一震。   慕冥并无异议,若她要偷,他就陪她去。   低低地回了声“好”,便轻松地靠上马车的窗沿。   “不是你,是我自己去。”殷零知晓他会错了意,给了一个眼色,便扯过毯子躺下休息。   “若是可以,让人子时唤我,月黑风高才能便行歹事。”她小嘴一咧,笑得没心没肺。   慕冥回应般勾唇,心里却是酸涩得厉害,这般任性又韧性的小丫头不是自己的,着实有些可惜。   待到入夜,殷零拗不过慕冥,只能带他一起上山。虽是想着莫要连累他人,却仍是听信了那句人多力量大。   凤凰山的山势陡峭,为了不引起注意,他们徒步而上,没有行马。   山间乱石丛生,并未开辟道路,二人御着轻功艰难而上,走得辛苦万分。看起来不远的距离,却是用了半个时辰才到达山顶。   因要吸收日照,至阳花只是被圈禁在围栏内,并无任何遮挡。虽已入夜,花身却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,闪着奇异的光。   结界旁,趴着早已酣睡的麒麟兽,另一侧的梧桐树上,栖息着周身红光的火凤凰。   二人隐在山石后看着,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动静。   过不多会儿,慕冥扭头,在唇上竖了竖食指,便向外探出了身。   殷零想要阻止,又怕闹出太大动静,只能看着他步履维艰地向前缓缓移动。   仅仅三十来尺的距离,却像是走了半日那么久。他全身紧绷,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。   突然间,麒麟挪了挪爪子,似要醒转。吓得二人顿时僵硬了身子,不敢再动。直到再度恢复平静,慕冥才继续向前,伸手向花探去。   “嗷!”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花的前一刻,麒麟兽突然瞪圆了双眼,愤怒地站起身来。   不待慕冥反应,它便纵身向前飞扑,一掌将他打翻在地。   “慕冥!”殷零慌忙从乱石后窜出,一把拽下云素钗便向前放出两个火球,火球横冲直撞,又猛又狠,麒麟兽跳了两跳,却像逗乐般直接将其吞噬。   殷零傻了眼,刚要再动,却见麒麟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慕冥,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便往外甩。 第18章 身世之谜   “啊!”慕冥发出痛苦的哀嚎,全身腾空,狠狠砸在乱石上不能动弹。   他挣扎起身,被咬伤的右臂鲜血淋漓,甚有被灼伤的痕迹。   缓了片刻,才支撑着抬起左手,掏出冰魑笛吹了起来。因着负伤,吹奏时有中断,但断断续续的音符仍是化为一段段冰凌,向着麒麟兽径直飞去。   麒麟兽跳跃闪躲,却仍是被四散的冰凌射中几道,行动迟缓起来。   被惊动的火凤凰见势不对,挥动着翅膀驱散了几道冰凌后,便直直冲向慕冥。   慕冥凝神加快速度,冰凌愈发密集。见形势不利,火凤凰急转调头,一喙便叼着殷零的后领飞上了天。   慕冥始料不及,立即停止了动作。   “零儿!”他声嘶力竭地吼着,冲上前去便想将殷零救下。   可麒麟兽也不是吃素的,一爪拍下,慕冥就被震出一丈远,丝毫没有靠近的余地。   腾空而起的殷零抓着法杖,默默蓄力施法,虽是害怕得有些发抖,却仍是强迫自己冷静应对。   她倒吊着悬在半空,想要挣扎又怕火凤凰一松口便把她给撇了。颈间的玉佩从前襟滑出,漾在半空,随着殷零一同晃荡。   殷零刚想举起法杖,便见火凤凰拢翅下落,将她轻轻置于一边的草垛上。   还未知晓发生什么,又见两瑞兽俯首屈下前足,乖巧地立在她的身前。   “嗯?”殷零疑惑地缩了缩身子,防御地将法杖牢牢握紧。   “他们似乎怕你。”慕冥也支撑着站起,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两只瑞兽。   尽管看似如此,殷零也还是不敢动弹。两只庞然巨兽的阴影笼罩在身,脑中都是被一口吃掉的画面。   在原地僵持许久,麒麟兽突然摇着尾巴舔了一下殷零的手。   殷零瑟缩着后退,全身几近石化。   “它,它是不是想吃我?”殷零小声问道,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。   “看起来不像。”慕冥顿了顿,又说:“只是,怎么无论什么凶兽在你身边,都有些像狗。”   麒麟兽回头看了眼慕冥,龇着牙便朝他扑去。   “别!”殷零惊吓出声。见殷零开口,方才凶狠无比的麒麟兽顿时乖巧地回身,一脸温顺地依偎在她的脚下。   “是不是,吃之前,要先哄食物开心,这样会比较好吃?”殷零呆滞不动,一脸惊惧的模样逗得慕冥嗤笑出声。   “来者何人,为何夜闯凰族圣地。”还未来得及探究,便有骑卫驭着火凤凰从天而降。   “我们……”二人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不由分说地负手扣押。   见骑卫动手,两只瑞兽肉眼可见地不高兴起来。火凤凰腾空而起,周身的红光似是要将众人一并焚毁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骑卫们面面相觑,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。   “住手!”领头骑卫认出了殷零二人,恭敬地抱拳说道:“还劳烦二位陪我走一趟。”   大殿上灯火通明,帝君帝后坐在原位,脸色稍稍有些不好。   殷零颔首站在殿中,脑子里想的都是该换个什么方法才能要到至阳花。虽然心有歉意,但与幽崇的性命相比,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。   骑卫向帝君禀报着大致情况,帝后放下茶盏,自顾打量了殷零一眼,又忽然起身。   “你的玉佩从何而来。”她面色一变,失仪地冲到殷零身前。   殷零吓得倒退几步,“这是我从小便戴着的。”她疑惑地看着帝后,两手紧紧护着胸口的佩玉。   “借我看看可好。”帝后眼眶微湿,语气突然柔和得不像话。   殷零犹豫着松手,却仍是没有摘下,只让她打眼看着。   帝后颤抖着双手,轻轻摩挲佩玉上的图腾。   “你叫什么?爹娘在何处?”   帝君似是也注意到帝后的反常,目不斜视地观察着她们。   殷零虽心有存疑,却还是乖巧地答道:“我叫殷零,没有爹娘,只有一个师父。”   “你的爹娘不在了?”帝后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。   “不是,我是师父捡回来的,所以,我也不知道爹娘可还在。”   帝后失控地想扯殷零肩头的衣服,忽又发觉不妥,便独自拉着她的手来到殿后。   直到看见她右肩的火焰胎记,帝后才一手搂过殷零失声恸哭起来。   “儿啊,你是我的女儿,娘亲终于找到你了。”   殷零一下接受不了这般说辞,只能迷茫地拍着帝后的薄背安慰:“漂亮姐姐,是不是弄错了,你这般年轻,怎会是我的娘亲。”   “错不了,你肩上的胎记,就是到死,我也记得一清二楚。且你身上的佩玉,是你出生前,父亲亲手为你打的,上面的图腾便是我们皇家的标记。”帝后依旧停不下眼泪,哭得我见犹怜。   之后的一整天,殷零都在迷茫中度过。   突然寻回的父亲娘亲,突然多出的公主身份,都让她觉得像做梦般不真实。   而寻回独女的帝君帝后更是对殷零百般疼爱,万分纵容,似是想把曾经亏欠的一切,尽数给她补上。   故而当殷零提出想要山顶的至阳花时,帝君二话不说便亲自替她摘了来。现下在他眼里,麒麟族算什么,只有他的女儿,才是最重要的。   拿到至阳花,殷零便准备返身启程。帝君帝后心里虽有千万个不愿,却也还是装作开明地答应,生怕引得殷零不快。   空白了如此多年的亲情,没有热络,只有生疏,还有彼此相处时的小心翼翼。   除了紧密连结的血脉,他们不曾有过任何交集。所以刻意,所以讨好,所以害怕好不容易重回的一切又会化作一缕青烟,消散不见。   他们带殷零重认了山顶的凤凰,那是她儿时的玩伴。殷零出生时,凤凰也还年幼,彼时的殷零总是用肉呼呼的小手揪凤凰身上的火羽,一人一鸟天天打得翻天覆地,鸡犬不宁。   由于当时太小,殷零早已没有了印象。但当那只凤凰被带到殷零面前时,却是欣喜得一头扑进她的怀中。   “他叫伊伊。”帝后笑着对殷零说。   “一一?”殷零眉头一蹙,呃,估计她和自己一样不爱写名字。   帝后不知她心里所想,仍是温柔地笑着回应,“因为你小时候喜欢对着她咿咿叫,所以叫他伊伊。往后他便跟着你,有他带着你也能飞得快些。”   殷零现下可没空同这只火鸟叙旧,她一心只想救回幽崇,便二话不说拉过凤凰的脖子一跃而上。   慕冥想要同乘,可还未等帝君上前阻止,就被伊伊一脚蹬下。这一家人,连鸟都是护犊子。慕冥恨恨地想。   “你同骑卫一起,莫要往我女儿身边凑。”帝君威严地瞪了慕冥一眼。   凤凰开始慢慢腾空,殷零惊吓得紧搂脖颈,生怕一不注意就会滑落。   “一一,慢点一一!”她一边双手用力一边叫得撕心裂肺,全无半分公主的模样。   侍卫们颔首不敢抬头,帝后也只能尴尬地叹息:“应该是儿时被撇下吓到了,过阵子就好,过阵子就好。”   幸好一一飞得快,否则在天上就被殷零掐死了。   到幽溪山时,刚落地,殷零便软着腿哇哇吐了起来。管家慌忙上前为她顺背,全然顾不得问这火凤凰的来历。   “张伯,呕……这花……快……呕……入药。”她小脸苍白地掏出至阳花,吐得几近昏厥。   缓了好一会儿,殷零才慢慢平静下来。   幽崇的房门虚掩,苏梦玄正坐在床边独自对弈。   “到你了,快点快点。”黑棋落定后便是几声催促,过了一会儿又自嘲般执起白子,深深叹了一口气。   殷零没有出声,轻轻端着药上前。   闻着药香,苏梦玄惊讶回头,净白的脸上已是胡子拉碴。他颤抖着动了动唇,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。   殷零不急宽慰,慢慢地喂幽崇喝下药汤,才转身对苏梦玄笑了笑说:“苏哥哥,没事了。”   紧绷的神经蓦地放松,让苏梦玄一下佝偻了脊背。   喝下药后,幽崇仍是没有苏醒,按巫医的说法是还要再等上几天。   急切的二人守在床边,日日眼巴巴地看着,生怕幽崇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不是自己。   可干瞪眼难免无趣,二人便又搬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什摆弄起来。   因此当幽崇猝不及防地醒来时,二人脸上没有惊喜,只有惊吓。   “师,师父,早上好,啊,不是,你醒啦?”殷零支支吾吾地语不成调。   苏梦玄也立时收起满脸笑意,故作严肃地站在一边。   幽崇虽心有存疑,却还是拉过殷零看了一圈,直到确认她身上无伤,这才放下心来。   “你都知道了?谁告诉你的?还有,我是怎么醒的?花哪儿来的?可有受伤?”向来并不多言的幽崇只要在殷零身边就会变得嘴碎。   殷零让他重新躺好,这才慢慢将近日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。   像是说了个幻奇故事,有仙草,有神兽,还有她突然认回的爹娘和显赫的皇族。   幽崇一脸凝重地听着,几欲开口,又再默默咽了回去。   犹豫再三,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:“那,既是找到了双亲,你,要回去吗?”   他的眼中有落寞,有不舍,有自认为藏得很好,却还是在阳光下暴露无遗的依恋。 第19章 玲珑回府   殷零满脸坏笑地宽慰:“你见过哪派弟子日日回家的,且不说幽溪山也是我家,就算要回凰城,不是还有一一吗,他飞得可快了,一会儿就能到。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儿颠,不过吐啊吐啊的慢慢也就习惯了。”   比起幽崇的担忧,殷零更舍不得离开这里。   苏梦玄沉默地看二人叙旧,憋笑憋得脸都转为赤红。幽崇这才发觉二人的笑不似欣慰,不像欢喜,而是……真的想笑。   他不安地蹙了蹙眉,伸手够向桌上的铜镜,殷零阻止不及,只能暗搓搓地往门口移动。   幽崇疑惑地看向镜面,只见镜中人的脸上满是粉敷的煞白,一对浓眉以石黛相连,便是薄唇上,也被涂满了厚厚的口脂。他头顶的乌发胡乱交错,被扎成几股辫子,散乱地髻着各色发钗。   他的脸色愈沉,刚要发作,两个始作俑者早已跑得不见踪影。   还未住上几日,帝君便派人来寻,道是已为殷零备好寝宫,让她瞧瞧可有需要改进之处。   月笼宫是殷零出生前便为她建好的。这些年来,虽没有人居住,却也日日有人洒扫整理,并无半点脏乱。   主殿内雕栏玉砌,玉阶彤庭,寝殿中摆着一张紫玉珊瑚榻和白玉雕花妆台,除此之外再无其他。   原是怕殷零不喜,便挪去了其他物件,只等她回来时再亲自挑选。   殷零已觉太过奢华,只添置了一张七屏围榻椅和奉茶用的圆桌,便就此作罢。   虽是生生父母,却因分隔甚久而相处得小心谨慎。帝君帝后掏了心地想给,殷零却瑟缩着什么都不想要。他们对话客气,笑容拘谨,便是旁人看来,也略微有些生疏。   故而他们心下并不愿让殷零回幽溪山,只想能多些时间相处,好消去彼此心间的隔阂。   幽崇的想法亦是如此,于是,殷零便在凰城又多住了几日。   因她占了要送予麒麟帝君的至阳花,怕父君为难,殷零还是决定亲自前往麒麟城致歉。   麒麟城依着凰城而建,二族常年联姻,母后便曾是麒麟城的长公主。   殷零穿了一身鹅黄色宫装,淡雅出尘。裙幅在身后拖迤,显得优雅又端庄。   侍女为她简单绾了个飞仙髻,鬓发间只缀了云素钗,脸上虽是略施粉黛,却美得让人扼腕惊叹。   麒麟帝知晓了原委,非但没有怪罪,还在后花园为殷零设了百花宴。横竖都是自己的外甥女,重新团聚自是要庆贺一番。   此时正值莺时,花开繁盛,百鸟齐鸣。殷零开心地同母后在园中收集花蜜,想着转天又能泡壶香甜的新茶,心里便是满满的餍足。   她笑容明艳地穿梭在花丛中,一不留神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。   幽崇的怀抱稍显冰冷,而这个胸膛却炙热得让殷零退却几分。她揉揉撞疼的鼻子,抬眼便是男子在日光下张扬的笑。   “这是谁家的漂亮妹妹,可有撞疼。”略显轻浮的言语,虽不周正,却也不让人反感。   面前的男子俊朗温和,略白的肤色衬着深邃的五官,似女子般美得没有攻击性。   最是让人惊艳的便是他的满头银发,丝丝分明,在阳光下透着莹白的光泽。   殷零不知来者何人,只能无助地将眼神投向母后。   “这是舅舅的独子,子辰,你该唤他一声表哥。”帝后微笑说道。   她的舅舅便是麒麟帝君,当年仅是惊鸿一瞥,便不顾一切地求娶龙帝之女。龙族皆是银发貌美,想必子辰这一头银发,也是随了他的母亲。   “这是,韵汐妹妹?”他的眼里有惊讶,有激动,还有一种让人无法言明的情绪。   韵汐是殷零出生时帝君为她所起之名,只是用惯了现下的名字,便决定不做更改。   子辰一脸熟络地拉起殷零的手,殷零却不适地往后瑟缩,使劲将手抽出他的掌心。   “妹妹现下都同我生疏了,想想小时候,她便是沐浴都要粘着我一起。”子辰脸上是无边的落寞。   “你!”殷零羞得满脸通红,帝后却是被逗得哈哈大笑。   “当时零儿刚刚会爬,不记得你也是寻常,且那会儿你也不过四岁大,倒是你记得清楚。”她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。   “那是,妹妹可是说好要给我做媳妇的。”子辰捂嘴轻笑。   殷零可不觉得好笑,恼羞成怒地瞪了回去。   “无耻老贼,想都别想!”   子辰听罢也不恼,只是故作伤心地问道:“妹妹可是已有心仪之人?”   听到此,帝后也是好奇地看向殷零,一脸希冀的模样。   殷零本不想作答,但见他们盯着自己,便还是犹豫了片刻才否认道:“没,没有。”她心里有疑惑,但自己都不确定的事,怎好拿出来胡诌。   回到凰城后,殷零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幽溪山。幽崇虽已好转,但当时留下的创口却仍未彻底恢复。   她向父君讨来了最好的药,日日悉心照料,可不管用上多名贵的药材,也还是祛不了幽崇心口的那道疤。   殷零指尖微凉,轻轻从创面上擦过,顿时就红了眼眶。   幽崇只是浅浅地笑,毫不在意地说道:“莫要介怀了,男子就是要有些疤才有气魄。”   他顿了顿复又开口:“这是徒儿送我的第一件礼物,为师一定好好珍藏。”   殷零被逗得轻锤了一把幽崇,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。   一切似是又回到最初,平静安逸,日日便是修炼,读书,烹茶。   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小白和一一。小白长得很快,不过月余,便已同殷零的腰部一般高。他们日日凑在一块打架,用苏梦玄的话说,便是鸡飞狗跳。   一一怎可容得有人说他像鸡,翅膀一扇,便向苏梦玄吐出一团火球。   苏梦玄吓得四处逃窜,边跑边不服输的说道:“没事别和你主人学着玩火,小心给自己毛烧秃噜了。”   一群人欢笑着看他们打闹,身后却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:“我可有扰了你们,幽哥哥,我回来了。”   殷零回头看去,身后站着一名娇柔的女子。   她身着淡蓝色长裙,裙身素净,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用一缕薄纱轻缚,更显柔弱身姿。   她面上略施粉黛,一双楚楚动人的杏眼鲜活灵动,头上,则是殷零最熟悉不过的垂鬟分肖髻。   那是幽崇唯一会盘的发髻,殷零练功时只喜欢简单束发,可但凡幽崇空闲,便会为她盘上垂鬟分肖髻,她只当幽崇觉得好看,便也欢喜地常常赖着他篦发。   心里突觉不快,殷零抬眼默默看向来人。   “玲珑,你……你没死!”幽崇眼里是遮不住的欢喜。他鲜少大喜大悲,此时的表情却是有满得似要溢出的情愫。   一旁的苏梦玄看着也是同样欢喜,二人快步走向玲珑,似是多年未见的老友,欢欣,喜乐。   幽崇攥紧玲珑的手,骨节微微泛白,像是怕她消失般,许久都没有放开。   殷零看着二人相交的指节,突觉有些眼热,悄悄返身退回屋中。   她觉得有些累,便默默拆散发髻,转身躺回床上。   醒来时,已至瞑昏,四处漆黑一片,只有前厅传来欢喜的笑声。   没有人来唤她,也没有人想起她,她便像融进这黑暗般,匿去了平日的生气。   直到奶娘唤她用膳,她才起身胡乱束了个发。   幽崇看到殷零时并无异样,只是眼含笑意地同她介绍:“零儿,这是我的妹妹,玲珑。”   殷零张了张口,这才惊觉幽崇话中的妹妹二字。她一脸疑惑地看向二人,正想发问,玲珑便接着他的话说道:“我是父君收养的,自小便和哥哥一同长大,父君总说,小时为女,大时成媳,待到长大便让我们成婚。”   玲珑笑起来双目微弯,明亮得宛若天边那轮素娥。   苏梦玄小心地看了眼殷零,幽崇却是漫不经心地解释:“那都是儿时说的玩笑话。”接着,便不再言语。   气氛顿时沉默,殷零埋头扒饭,一副饿极了的模样。   幽崇还是细细将虾剥好,再一只只用玉箸递到殷零面前的甜白瓷小碗中。玲珑眸光微闪,盯着幽崇的长指便停下了动作。   “哥哥,你从前都不曾这般对我。”她声音里略带委屈,却如山泉般清脆好听。   幽崇顿了顿,还是夹了只虾,直接放入玲珑碗中。玲珑瞥了一眼幽崇,轻轻一笑,便乖巧地自己剥好吃下。   殷零孩子气地也拿起一只,笨手笨脚地剥了起来。只是没一会儿,便一声惊叫,嫩白的指尖被虾尾扎破,渗出一滴血珠。   她一脸心虚地看着幽崇,愈发觉得自己没用。   若是往日,幽崇定会说上几句。可今日,他只是看了眼殷零,顺了顺气,便又低头替她剥起虾来。   殷零只当他嫌自己无用,心里的委屈又更平添了几分。   “哥哥疼人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。”玲珑不经意地笑道。   她眼中似有星辰大海,还有殷零不曾参与的,他的过去。   这般幸福的神情,大抵,幽崇曾经对她的照拂,也是如此,明艳又张扬。   幽崇没有反驳,只是沉默用膳。他素来主张食不言寝不语,平日殷零只要多说几句,幽崇便会不悦斥责。可如今换成玲珑,他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。   殷零随意扒了几口,就放下碗筷回到房中。她的卧房与幽崇相邻,听着门响,便飞速贴上墙角,窥听邻屋的动静。 第20章 心悦于你   房门闭合,接着便响起二人的说话声。玲珑果真去了师父房中,还真是有说不完的话。   她更贴紧墙面,却始终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。   幽崇儒雅清冷,说话素来平淡,冷静。而玲珑温柔娟秀,淡雅出尘的气质与幽崇如出一辙,惶是谁人看到,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。   殷零心里闪过一丝不安,这种无法掌控的心跳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。   她这才发觉自己对幽崇的感情与他人不同,不似父君母君,不似奶娘管家,更不似苏哥哥。   那是一种莫名的悸动,世人仿若称之为爱。   她想不通道不明,倒是迷迷糊糊在墙角屈起双腿,睡了过去。   幽崇送玲珑回房时,见殷零虚掩的门缝中透着光。他抬手轻叩两声,见屋中无人回应,才缓缓推门进入。床榻上被褥齐整,而墙角的殷零正蜷缩着身子睡得香甜。   幽崇无奈轻笑,摇了摇头便将她抱回锦被上躺好。   刚一松手殷零便悠悠醒转,她伸手捞过幽崇的脖子拉向自己,哼哼着长舒了一口气。   呼吸轻扫过幽崇耳边,痒痒的让他有些不适。鼻尖传来殷零惯用的茉莉香,夹杂着她身上自带的淡淡奶味,让幽崇僵硬地挣脱起身。   见他已经如此抗拒和自己亲近,殷零不禁像儿时那般扁着嘴掉下泪来。   “怎么了,谁欺负你了,这般委屈。”幽崇微笑着看她。   “我……”本以为幽崇会说上几句,谁知他不说,她便更不知该如何接话。   她裹着被子往里挪了一些,伸手拍拍空出的位置向幽崇努努嘴。   幽崇疑惑地看她一眼,声线柔和地说道:“作甚,这般大了还要哄睡?越发矫情了。”   殷零不悦地咬咬下唇,脑子一抽便朝幽崇凶道:“让你躺便躺,说这么多又是作甚。”   幽崇惊愕地想要发作,狠狠地握了握拳,还是撑着头,侧倚在殷零身边。   “说吧,要怎么哄,听故事还是拍背。”见殷零耍性子,他有些好笑,却还是想看小丫头究竟想玩什么把戏。   他对殷零太过熟悉,熟悉得只要翻翻眼皮,都知道她是在想事还是使坏。   “师父,你对玲珑是怎样的感情?”殷零小心翼翼地问道。   幽崇眯着眼瞥她,翘了翘唇角,只吐出两个字:“妹妹。”他大抵已经知道小丫头为何如此反常,心里反倒是愉悦得很。   “就只是妹妹吗?那婚约呢?”她急切地问,小手紧张地攥紧被子。   幽崇不紧不慢地捋起殷零额前的碎发,顺至耳后,一脸平静地回答:“只是妹妹。所谓婚约本就是儿时的玩笑,根本不作数。而且,我从来不曾心悦于她,从,来,不,曾。”   他特地做了强调,殷零却仍是惴惴不安。   “那,师父可会娶她,会不会又不要零儿了。”她苦哈哈地问着,眼眶红红的让幽崇莫名想逗。   他原是吃不准小丫头的心思,现下看她的模样,已是了然于心。   “那,师父替零儿找个夫君,不就好了。”他满脸逗趣,小姑娘却是当了真。   “我不要。我只想同师父在一起。我……”她羞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下句,幽崇却是一把将她揽过,俯身印上了她的唇瓣。   空气仿若凝固,鼻尖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。殷零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,脑子却像炸开般乱成一片混沌。   过了许久,她羞赧地不敢睁眼,任幽崇的指尖缓缓撷过她略微红肿的薄唇。   “若你敢说要嫁人,那就不是现下这般简单了。”   殷零觉得师父定是在哪儿学坏了,可她没有证据,只能拉起被子将头捂得紧实。   “是……害羞了,还是生气了?”幽崇从未话过情爱,更不曾这般大胆,一时间吃不准小姑娘的心思,也是惴惴不安。   “没有……”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回应,奶声奶气的,让幽崇更是爱怜地将锦被一齐拥入怀中。   “呼!”过了许久殷零才忍不住探头。“你想憋死我呀,师父。”   她面色红润,肤若凝脂,微散的鬓发贴在额头,显得慵懒不已。   幽崇的脸上透着红晕,见她盯着自己,也是不好意思地颔首,将她的头埋入自己怀中。   “老家伙,你是不是看上我很久了。”殷零不知死活地说道。   她这顺杆爬的性子,幽崇一早便知,什么也没说,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。   殷零本想化解尴尬,却不曾想幽崇竟这般配合,一时也是无话,只能软软地埋着头不敢动弹。   不知何时,又沉沉睡了过去。醒来时,幽崇仍在身侧紧闭双眼,他睫毛纤长,在白皙的皮肤上刻下剪影,引得殷零不自觉地向前凑近。   “嗯?”被吵醒的幽崇发出慵懒的鼻音,见殷零瞪着一双圆眼看着自己,便唇角微勾地揉揉她的发顶。   “师父,趁天没亮,快,你快走。”她着急忙慌地说着,仿佛幽崇只是前来偷欢的男子。   幽崇不悦地蹙起浓眉,声色俱厉地应道:“以前你赖在我的房中赶都赶不去,现下倒是赶起我来了!乏了,莫说话。”   说罢,搂过那颗毛绒绒的脑袋重新闭上双眼。   次日,幽崇步出房门时,苏梦玄正悠闲地在门外“遛鸟逗狗”。见他来时的方向不对,更是瞪大了眼,在门前确认了好几遍。   “你!你!你个禽兽!”苏梦玄故作惊讶地说道。   他早已不屑这端着心思的二人,分明心里皆有彼此,却都犟着不敢承认。   “休要胡说,我只是哄睡把自己给哄睡了而已。”幽崇说得拗口,苏梦玄却满心欢喜地笑出了声。   “看你这春心荡漾的样子,开窍了?”   他贼兮兮地在幽崇身旁调笑,门后藏着的玲珑却是恨得险些咬破唇角。   她自是听出幽崇是从哪个房门走出,也分明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。但她岂是退缩之人,她手中的底牌,可不止这一张。   殷零出来时,幽崇已在园中对弈。他侧头瞥了殷零一眼,小姑娘便羞红了脸低头跑开。   苏梦玄对这二人的互动,只觉恼得没眼看。   一个是胜过至亲的兄弟,一个是看着长大的妹妹,真凑在了一起,他在一旁算个什么。   虽是如此,心里仍是喜不自胜。早便有心撮合,两根木头却总不开窍。   苏梦玄的父亲曾是幽崇身边的亲卫,他与幽崇自小一同长大,自是知晓玲珑对幽崇的一片心意。   只是感情这回事,不按时间先后,不看情深几许。若是无心,便是空谈。   “零儿,零儿!”青娆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跑来。   自从殷零回了幽溪山,她无事便寻了借口来找,连慕府都鲜少再去。   说到底慕冥也不爱理他,冷冰冰的,倒不如这里,还能同小白一起玩耍。   两个小姑娘凑到一块儿便嘻嘻哈哈地跑开玩耍,幽崇冷冰冰地喊她们用膳,殷零含糊应了声,便从桌上抓了两个包子。   幽崇无奈摇头,殷零却是红着脸往玲珑身旁跑去。   “零儿,你发烧了吗,脸这般红。”玲珑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用手蹭她额头。   殷零别过脸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,听罢青娆便蹭地站起身来喊开了。   “什么!他亲你!”   她的声音响彻云霄,听得幽崇都尴尬地扶额以做掩饰。   “诶,你轻点!咋咋呼呼的,我还要不要做人了!”殷零的脸愈发透红,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。  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捂住嘴,她偷偷摸摸地看看四周,兴奋地俯身问道:“他这是心悦你吗?那你呢,你也倾慕他吗?”   殷零捂着脸点了点头,曾经她还懵懂自己对幽崇的感情,可是现下,她已万分笃定,幽崇便是她认定的那个人。   “真好,我都这么大了,还没有遇见两情相悦的人。”青娆狠狠咬着手上的包子。   殷零抬手摸摸她的头。   “慕冥呢?”   “油!把手撇开。”青娆嫌弃地扭扭头,一掌拍开殷零的手。   “方才我便想过,若是表哥亲我,我定是不答应的。或许我对他本就不是男女之情。”   说罢她又转头看看身后,贼兮兮地靠近殷零。“不过那个苏梦玄看起来挺有意思,他可有娘子?”   殷零狠狠白了她一眼,作势拂了拂手嫌弃道:“你这水性杨花的女子,还想做我嫂子?”   二人打闹着笑作一团,小白在身边跟着撒丫子乱跑。   “这般热闹呀。”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。   殷零反射地回过头,只见玲珑一身白衫,正从幽崇另一侧的房中缓缓步出。   那间房!   那是一个长年封闭的房间,自殷零儿时起,便不曾有他人入内。   那时幽崇常常独自呆在屋中,一呆就是小半天。而他不在时,门上则是落了锁,无人可进。   殷零总以为那是幽崇的密室,藏着奇珍异宝。直至有一天,她趁着幽崇不在,悄悄趴在门缝上看了许久,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卧房。   床上的被褥是娇艳的桃粉,床边的紫檀描金妆台放着珠嵌的玉盒,无论怎么看,都像是女子所用。   当时年幼,殷零并未多想,时间长了便忘了它的存在。稍稍大些,偶尔忆及,也只当幽崇有些怪癖。但自己的师父,怎么都不能嫌弃,也就没有细问。   如今见玲珑从房中走出,不用多想,殷零自是明白了几分。 第21章 二人落水   玲珑巧笑倩兮地越过众人,边走边用余光悄悄观察殷零。她拿不准小姑娘是否知晓这间房为她所用。但现下看她那吃瘪的表情,心里的得意更是草长莺飞般生长。   “零儿,她是谁啊?看看人家,沉鱼落雁,仪静体闲,再看看你这猴样,多跟着学点。”青娆不知死活地开口斗嘴。   殷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,满脸平静地回道:“这是师父的青梅,一心倾慕与他。”说罢自顾走开。   青娆愣了愣,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嘴,这才颠颠儿地跟上。   “我说笑的,这不是为了逗你嘛。那个女子哪有你好,她,她,她怎么看也不如你好看嘛。”   青娆憋了半天却是说不出殷零的优点,气得殷零又再狠狠跺了跺脚。   打趣归打趣,青娆自是怕人欺负了殷零,便整日赖在幽溪山上不肯离开。   山间本就没有其他消遣,不过半日,青娆便闷得趴在小凉亭里不住哼唧。   幽崇在书房内处理事物,玲珑便跟在一边描描画画。殷零探着头想进去看看,却又顾及面子,不愿动身。   苏梦玄见她探头探脑心不在焉的样子,只得笑着步进书房做“监工”。   过不多会儿,玲珑拿着一只巨大的“蝴蝶”从房中走出。她嫣然巧笑,弯着眉眼对园中的二人说道:“我们去放纸鸢吧。”   不得不说,玲珑的手是真的极巧,便是护着殷零的青娆见了,都赞不绝口地夸上半天。   幽崇和苏梦玄无事,也陪着三个姑娘一同出门。小白在前方跑着,殷零便跟在身后撒丫子追赶,全无半点端庄。青娆跟着苏梦玄套近乎,而玲珑,则与幽崇一起走在最末。   “零儿可真闹腾,像个男娃似的。”   听闻身后二人提及殷零,走在前面的青娆顿时竖起了耳朵。   “无妨,她还小,天真些更显可爱。”见殷零朝这边跑来,幽崇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柔情。   玲珑捕捉到他眼中的情愫,负手往他面前一站,俏皮地问:“那我呢?哥哥喜欢我吗?”她眼里满是期待,一脸认真地望向幽崇。   幽崇定了定神,仍是微笑着回答:“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。”   “那我的清白呢,谁来负责,以后我如何嫁人。”   刚拉起青娆的殷零,突然听到这段对话,顿时僵住了脚步。   而青娆更是立时捂住殷零的耳朵,一脸愤怒地看向幽崇。   幽崇眼里有慌张,有不安,他伸手向前,殷零却装作没听到般拉着青娆便走。   直至走出很远,她才双腿一软,无声地瘫倒在地。她的心,无法安宁,就像大风肆虐后,卷碎的一地残渣,破败不堪。   青娆心疼地低下身来,同她坐在一处。   “也许是有误会呢,零儿,无事,还有我,你不要憋着,难受就哭出来。”   她颤抖着语句破碎,虽不曾体会男女之情,却仍是彻骨地为殷零心疼。   而殷零始终惨白着脸不肯说话,像个破败的布偶般,颓靡地席地而坐。   身后传来苏梦玄的呼喊。小白会意地低下身,待殷零一跃而上,便飞速往树林深处跑去。   她还是这般无用,除了闪躲,根本无法应对任何场面。   他们赶来时,只剩青娆呆滞地坐在原处。玲珑轻柔地上前扶她,却被青娆狠狠推搡在地。   她什么也说不出口,只是用恨极的目光看着他们,似是想要看清,这华丽的皮囊下,究竟是安了颗什么样的心。   青娆恨恨走向林中,离开前,用沙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的声音说道:“若是肃不清原来的关系,就莫要招惹他人。”   苏梦玄不放心地跟着青娆,而幽崇和玲珑则选了另一条路前往。   小白驮着殷零,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。直到前方出现一个松软的草垛,他才轻轻将殷零置于其上,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。  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,脑中依旧混沌。她缕不清其间因果,只知若是幽崇,定不是那般负心之人。她信他,却仍是介怀玲珑口中的过往。   直到天色渐暗,她仍是呆滞地坐在原处。   幽崇的声音自远处传来,她慌乱地带上小白,往更深的地方跑去。   眼尖的玲珑看到一尾白毛,扯过幽崇便让他至另一个方向寻找。而她自己,则是不紧不慢地上前,慢慢往殷零离开的方向步去。   “妹妹,这般乱跑可是会让姐姐担心的。”妖媚般的声音至身后响起。   殷零惶恐地打了个颤,回身便是玲珑那张锋芒毕露的脸。她狠戾的表情与平日大相径庭,靠近的步伐像厉鬼般让殷零生惧。   “我……”她惶然不敢出声,玲珑却是不死心地追问。   “你可是心悦幽哥哥。”   殷零脸色白了白,却还是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。   玲珑轻蔑地白了一眼,唇角微翘地挑衅:“我的清白给了幽哥哥,所以他,我是必然要争取的。”   “而你!最好自己消失!”玲珑一步步靠近殷零,洁白的裙袂在月光下森然冷凝。   而殷零一步步往后退着,直至被逼近冰冷的湖边。   她的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,突然闪身拉住殷零的手推向自己,在湖面上掀起滔天涟漪。   “玲珑!”幽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,殷零怔愣着回头,眼里只有幽崇急切得嗜血的表情。   见玲珑在水里苦苦挣扎,殷零顿了顿,还是毅然决然地跳入水中,抓住玲珑的手。   冰冷的湖水扎心刺骨,殷零想起那日的深潭,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地在胸口翻涌。   她似是看到玲珑得意地朝她媚笑,只一瞬,便又转为慌乱。   幽崇的身影探入湖中,将殷零托上岸后,才复又下水抱起玲珑。她孱弱地窝在幽崇怀里,脸色青白地紧闭双眼。   不待殷零解释,幽崇便抱着玲珑与她擦身而过。   他的眼中有愤怒,有怨怼,唯独失去了曾经的深情和缱绻。   大抵他们的感情不过如此,殷零如是想。她更怀念从前,单纯地做他的小徒弟,就算只是一个眼神,都可以明白对方心里所想。人若是有了贪念,就一定会心生恐惧。   衣角湿哒哒地往下滴水。闻声赶来的苏梦玄赶忙脱下自己的披风将殷零牢牢裹住。   她红着双眼站在原地,早已冻僵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。   “走吧……”青娆用双臂搂紧殷零,试图为她带去一丝温暖。   之前的伤仍未痊愈,现下便因玲珑再度落水,情这个字,当真让人糊涂至极。   他们回府时,幽崇已在玲珑房中生起火盆。他顾不得换下湿透的衣服,忙前忙后地为玲珑准备汤婆子。   殷零看着他的模样,深觉眼熟。想起那年怄气睡久了寒冰床,幽崇也是这般担心地看顾自己。   只是物是人非难免唏嘘,她深深叹了口气便转身回了自己房中。   奶娘见幽崇抱着玲珑回来,只当是玲珑落了水,跟着悉心照料。可现下看殷零湿哒哒地独自回房,心里不禁怒火中烧。   她停下熬煮姜汤的手,一把抢过幽崇的汤婆子,便满脸怒容地来到殷零房里。   殷零换好衣裳裹在被中,青娆一边为她绞干湿发,一边不停地絮絮叨叨。   奶娘摔门走入时,二人吓得微微怔愣。她没有言语,只是眼眶微红地替殷零生起火盆,并怒其不争地往她怀中塞了那个抢来的汤婆子。   “王妈!”殷零无奈,只能用软软的语气撒娇。她鲜少见过奶娘生气,便是再大的事,也不曾看她红过脸。   王妈慢慢掀起被沿,将殷零冻僵的双脚浸入热水,这才抬眼看看鼻子冻得通红的小姑娘。   “娘娘疼你这么久,不是让人平白欺负的。咱们囡囡生得这般好看,不怕找不着更好的男子。若是这处容不下你,娘娘明日便带你走,有我一口吃的,就不会饿到我的丫头。”   奶娘刻意扯着嗓子说话,似是生怕邻屋的二人听不见。说着说着,自己却是难受得哽咽起来。   殷零怯怯地拉着奶娘袖口,想道那只是误会。可记忆分明停在玲珑刻意落水前的那幕,便还是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  奶娘早觉二人相配,想着姑娘还小,不用着急。可如今见幽崇抛下殷零只顾他人,顿感失望难耐,心觉所托非人。   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旧伤未愈,待到入夜殷零便发起了高烧。   青娆早在落锁前就回了公主府,奶娘也已回房休息,现下只余她一人在房中,迷迷糊糊却辗转难眠。   恍惚间,似是看到幽崇的侧脸,棱角分明,眉目如画。他轻轻抚了抚殷零的脸,便徒手将她打横抱起。   殷零无力地耷着手,像是重又坠入那片深潭般,无助,恐惧。   而蛰伏在旁的人心,更是阴暗得宛若最深的一隅,想要把她吞噬,啃尽。   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下,殷零微微睁眼,见是放置寒冰床的冰窖,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。   幽崇将她撑起,在寒冰床上仰躺平整后,才让殷零在自己身上趴好。   冰冷的寒气透过幽崇的身体,被他以内力中和,再缓缓传到殷零体内。那股沁凉驱散了她的灼热,也消除了她心里的大半不快。   指尖缓缓触上幽崇的脸,直至确定不是做梦,才委屈地兀自红了眼眶。 第22章 香囊,大鹅?鸭子?   幽崇意会般将她的右耳贴近心口,用轻得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说:“感觉到了吗?每一下跳动,都是因为你。”   她想起幽崇的疤,那般狰狞的一道,深深刻在心口,让人无法忘却。   他们曾经生死与共,福祸相依,却是在表露心意后,开始变得猜忌怀疑。   第二天醒来时,殷零的头下枕着幽崇的臂膀。嫩黄的丝绸被褥被她全数占去,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   穿着白色中衣的幽崇侧躺在旁,见她醒来,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幽怨。   小丫头气性没过,狠狠一脚踢上幽崇的小腿骨,他并无设防,疼得一声闷哼,掀开被沿便将她搂进怀中。   本想挣扎的小姑娘感受到贴近的冰冷,这才安静地软了手脚。   “身上这般凉,也不知盖被子。”她闷闷地嘟囔,心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。   幽崇笑着将她搂紧,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。   “不妨事,我怕吵醒你,现下给我捂捂便好。”他怎舍得冻着他的小姑娘,便是将最凉的手脚伸远,生怕挨着了她。   殷零忽闪着睫毛想了很久,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师父,你待玲珑那般好?是因为念及旧情,还是,一心真可属意二人。”   她眼底满是委屈,让幽崇心生不忍。   “非也,玲珑可能知晓一些事,与我的爹娘和族人息息相关,所以,我必须稳住她。而现下不知其中可有危险,故而我也不能把你掺和进来。”   幽崇心里有担忧,有惧怕。自当年国土分崩离析,父母亲眷皆亡,他便以为自己再无软肋。如此滴水不漏地密谋多年,只待有朝一日,收复国土,报仇雪恨。   玲珑此番突然回来,只道这些年失了记忆,许久才能恢复一些。   她坚称父王母后并未亡故,可是再道细节,已是无法想起,只能待她慢慢恢复。   捡回殷零时,他在幽溪山尚且不足一年。是她,让他慢慢走出阴霾,开始有了笑容。   那些年,谁人都道是小丫头黏着幽崇,却不知,只有同她一起,幽崇心里的冰川,才会慢慢溶解。   那些她哭闹不肯入睡的夜,也只有她在身边,梦里才不会出现那喧嚣的战鼓和连天的血焰。   她不是他的拖累,而是他的救赎。   不知何时开始,殷零慢慢长成了他的软肋,拔不走,断不去。   二人步出房门时,玲珑已在前厅准备早膳。她满脸柔和地招呼二人,心中却早已暗潮汹涌,无法平息。   “妹妹现已豆蔻,哥哥如此宿在她处,对她的名节不好。”玲珑轻声曼语地说道。她显是知晓二人互动,却仍是装着温柔大度,一副正宫的做派。   “无妨,待零儿及笄我便娶她。”幽崇头也不抬地往殷零碗里夹菜。   殷零一脸惊愕地抬眼,虽已鸣蜩,却还是因为受寒而紧紧裹着袄子,显得格格不入。   玲珑看着二人,险些将手里的玉筷折断。她目露寒光地瞪了许久,终是没有忍住,转身走出门外。   “师父,你这般刺激她,若是她想不起来该怎么办。”殷零有些后怕,生怕玲珑就算想起了,也因为自己,而不愿告知真相。   幽崇眼中眸光闪动,一脸无谓地劝慰道:“无妨,她若不说,我可以自己查。留下玲珑,是因为她是我的妹妹。玲珑身世可怜,又被我族牵害,让她在外流落,我着实放心不下。”   殷零了然于心地覆上他的手背,她的掌心依旧冰凉,刚一触及,幽崇便担忧地让她捂上盛着热粥的白瓷碗。   她想起因桃祈而负气出走的日子,心有余悸地宽慰道:“我无事,一人在外太苦了,我定会记得他是你的妹妹,你莫要担心。小家伙眼睛溜圆,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。   用罢早膳,殷零便吭哧吭哧地搬来幽崇的红木嵌螺钿扶手椅,在院中边晒太阳边悠闲地绣起香囊。   她素来不会女红,此时更是小手肿成了萝卜,才歪歪扭扭绣出个鸳鸯的雏形。   今日幽崇出外办事,她才悄悄寻了这个机会。想着从前,自己总是红口白牙地嗤笑,称这不是修习之人该做之事。   直到日落西山,香囊还余大半未绣。估摸着幽崇快要回来,她又吭哧吭哧地将座椅搬回书房。   玲珑正在房中看书,听着声响,轻蔑地抬眼看她忙活。殷零美则美矣,但此刻被身上的绣花袄子衬得宛若村姑,姿色尽掩。   她不屑地起身,想看殷零究竟施了何等妖法,能让冰冷的幽崇甘心给一个小娃娃做保姆。   儿时,她也曾试图撒娇,彼时的幽崇总是冷冰冰地端着脸,让宫女替她把事做好。   玲珑一度以为幽崇只是不会照顾人,可现下,冷冰冰的他却是把一个小丫头给宠上了天。   正想着,殷零袖口滑出一物,被眼尖的玲珑飞速拾起。   她神色异常地看着手里的荷包,怔愣一瞬,才面带嘲讽地嗤笑出声。   “这是什么鸟?大鹅?”玲珑不遗余力地拿殷零取乐。   殷零小脸煞红,一个箭步就要上前争抢。可玲珑岂会给她献媚的机会,双手施力,抬手便将荷包的边线撕裂。   “你作甚!”殷零气愤地向前推搡,刚抢下香囊,便见玲珑失重地向后倒去。她试图以手支撑,手腕的玉镯狠狠敲上案面,顿时碎成几段。   殷零懊悔地将她扶起,却见玲珑赤红了双眼看着地上的碎片。   “你为何要如此,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。”她还是第一次见玲珑如此失态。   殷零一时反应不及,像个犯错的孩子般,乖乖立在原地。   幽崇刚跨进门,就听得这震天的动静。   他匆匆赶至书房,见傻站的二人和一地的镯子碎片,顿时便猜到了几分。   “哥哥……”玲珑满脸泪痕地扑进怀中。幽崇想要抗拒,却是不忍将她推开。   他记得这个玉镯,玲珑进宫那日,手上便戴着它。她只道是生母所留,这么多年来,一直视若珍宝,不曾摘下。   “哥哥,娘亲留给我的镯子,碎了。我再也没有念想了。”她哭得梨花带雨,殷零的脸色却是又白了几分。   她从小爹娘不在身边,自是知晓玲珑心里的苦。只是现下看玲珑哭得伤心,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。   “是我不好,不该同你抢,更不该推你。我只是见香囊碎裂,一时情急,真不是有意冒犯,你莫要怪我。”殷零深深低下了头,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。   幽崇僵硬地拍着玲珑的背,俯身捡起碎块,以帕子包好,并允诺明日便会找人修复。   玲珑还是抽抽搭搭个不停,边哭边赖着幽崇不肯撒手。   幽崇无奈地看向殷零,殷零虽不愿,但自己惹下的祸不能不管,只能努努嘴让幽崇好生安慰。   她悻悻退回房中,傻乎乎地捋了一番,却是越想越委屈。分明是玲珑先手扯坏香囊,怎的到最后却是自己在道歉。   “猪脑子!”殷零不禁暗骂自己。   此番矫情直到用膳都不曾结束。   殷零气鼓鼓地看着玲珑惺惺作态,只觉面前摆着的桂花糕都变得不香了。   不就是装可怜嘛,谁不会!   她默默掏出皱皱巴巴的香囊,往自己面前一摆,小嘴巴巴地就瘪了起来。   幽崇看看丑乎乎的香囊,再看看满是哀怨的殷零,一脸不解地伸手拿过。   殷零本想阻止,可拼命挤泪的情绪影响了她的判断,一时反应不及,还是被幽崇抢至手中。   “这……”他满脸涨红,显是在努力憋笑。见殷零的小脸怒气愈深,这才稳下心神,忙不迭地夸赞起来。   “这鸭子好生别致。”   此话一出,殷零顿时傻了眼,一把抢过香囊便不再搭理幽崇。玲珑在一旁暗暗偷笑,看得殷零愈发生起气来。   幽崇不知缘由,只是看着殷零疑惑问道:“你的手怎么这般红肿。”   殷零怄气地别过头不愿搭理,幽崇却是耐心地待她吃完,才拿上药箱随她回房。   小丫头正在怄气,黑着脸便将他往外赶。幽崇也不恼,只是握着她的双手细细擦药。   “这是玲珑做的?”   他自是不信殷零会故意针对玲珑,可既是发生,其中便定有原因。   “别问了……”殷零闷闷地摇头,这个中缘由叫她该如何启齿。   “那是?”   “是我替你绣鸳鸯时扎的。”殷零的声音越来越低。   “鸳鸯?”幽崇不禁想起那两只鸭子,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。   “那……十根手指都是自己扎的?”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殷零。   殷零窘迫地点头,无比后悔在怄气时,做了将荷包取出的决定。   幽崇默默点头会意,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。   “那,你们是怎么回事?”他接着问道。   大抵是因为脸也丢尽了,殷零一把掏出那个丑兮兮的香囊,情绪激动地在幽崇眼前晃了晃。   “她抢我香囊,还给我撕了,这可是我特地为你绣的。”殷零气得小脸通红,一幅孩童告状的可爱模样。   听闻她是为自己所绣,幽崇这才好好端详起那个破裂的香囊。虽然绣的不算太好,但心里还是高兴得很。   殷零平时最厌烦女红,幽崇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收不到她亲手做的绣物。此番拿在手中,自是珍惜非常。   “你替我将它缝好吧,那鸭子就别绣了,莫要再伤了手。”他又再拿起药膏细细擦拭起来。   殷零满脸不悦地看着他。   “鸳鸯!跟我念!那叫鸳鸯!”   他向王妈借来顶针,慢慢看殷零缝完,才心满意足地将香囊挂上。那满脸得意的神色,让殷零心里暖意融融。   次日,玲珑在幽崇腰间看到香囊,这才变了脸色。 第23章 诡异梦境   玲珑只当幽崇会怪责殷零,却不曾想,他会如此宠她,连那般丑陋的香囊,都要日日携带。   她满脸阴霾,只觉自己还是小觑了殷零。因为幽崇非但没有嫌丑,甚至每天挂与腰间,逢人便要显摆。   这般幼稚的行为,莫说玲珑,便是相识幽崇的任何人,都觉得难以置信。   且玲珑发现殷零的灵根极高,属于千年难遇的异灵根。只要修炼得当,便可集天地阴阳之气,三界五行之灵,统统化为己用。   此种圣体,最适合做为采补的炉鼎,也难怪幽崇这些年要宝贝似的将她藏与山上。   她明眸微闪,脸上满是嫉恨之色。二人皆是孤女,凭什么她就比自己好命。   可既然她是幽崇心尖上的人,她就必须和殷零“重归于好”。   第二天,玲珑一早便来到小厨房忙活。四周摆满药材,王妈想要帮手,都不知从何而起。   她叮叮当当地捣鼓了一个早上,才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向书房。   幽崇在房中务事,殷零便乖乖缩在一旁看话本。今日看的是一本怪奇志异,她用毯子把自己裹得像只蛹,满眼皆是惊恐之色。   幽崇许久才发觉她的异状,长臂一伸,从她手中将书抽走。   她这一动把殷零吓了个激灵,幽崇皱着眉看了几眼书页,一脸不悦地问道:“这话本是谁给你的?”   殷零惊魂未定地转着眼珠,觉得此刻的师父比书中的精怪鬼魅更加可怕。   “苏,苏哥哥给我的。”她弱弱地咽了下口水。   “没收……”幽崇惜字如金,面无表情地将书塞入一旁的书架。   殷零正看到紧张之处,顿时皱皱巴巴地哀嚎:“别啊,师父!我还没看完呢!”   幽崇瞥了一眼,随手从架上扯了本诗集,递到殷零面前。   “看这个……”   小丫头苦着脸还想抗争,见幽崇满目愠色,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缩了回来,乖乖翻起了诗集。   玲珑进来时,殷零已裹着毯子沉沉睡着。她耷拉着脑袋,听着声响,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来人。   玲珑轻轻将碗置于面前的书案上,满眼含笑地说道:“这是我为零妹妹特地调配的药方,以千年雪参,五色鹿茸等温补药材,辅以极地狼血熬成,对妹妹屡次受寒所带来的损伤有奇效。”   幽崇长指一屈,拿起面前的莲纹青花小碗,靠近鼻尖。   碗中的汤水药味极浓,隐隐透着一股腥臊,令人有些反胃。   “太腥,都放了什么,还是不喝了吧。”虽是自己的妹妹,但多年未见,并不知她去往何处。   且此番回来,玲珑多生事端,那日她坚称是殷零推她入水。但以幽崇的了解,殷零惧水,从不会无端在水边站着。   既是二人各执一词,那便必有一人说谎。可惜当时冲昏了头,并没有听殷零解释。   他不安地看着那碗汤药,不知曾经活泼善良的妹妹,是否依旧如昨。   见幽崇满眼置疑,玲珑只得强撑辩解。   “原来哥哥现已与我生分至此,若你觉得我下了药,那便明说,莫要使这种眼神看我,让人寒心。”她眼眶微湿,一脸气极的模样。   幽崇只是心有存疑,本也没有证据,顿时不知该如何说辞。   还来不及反应,一个圆嘟嘟的身影猛地上前,抓过小碗便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。她咂巴咂巴红润的小嘴,仰着头,一脸讨好的模样。   幽崇爱惨了殷零这邀功的小样子,正欲抬手拭净她唇角的药汁,回过味来的小丫头却是被药汤的腥臊恶心得一阵干呕。   她方才便闻到那令人不适的味道,只是不愿幽崇为难,才壮着胆子喝下碗里的汤药。   幽崇疼惜地为她顺背。说来也怪,不知道可是汤药的作用,身上的冷意逐渐消除,慢慢暖和起来。   “突然不冷了,玲珑的药是真的有效。”她丢开身上披着的毯子,忙不迭地夸赞。原是不想让他们为难,没想到这药汤确实有用。   深夜,殷零的房门轻轻拉开一条缝。接着,便从门里伸出一颗小脑袋。   万籁俱静的幽府,只有残月透下稀稀落落的光,勉强照清前路。   她轻手轻脚地探出门外,听了一会儿,才小心翼翼地往书房方向走去。   书房里漆黑一片,殷零轻轻燃起红烛,就着摇曳的烛光,读起了下午没读完的话本。   虽是修炼之人,却仍是对这些诡谲的民间小故事感兴趣,那异状的人形,迷离的走势,无不让她寒毛倒竖,惊惧不已。   虽是害怕,却仍被不同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。特别是那些人鬼殊途,人妖相悖的传说,犹如一块顽石,狠狠荡进她的心湖。   她凝神专注,丝毫没有注意身旁的动静。直到一只大掌轻轻搭上单薄的肩,她才被吓得惊叫出声。   幽崇飞速捂上她的嘴,满脸都是愠怒的神色。   “让你莫要看这闲书,你便夜半在此偷看,为师的话现下是听不得了。明日你便去睡……”想起殷零受寒的身子,幽崇生生把睡寒冰床的后半句憋了下来。   “师,师父……”被吓得伸手想要求抱的殷零,顿时放下了停在半空的双臂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   “凶巴巴老头子。”她不甘心地低头嘟囔。   幽崇又好气又好笑,打又舍不得,骂也骂不听,只能一手揉上她的发顶,将她拥入怀中。   闻到熟悉的气息,殷零这才放松下来。刚想伸手回抱,却听头顶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:“都不确定是谁,就敢抱,难道你真以为抱着的是你师父吗?”   他的声音阴沉深邃,犹如从地狱爬出的厉鬼,让人毛骨悚然。   殷零猛然推开身前之人,飞速窜到角落,便张嘴“嗷”地嚎了出来。  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幽崇发现小姑娘真被吓狠了,这才柔下脸来上前安慰。   殷零此刻怕极了幽崇,一靠近便拳打脚踢地赶他离开。幽崇耐心地哄了好一阵,她才渐渐安静下来。   夜已深沉,幽崇将她送回房中,掖好锦被,才起身准备离开。   小姑娘拉着他的手,可怜兮兮地问:“不吹蜡烛可好?”   幽崇憋着笑,抿了抿唇。   “好……”   “那……那……”殷零涨红了脸,怎么也说不出让他陪着的话,只能红着脸向幽崇招招手。   “你凑近点,我有话要同你说。”   幽崇不疑有他地贴近,白玉般的脸上,落着帐外投来的烛光,他长长的羽睫低垂,看得殷零渐渐乱了呼吸。   她拉过幽崇,在他脸上飞速印上自己的唇,这才不好意思地钻入锦被,将头紧紧蒙住。   幽崇愣了愣,抬手抚脸,轻笑着摇了摇头。   窗外突然起风,透过穿堂,吹得像是低低的呜咽。殷零伸了伸脖子,一脸惊惧地重新埋入锦被。   过了许久,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。朦胧中,还是那轮弯弯的素娥,透过枯枝投下淡淡的残影。   她不知身处何处,只能慢慢向前走着。身旁的枯树光秃干涸,伸出的残枝像是一只只鬼手,让一切更显诡异。   不知走了多久,前方隐约出现一些模糊的人影。她似是找到救赎般向前奔跑,可越是靠近,便越显得诡谲骇人。   面前站着的,男女老少皆有,穿着身份各异。唯一相同的是,他们皆是面容枯槁,双眼失了黑瞳,在微弱的月光下,左右摇摆,让人惊惧不已。   殷零张了张口,生怕惊动面前的人群,又以手迅速捂上,返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。   她不知身后的人可有追上,只是漫无目的地跑着,跑着,接着,一脚踩空……   “啊!”从梦魇中惊醒的殷零已是满身大汗,她惊魂未定地喘着,小脸吓得青白。   桌上的红烛已经灭尽,她不敢动弹,只能瑟缩着裹在被中,睁眼等待天亮。   幽崇起身时,殷零正恹恹地坐在前厅愣神。她眼下乌青,气色颓败,一看便是没有睡好的模样。   “说了莫要看那闲书。”幽崇气不打一处来,走近便在她头顶扣了一记响栗。   匆匆用过早膳,殷零急切地想回房补觉。刚要转身,却听玲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:“哥哥,天气转热,我想上集市买几身衣裳,你陪我去可好?”   她语调娇俏,接着便听幽崇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。   见此情形,殷零急忙转身跟上。   “我也要去。”   幽崇站定身子,一把将她喝住:“回房休息,莫要再闹腾了。”   他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,殷零却无惧地站定不动,瞪着一双大眼和他抗衡。让幽崇和玲珑单独逛集市,她哪有如此大方。   这般对峙了一会儿,幽崇才深深叹了口气,转身走向门外。   殷零知晓他这便是同意了,急忙踏着欢快的步子跟上二人。   她已许久没有来过集市,此番前来,虽然困倦,也仍是东张西望地瞧个不停。   市集上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,还未靠近,带着甜香的牛乳味便悠悠地飘满街头巷尾。   殷零巴巴地瞧着,满眼都是白花花的牛乳糖。正想伸手拉幽崇衣角,却发现幽崇早已跟着玲珑往成衣铺子去了。   她不得不小跑着跟上,小心扯扯幽崇的袖口。 第24章 怪症爆发   “师父,我想吃那家新铺子的牛乳糖。”趁着玲珑挑选衣物,殷零轻声在幽崇耳边嘟囔。   他似是有意刁难,一脸不悦地驳回:“不可,近日便是太骄纵你了,才敢夜半遛至书房看小书。”   幽崇的语气不容置疑,殷零也只得悻悻地就此作罢。   说话间,玲珑挑了好几身衣裳,由掌柜殷勤地拿着,一件件展示在幽崇面前。   “你帮我挑挑,哪身好看。”玲珑笑颜如花,欢喜地翻着那些华丽昂贵的衣裙。   幽崇无心挑选,只是低头轻语:“喜欢便都买下吧。”   殷零眼馋地看着,羡慕至极。虽然心头挂满牛乳糖,但并不妨碍她想穿漂亮裙子的心情。   幽崇瞥了眼殷零,似是洞悉一切般,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。   “去吧,你也去挑两身。”   “我也有吗?”殷零这才欣喜地看向幽崇,正要起身,一旁的老板娘便扯着嗓子嚷开了:“这位公子真是会疼人,给媳妇买了这么多衣裳,还不忘为妹妹也添置几身。”   话音未落,殷零的脸便垮了下来。幽崇正想开口,却见老板娘已转身进了里间,只能勾勾唇看着气鼓鼓的殷零,一脸无奈。   身旁的玲珑却是笑得欢喜,待幽崇付好银钱,说了送往地点便紧挨着他出了门。   平日逛得累了,幽崇总要带殷零去茶楼听书。今日本想让小丫头补觉,却还是拗不过她,只能带着二人一同前往。   小二往常便熟识幽崇,今日见他多带了个姑娘,便甜着口上前招呼:“公子,又带小徒弟来喝茶啦,这位姑娘好生标志,可是你的夫人?”   玲珑羞赧地低下了头,幽崇却是开口解释道:“不,这是我妹妹。”   他悄悄瞥了殷零一眼,见她并无异色,这才松了口气。   今日茶楼请了戏班唱戏,两个姑娘听得高兴,幽崇却没有太大兴趣。他至书局为殷零挑了几本轻松的话本,才缓缓踱步走回茶楼。   本还专注听戏的殷零,出了茶楼却是困倦难耐。她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,一抬眼便发现边巷的角落似是站着一个人影。   角落昏黑,厚厚的雨棚下堆着破旧的杂物。而那个人影就隐在这黑暗中,诡异地左右摇晃。   殷零不禁想起昨夜的梦境,那些聚集的人群,与现下看到的,简直并无二致。   她吓得赶忙回头,却见幽崇和玲珑早已走出老远。本想独自上前确认,却终究没有胆量,只能小跑着跟上他们。   疲惫且受到惊吓的殷零,连晚膳也没有用,便独自回房窝进了锦被。   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,那些梦境中的人影怎会在市集出现,莫非,自己真招了什么精怪?   虽有不安,却因为疲惫,还是沉沉睡去。刚一入梦,就回到昨夜的荒芜枯林,那群人影站在前方,失了瞳仁,张着漆黑大口,在面前左右摇摆。   他们并不靠近,只是这般诡异晃动,便让殷零汗毛倒竖,一身冷汗。   在诡境中挣扎许久,殷零才一声惊呼,从梦境中苏醒。   幽崇尚未入睡,闻讯赶来时,殷零正惊魂未定地坐在床头。   他伸手拥住殷零的肩,只觉小姑娘全身都在颤抖,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。   “做噩梦了?”幽崇微微蹙起眉头。   “嗯……”殷零缓了缓神,将头倚上他的左肩。   “师父,若一直重复同一个梦,可是说明什么?”她不解地问道。   幽崇鲜少入梦,思虑许久,才宽慰地答道: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若是噩梦,便是告诫你,莫要再背着为师看些志异小书。”   他勾指刮了刮殷零挺翘的鼻梁,接着从外衫的兜里掏出一个小包。   殷零伸手接过,刚打开,便有一股甜香直冲鼻尖。   “牛乳糖!”她的双眼蓦地发光,拿起一颗便囫囵塞入口中。香甜的滋味顿时满溢,让她忘却了方才的惊惧。   “好了,入夜了,明日再食,唔……”还未来得及说完,殷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他的唇。一股甜腻从她口中蔓延,让幽崇猝不及防地在身侧握了握拳。   含着糖块,幽崇的眼神有些迷离。始作俑者并不自知,只是哈哈笑着往自己口中又丢了一颗。   “好东西要分享。”她笑得天真无邪,丝毫没有注意到幽崇微微暗下的眼眸。   “睡吧……”他长舒一口气,替殷零掖好被角。小人儿却一边拉着他的食指,一边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看他。   “怕……”她脸色涨红,满目皆是局促。   幽崇微微蹙眉,无奈地在身旁斜卧,深深怀疑这小姑娘是有意为之。   许是真的累了,没一会儿,殷零的呼吸便开始匀称,绵长。  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颜,漆黑的瞳仁似是泼散的砚墨般,蓄满深情缱绻。   幽崇运起内力,从体内催出一块红若染血的玉髓,不过一瞬,玉髓便没入殷零心间,不见了踪迹。   “哥哥,父王给你的噬魂玉可还在身上?”   那日,玲珑的问话似还回荡在耳边。   “不曾,离宫时我并未带走,现已不知去处。”幽崇看穿了她的故作镇定,一脸平静地回答。   “怎么可能,我找遍了宫闱,都没有……”她一时心急,说快了嘴,立时闭口不语。   过了不久,见幽崇并未探究,她才缓缓开口解释:“我是想着那般神物,若是流落到仇人手中,未免可惜。他们,强抢家国,还……我不会放过他们。”   玲珑眼底满是伤怀,既有悲愤难当,又有惨烈的恨意。   见她眼角滑落的两行清泪,幽崇终是不忍再说什么,只是抚慰般拍了拍她的后背。   当时见她痛极,幽崇不敢多问,现下冷静下来,倒是品出了几分不对。   当晚,一夜无梦。只是天未大亮,拉开房门的殷零便被一个黑影吓得瘫软在地。   那个人影贴着她的房门站定,形容枯槁的脸上,失了黑瞳仁的双眼空洞无神。他悠悠地晃荡,似是风吹动的草人般,在殷零面前左右摇摆。   “啊!”殷零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。而早已回房的幽崇,听到声响,只着了中衣便火速冲出房门。   他一脚踢开那个诡异无常的人影,顾不得细看,上前搂住殷零。   怀中的人儿显是吓得不轻,哆哆嗦嗦地句不成句,语不成调。   “他,跟梦里,集市,一样。”   幽崇心疼地将殷零搂紧,只能从她稀碎的语句中,寻找微弱的线索。   经管家查看,那是府里新来的一个帮工。至于为何成为现下这般,并无人知晓其中原因。   天大亮时,苏梦玄匆匆赶来。原是不止幽府,便是各处,都出现了这般诡异的情形。   那些失了黑瞳的人,显是失了元魂。他们男女老少各异,有功力卓绝之人,也有市井普通百姓。没有相同特征,更没有明显指向。   像是一场不知所起的瘟疫,不知靠近何处,才会染上病症。   他们并无理智也不做其他动作,不过一日,便瘫成一具干尸,不再动弹。   府中本无护卫,由于不知事发原因,幽崇便招了几名壮卫守夜,更是明令禁止府中之人随意下山。   他们隔绝在幽府,只不时在苏梦玄口中听闻,山下的荒隅已放置了无数尸首,堆积得像座小山。   这骇人听闻的一切让人心惊,更让殷零无所适从。她不知这些诡事是否同自己的梦境有关,可梦中的一切,又分明复刻着现实。   殷零分外忧心凰城的现状,可幽崇同样担心她的安危。思虑许久,殷零还是决定修书一封,让一一带回凰城,以示平安。   此时天已擦黑,他的火羽穿破云霄,在空中划下一道裂痕。   幽崇道是玲珑梦魇,此时还在她的房中叙话。殷零气恼地坐在院中,猜想二人此时可是如她们那般亲密。而玲珑若是惊惧得无法入睡,幽崇是否也要一并同眠在侧。   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意,自己这般性子,定是无法接受三妻四妾,三宫六院。但幽崇这并不分明的态度,倒叫人觉出坐享其人之福的意味。   那日被温柔乡所迷,不及提醒。今次冷风一吹,倒是清晰记起玲珑提过的清白和负责。此番想起,殷零心中还是梗塞不已,难以自持。   她并非顽固不化,只觉若是许了终身,便不该再予她人希望。   而若是早已肃清一切,便不该同过往之人含糊不清,甚至,夜半纠缠。   思虑间,越发伤怀,直至一把长剑,横上她的脖颈,这才警醒过来。   她欲抬手顽抗,对方却似是知晓她的意图,刀刃更贴近了几分。   殷红的液体顺着白刃淌下,让殷零顿时僵直了身子,不敢动弹。   瓦楞沙沙作响,顷刻间,一群拉满弓弦的黑衣人就将幽府重重包围。   护卫赶来时,殷零的前襟已被染得鲜红。她在人群中焦急寻找,却迟迟未见幽崇的身影。   或许,他在忙。   殷零自嘲地想着。心口像是裂了一条大缝,让呼吸都变得不畅。   “若是不想这小美人死,便将噬魂玉交出来。”羁押殷零的男子语调轻浮,满是不屑地喊道。 第25章 三途河畔   幽崇此时才匆匆赶到,见此情形,眼热得似要溢血。   他愤怒地将玲珑推至身后,一脸厉色地说:“噬魂玉不在我处,当时事发突然,根本不曾带上。”   幽崇语气坚定,眼神却疑惑地瞟向玲珑。   “若是这般,那这小美人可就留不住了。或是,用你身边那个来换,如何?”领头男子发出猥琐的笑声,满眼戏谑地看向玲珑。   幽崇额上青筋暴起,牢牢将玲珑护在身后,右手已悄悄召出月轮扇隐在身侧。   他暗暗施招,电光火石间,一道光束直指前方。以白刃挟持殷零的男子,即刻应声倒地,不再动弹。   领头话事的黑衣男显是急了,挥手便向檐上的射手发出指令,齐齐放出暗箭。   一时间,风声鹤唳草木皆兵。   殷零慌乱躲闪,虽应接不暇,却满眼皆是幽崇的安危。幽崇只是寸步不离地护着玲珑,像是在说些什么。   一道白光闪过,似疾羽飞驰,直直指向玲珑。须臾间,那个青白的身影闪身而过,以宽厚的肩背挡住利箭,牢牢将玲珑圈进怀中。   “师父!”殷零嘶吼出声,似是飞鸟哀鸣,显得凄然卓绝。   崩裂的血花在幽崇的白衣上漫开,浸红了殷零的眼。她疯了一般奔向前处,全然不顾仍在四处飞窜的利箭。   风声在耳边作响,带着穿梭的箭鸣,让她乱了心绪。   霎时间,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贴近,耳边响起的,是利箭穿透身体的闷响。   殷零不可置信地回头,眼前放大的是奶娘口鼻溢血的脸。她用身体将殷零紧紧护住,单薄的脊背,被三支白晃晃的箭羽刺穿。   “囡囡,王妈可能,不能保护囡囡了……莫要再……”鲜血随着话语愈加汹涌,不待奶娘说完,便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。   “王妈!”殷零的哀嚎近乎嘶哑,她似是要掀了这天地,疯魔般朝黑衣男子袭去。   殷零步伐渐乱,眼前似有一片殷红,让她绝望疯狂。   她毫无阵法地厮杀,直至一道白光,刺穿她的胸膛。   痛感传遍全身,意识愈发模糊,整个人都似是悬在半空,无法落地……   重新睁开眼时,已是一处未知的所在。荒芜的大道上,无花无叶,只有遍地的黄沙和被风掀起的层层狂浪。   殷零疑惑地摸摸心口,并未寻到任何痛感。而周身的轻盈,让她怀疑自己早已身首异处。   她慢慢走上那条大道,并无想象中的惶恐。   心底有太多的悲痛和愤恨,它们撕扯着她的神经,占据她的理智。   道路越发宽敞,直至踏上一片花海。滴血的殷红肆意生长,衬着夜色,犹如披上了一层血红的地衣。   近旁的河水昏黄一片,隐隐带着血色,溢出一片腥臭。   她心下阵阵犯怵,眼前的红花,似在一本书鉴中看过。名为曼珠沙华,生长于,三途河畔。   原来,自己真的死了。   她心中并无惧怕,反倒有种释怀的轻松。   远处有光亮跃动,待她好奇走近,才发现光源来自一个小姑娘的灯笼。   她穿着一身艳红抹胸小裙,乌黑的青丝在头顶随意盘结成髻,发间插着一朵曼珠沙华。   细白的脖颈上挂着银色项圈,眉间稚气未退,约莫也就十五六的模样。   她挥着手上的灯笼,正与身前的厌鬼打的难舍难分。   那是以人间欲望为饵食的庞然恶鬼,体型越大,吸食的罪恶便越多。   此时身前的这只足有二楼高,一伸手,便揪着小姑娘的腿丢出老远。   殷零初来乍到,不知如何站队,但见小姑娘落了下风,仍是飞速召出云素钗,毫不犹豫地向厌鬼攻去。   “对对,揍他。”一头栽进土里的小姑娘狼狈起身,一边欢呼雀跃,一边擦着脸上的脏污。   厌鬼看着可怖,实是外强中干。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殷零,却被殷零反骑上肩,生生挨了两棍。   气急败坏的厌鬼左右晃动,试图将殷零从脖颈上甩下。可殷零岂能随他所愿,一个重击便让这庞然大物化作一团黑烟,就此袅袅散去。   “这就,完了?”一旁的姑娘匆匆跑来,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。   “他?很厉害吗?”殷零根本不识鬼怪,也是惊讶地问道。   面前的姑娘似是想到什么,闭眼感知片刻,才苦着脸哀嚎出声。   “确实完了,我又办错事了。”她懊悔得捶胸顿足,满眼皆是歉意。   殷零不知何出此言,只能耐着性子劝解:“慢慢说,别急。”   她缓了缓,拉过殷零在一旁坐下,这才娓娓道来:“我叫夜珏,是这三途河畔的接引使者。近日不知为何,增添许多莫名枉死之人,我便偷了个小懒,摇动了招魂铃。谁知……谁知就把你给招来了。”   她满是愧疚地说着,边说边偷眼看殷零的反应。   “所以,我没死吗?”殷零分明记得箭羽已穿透身体。   夜珏不置可否地思虑许久,才开口答道:“你只是元神不稳,又被招魂铃影响,所以……”   她白皙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,声音越发地小,低头不敢看她。   “所以!我是不是没死?”殷零的声音又拔高几分。   “是,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的。”夜珏偷眼看看殷零,眼里却有要负责到底的坚定。   殷零笑了笑,似是毫不在意地回了句:“行吧。”   她还不想死,刚认回的父母还未尽孝,王妈的仇还未得报,只是那幽溪山,她再也不想回去了。   “走吧,我先带你转转,来都来了。”夜珏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。   殷零顿时僵在原地,来都来了?莫非这小姑娘,根本不知该怎么让自己回去。她无奈扶额,不甘心地跟上夜珏。   穿过花海,便到了一片隐在花丛中的小村庄。夜珏拉着殷零的手,走在这天地间最暗的一隅。   她手上的萤灯幽幽发着蓝光,随着走动,一路晃荡,衬得周围更为阴森。   村落不大,前行不久便到了一处名为望乡台的所在。望乡台上立着一座巨石,巨石旁站着一位轻搅热汤的极美女子。   “好香……”殷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涎。   夜珏听罢赶忙回头,一脸惊惶地交代道:“你可莫要向孟婆讨汤喝,喝罢你就回不去了。”   殷零又再咽了咽口水。   “原来她就是孟婆。”   她曾在书中见过这个名字,当时,只觉是位垂暮老妪,却不曾想,面前的竟是如此美艳佳人。   孟婆此时也看向她们,招招手便让来人上前。   “你怎把凰族帝姬给召来了,还想不想回去了。”孟婆的话里有嗔怒,更多的却是对夜珏的宠爱。   夜珏不可置信地看向殷零,满眼皆是浮夸之色。   “你是帝姬?我便说嘛,如此清丽出尘的绝世女子,怎会是普通人。”   她不遗余力地溜须拍马,生怕殷零回去再参上一笔,她便小命不保。   “好了,来都来了,待你师父回来,再将帝姬送回即可。”孟婆浅笑着说道。   殷零突然发现,怎么这处的人,都喜欢把来都来了挂在嘴边。   “那个,听说,喝下这汤,便可忘却往事,是吗?”殷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,若能忘记幽溪山上的过往,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。   孟婆未来得及回话,望乡台旁便来了一位白衣女子。   她长发及腰,面容清润白皙,红肿着一双杏眼,被带至焃鴠镜前。   此镜阴阳交互,可遥望家乡,让亡魂再看尘世一眼,与亲人做最后的告别。   殷零远远站着,不知她所见何物,全身竟是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。   孟婆早已看惯,只是柔荑翻转,便取来一碗孟婆汤,慢慢走向女子。   “这是孟婆汤,以八泪为引,喝下便可忘却前尘往事。既已阴阳相隔,便喝了早些上路吧。”她语调清冷,面无表情地将汤碗递至女子眼前。   “我不喝……”女子覆手打翻,眼底满是倔强之色。   她不忍忘却那个心心念念思慕的人。弥留之际,那句“来生一定要认出我”宛若磐石般,深深印在心底,让她无法平息。   孟婆并不恼,复又打了一碗新的在她面前站定。   “若是你不喝,便要坠入这忘川,同这河底的冤魂一起,等待千年。”   女子瑟缩着看向河面,那些挣扎着的诡异人形,在蠕动,在嘶吼。   他们或是平静,或是不甘地伸展双手,像是要将她拖入这不灭炼狱,一同承受不得轮回之苦。   “且待他百年,你将看着他从桥上走过。那时,他已认不出你。许是他身边,还陪着另一个同行之人,但那个人,绝对不是你。如此反复,世世循环,便是这样,你还是决定不喝吗?”孟婆话中,已有了怒其不争的怒意。   “我,不喝!”语毕终是纵身一跃,坠入了这滚滚忘川。   殷零伸手想拉,却险些将自己带入河中。她失魂般张着口,看女子被冤魂拖入水中,慢慢隐没不见。   眼泪早已打湿双颊,不知是何信念,能让如此瘦弱的女子宁可承受千年之苦,也要留住那份回忆。   在桥上站了许久,夜珏才带殷零至一旁休息。   她盯着幽蓝的烛火看了半天,才自顾自地喃喃说道:“其实,我曾经也险些成为三途川下的亡魂。” 第26章 娘亲   殷零惊讶回头,却见夜珏一脸平常,似是在说一个从旁听得的故事。   “曾经,我只是山间修炼的兔子精,修为不高却爱上了一名凡间男子。那时,我幻化人形与他相伴,虽人妖殊途,却是彼此倾慕。   直到有一日,硝烟四起,他一身戎装,征战沙场。我为了救他,施法覆灭强敌,却不知,他是那天界的神君,下凡历劫,被我篡改了命数。自此,我便被罚入幽冥,直至接引百万亡魂归途,才可重回人间。”   她说完,才转头对殷零笑了笑,笑得不真,还带点苦。   “是孟婆可怜我,才为我瞒下没有喝汤的事。否则,这无边的幽冥,该用什么才可支撑度过。”   她眼里映着蓝光,闪烁的,却是晶莹的希望。   殷零说不出自己的故事,她和幽崇的过去里,有太多嫌隙,太多不安,太多的不确定。   那个飞身扑向玲珑的身影,那些扎在王妈身上的箭羽,无不成为一道道利刃,深深割剐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   那些没有娘亲陪伴的日子,是王妈不辞辛劳地将殷零带大。是她接替了母亲的角色,给了殷零最完整的关爱。   她没有子女,自从来了幽溪山,便一直陪在殷零身侧。她唤殷零囡囡,却总是在他人问询时,小心地看向殷零,再小心地同他人解释:“我只是她的奶娘。”   “我,该如何知晓,一个人是否来过这里?”殷零哑声问道。   她的声音略微颤抖,显是花了很大力气才保持平静。   夜珏有些好奇,却还是牵着她的手,来到孟婆处问询。   “她,还未来。不过,快到了。”孟婆一脸平静,似是洞悉一切般,没有再做言语。   不安地候了半日,王妈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望乡台。抬眼的一瞬,她便眼眶通红地奔向殷零,将她紧紧拥进怀里。   “囡囡,你怎么来了,是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。囡囡,你快回去。”王妈泣不成声,满眼都是自责的神色。   她前后左右地看着殷零,却不曾知晓,元魂上,不会有箭伤。   “王妈,我没事,你把囡囡保护得很好,囡囡没有死。”短短一句话,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能逐字挤出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,仍王妈怎么擦,也无法为她擦尽。   “求求你,让王妈回去,我来替她。”殷零无措地朝孟婆跪下。   “不不,你让零儿回去,让我做什么都行。”王妈慌忙拉起殷零,眼底是近乎疯狂的执念。   孟婆看着二人,眼里有一丝动容,却仍是轻轻叹息。   “生死已定,该上路了,你可从镜中看看故乡的亲人,以此作别。”孟婆声线清冷,带王妈来到焃鴠镜前。   王妈紧紧盯着殷零,一刻也不愿移开。   “不用了,我想见的人,便在眼前。只要零儿平安,喜乐,我这一生,便没有遗憾了。”   她捧起孟婆汤,释然地将它举至唇边。   “娘,娘亲,你别喝,你别丢下零儿。”殷零撕心裂肺地哭喊。   王妈惊愕地顿住,这是殷零第一次喊她娘亲,她开始有些舍不得。如果,只是如果,如果能多陪零儿一些时间,那该多好。  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淌下,坠入那微微冒着热气的汤碗中。   殷零疯了般地想要上前,双手却被夜珏狠狠桎梏。   “零儿,你忘了方才的女人吗?让她去吧,来生投个好人家,也算圆满。”她动容地哽了喉咙。   殷零这才瘫下身子,跪坐在地。她望着河里狰狞的冤魂,撕心裂肺却毫无他法。她的心死了,死在这荒凉的奈何桥上。   “娘亲,你慢些走,零儿在这送你,你不会寂寞。”   她捂住了嘴,慢慢弯下身子,任眼泪一颗颗砸在地面,像是要冲净心里的斑驳。   王妈微笑着将汤饮尽,深深看了殷零一眼,才消失在奈河桥头。   “娘!”   她的嘶吼回荡在三途川上,像是一道哀鸣,混杂在冤魂们悲戚的哭声里。   她便这般跪着,朝着王妈消失的方向,久久不愿起身。   带王妈来的就是夜珏师父,过了许久,殷零才起身向众人辞行。   虽有些难以平静,她还是诚恳地握了握夜珏的手。   “若不是因为你的乌龙,可能我便见不到王妈最后一面。我与你的他一样,在阳光下等你。记得,早些回来。”   殷零勉强地挤出一抹笑,引得夜珏嫌弃地埋汰。   “别笑了,真丑。”   她轻轻抱了抱殷零,挥手不再说话。幽蓝的萤灯映在脸上,像是这黑暗之境中,闪亮的明星。   穿过来时的大道,殷零便陷入无边混沌。她飘忽地转醒,睁眼已在凰城内的寝宫。   帝后殷切地候在床边,似是洞察一切般,只说了句:“回来就好。”   她一口一口给殷零喂粥,强装镇定的手却是掩不住地微微颤抖。   “娘亲,真好喝。”殷零仰头对着她笑。虽是如此,帝后也仍是发现,殷零眼里的光,好像暗了。   那是她疼入心尖的骨肉,她怎会不恨。但若是殷零不想提,她便愿意陪着她,将一切慢慢忘记。   接连几日,殷零都乖乖地躺在床上养伤,她开始试着和母后撒娇,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般,巧笑着围在娘亲身旁。   偶尔烦闷,也会穿着红裙在城墙上端坐。那宛若彼岸花的艳色,在阳光下飘着,似是在迎接重生的灵魂。   她一坐便是一天,暗卫们在城墙下守着,生怕一不留神,那片殷红便会踏空陨落。   一只蝴蝶飞过,殷零扬着宽大的裙摆踏上墙檐,伸手向其探去。   可下一瞬,她便被天旋地转地扑倒在地,一脸吃痛地捂住伤口。   “你作甚!”愠怒的男声自头顶响起。   “痛痛痛!”小脸疼得扭曲,始作俑者却似不曾听到般,气得狠狠磨了磨后槽牙。   他一头银发披散在肩,不由分说便将地上的人儿打横抱起。   “诶诶,你放我下来,我要喊非礼了。”殷零扭得像只鲑鱼,面色凝重的男子却是将她越箍越紧。   “喊吧,我负责。”男子白玉般的面容似是雕琢,剑眉入鬓,凤眼生威,因不悦而紧抿的唇瓣牢牢闭合。   “登徒子,放我下来。”殷零佯装伤痛,嗷嗷叫了半天,子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她放下。   “你这命是我救的,若是敢那般从城墙上跃下,便是忘川我都要给你捞回来。”他似是真的担心,英挺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。   “我本来就是从忘川回来的,况且谁说我要跳了,我不过是在抓蝴蝶。”殷零不甘心地嘟囔。   接着,又似是捕捉到什么信息般,惊讶地抬头问道:“什么?你从哪儿救我回来的。”   子辰一脸怀疑的眼神,看了殷零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:“幽溪山,那夜,我截了你的凤凰,才知你在那处。本想送去几名暗卫,没想到却是来迟。”   殷零置疑地拍拍身上的灰,一脸不信的表情。   “这么巧?你个登徒子没有监视我吧。”她一口一个登徒子,却是把子辰气得不轻。   他勾指弹了弹殷零的头,一脸埋汰地说道:“若是监视,便不会待你出事才来。怪我,若是早盯着你,大概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。”   他的语气颓靡,满脸后怕的表情。   殷零捂着额头发愣,想的却是幽崇也喜欢这般用长指弹她。   她慢慢坐回墙檐,一语不发地在阳光下伸开五指。   夕阳透过指缝映在她的侧脸,子辰看了很久,还是忍不住伸手,轻轻碰了碰。似是怕惊扰到什么,蓦地又缩手抽回。   二人相对无话,就这般坐了许久。   一一和小白都已被子辰接回,王妈也已不在。好像什么都变了,又好像什么都无所谓。   她的话越来越少,只是天天在城楼上坐着,一坐便是一整天。   子辰日日来陪,她也不恼,有时听他絮叨,也能给他一个微笑。   直至那天,他莹白的发丝飘至殷零鼻尖,痒痒的扰人心神。   “不如,嫁给我吧,反正曾经也有婚约。”好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,简单的几个字,却似有万分的小心翼翼。   殷零仰着小脸对他笑,笑得眼睛像月牙般,闪烁莹亮。   “好,先相处一段时间吧,到时若是无法心悦彼此,我们便退婚。”   子辰来提亲时,全场并无反对。只让二人先做相处,待殷零及笄再考虑成婚之事。帝后担忧地看着殷零,深知她并未释怀。   她不知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,只是后悔,没把女儿留在身边,悉心守护。   如今的殷零失去了眼里的光,像只傀儡般,假笑着穿梭在空荡的行宫。   所以,当帝后提出,让她先去麒麟城住一阵时,殷零并没有拒绝。   帝后有太多担忧,她小心翼翼,她步步为营。这块身上掉下来的肉,因为长久分离,却似是和自己不亲。   幽崇已来过凰城几回,只是次次都被挡在城外不得入内。帝后不知殷零所想,但她既是说了不想再回,那她便会将幽溪山的一切挡下。   思来想去,还是换个地方最为稳妥。而麒麟城,便是最好的选择。   殷零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,便带着侍女一同前往。 第27章 乞巧夜游   回凰城已近两月,心情也开始慢慢平静。   她不知幽崇曾经来过,更不晓母亲告知于他,帝姬从未回城。   幽崇像只无头苍蝇般在两地徘徊。那夜负伤,支撑着恶斗许久,直到剿灭最后一人,才终于体力不支地失去意识。   醒来后,尸横遍地,唯独他的小丫头,就此杳无踪迹。他疯狂问询,玲珑只道是殷零的尸身被掳,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其他。   他又开始颓丧,比当初殷零负气离家时更甚。   总以为殷零只能依附于他,却不知,自己才是那树上的桑寄生,失了养分,就抑不住枯萎残败。   城后的尸山越堆越高。幽崇隐隐觉察,这些似是和噬魂玉有关。   他不愿相信殷零已逝,却仍是日日守着尸山,徒手搬开,再一具具辨认。   诡暗的月光下,只有幽崇在麻木动作。那些面目全非的人形,让玲珑一阵阵恶心,干呕。   “哥哥,我们回去吧,你还有我。”玲珑轻轻从身后环住幽崇。   “不过是个死人,拿什么同我抢,就是可惜了那灵根,若是她还在,该是多好的炉鼎。”玲珑嘲讽地想着,一双美目,因嫉恨而显得越发狰狞。   幽崇轻轻松开腰间的手,顿了顿,才看着玲珑正色道:“我会替你寻个新的住处,幽溪山,你莫要来了,她不喜欢。”  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幽崇,只觉他在顽笑。   “他已经死了,哥哥!”   玲珑失控怒喊,幽崇却似是没有听到般接了一句:“只要没见到尸体,零儿便没有死。”   那段时日,四处流传着男子掘尸寻妻的佳话。只是,迟来的深情比草贱,他感动了所有人,殷零却是一无所知地在麒麟城里啃鸡腿。   只因她念了一句想吃,麒麟城的鸡,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腿的。   这座城,与凰城相邻。没有磅礴雅致的飞檐重阁,只有威严宏大的金色行宫。   子辰将殷零安排在最幽静的一处,日日沐着阳光,都能看到园中的海棠一簇簇地开得热闹。   她图清净,只带了两个侍女。虽麒麟宫并不缺侍女,但自己的,处起来总是相对熟稔。   子辰不在这般小事上设限,若是惬意,她要把行宫搬来,也不是不可以。   初回凰城那会儿,帝君为殷零安排了十名侍女。本因数量庞大想扣去一半,却看他们扁着嘴忧心,只能小手一挥,潇洒地一并留下。   这些小宫女与她年岁相仿,梳着一色发髻,倒是让殷零犯起了难。   “你们叫什么?”十名宫女一字排开,体态相近,举止相同,着实叫人难以辨认。   “奴婢们尚未起名,但凭帝姬吩咐。”   起名?这可叫殷零犯了难。她最不愿动的,便是这种脑筋。   “这样,你们叫阿一,阿二,阿三……就这般数到了阿十。”   今次,她带的便是其中最机灵的两个。   “阿八阿八,阿八阿八。”殷零在院中的贵妃榻上喊着。   子辰恰逢进园,一个箭步上前,便抬手掐住她的双颊问道:“怎么了,是谁把你毒哑了。”   他眼里有满满的怒火,殷零却是一脸看智障的无措表情。   “主子,有何吩咐?”还没来得及回话,阿八便小跑着来到殷零面前。   殷零看看她,再回头看看子辰。   “阿八,给……给我倒杯水来。”   “是……”阿八看看两人,一脸疑惑地走开。   “你,能不能起点正常的名字。”子辰一脸黑线地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。   殷零不屑地瞥他一眼。   “不好吗,挺好的,多好记。”虽说让这些妙龄少女叫这名字,好像确实不太合适。   她咬着手指冥思苦想,仍是觉得起名这件事实在太过糟心。   “不许吃手,脏。”子辰不悦地取出帕子,将她的手细细擦净。   殷零的心瞬间抽痛,她思考时惯常啃手,幽崇也曾这般替她擦过。两张完全不同的脸,却叠出一样的笑容,真是令人伤怀。   虽告诫自己不许再哭,眼眶却仍是微微有些湿润。还不及用心平复,便见子辰一把抓起她的手,重又塞回口中。   “别哭别哭,吃,我不拦着你了。”   殷零诧异地看着他,不知该不该把手放下。脚趾尴尬地在鞋里蜷缩,只觉子辰小时候大概被撞到过头。   她无奈地放下手,没好气地问道:“你来作甚?”   子辰细细替她又擦了遍,才一脸兴奋地回答:“今夜适逢乞巧灯会,可热闹了,我带你去玩。”   殷零本就闷得快要发芽,听着灯会,欣喜得一跃而起。她回屋换了身英挺的侍卫服,这才步出闺房走向子辰。   “你这是,扮演最矮侍卫?”子辰毫不留情地嘲讽。   殷零白他一眼,上下左右地看着一身行头。   “你懂什么,据说市集后有一家小倌馆,个个玲珑剔透,令人喟叹。我这不就想打扮打扮,好去开开眼界。”她一脸期待地搓手,完全无视子辰越发阴沉的脸色。   “是谁告诉你的。”他咬牙切齿地狠狠问道。   殷零完全沉浸在欢喜中,一脸悦色地回答:“就是你安排的暗卫哥哥说的。”   “哥哥?”子辰的脸更黑了几分。   “出来领罚,否则我就将你卖到小倌馆去!”他板着脸吼道。   角落藏着的暗卫慌忙现身,还未走到跟前便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。   “大皇子息怒,平日帝姬烦闷,唤属下陪她说上几句,除此之外再无其他。”他声音洪亮,字正腔圆,一脸刚正地自述清白。   “退下,待我回来再领赏罚。”子辰平日总是言笑晏晏,此时发火,殷零才瞥见他眉间的一丝狠戾。   “你要对他做甚?是我无事同他叙话,为何要怪罪他人。”殷零横身拦在暗卫面前。   子辰微微闭眼,隐忍许久,才故作无事般说道:“身为暗卫,怎可逾矩,这是麒麟城的规矩。若你不想他罚得更重,就莫要再管。”   殷零虽觉不公,却也只能自责。这不是她的凰城,她并没有实权,只能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暗卫,才与子辰离开。   二人一时无话,沉默地步上马车。子辰体恤地伸手来扶,殷零却是不自觉地闪躲,一脸赌气地抿着嘴。   想了许久,子辰才无奈地捏捏眉心。   “败给你了,我不罚便是。”他声音气闷,一脸委屈地妥协。   看这小丫头,气性多大,一上车便坐在前方,怎么也不肯同他说话。   现下听得子辰松口,才一溜烟地坐回身边,满脸谄媚地伸出小指。   “拉勾……”   他最是喜欢殷零这幅模样,明媚,灵动,不似当时的苦闷,日日提着裙摆似要跳楼。   “幼稚……”他粲笑着勾住她的小指,一种无法名状的情愫,从指尖,悄悄蕴染至心口。   就似一位名家,随意挥手泼墨,便在他心里洒下一片浓墨重彩的盛景。   马车行进许久,才闻人声由远及近地响起。殷零欣喜地掀开帘帐,便见通天灯火,似明艳的金乌般,照亮了一整个夜。   她满心欢喜地跳下马车,头也不回地往灯会跑去。   “咳咳……”焦急又刻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殷零这才忆及伪扮的身份,一脸乖顺地站回子辰身边。   “这才像话。”子辰赞许着点头。殷零这难得一见的乖巧,让他很是受用。   他此番没带侍卫,就这般亦步亦趋地跟在殷零身后。   灯会上有许多未见过的新鲜吃食,殷零一手一个吃得欢喜。   原来同幽崇一起时,他总怕殷零积食,而不肯买太多。子辰却是毫不顾忌,只要殷零喜欢,他便大方地往外掏银子,仿佛自己才是身后的那个随从。   殷零此刻作了男妆,束着高拢的马尾,显得英气非常。她的五官绝美,虽不如寻常男子般俊朗,却仍是有一种绿鬓朱颜的秀气之美。   “你怎不吃?”她嘴边挂着一抹糖浆,眸光晶莹地看向子辰。   子辰嗤笑出声,刚想笑她像只小花猫,便见一名著淡紫纱衣的姑娘莲步轻盈地朝殷零走来。   她手上捏着一枚鸳鸯荷包,刚想递出,就被身后的子辰惊艳得瞪直了眼。   殷零疑惑看去,便见紫衣姑娘失神般越过自己,将荷包递至子辰面前。   “公子,这是我……”声音轻轻柔柔,在子辰听来却甚是烦闷。   不待她说完,子辰便一把拉过殷零,邪魅地舔去她唇角的那抹糖色。   殷零顿时红了耳根,面前的姑娘却是容色惨白,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。   “你作甚!”殷零在他的锦缎鞋面上重重踩了一脚,事后仍觉不过瘾,还狠狠地用绣花鞋底在面上磨了磨。   看着跳脚的小姑娘,子辰甚是得意,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直尾行在后的黑色身影。   “他在那,就是那位公子。”一群穿着艳丽的女子,不知从何处窜出,人手一只荷包地向子辰跑来。   他转身想要离开,却被娇艳的姑娘们团团围住,吵嚷着往他手里塞自己的荷包。   殷零虽是惊讶于子辰的魅力,可还是偷笑着转身,悄悄隐没在熙攘的人群里。   嘿嘿,带着你,我怎可见识到南风馆的趣处。   顺着暗卫哥哥描述的方向,殷零很成功地把自己走丢了。她险些挠破头皮,才壮着胆子走近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。 第28章 南风馆   灯会上的男女多是戴着面具,这点并不称奇。只是这名男子的面具,让殷零想起了无名氏。   思索再三,她才心虚地走到男子面前,一脸尴尬地问道:“公子,你可知南风馆该往怎么走?”   虽有面具挡着,殷零仍是察觉到男子探寻的目光。她隐隐有些后悔,怎就没戴个面纱再出来。   “前方,左拐,到岔路,再右转,接着,再右转,便到了。”他的声音略带沙哑,似是压着喉头,显得有些阴鸷。   “多谢!”殷零羞红了脸,撒丫子便往前方奔去。   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,眼底却藏着盛极的不悦。   走了许久,才见到那热闹喧天的灯红酒绿。殷零想起怡红阁的过往,后劲没下,缩了缩脖子就要离开。   只是还不及转身,便被两位姑娘一左一右地架住臂膀,推搡着走进那片淫靡之地。   “公子,我们这新来了几位娇娘儿,个个貌美如花,一掐一个水灵。”   殷零瑟缩着打了个抖,一脸尴尬地说道:“可……可我想去的是南风馆。”   “呸,又是个玩小倌儿的,这细皮嫩肉的,真是可惜。”两个姑娘骂骂咧咧地松手,转身便换了两名细眉秀目的男子迎上前来。   “公子,南风馆今日可是来了个绝色,您真是赶早不如赶巧。”男子一脸艳羡地说着,似是被殷零占去了天大的便宜。   他娇俏的姿态让殷零莫名惶恐,顿时便泄了胆巴着门不肯进入。   可到嘴的鸭子岂有飞了之理,二人又是牟足了劲将殷零架起,不由分说地推入一间房中。   “强抢……”民男二字尚未出口,殷零便被房中的“美景”惊愣了眼。   四散围绕的纱帐中立着一张圆床,圆床上躺着的男子宛若谪仙,披散的黑发丝缎般遮住微微敞露的胸膛。   摇曳的燃烛罩着红纱,映得男子的侧脸更是如妖媚般蛊惑着人心。   虽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,但这眼神,与幽崇太过相似。她傻傻地看得出神,直到男子覆手将她牵过,一把搂进纱帐……   “啊啊啊,登徒子你做甚!把手撒开!”殷零这才惊醒,挣扎着便要起身。   男子看似瘦弱,搭在腰上的大手却如钢铸般无法撼动。   他眉目如水地看向殷零,勾起下巴便要俯身上前。   “公子到南风馆,不就是来寻乐的吗?”声音似有磁性般,缓缓地在耳畔停下。   他玩味地看着殷零,一脸逗趣的模样。   “胡说!”殷零匆匆将他推开,两手交叉着护在身前。   “我……我不过……不过是心里烦闷,想要找人说话而已。”她局促地辩解,话语磕磕巴巴。   “哦?找小郎君只为闲聊?公子倒是有趣得很。”男子谄媚地看着向殷零,随意披的外袍微微松散,露出大片玉白冰肌。   “你……你先将衣服穿好。”殷零促狭地遮住双眼。   男子轻笑着撑头侧卧,稍稍拢了拢衣服,才轻轻拉开她挡着的手。   “这般羞赧还敢来南风馆,公子真是可爱得紧。”他毫不掩饰的戏弄,却让殷零置气地在他身旁躺下。   “谁说我怕羞了。”   他的感觉与幽崇太过相似,那眼神,那戏弄的语调,和那个撑头侧躺的动作。   她便这般絮叨地说着,直到困倦难耐,才不自觉地闭上眼睛。   男子抚上白净的侧颜,眼中流露的却是微微的怒意。   “呵,如此不设防,还敢来南风馆,看来需要好好教导一番。”   他轻轻用手拢起殷零的发丝,俯身便在她的唇上深深覆下。   “完了完了。”睡到子时,殷零才悠悠醒转。她着急忙慌地穿上鞋帽,伸手便往兜里摸索钱袋。   “钱呢?”殷零尴尬地立在原地,今日,可是要把这十几年的脸,一次性丢光了。   “这个……那个……小郎君,你这可否赊账。”她连脖根都透着微红,垂下头在原处不敢看他。   “公子这可算白嫖?”一双桃花眼好看地眯起,手指轻轻把玩垂落的碎发。   “不不,我一定会回来补上的。”殷零晃着细白的小手,急得眼眶微红。   男子好笑地勾了勾唇,一把拉住面前的白嫩柔荑,将人带至怀中。   “哦?那就是说,公子还会再来光顾我?那我可得先收点定金。”   “定金?可我没带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眼前突然一黑,微润的唇瓣紧紧相贴,让殷零霎时乱了心跳。   她一时忘了挣扎,直至男子抬头,眼含波光地用指抚过她的唇。   “这便是定金,公子记得回来。”   男子抬眼轻笑,殷零却是如兔子般,撒丫子跑得没影。   直至跑到街头,殷零才拍拍胸口平复气息。还未来得及站定,便听低沉的质问在身后响起:“你居然真敢来这地方。”   她无措地后退几步,转头便看到子辰那修罗般的侧脸。   “我……我不过是好奇而已。”殷零慌乱摇头,生怕子辰拿此事向母后告状。   “过来……”他霸道地开口命令,脸色却阴沉得吓人。   殷零怯生生地走上前去,又隔了一段才缓缓停下。   子辰仅存的耐心尽失,将人拉至怀中后,便掐着殷零的下颚问道:“你怎么敢!”   他面色不善地将人塞进马车,一路上,便是沉默不语地闭目养神。   “真的只是好奇,我想,我们还是解除婚约吧。”殷零声如蚊鸣,车内的温度却是又冷了几分。   “休想……”子辰浓眉紧蹙,额间道道青筋尽显。   “当初说好只是试试,无法相处便退婚,你怎么说话不算话。”小丫头也是不甘示弱,叉着腰恶狠狠地问话。   子辰并不理会,邪魅地瞥了殷零一眼,便继续阖目休憩。   马车行至宫前才缓缓停下,殷零拔腿想遛,却被子辰一把拉回,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。   她无措地拍打他的后背,却是坚如磐石般没有任何反应。   子辰径直走向内室,将不乖的小姑娘往软塌上一丢,便双手支撑,满面黑云地覆在殷零上方。   殷零翻身想逃,子辰却像疯魔般与她十指交扣,狠狠定在身侧。   终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,再是蛮横,此时也是吓得浑身颤抖。   “你到底想做甚?”强撑着问出一句,声音却像是筛糠般,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。   “做甚?”子辰危险地眯眼,黑沉的气息让人几近窒息。   “说!他可有碰你?是这里,还是这里?”气息越发低沉,他的嗓音暗哑,右手轻轻拂过殷零的唇瓣,又缓缓滑至颈间。   “你够了!”殷零惊叫出声,正欲抬手,子辰的唇已移至她的耳后。   软糯的触感让她全身发怵,一时情急下只得拔出金钗,狠狠扎入子辰肩脊。   “呃……”痛吟在耳边响起,刺眼的殷红慢慢浸透他的白裳。   殷零无措地拔出金钗,伤口却像开闸般涌出更多鲜血。   “我,我不是有意的,我去喊太医。”她慌乱地捂住伤口,血水却潺潺顺着指尖溢出。   “你是退婚不成便要谋杀亲夫?”   殷零见血流得更多,便手忙脚乱想将金钗插回去的举动,让子辰异常心塞。   他怀疑殷零是故意的,可是他没有证据。   “太医,太医。”殷零小跑着步出寝宫。   一番诊治后,太医称子辰并无大恙,只是受了皮外伤,休憩几日便可大好。   他闷闷地看着殷零,开始后悔方才的作为。   “抱歉,我只是一时气急。”他边说边伸手探向殷零发间。   殷零瑟缩着后退,赌气不想理他。   坏了,似乎真把小姑娘吓到了。   子辰惶惶不可终日,不知该如何弥补。   接连几天,殷零都借口抱恙,不愿见人。子辰怕引她不悦,也是安静地在寝宫养伤。   直到几日后,他才突然带着一列侍卫,在殷零园中一字排开。   “你房中的暗卫告病,我便给你带了几个新的,你自己来挑吧。”他试图挤出一抹笑,可惜,看起来不是很成功。   殷零这才抬头瞥了子辰一眼。   “新的,那原来的暗卫哥哥呢,你是不是把人家怎么了?”她显是对子辰有几分偏见,不留情面地脱口而出。   “你个小丫头就是这般看我的?若是不信,待他回来你便自行去问。”子辰也是气得不轻,一脸不悦地在远处坐下。   他偏头微微示意,面前的侍卫便意会般在殷零面前一字排开。   他们身着黑衣,有男有女,均以黑纱遮面,看不清真实容颜。   只一抬头,殷零的目光便被一双黑瞳吸引。   这清冷的眉眼……分明便是南风馆里的小郎君。   他是子辰的人?还是来找自己算账的?她的脑中嗡嗡作响。   殷零故作不知地从身边略过,却见小郎君俏皮地朝她挑了挑眉。   “就他吧……”鬼使神差般,她的指尖指向他的方向,回神时,已是来不及后悔。   子辰脸上有阴晴不定的揣测,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。   “甚好,这侍卫是我新招的,谁知你眼光这么毒。再给你留个女侍吧,好事成双。”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,一脸慵懒地步至女侍面前。   “还不见过帝姬。”子辰一脸威慑地提醒。   女侍这才屈下右膝,颔首面向殷零。 第29章 两名新侍卫   “紫溪拜见帝姬。”她音色婉约,入耳便让人生出几分好感。   “起来吧,往后不用遮面,否则,你们这身打扮,我会忍不住让你们去偷银子……”殷零边说边自顾捂嘴偷笑。   “是……”紫溪这才缓缓揭下面纱。   入目是一张出乎意料的脸,本以为女侍狠戾,相貌总是粗犷。   却不想,紫溪肤色净白,一双小鹿眼娓娓动人,衬着精致的五官,让人我见犹怜。   “子辰,你也太浪费了,这般好看的女子,你却拿来当侍卫。”殷零一边上下打量紫溪,一边小口开阖称赞不绝。   “按你这么说,我要将她纳入后宫好好养着?”子辰试探地看了一眼殷零。   “是个好主意!”殷零眼睛一亮,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越发黑沉的脸色。   紫溪耳根通红,慌忙出来救场。   “属下哪有这等福分,只愿陪在帝姬身边,保帝姬安宁无虞。”她眸光晶莹,眼神却坚定不移。   待子辰离去,殷零才悄悄拉过小郎君抵在墙角,恶狠狠地问道:“喂!你为何在此?是他的细作还是来讨债的。”   她秀眉轻蹙,个头只到肩颈,却气势汹汹地将手撑上他耳侧的墙面。   男子好笑地看着殷零,微微翻转便反客为主将她卡在臂间。   “我不叫喂,我叫慕灵。”他拉起殷零的手,以指轻描,不过寥寥数笔,便让殷零急急退缩。   “至于为何在此,属下恰好有些功夫在身,又见宫内正在招侍卫,就……”   他声线柔和,萦绕在耳畔,让殷零有些慌乱。   “就这样?”殷零置疑地看他。   “不然呢?还是帝姬觉得属下倾慕佳人,故而追随到此?”男子薄唇轻勾,面带桃花地盯着殷零。   “不不,如此甚好,宫里自是比南风馆要好上许多。”面对慕灵时,她总是怒其不争地犯怂,这让殷零有些难以接受。   毕竟她才是主子啊喂!   刚要离开,慕灵长臂一伸,复又将她牢牢禁锢。   “说来,帝姬似乎还欠我……”   “啊!你别说了,还还,你找阿八要,要多少取多少。”小人儿低头穿过长臂,一溜烟便往寝殿逃去。   男子翻身靠墙,发出一声轻笑。怀中,似乎还留着她惯用的茉香。   “登徒子,我还未找他算账,他却先同我算上了。”殷零气得小嘴微瘪,午膳却是破天荒地多用了半碗。   据称,当时的怪症已蔓延此地,殷零被明令不可出宫,只能日日无趣地困在园中玩耍。   她恹恹地提着细颈瓶,同侍女们忙前忙后地在花丛中穿梭。   殷零烹茶时惯用新鲜花蜜,以人手亲自采集,虽有些许麻烦,泡出的茶汁却是清甜顺口,独有一番风味。   头顶金乌高悬,她转眼便见慕灵与紫溪站在墙角,正低着头说着什么。   园中只这两名侍卫,平时总是一左一右地隔着老远,这几日,却好似分外亲近,总是黏在一起。   殷零焦灼地咂咂嘴,转头不看他们。   忍不住再回头时,慕灵已失了踪迹,正欲寻找,耳边却传来他温柔的话语:“天热,喝杯水歇歇。”   他毫不闪躲,直勾勾地看着殷零,殷零却是不好意思地低头,接过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。   正想抬头道谢,慕灵却径自转身,重又站回紫溪身旁。   殷零狠狠磨了磨牙,油然升起一股不悦。   紫溪今日穿了粉紫的襦裙。   殷零不喜侍卫穿得黑沉沉的,便让紫溪像寻常般穿自己喜欢的衣服。她只比殷零年长两岁,小姑娘,自是要穿裙子才最是好看。   此刻,她娇俏地站在慕灵身边,不知听到什么,笑得一阵花枝乱颤。   “这小郎君真是惯会逗人开心。”殷零恨恨地想。她总是藏不住情绪,不悦的表情就这般明晃晃地挂在眉间。   慕灵朝这边看了一眼,才从案台上拿起一个细颈瓶,走到殷零身边。   “我来帮你吧。”他不爱说敬语,私下总是大喇喇地说话。殷零本也出自民间,自是不在乎这些。   “随你……”她心下正觉不爽,扭头便去了远处忙活。   采完一小瓶,刚要回案台放置,便见紫溪也取了器具跟在慕灵身旁。   她鹿眼微垂,淡扫峨眉间,少了几分凌厉,却是让人平生几分怜惜。   她似是不惯劳作,柔荑嫩白,生疏地摆弄器具。慕灵在旁细心教引,只不小心双手轻触,便让少女娇红了双颊。   殷零心里有些吃味,却执拗地不愿承认。她恨恨将器物往桌上一放,便小手一甩自顾回了寝殿休憩。   连幽崇都过不去的美人关,凭什么要为难这个小郎君。   遇事不决睡大觉,殷零往床上一躺,拢过被子便闭上了眼睛。   两眼一睁一闭便到酉时,她草草用过晚膳才招了下人们到园中讲故事。   除了看话本,殷零最喜欢的便是说书。   每次见小侍女被说得一愣一愣,殷零都有一种快慰的餍足感。   今次,她又招了所有人在凉亭中围坐。   天边银蟾高悬,清冷的月光透过枝丫静静地铺了满园。殷零不顾阻挠地往亭中的石桌上一坐,端着一颗夜明珠便阴森地讲开了。   她今日讲的是民间流传的诡事。当初幽崇阻止,让她不许再看,现下离开了幽溪山,却是逆反着在宫中日日翻阅。   殷零长发披散,刻意压低嗓音,还未说上几句便吓得小宫女惊叫连连。   紫溪与慕灵坐在一处。她换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,衬着惊惶的神色,更显灵动可怜。   慕灵双手伸展,慵懒地搭着围栏。乍一看,似是将紫溪拥在臂中,引人遐想。   殷零今次讲的是一个红衣女子的故事。当说到女子轻飘飘走来,襦裙下却并无双足时,一旁的侍女无不吓得高声惊叫。   紫溪小脸透白,在那一刻也是垂眸埋进慕灵肩头,紧紧攥着他的衣角。   殷零突觉有些泄气,不顾众人的叫嚷,独自踱回房中。   那双眼,实在太像幽崇,一下就让她乱了心神,失了分寸。   说好前尘往事不再提起,现下被一个南风馆的小郎君乱了心绪,殷零不禁有些自嘲。   阿二伺候她洗漱后便回了耳房,现下空荡的室内只余她一人惆怅。   初时红烛晃得心烦,便让阿二吹熄了才走,现下四处漆黑一片,却是让感官更加灵敏起来。   殷零想起方才故事里的红衣女子,不禁深深地咽了咽口水。   耳边似有异响,像是虫翼摩擦,又似衣裙摆荡,窸窸窣窣地令人诡异难分。   她额间不禁沁出细汗,往日看的诡谈齐齐浮现脑中,叫嚣着在记忆里轮转不止。   “啊!”突觉有人在身旁发出细密的呼吸,殷零寒毛倒竖,不禁惊叫出声。   “别叫,是我。”温柔的气音在一旁低低响起,覆在唇上的大手,传来的却是幽崇的味道。   “师父?”她恍惚地唤出这两个字,回应的却是却是慕灵的声音。   “是我,我来向帝姬讨要欠款。”他温声细语,身体却是无赖般倚上床榻。   “登徒子,你半夜偷摸着来我房中,就不怕被责罚吗?”殷零厉色说道。   “那帝姬舍得罚我吗?”慕灵似是吃准了殷零的脾性,轻笑着便把她的话噎了回去。   “那你这样对得起紫溪吗?”殷零仍是有些气恼。   慕灵心下疑惑,顿了许久才调笑着说道:“紫溪?帝姬可有闻到,这殿内好大的酸味。”  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,被窥探心事的殷零却恨不得抓破他好看的侧脸。   “我与她无事,我的小帝姬。”轻浮的话语脱口而出,听得殷零莫名发冷。   “你们如何与我无关,我才不在乎。”殷零抬脚踢他,却是踢不动分毫,这个慕灵看来还当真有些功夫在身。   他无奈地攥住殷零,将她拉近自己。轻柔的鼻息从耳畔拂过,引得身前的人儿又是一阵颤栗。   就在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,身旁突然一空,他只轻轻留下一句:“看来还要再努力一些。”接着便轻声离开。   殷零看着黑魆魆的房顶,不禁有些迷惑,这个慕灵到底是谁,总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。   一夜无眠,直至子辰来找她用午膳时,殷零才懒懒起身。   她已许久不见子辰,自怪症频发,各大族便集结一起,共同寻找症结所在。   此刻他坐于殷零身旁,眼下乌青,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憔悴。   “事情进展如何?”事关苍生,殷零有些忧心地问道。   “不算太顺利,但已经稍稍有了眉目。”他长指撷杯,轻轻抿了一口茶水,才复又说道:“药王谷曾有一件名为聚魂灯的神器,可用以汇聚,吞噬元神来炼化侍灵。而若是献祭生魂,炼出的侍灵将更为强大。   由于此法有违天和,聚魂灯一直由药王谷的师尊保管,久未现世。但是不久前,药王谷深夜遭劫,聚魂灯便是在那个夜晚就失了踪迹。”   “这般看来,那怪症极有可能便是那贼人所为。”殷零秀眉紧蹙,缓缓放下手上的玉箸。   “许是如此,且按这罹难的人数来看,他们此次应是想炼化极强的侍灵。只是越强的侍灵对驾驭者的灵力和灵根要求便越高,否则将会产生极大反噬。以目前来看,暂时还没有人能达到这个要求。”子辰心系苍生,满眼皆是愁绪。 第30章 身份暴露   “若是如此,为何还要平白牺牲那么多人?”殷零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。   子辰吓得一愣,抚慰般拍了拍她的手。   “所以他们迟迟没有动作。且为了掩人耳目,并非只祭了功力高深者的生魂,就是那普通百姓,他们也没有放过。”他边说边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。   “应是贼人还未寻得那噬魂玉。毕竟,只有以血染玉,才可在侍灵现身认主时不遭反噬。但是这玉,早在多年前也已不知所踪。”   “噬魂玉?”殷零微微抽动手指。那夜黑衣男子口中寻的,分明就是此物。莫非,这噬魂玉真在幽崇身上?   想起那夜的情景,殷零再度握紧双拳,眼底满是恨意。   子辰松开她的指尖,夹起一只大虾放入碗中。   殷零正欲开口,便听身后的慕灵不悦地说道:“她不会剥虾。”   殷零猛地回头,用置疑的目光看向他。这事,连父王母后都并不知晓,慕灵又是从何而知?   “你怎知晓她不会剥虾?”正想开口,子辰却是比殷零先一步问道。   慕灵眼底有一刻失神,转瞬便恢复平静。   “帝姬曾在无意中提起过。”他字正腔圆地回答,满眼的笃定让殷零自己都开始不确定起来。   幸而子辰并未多问,用过午膳便又出了宫。   殷零想了许久,虽对慕灵心有存疑,却不知该如何试探。   她还是无法直面幽崇。虽奶娘的死同他没有直接关系,但那夜发生的每一幕,都像尖刀般,在她心里刻下最丑陋的疤痕。   殷零已许久没有好好练功,园中郁郁葱葱,山石林立,着实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。   可她今日便是想发泄,心里似有一股无名火在四处乱窜,叫嚣着让她别再躲藏。   她闭目聚气,眼前都是奶娘口鼻淌血,幽崇以身弑箭的情景,越是忆及,气息便越是混淆不堪,让她痛苦不已。   “别练了……”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肩膀,殷零蓦地睁眼,一掌便向身前的来人袭去。   她出手又狠又准,掌风带着焰气直冲慕灵,让他猝不及防。   “小心……”紫溪飞身将他推开,右臂却是被殷零的焰气刮到,顿时血流如注。   殷零这才清醒过来,慌忙上前查看紫溪的伤势。   紫溪紧咬下唇,似是疼痛难耐般,软软倚在慕灵身边。   “抱歉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殷零秀眉微拢,一脸担忧地向紫溪致歉。   指尖尚未触及,慕灵便打横将紫溪抱起,一言不发地向园外步去。   “幽公子还真好命,竟是有如此多的好妹妹。”见他如此,殷零也是话中带刺地探寻,可慕灵的步子只是一顿,便又重新大步向前。   乱了乱了,一切都乱了。待子辰回来,她便要辞行回宫,那些腌臜的过去,她再也不想忆及。   呆愣了许久,慕灵才独自回来,他屈膝在殷零身前蹲下,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。   “放肆,把手拿开。”殷零从不摆公主架子,今次,却是恼怒地不想看他。   慕灵笑了笑,也不恼,只是温柔地看着她道:“紫溪没事,只是受了点皮外伤,已经回房休息了。另外,别人有多少好妹妹我不知晓,慕灵,心里只有公主。”   殷零有瞬间闪神,继而又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。曾经便是意志不坚才轻信了那些,现下怎么还是记不住教训。   可面对慕灵亮晶晶的眼睛时,她只是狠狠憋了个“哼”字,便回房将他隔在门外。   直至晚膳,殷零才看到紫溪。她面色红润地站在慕灵身边,显是伤口已无大碍。   用过饭后,殷零提议来推牌九。阿二阿八最是爱玩,布好圆桌便准备了各色点心酒菜。   殷零素来对下人极好,故而私底下,大家对她也是少了几分拘谨,多了几分亲近。   几人在牌桌前坐下,定好输了便罚一杯酒的规矩,才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。   殷零牌技级差,但又挡不住她爱玩,故而开局不久便被罚了两杯。   她燥热地用手扇了扇脸,一脸不服地叫嚣:“再来。”   桌上摆着各色糕点瓜果,殷零随手捏起一颗樱桃便往嘴里塞去。   “慢着……”还未入口,便听一声怒喝响起。大家疑惑地看向慕灵,见他徒手从殷零手中抢过樱桃,才一脸不悦地开口说道:“这樱桃不可食用。”   “为何?”殷零戏谑地看他。   “因为,因为……”慕灵面色凝重,似是想不出该如何解释。   “因为色泽异常,看着并不新鲜。”想了许久,才终是憋出这么一句。   阿二听罢却是不乐意地叉腰怒斥:“胡说!这是我午间亲手摘的,你的意思是我有心要害帝姬?”她怒目圆瞪,一副不死不休的霸道神情。   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总之,帝姬不能吃!”慕灵玉白的脸颊急得转红,想要辩解却是说不出任何理由。   殷零含笑看着他们,转而悠闲地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。   “好了,别吵了,我不吃便是。”甜腻的汁液在口中溢开,殷零心里却是咚咚地跳个不停。   她不能吃樱桃这件事,只有幽崇知晓。   彼时殷零年幼,见樱桃红润光泽,就巴着桌台吃下一整盘。不过半个时辰,她便全身红疹高烧不断,险些小命不保。   当时并未察觉是这红果的原因,只是多用了几次,便也知晓,这突如其来的急症,竟是与那樱桃有关。   她又转头看了看慕灵,这张脸,除了眼神,可以说与幽崇毫不相关。那他,到底是不是幽崇。   不管了,先玩再说。   接下来的一局,是紫溪被罚。她也没有扭捏作态,爽快地拿起酒杯便要置于嘴边。   殷零顾及她身上有伤,正要劝下,便见慕灵一语不发地抢过她的杯盏,仰头一饮而尽。   “紫溪有伤,我替她喝了……”一语未毕,身边的众人已经开始起哄。殷零只觉他们吵,烦躁地将面前的桃花醉尽数饮下。   一轮下来,倒是殷零和慕灵喝得最多。姑娘们不胜酒力,个个娇软软地趴在桌上。   “我先送紫溪回房,晚些再来送你。”慕灵轻轻揉揉殷零的头,才转身带紫溪离开。   “要……要你送!”殷零大着舌头说话,满脸都是不服。   她强撑着扶起阿二阿八,将她们送回耳房后,才东倒西歪地躺回自己床上。   “哼!我才是帝姬,你凭什么先送她。这个讨厌鬼果然和幽崇一个样,靠不住。”   殷零恨恨地嘟囔,头昏脑涨地看房顶在止不住地打转。   眼皮越来越沉,直至忍不住闭上眼睛,才响起房门开阖的声响。   烛火已熄,黑暗中,一个人影缓缓靠近,接着便是诡异的粗喘。   “谁?”殷零顿时清醒,警惕地起身坐起。   还未等到回应,便觉一具滚烫的身子沉沉覆下,将她围困其中。   “起开,你压我头发了!”殷零不断扭动,试图挣开这具热气腾腾的身体。   可禁锢她的双臂宛若磐石,耳边只有慕灵沉沉的低吼:“别扭了,我被下药了。”   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沙哑,大手狠狠掐着殷零的双臂似要将她揉进骨血。   “什……什么药?”殷零顿时僵直了身体,脑中警铃大作。   “你说呢!”慕灵咬牙切齿,手上的力度却是越发狠戾。   “呃,疼。”她娇柔的声音似是一把利刃,冲破了慕灵最后的防线。   大手蛮横撕裂交领,烫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颈间。   “药该怎么解,我替你叫太医。”她的声音颤颤巍巍,身子却抑制不住地隐隐发抖。   直至温热的唇瓣贴上脖颈,殷零才猛然惊醒,手忙脚乱地无措挣扎。   “不要!师父,零儿不要。”她连连的哀哭让慕灵收回了理智。   “你,知道我是谁了?快,先封住我的穴道。”   殷零飞速起身,制住幽崇的穴位后才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拢好。   “我早已猜到了。今次是谁给你下的药,可是那些欢好之药?”殷零太阳穴突突地跳,虽已猜到个大概,却还是愤怒难当。   幽崇此时也不愿再装,换上自己的声音便难耐开口:“是紫溪,而且药性极强,我怕是很快便会冲开穴道。届时你不用手软,将我打晕便好。”   他黑着脸交代,额上却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。   “呵,打晕?”殷零脸上闪过强烈的怒气,她不管不顾地坐上幽崇的腿,蛮狠地吻上他红润的唇瓣。   “唔……”幽崇眼里惊讶骤现,接着便是难耐的隐忍。他被无边的欲望折磨,却又强撑着不愿伤害他的小姑娘。   过了许久,殷零才抬头不住喘息。她轻轻拍了拍幽崇的脸,半讥半讽地说道:“幽公子真是好本事,易容术藏了这么久,都未被人知晓。且这换的面目也是绝色,不费吹灰之力,便引得小美人为你折腰。不惜下药,也要赠你清白,着实叫人好生羡慕。”   她小嘴一开一合,说出的话却直教人难堪。   “零儿,不是……”幽崇有些惊惶,他的小姑娘从未这般对他说话,那字字冷漠,句句讥讽,无一不是她想离开他的证据。   “别叫我零儿,你的零儿已经死了,跟王妈一起死了!”殷零眼眶微红,说到王妈便有满满的恨意从胸口喷涌而出。 第31章 合欢迷局   “我亲眼看着她从孟婆手中接过汤碗,步过黄泉。你的零儿死了!我只是一个从三途川旁回来的恶鬼!   与你毫不相干。所以你别再纠缠我了,不管是玲珑,桃祈,紫溪,你同谁一起都好,就是别再缠着我了!”殷零声嘶力竭地喊道。   响声惊动了阿二阿八,她们焦急地拍着门,殷零却只是冷声朝门外吩咐道:“准备一桶沐浴用的冰水,越凉越好。”   幽崇满眼都是心疼,他早已冲破了穴道,却是凭借毅力深深隐忍。   “零儿,有很多事并非我不愿告诉你,而是怕你牵扯其中,受到危险。”   “又是怕我危险,既是不可同甘共苦,就莫要再招惹我。”殷零愤愤打断他说的话。   幽崇满脸痛苦,似是下定决心般,拉过她的手缓缓说道:“我说,我都告诉你。”  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,似是在和药性抗争,身上虽已被汗浸湿,却还是强定心神将一切娓娓道来。   “曾经我也是一族太子。彼时,家国兴盛,国泰民安,父皇与母后恩爱相携。只是当时我尚且年幼,父皇便提拔了舅舅为丞相,表兄为大将军,并给予了半数兵权。”幽崇眼里有撕裂般的疼痛,让殷零有些于心不忍。   “好了,难受就先别说了。”她缓缓站起身,却被幽崇抬手拉回身侧。   “不可,这次就算危险,我也不会再让你逃了。便是上天入地,你我都要一起。”   他被药性折磨难耐,却还是紧紧抓住殷零的手强撑着继续说道:“那夜,战鼓喧天,宫内只留了少数兵马,其余,全被支开在外。我的舅舅和表兄,一同谋反,当着我的面,将利箭刺进了父王心口。   那时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,被奶娘带着逃亡。幸而半路遇见桃源星君,才将我救回他处,改名换姓,收作义子。你总问我为何一再容忍桃祈,只因为我于义父,实在亏欠太多。”   说到一半,阿二和阿八带着冰桶回来,见到这般狼狈的幽崇,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。   “好了,你们先出去吧。”放下冰桶,殷零便遣她们出屋。   “可是,帝姬。”两个小丫头担心地踌躇在旁,不敢独留她一人在内。   “出去……”殷零心里很乱,此刻失了耐心,只能急急催促。   见她如此,阿二阿八才闭门退出,只是心下仍是不安,便一人一侧地守坐门外,听着屋内动静。   幽崇衣襟微敞,露出紧实的胸腔。见殷零背过身去,却是并未合衣,直直坐入水中。   “好了,你可以转过身了。”入水便是一阵清凉,虽这般压抑对身体并无益处,可他不能伤到他的小姑娘。   殷零闭眼转过,未听着任何动静便微眯双眸悄悄窥探。直至见他并未宽衣,才一脸轻松地将大眼睁开。   幽崇被她的举动逗乐,薄唇轻启不禁笑出声来。   小丫头强装镇定地叉着腰,满脸皆是窘迫的绯红。   “好了好了,继续说吧。”她拖过圆凳在幽崇身边坐下,打算安静地听他解释完。   “嗯……”周身的不适得到缓解,幽崇也是闭上双眸将剩余的一切娓娓道来。   “由于怕他们斩草除根,义父便隐藏了我的身份并将我养在宫中。其后,寻回了玲珑,也为了不连累他们,我才带着玲珑去了幽溪山。   自此,我掩藏锋芒,行事低调,为的便是有朝一日,能为父母,为当时亡故的将卫复仇。我以为自此便没有了软肋,直至有一天,我在门外捡到了那个肉团子。”   他睁眼含笑看向殷零,虽是不一样的脸,流露的却分明是那日夜相对的缱绻。   殷零有片刻慌张,却仍是嘴硬地反问:“那你的好妹妹呢。”   说到玲珑,幽崇却是狠狠皱起了眉头。   “我知晓你恨我,只是那夜事发突然,玲珑又在那时告知我想起父母所在何处。所以,我才一时分神,没有顾及到你。且那箭羽淬了毒,中箭后我便神志不清,行动迟缓,待我赶到你身边,已是望尘莫及。”   他顿了顿复又重新蹙起剑眉说道:“那日清晨,玲珑突然问我可有将噬魂玉带在身上,当夜,幽府便遭了劫。虽我不想怀疑自己的妹妹,可是,这件事必须查清楚。”   听他说完,殷零才暗暗松了口气,她分不出其中可有隐瞒,却仍是不愿再徘徊在他和玲珑之间。那种杯弓蛇影的不安,让她宛若妒妇,自己都看着不喜。   “好了,我知道了,你泡完就赶紧走吧。”她自顾翻身倚上床榻,面朝墙内便不再理他。   幽崇知晓她心里有气,张了张口,只能沉沉叹息。   一时无话,室内安静得渗人。直至天边露出鱼肚白,身后才响起哗哗的水声。   殷零赌气假寐,待到门声开阖,才困倦地沉沉睡去。   这一觉醒来便是日上三杠,她慵懒地用过午膳,却仍是未见幽崇和紫溪的身影。   心跳顿时加速,一股强烈的不安骤然涌上心头。   “慕灵和紫溪呢。”她慌忙开口询问阿二。   阿二面色凝重,说出的话却是让殷零宛若惊雷。   “他一大早便被大皇子抓去了。据说是清晨听闻哭喊,接着便有人见着紫溪姑娘衣衫不整地从慕灵房中跑出,道是被污了清白。”   “你可知是几时?”殷零不愿相信,他分明在此待到天亮才走。   “大抵是在卯时。”阿二一脸疑惑地答道。   听罢,殷零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,只留阿二和阿八在原地面面相觑。   她遍寻各处,都未找到子辰的踪影。直至冲破心内隔阂,寻到了紫溪房中。   紫溪满脸红晕地在桌前烹茶,见是殷零来了,才慌乱地在面上挤出一丝哀戚。   “帝姬,请用茶。”她声音细小,像是受到极大委屈般,用帕子拭了拭眼角。   殷零愤然将琉璃杯拂至地上,开口狠狠说道:“莫要装了,说吧,你的目的是什么。”   紫溪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,满是不解地极力佯装。   “属下真不知帝姬所言何意,此次是我被污了清白,为何还要来质问与我。”   她眼角又是滑过一滴泪珠,若非殷零知晓实情,怕是也要被蒙在鼓里。   “呵,清白?那我便让人来验验你是如何失了清白。否则,欺君之罪,不知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。说!人在何处,否则,我便真动手了。”   她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与之不符的威严,论是谁人看了都要胆寒几分。   “水牢……”   未待紫溪说完,殷零便头也不回地向水牢奔去,既是纵了这个局,子辰必是要对幽崇不利。   水牢建在宫城地底,殷零赶到时,门口已站了众多侍卫把守。   她愤然迎头上前,却被守卫们齐齐拔剑拦下。   “滚开!”殷零早已失去理智,掏出云素钗便将一众人等打倒在地。   她慢慢步下阶梯,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昏暗。四周恶臭难当,沿路的牢笼中,关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身体。直至走到尽头,殷零才在中央的台子上看到遍体鳞伤的幽崇。   他上身未着片缕,双手被铁链紧缚,牢牢定在身侧。一旁站着的子辰,正高高扬起手上的焰鞭,狠狠抽向幽崇。   “住手!”纵是心里有恨,殷零仍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煞红了眼。   她宛若修罗般步上圆台,举起法杖便直直指向子辰。   “放了他……”殷零五指紧握,利甲刺进血肉也不觉疼痛。   见到殷零,子辰有片刻慌乱,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。   “不可,他污了紫溪清白,我必须给紫溪一个交代。”子辰正色道。   “呵,清白?慕灵昨夜宿在我处,天亮才回,怎就污了他人清白?你倒是同我说说。”殷零好笑地看着子辰,伸手拉开交领,露出一片暧昧的红痕。   “你!”子辰恨恨地握紧长鞭,双眼赤红得近乎嗜血。   “那,他更该死!”他气急地从腰间抽出软剑,不待殷零反应,便生生穿透幽崇的蝴蝶骨,从身前刺出。   “不!”似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,殷零不经思虑便抬起法杖向子辰袭去。   “你还是要护着他?”子辰脸上有深深的痛苦,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小姑娘,而变得如此不堪。   确实,这个局是他设的,他早已知晓慕灵身份,才会不动声色地将他带回,想让殷零死心。   只是殷零终是放不下幽崇,到最后,还是他输了。   “不走可以吗。”子辰第一次如此狼狈地恳求,殷零却低头不想理会。   她飞速解开幽崇身上的铁链,一把将人扶起,才淡淡看向子辰的方向。   “他在冰水中泡了一夜,我们什么都没发生。我只是对你有些失望,若是他意志不定,是不是就真要牺牲一个女子的清白来成全你的私欲,这样的你,好可怕。”   她吃力地扛起幽崇,头也不回地向水牢外走去。   子辰的眼中有求而不得的痛苦,却不知,水牢的一角,紫溪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。   幽崇伤得很重,殷零只能先带他回了凰城。   帝君帝后虽有存疑,但殷零不说,他们也便没有多问。   直至太医将幽崇的伤处理好,帝后才轻轻扣响门环,在殷零身旁坐下。 第32章 悔婚   “零儿,这位是?”   面对帝后关切的眼神,殷零不忍隐瞒,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,一并全盘托出。   而帝后听罢并未过多表示,只让殷零好好照顾幽崇,接着便独自步出门外。   幽崇醒来时,殷零正趴在他的身边皱眉熟睡。他隐隐有些心疼,不知自己这般跟来,可是害了殷零。   只是知晓她要与人成婚,心里便堵得厉害。   曾经二人相携,只因同命相怜,皆是一无所有。可如今她乃一族帝姬,自己竟还孩子气地想要将她强留身边,实属自私之行。   他收买南风馆的小厮,入宫扮做侍卫,他用易容术换了另一张容颜,只为能跟在她身边,哄回他的小姑娘。可时至今日,他才知晓,自己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非分之想。   那幽溪山上的小院,与这戎宫豪庭相比,显得那般可笑。   他盯着殷零看了许久,直至她睡眼惺忪地抬头,才慌忙移开目光。   “师父,你醒啦,还疼吗?”殷零口齿不清地嘟囔,说出的却仍是那些关切的体己话。   “不疼了……”幽崇开口答道,目光却还是紧紧盯着殷零不放。   他的小姑娘,可能以后便见不到了,此刻只想将她的一颦一笑,牢牢刻进脑海。   见幽崇看着自己,殷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,她一边故作忙碌地掖掖被角,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:“你分明可以抵抗,为何要让子辰这般伤你。”   她知晓幽崇的功力不在子辰之下,却不知,他为何要这般任其折磨,不作反抗。   “因为,我想让我的小丫头来救我,我只是个侍卫,怎可谋逆主上。”幽崇自嘲地说。他从未这般狼狈,这般看不起自己。   殷零愤愤转头,却是在他身旁坐定。   “你不是!你是我的师父,你不比任何人低下。”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幽崇,颓靡,无助,似是烂了根茎的植物,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枯萎。   “你和子辰,是定了婚约吗?”幽崇小心地向殷零确认,他多希望殷零可以告诉他不是,可他更希望殷零得到一切她值得拥有的。那些,他给不了。   殷零红着眼看他,只是嗯了一句,便不再说话。   她不曾看见幽崇迅速暗淡的眼神,也不曾看见他身侧隐隐颤动的双手。   原来好日子是有数的,上天一日一日地替你算着,待到过完,便将你狠狠摔入地狱,不得超生。   接连几日,殷零都在提心吊胆地等着子辰来告状。   而帝后则是日日陪她赏花,烹茶,听她和幽崇斗嘴,说他们在幽溪山的趣事。   她总是淡淡地看着殷零笑,也清楚地明白,二人分明彼此思慕,却因为一些说不得的原因刻意疏远对方。   那个原因,他们不提,帝后也没有多问。她总是相信,只要心有彼此,就算步上岔路,也一定能在对的路口相遇。   她只是个母亲,和天下最平凡的女子一般,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,喜乐。   子辰在三天后才来凰城拜访,他并未提及婚约之事,只是带了一箱厚礼前来致歉。   帝君坐于高位,对子辰却甚是满意。他平日操劳国事,并不能像帝后那般细心。可作为一个父亲,子辰无疑是贤婿的最佳人选。   他单膝跪立于大殿上,一脸悔意地向帝君帝后抱拳作揖:“那日是我不好,不知那名侍卫是零儿的师父,故而做了责罚。只是此事关乎一名姑娘的清白,晚辈不得不给那位姑娘一个交代。”   见殿上的帝君变了脸色,一旁的殷零也是愤然拍桌而起。   “你怎么还信口胡诌,你这般利用紫溪,想过她的感受吗?”   她继而转向帝君,颔首说道:“父君,我要同他退婚。”   子辰脸上有瞬间的愤怒,继而又转为失落。   帝君似是并不意外,板着脸便威严开口:“胡闹,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,当初既是你自己同意的,此刻就不准退婚。”   帝君与殷零平日鲜少相处,自回宫后,更是一直对她和蔼有加。今日为了子辰发这么大的脾气,殷零也是着实没有想到。   但她不愿为此事妥协,仍是一脸厉色地向帝君抗衡道:“父君,当初零儿日日蹉跎,才应了子辰的话。但彼时也已说好若不合意,便立即取消婚约,怎的到了现下,还要强买强卖了呢?”她不禁有些激动,语气愈发加重。   帝君也是怒其不争,站起身便对殷零怒斥道:“所以我们凰城的帝姬便是这般失信与人?还是我的乖女儿放不下内室的男子,就算弃了这帝姬的身份,也要随他而去?”   殷零本不愿再提幽崇,只待等他伤好便送回幽溪山。可现下帝君如此质问,倒是让她骑虎难下,满脸通红地忤逆道:“对,我就是不想当这帝姬了,现下我便带他离开,谁要当帝姬谁去嫁。”   她愤然说完便起身向后宫走去,只留帝后一脸忧心地拉着帝君。   “你为何要这般逼迫零儿,你真的了解她吗?”帝后急得满眼泛红,帝君却是强作镇定地拍拍帝后的手。   “我这是为了她好。放下身份与那般薄情的男子一起,难道才是对她好吗?嫁予子辰有何不对,起码他不会在那般危急的情况下,保护不了零儿。”   “你,糊涂!”帝后顿时湿了眼眶,转身便往殷零房中赶去。   月笼宫内,殷零并未收拾任何物件。她只是脱下了繁冗的宫装,换上来时的布衣。   帝后悲戚地看着殷零,犹豫许久,才轻轻憋出一句:“零儿,别走。”   殷零回头看她,淡淡地挤出一抹笑,将头靠上她的肩窝。   “娘亲,是孩儿任性,我会回来看你的。”她轻轻搂上帝后的腰,心里难过得皱皱巴巴。   眼泪滑过眼角,在帝后的肩头氲出一团水痕,她轻轻抬手为殷零拭净,才悠悠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:“你没有错,这次是子辰的不对。你不用因为父君的话介怀,待他消气,我便去把你接回。”   她往殷零手中塞了一些银钱,才派人扶着幽崇,将二人送至宫外。   宫门前,一一已候在原地,因为并不打算在幽溪山上停留太久,殷零便将小白托付给了帝后照顾。   一一难得没有撂挑子,乖顺地俯身让幽崇上背。而殷零只是深深回望了一眼凰城,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。   她怕自己后悔,更怕自己舍不得。   故而殷零不曾看见,宫墙上,帝君孤傲地望着她的方向,直至她的身影隐没天际,仍是桀骜地不愿离去。   重回幽溪山,四周略显清冷。殷零轻轻扣动门环,出来相迎的却只有管家。他脸上有惊讶的喜色,继而便慢慢红了眼眶。   他将殷零带至她最喜欢的樱花树下,那里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包,坟包内,睡着她的奶娘。   一旁立着的无字碑上空无一物,管家轻声叹息,只道是等殷零亲手为她刻上才好。   他似是老了几岁,鬓间的须发微微透出细白。殷零知晓他与奶娘交好,若不是因为此事,二人也未必不能凑成一对良缘。只是如今,阴阳相隔,更是让所留之人,更显伶仃孤桀。   她默默掏出随身短匕,就着飘落的枯叶,慢慢刻起碑文。   指尖数次划破,殷零也不曾停下,鲜血渐渐染红石碑,直至碑面上,印下深深的几个大字——慈母王氏之墓。   她静静靠在碑旁,透过零落的枯枝,看天色寂寥。曾经她最喜欢在这棵树下玩耍,不过短短时日,便已物是人非,只余一片凄凉。   玲珑一直在幽溪山上等着幽崇,见她如此真心,殷零也终是可以选择放心离开。   她独自回房转了转,只带走了幽崇给她买的红玉手镯,其余一件未动。   而幽崇房中,玲珑正坐在床边认真喂他喝药。她月眉星眼,浅笑含春,耐心地用小勺将药汤送入幽崇口中。   而幽崇披散着长发,朱唇轻抿,玉颜雕塑般与玲珑契合,俨然一对璧人。   殷零看得眼眶微热,过了许久,才轻轻抬手扣了扣门栏。   见是殷零,幽崇眼底有一丝慌乱,他不知殷零可会再因玲珑而心有不快,只能不安地将手向她来的方向探去。   殷零后退两步,向着幽崇双膝跪地,深深稽首扣了三个响头,才缓缓站起身来。   幽崇的心突然钝痛,他似有预感般伸手,却仍是无法靠近殷零分毫。   “师父,零儿该走了,以后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她红着眼眶保持微笑,似是这一切,就像逛个集市般稀松平常。   幽崇慌乱向前,狠狠跌至地上,却只是轻声说了句:“保重自己。”   他紧紧握了握拳,还是决定放她离开。直至殷零的身影隐没门外,才张口咳出一滩污血。   殷零尚未走远,听到玲珑的嘶喊,慌忙转身回房。在凰城时,伤口分明已经开始愈合。但此时的幽崇却是满面惨白,似是得了重症般昏迷不醒。   她心中并非没有疑问,幽崇虽受过箭伤,身体却并无大恙。   而这次仅是肩上挨了一剑,就虚弱得无力咯血,这一切,都显得于理不合。 第33章 召出侍灵   她决定暂时住下,待幽崇恢复如常,再另做打算。   那日之后,幽崇的外伤愈渐好转,而精神状态却开始逐日颓靡。他日日神思倦怠,对殷零的态度也变得愈发冰冷。   他开始接受玲珑对她的好,甚至在玲珑唤她相公时,也不再矢口否认。   每每此时,殷零总是无奈地颔首。分明说好要离开,亲眼见到时还是如此剐心地痛。   只有苏梦玄看出其中有异,幽崇那形容枯槁的模样,分明不是受伤所致。他心里有一丝存疑,只是未查清前,并不敢给出任何定论。   幽崇开始越来越暴戾无常,而每次发过脾气后,身体便又再虚弱几分。   直至那日,殷零步出房门时,不慎将玲珑撞倒。正欲躬身扶起,便见幽崇大步上前,狠狠在殷零脸上甩下一个巴掌。  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幽崇,眼前的人,分明是一样的皮囊,可却又显得那么陌生。   想起他用易容术佯装慕灵的模样,便是那般,她都可以轻易认出幽崇。   而现下这个与幽崇相同的皮囊里,装的,又究竟是谁。   还未做出任何反应,幽崇便将她打横抱起,飞身跃上马匹。一时间,风声鹤唳,耳边只有萧瑟的马蹄,和身后玲珑焦急的呼喊。   她不知幽崇将带她前往何处,直至穿过密林,进入幽冥毒谷,殷零才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。   幽冥毒谷是由一片诡秘森林和低险的山谷组成,其中乱石林立,毒物丛生,甚有令人迷失心智的瘴气,极易产生幻觉。   幽崇将殷零圈禁在马背上,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,让殷零觉得无比陌生。   与他往日的淡漠不同,那是一种透骨的寒凉,让殷零想挣脱却又动弹不得。   两只马匹飞速在幽暗中奔驰,稳稳地穿过毒物和迷障,来到一座黑色的城楼前。   这座城楼外观恢宏,漆黑的墙面上竖着各类大型动物的爪牙,令人望而生畏。   门外把守的护卫,头顶尖角,面上是层叠的鳞片,握着双枪便向他们走来。   “来者何人!”护卫抬枪挡住幽崇的去路。   不及开口,殿内便传来一个妖娆的女声:“让他们进来。”   三人被放行入内,穿过昏暗的长廊,才到达一处光亮的内殿。   殿内灯火通明,一张兽皮铺设的贵妃榻上,柔弱无骨般倚着一个娇媚女子。   她颜如渥丹,一双凤眼慵懒地瞟向众人,素色裹胸外松散地披着一层纱衣,露出大片雪白的盈盈细肩。   她伸出手指朝幽崇的方向勾了勾,用沾满口脂的红唇娇笑道:“幽公子还是这般惑人,噬魂玉可有带来?”   “噬魂玉!”听闻此物,殷零顿时警觉地看向女子。   感受到她的目光,榻上的女子也是缓缓起身,慢步向殷零的方向走来。   她长指微勾,轻轻抬起殷零的下巴,才满是惊叹地说道:“如此绝色的女子,用来将养噬魂玉,幽公子倒是舍得。”   殷零急退几步,疑惑地看向幽崇,他目光涣散,却并未看往殷零这处。   将养?此为何意?莫非,噬魂玉,在自己身上?   她疑惑地在暗袋中摸索,并未发现身上藏有此类物件。   见她如此,身旁的女子发出骇人狂笑,一边擦拭眼角一边看向殷零。   “莫要寻了,幽公子可是全告诉了我们。小美人儿,看在你将玉养了这么久的份上,拿到玉后,我便不再为难你。”   她缓缓走向中央的石桌,用手轻拭桌面上摆着的一盏圆灯。   随着她的动作,灯内亮起幽幽的荧光。恍惚间,似有万人哭嚎,惨戾地在空气中撕扯,蔓延。   她抬眼看向殷零,眸中蓄满几近喷涌的狂喜。   “这便是聚魂灯!”她的声音略显狰狞,圆睁着双眼说道:“待我将噬魂玉从你的身体里掏出,便可召唤世间最强的御灵。届时,我会替你的师父夺回皇朝,也算是与你们做了一个交换。”   她发出狰狞的狂笑,用涂着黑蔻丹的长指紧紧攥住殷零手腕。   殷零震惊地看向幽崇,似是在向他求证,又似是在等他解释。   幽崇面如冠玉,眸色微暗地看向殷零,虽有些神思倦怠,却仍是音色微哑地沉沉开口。   “是,我待你好了这么多年,也是时候收取一些回报了。待我收回国土,复我皇朝,便会同玲珑成婚。届时,你仍可以在我身边,做我最好的徒儿。”   他的声音依然清隽,但在殷零耳中却宛若魔障,令她振聋发聩。   “所以,那些过往,那口口声声的倾慕,都是骗我的,对吗?”她的薄唇微微轻颤,虽极力隐忍,却还是不经意地红了眼眶。   幽崇瞳仁微动,似是要说些什么,却还是蹙着眉没有张口。   “好了,莫要再煽情了,把噬魂玉交出来吧。”女子不耐地打断他们,转身从桌旁的玉鞘中拔出一柄长剑。   殷零警觉地召出法杖,虽是悲愤难当,却也不想软弱地被人随意鱼肉。   “哟,你的小徒儿似乎不太听话。”女子好笑地瞥了眼幽崇,长剑一摆便直直向殷零的方向袭来。   殷零怎会甘心妥协,躬身躲过她的剑气后,便兔起鹘落地举起法杖,召出火球,将她击倒在地。   女子忿忿地看着她,拍了拍手才唇角微勾地笑道:“不愧是异灵根,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,当真是收了个好徒弟。既是如此,那你还是自己来吧。”   她转身将长剑抛向幽崇,一脸戏谑地倚在墙边,似是在等待一场好戏。   幽崇手腕翻转,剑身闪出一道渗人的寒芒。他以刀锋指向殷零,眼底是一片令人陌生的黯然。   “师父,这当真是你本意?”殷零声音破碎,椎心泣血般立在幽崇面前。   幽崇并无应答,虽未有任何动作,却仍是擒剑直指殷零心窝。   “好……”她微微颔首,继而看向幽崇的双眼说道:“迄今为止,我记忆里所有的画面,好像都与你有关。我自以为我是你生命中的无可取代,却不知,一切终是我的虚妄。说是我欠你也好,是你负我也罢,今日过后,我们便算是两清了。”   她深深看了幽崇一眼,身体前倾,直直撞向剑锋。   利剑穿透心口时,绽出一朵殷红的血花。幽崇面带苦楚地瘫跪在地,生生呕出一滩鲜血。   他目光迷离地看向殷零,指尖微动,却终是没有如她所愿般,炙热地奔往她的方向。   身体仿若漂浮,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殷零只是叹息,死前那跑马灯似的回忆,怎么都与幽崇有关。   就算到了此刻,她都无法怨他,没有住进他的心里,算不得他的过错。   就如那九重天上的玉楼,无法触及,只因未成谪仙。   她与幽崇,似是一场千尺游丝的梨花梦,走到这,也该醒了。   殷零释然地向后倒去,倾身间,仓惶地拂过身旁的石桌。   桌上的物件纷纷滑落,其中,便有那盏聚魂灯。   它在地上狼狈碎裂,在耳畔沁出一声脆响。   顿时,落地的残骸中青烟骤起,似是有意识般慢慢汇聚,并入殷零心口。   众人未辨虚实,便见殷零的身前华光耀目,在近旁渐渐幻化出人形。   那是一名身形比常人大上两倍的男子,虽称不上面目可憎,却也在眉眼间流露几分凶相。   他背阔肩宽,身材魁梧,只一出现便躬身俯在殷零面前,用震天撼地的声音说道:“侍灵,终身效命于主人!”   殷零在神识涣散前轻轻瞥了他一眼,接着便昏死过去。   “居然被这小丫头召出了侍灵,幽崇,都是你干的好事!”女子咬牙切齿地从地上捡起佩剑。   咯血的幽崇面色苍白地躺在殷零近旁,显是也已经失去知觉。   她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二人,狠狠忒了一口,才转身逃向门外。   只是不及走远,便被侍灵大步追上,像猫崽儿般拎着后颈提回身边。   他脸上是渗人的笑,不待开口,便大掌一收,生生折断了女子细嫩的脖颈。   一旁的侍卫见势急急转身,还未跑出门外,便在侍灵的抬手间个个化为灰烬。   玲珑在案台后惊慌地咬着唇瓣,直至侍灵一边一个地扛走二人,才不甘心地从阴暗的一隅走出。   她脸上是扭曲的嫉妒,只盼殷零能在这剑伤中死去,才可平息她心头的熊熊怒火。   分明一切都仅差一步,却这般被殷零占去了便宜。   殷零醒来时,正睡在一张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上。她转头看了看陌生的内饰,只觉有些迷茫。  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她想起方才的一切,莫非,自己已经死了?   不,这里不是三途川,自己,应该是被救了。   她掀开锦被,在看到包扎好的伤口后,才深深叹了一口气。   身旁坐着一名看似丫鬟的女子,她脸上稚气未脱,从身上的衣饰用料,足见主人对她的重视。   见殷零醒来,女子笑盈盈地起身,扶起她喝下一杯水后,才郑重地向殷零福了福身:“我叫小笛,是这王府的丫鬟,姑娘可觉还有哪里不适,我替你唤医师。”   “一切甚好,只是敢问姑娘,这是何处?”殷零无法起身,只能颔首回应。 第34章 玉狐宫   “这是玉狐宫,昨日你们在君上曾经居住的王府前昏倒,可把府中的管家吓坏了。你伤得太重,府中又无医师,只能先把你送来了宫里。”小笛个性活泼,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。   “我们君上可真是个好人,长得又好看,还法力高强……”小笛说着说着便羞红了脸。   殷零意会地低头浅笑,见她那般可爱的模样,又是忍不住逗她道:“看来姑娘很是倾慕你们君上。”   小笛的脸更是臊红,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自己的手。   “狐族的姑娘哪个不倾慕君上,我只是君上从荒野捡回的小狐,能侍奉在他左右,便已是天大的福分。   小笛这个名字便是君上给我起的,他总说我平日喜欢说话,声若扬笛,婉转悦耳,故而唤我小笛,你说,可是很好听?”   小笛一说起狐帝便开始滔滔不绝,让殷零不禁想起幽崇,她的名字,也是幽崇起的。   思索间,门外响起守卫的声音:“虞妃娘娘,君上特有交代,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奴婢。”   “本宫不过是来看看贵客,你们倒是长了几个脑袋,也敢拦我!”   随着跋扈的话语,一名女子昂头步入室内。   那名女子一袭烟绿宫装,裙幅上的牡丹暗纹影影绰绰。乌亮的青丝绾成了十字髻,显得十分娇俏可人。她生着一双狐狸眼,虽看着年纪不大,却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。   “参见虞妃娘娘。”   一见女子,小笛便慌乱躬身,很是害怕的模样。   女子冷冷瞥了小笛一眼,才抬眼看向殷零。她优雅步至床沿,用抹着红蔻丹的细指轻轻勾起殷零的下巴,语气不善地说道:“这带病的美人都如此我见犹怜,君上还真是救回个宝贝呢。就是不知道这小美人儿,想要个什么位份。”   她姿色上乘,说出的话却句句嘲讽。   殷零是被救来此地,想着既承了他人恩情,便不与她计较。   可女子见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柔弱模样,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指尖狠狠使力,朝着殷零说道:“莫要装出这人畜无害的无辜样,这狐媚子的招数,对本宫可没有用。”   殷零被掐得生疼,终是忍不住拍开她的手。她面上血色尚浅,却仍是一脸桀骜地看向虞妃说:“莫要把你那腌臜的心思用在他人身上,你的君上再好,我也不稀罕。此番你们将我救回,我确是心怀感恩。但若是娘娘这般恶意揣度,便有些失了身份。”   “哟,小嘴倒是挺能说,怕就怕有些人,也就空长了一张嘴。”   虞妃的脸色稍有缓和,小笛却是一脸愤然地上前护住殷零。她双手在两侧伸展,用清瘦的身子牢牢挡在殷零面前。   “虞妃娘娘,你莫要怪责姑娘,后宫一直都只有你这一位娘娘,君上就算是为自己充盈后宫,也没有什么不对。”   她话音刚落,殷零便一脸疑惑地看向小笛。这是来帮她的还是来捣乱的?她满头黑线,眼见虞妃的脸色愈发难看,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   她只是刚醒来,她甚至都没见过她们口中的君上,她是无辜的啊喂!   “现下这玉狐宫可是已经易主了?连个小丫鬟都敢这般同我说话!”虞妃盛怒地推向小笛。   小笛身子本就单薄,被虞妃一推,更是重心不稳地往殷零身上倾倒。   “呃……”殷零一声闷哼,紧紧用手捂住胸口的剑伤。尚未恢复的伤口在小笛的撞击下,复又裂开,殷红的血水,缓缓在雪白的中衣上蔓延。   “啊!姑娘,你没事吧。”小笛悠扬婉转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分外刺耳。   一旁站着的虞妃却是吓得白了一张小脸,她不知殷零竟伤得这般重,更是不知这无心的一推,竟会连累到她。   无措怔愣时,门外传来一声威严的质问:“你来此作甚?竟是善妒到连一个受伤的女子都不能放过?”   从门外走进的男子面色冷沉,虽有一副比女子更甚的美艳皮相,却清冷卓然得令人望而生畏。   他看了一眼殷零,伸手攥住虞妃的细腕质问道:“又是你干的?她已伤至如此,你还不肯放过。若是你我恩爱相携也便罢了,你分明知道我对你无意,还要这般,究竟是要作何?”   “君上,我……我没有。”虞妃一脸委屈地看向男子,想做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   “怎就没有了,方才虞妃娘娘还唤姑娘是狐媚子。”小笛见缝插针地上前告状。   虞妃的眼角顿时转红,倒是让殷零有些于心不忍。她轻咳两声,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向了自己,才有些虚弱地开口解释:“都是误会,娘娘只是不慎推倒了小笛,又正好撞在我身上,才会如此……”   听殷零说罢,男子的脸色微微好转。还想再说些什么时,便被殷零的哀叫打断。   “好痛,娘娘,快帮我叫医师。”她朝虞妃挤挤眼,虞妃忙会意地接话道:“好好,你忍一忍,我马上就去。”   平时这些小事她何曾亲自管过,今次却是乖乖提着裙摆,替殷零跑腿去了。   女医到时,殷零已疼得嗷嗷叫唤。男子为了避嫌,早早回了寝宫,只留下小笛在一旁伺候。   虞妃紧张地看女医处理伤口,那血糊糊的软肉深深烫热了她的眼角,让她不禁有些后悔。   “早知道我便不推小笛了,害得你这般。”虞妃难过地抽了抽鼻子。“还有,谢谢你愿意为我解释。”   她眼底满是真诚,只觉殷零不似那些曾经勾引君上的女子那般惹人讨厌。   “嗨,无事,都是误会。”殷零大肚地挥挥小手,满脸都是释然。   她看得出,虞妃并不坏,只是被一种扭曲的情感禁锢,显得有些气急败坏。   待伤口处理完,虞妃才支开下人,独自陪着殷零说话。   她卸下了锋芒,像个小姑娘般倚在殷零身边。   “你叫什么,为何会伤得这般重?”她担忧地看着殷零的伤口,一脸好奇地问道。   殷零咂了咂嘴,想了好一阵,才将事情的经过向虞妃娓娓道来。   她省略了御灵的部分,只将三人的爱情情仇像故事般,说予了虞妃。   虞妃听得津津有味,不时紧握双拳,眼中蓄满愤慨。   只是最后,她终是感慨地叹息道:“或许最好的时光,便只能藏在回忆里。”   殷零本不愿多事,见她感伤,还是多嘴地问了一句:“你不是宫中唯一的妃子吗?为何会如此失势?”   见虞妃眼眶微红,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多嘴,可话一旦出口,便已来不及收回。   “我是玄夭唯一的妻子,但这一切,并非如他所愿。”虞妃的语气有些幽怨,面上,却是像诉说他人的故事般平静。   “狼族和狐族素来交好,故而儿时,我便心悦与他。虽只有过一面之缘,他却犹如那天边桂,一直是我心上唯一的光。   两年前,父王带着我前去和亲,玄夭只是浅浅看了我一眼,便淡漠地拒绝了和亲的请求。彼时,皇弟尚小,母亲带着他一同前往,却是在那日,于这玉狐宫里,生生失了踪迹。”   虞妃眉眼低垂,身侧的双手却越握越紧。   “从那日起,遍寻皇弟不得,父王便将罪责一并迁怒于玄夭。玄夭抵死不认,发展到最后,两族只能出兵交战。   犹记得当时,战鼓喧天,旌旗猎猎。硝烟弥漫下,到处都是战死的将士。玄夭不忍同胞受难,终是俯首妥协,而说和的唯一条件,便是娶了我。”她自嘲地笑笑,眼底满是凄凉。   她做梦都想同玄夭一起,只是,不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。这条鲜血铺设的道路,让她往后走的每一步,都显得于心不安。   自那天后,虞妃便经常来找殷零。殷零伤重嗜睡,她便端着针线,在一旁静静绣着荷包。   她为玄夭绣过许多荷包,莲叶的,鸳鸯的,玉竹的。只是每一个,都被玄夭狠狠丢弃,什么也没留下。   即便如此,虞妃还是日日绣着。这寒凉的深宫,总要有一丝期盼,才能桀骜地独自向前。   殷零醒来时,虞妃刚绣好龙首上的犄角。她放下手中的荷包,便从食盒里端出温热的药汤。   那是由许多名贵药材熬煮而成。自那日见到殷零的伤口,她便夜不能寐,愧疚难当。   虞妃拿着小勺,细心地喂殷零喝药。殷零不好意思地抬手,刚想接过汤碗,便听门口传来一声怒喝:“你又来此作甚?你给她喝的是什么?”   二人打眼看去,只见玄夭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,脸上依然透出那股淡漠之色。   虞妃没好气地白了玄夭一眼:“补药啊,还能是什么,我可熬了两个时辰。”   听罢,他大步走近,将药汤置于鼻下闻了闻,才满是讥讽地说道:“莫要在此摆什么小心思,还有你。”他继而转向殷零,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几眼。   “莫要再乱吃他人给的东西,否则便会像同你一起的男子那般,被人暗算,中了蛊都不自知。”   “什么男子。”殷零疑惑地看向玄夭。 第35章 幽崇失智   “就是那日与你一起送来的男子。”玄夭疑惑道:“难道你们不是一起的?”   殷零沉默片刻,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。   “他在哪儿,我可否见见他?”殷零掀开被子就欲起身。   虞妃慌忙将她拦下,朝玄夭努了努嘴道:“你,去把人带来。”   玄夭闻言攥了攥拳,狠狠白了虞妃一眼,才让护卫前往接送。   幽崇出现时,殷零并不意外。令她意外的是,幽崇一见到她,就一边喊着姐姐我怕,一边毫不“认生”地往殷零怀里钻。   她失神地怔愣原处,不知幽崇的神志是真的出现了偏差还是刻意为之。   他的眼神炙热,清澈,像孩童般没有任何杂质,与曾经的清冷完全悖离,并不像是有意伪装。   “他,伤到头了?”殷零一边用力将幽崇推开,一边满脸质疑地看向玄夭。   玄夭在太师椅上坐下,喝了一口茶后才缓缓说道:“他并非痴傻,只是中蛊后因强烈刺激而用内力压制蛊虫,导致心魔骤生,三魂丢了一魂,才会变成这样。”   “那还能救吗?”殷零有些不解,不知幽崇又是在何时中的蛊。   “自是可以,取失魂之人的青丝,甲片,埋入土中,日日以其最思慕之人的血水浇灌,待到发芽,便可静候回魂。”   听起来很简单的方法,却让殷零实实在在地犯了难。   “可师父未过门的妻子,现下不知在何处。”她满面愁云地说道。   虽有私心想与幽崇撇清关系,可见他现下失智如幼童,也终是狠不下心来。   “无妨,你把具体详情告知于我,我可派人去找。毕竟你的伤是因为虞妃加重的,本君也该付些责任。”玄夭一脸嫌弃地看向身旁的虞妃。   她正一脸认真地逗着幽崇,根本没有注意玄夭在说些什么。   “零儿,你师父可真俊,我还是成亲得太早了。哎,都怪当时年少无知。”虞妃一脸惋惜地说道。   “你!”玄夭胸口似有一把无名火,烧得既莫名,又汹涌。   他狠狠按捺下心底的异动,一脸不耐地向虞妃催促道:“入夜了,都回去吧,零姑娘也要休息了。”   虞妃还未来得及回应,心智如孩童的幽崇却先开始不依不饶。他死死抱着殷零的胳膊,一脸无赖地不愿离开。   “我不走,我不敢一个人睡,要姐姐陪。”他哀哀嚎叫,让殷零想起儿时的自己。据称,她当时也是这般缠着幽崇,不知,这算不算是现世报。   她一脸尴尬地看向众人,左右为难间,就见虞妃笑盈盈地将幽崇拉过,满脸兴奋地说道:“零姐姐受伤了,换烟姐姐陪你睡,可好?”   她一脸恩客的猥琐模样,伸手便想搂上幽崇的肩。只是还未触及,便被玄夭一把拦住,急急拉回身侧。   “你作甚?回你的揽月阁去,今晚,我陪他睡。”   话音刚落,玄夭便想抽自己一个嘴巴。那全场暧昧和探究的目光,让他有些无所适从。   让你多嘴!堂堂狐族君主,竟要沦落至此!   一炷香后,玄夭便更想抽自己了。他的昆玉阁内,幽崇只着中衣,大喇喇地在玉床上横躺。   他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,嘴上却不知死活地喊着:“公子,你快来呀。”   这一副毫不相关的做派,让玄夭怀疑,幽崇是不是早前逛窑子逛多了。   他烦躁地缩了缩身子,在一旁的鹿角榻上堪堪躺下,才可怜巴巴地闭上眼睛。   明天,明天就去找这小瘪三的未婚妻。玄夭恨恨地想着。   过了好几日,虞妃才同意让殷零下床。她几乎每天都来陪殷零,看起来很闲的模样。   她身边从不带侍女,却日日跟着一名影卫。那是狼帝在她儿时便培养的死侍,对虞妃忠心不二,坚贞不渝。   二人无事便在园中品茶赏花,无用武之地的影卫,则被虞妃指使着去小厨房切水果。   “小羁,别用菜刀切西瓜,都是蒜味。”虞妃皱着眉头抱怨。   “小鸡?”殷零震惊地看向影卫,虽不算特别魁梧,但这个名字着实不适合一个成年男子。   “小羁,羁绊的羁,他的全名叫无羁。”虞妃用埋汰的眼神白了殷零一眼。   殷零不甘示弱地回瞪,这起名的功力。与自己相比,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  无羁谁也不想看,他只觉得羞耻。   嬉闹间,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树丛中探出,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,一动不动地看着二人。   虞妃用帕子擦了擦手,上前抱起小男娃,再使劲揉了揉他的发顶。   “这是玄夭的小侄子,玄辰。给,借你玩。”她大大咧咧地将玄辰抱至殷零腿上,顺手递了片西瓜给他。   玄辰小手捧着西瓜,却并不急着吃,她两眼亮晶晶地将西瓜递给殷零后,才奶声奶气地对殷零说:“姐姐,吃。”   殷零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,而虞妃却在一旁翻起了白眼。   “当初见我时怎就没这么殷勤,小白眼狼。”她一脸不悦地捏捏玄辰的脸,小人儿却不服气地顶嘴道:“你才是小白狼,我是小狐狸。”   园中顿时笑声满盈,伴着玄辰那句:“西瓜怎么是蒜味的。”一片喧嚣的热闹。   玲珑来玉狐宫的那日,天气有些阴沉。   虞妃刚念叨完马上要变天了,玄夭便带着玲珑步入园内。   她看着比原来清瘦不少,一双杏眼更是灵动地在脸上眼波流转。   见着幽崇,玲珑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,直直扑进幽崇怀中。   “哎,可惜了,英年早婚。”虞妃叹息着摆摆头,还未说完,便见幽崇满脸嫌恶地将玲珑一把推开。   “姨母,男女授受不亲,请自重。”   众人纷纷石化,尤其是玲珑,更是一脸窘迫得不知如何应答。   虞妃悄悄在殷零耳边低语:“你确定这是他未婚妻?莫要弄错了才好,否则你师父的芽芽,可是发不出来的。”   殷零秀眉紧蹙地看着二人,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  尽管如此,玄夭还是僻了一处日光最好的角落,将幽崇的甲片和青丝埋下。   他犹豫了很久,还是决定拉过殷零,悄悄同她说道:“这位玲珑姑娘,身上有很重的阴毒之气。若非常年与毒物接触,绝不可能有如此气息。你与她接触时,切记小心。”   “此话当真?”联想到幽崇身上的蛊,殷零不禁有些怀疑。 第36章 玲珑挑衅   “此处紧邻苗疆,我对此只也是略知一二。但幽公子身上的蛊略为险恶,若是下蛊之人,应会有反噬才对。现玲珑未遭反噬,那下蛊者便可能另有其人。”   玄夭事无巨细的分析,让事情的真相,更如蒙了一层云雾般,无法细辨。   殷零对蛊毒并不了解,唯独在花钿会的那次,也因为找不到凶手而不了了之。   若那次是桃祈所为,那现下她可有遭到反噬?   自玲珑来后,照顾幽崇的任务便交还给了她。可幽崇似是对玲珑极度不喜,还是日日缠着殷零不放。   他现下心性如稚,与玄辰倒是玩得极好。二人日日在殷零面前争宠,把整个后花园吵得鸡飞狗跳。   “姐姐要陪我去赏鱼。”幽崇抓住殷零的一只胳膊说道。   “不,姐姐要陪我放纸鸢,你找你姨母去。”玄辰不甘示弱地抓住另一只胳膊。   二人推推搡搡,险些让殷零的伤口再度开裂。   “停,两个小兔崽子,再吵吵全给你们丢出去。”虞妃被吵得头疼,只能出来说和。“既然如此,我们来推牌九吧,来来来,身上都有多少钱,统统拿出来。”   她毫无形象地一脚蹬上石桌,满脸期待地搓着小手。   “咱们两两组队,我们两个仙女一组,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组。”虞妃一脸狡猾地朝殷零挤眼。   “小兔崽子”们本想抗议,听到这分组的类型,还是乖乖闭上了嘴,认命地坐在了同一边。   开局没多久,殷零和虞妃就狠狠输了一把。二人面面相觑,眉头都竖成了两个八。   “你不是说小孩子好对付吗?”殷零在虞妃耳边抱怨。   虞妃瞪了一眼笑眯眯的幽崇咬牙切齿道:“这两个显然不是一般小孩,那个还是你师父。若不是玄夭作保,我都怀疑他是装的。”   没过一会儿,两位“仙女”就把银子输光了。虞妃正不服气地想回宫取,便见玄夭迈着大步从远处走来。   “来得正好,站住!”她急火火地朝玄夭跑去,还未站定,就伸手摸上他的腰窝。   “你作甚?”玄夭拦住她做乱的小手,耳根爬上了一抹红晕。   “给钱,我输光了。”虞妃可怜巴巴地指了指桌子。“他们欺负我。”   她眼角微垂,委屈得差点伸出兽耳,引得正要发火的玄夭生生憋回半口气。   “谁让你带他们赌的,辰儿还这般小。”他一边念叨一边被虞妃拉着坐下,往手里塞了两张牌后就听她抱怨起来:“你看,这怎么打。”   玄夭凝眸思索,没一会儿,便把虞妃输去的钱赢了回来。虞妃数着白花花的银子,甚是喜悦,猝不及防便在玄夭脸上吧唧亲了一口。   “相公,你真厉害。”她满眼都是白灿灿的银子,完全没注意到玄夭微微勾起的唇角。   “好了,回去休息吧,谁的银子谁拿走,小小年纪不准学这些歪歪道道。”   玄夭一边说着一边自顾离开,幽崇本想跟上,回过神又立时停下了脚步。   “你怎么不跟着走,该休息了。”虞妃正龇牙咧嘴地心疼银子,见幽崇这副模样也是好奇地开口问道。   “因为哥哥说,如果我再跟着他,就让我跟玲珑姐姐睡。”幽崇可怜兮兮地往殷零身边靠了靠,一脸苦相地抱怨。   “噗!”虞妃乐得一下没憋住。   “玄夭可真损,诶诶,你靠零儿这么近作甚,男女授受不亲,找你媳妇去,玲珑本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。”   她原是只想逗逗幽崇,谁知他却愤怒地站起身,一脸不悦地怒喝:“她不是!我要娶的是零儿姐姐,不是她。”说罢赌气地向园外跑去。   还未跑出几步,便撞上来寻他的玲珑,玲珑一脸不悦,显是已听到了众人的对话。   “那个……他现在只是个孩子……”虞妃正欲解释,就见玲珑神色愠怒地走到殷零面前。   “零姑娘,当初你便没羞没臊地寻了各种借口让哥哥宿在房中,现下他成了这般模样,你还是不愿放过吗?   他要娶的是我,这也是他亲口所说,零姑娘不看重清白,不代表我也不在乎脸面,还望姑娘自重。”   她目光不善,眼底尽是藐视,说出的话句句带刺,字字直指人心。虞妃气得胸口起伏,伸手便想往玲珑脸上招呼。   只是手刚扬起,就被另一只手抓住,接着便是一声脆响,在玲珑的脸上画下一道掌印。   看着殷零涨红的脸,虞妃只觉爽快。她拉过殷零的手一边擦着,一边用嘴作势吹吹。   “疼不疼,怎么就自己上手了,多脏。”戏还没演完,便见玲珑抬起的手被殷零制住,反手又是一个巴掌。   殷零的身体微微颤抖,看着玲珑的目光却是一片厌恶。   “玲珑姑娘,你几次三番用师父父母的安危做要挟,以此为筹码留在幽溪山时,我和师父正彼此心悦。   我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是现下,我不想追问,更是不想要他了。所以,你若是喜欢,便自己把人看好,莫要在此摆出一副怨妇的模样,叫人恶心。”   殷零不吐不快地将情绪宣泄后,便转身朝园外走去。她轻轻瞥了眼藏在暗中窥视的幽崇,眼底满是复杂。   虞妃不放心地跟上殷零,耍着赖要宿在她的房中。她们头碰头地说着体己话,宛若一对双生花。   “零儿,你心里还有师父吗?”虞妃问得小心翼翼,生怕引起殷零不快。   “有……”她承认得毫不犹豫,接着又自嘲地勾勾嘴角。   “可是,我不会再同他一起了。那日,他亲手将剑锋指向我,告诉我他要娶玲珑,告诉我我只是他养玉的容器时,我和他,就已经两清了。曾经,我只能依附于他,现下也该为自己而活了。”殷零的眼里有哀伤,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希冀。   “那,我们离开这里后便一起开家茶楼吧。”虞妃突然说道。   “为何,你要离开这里?那玄夭呢,你不是爱他入骨吗?”殷零不解地问。   虞妃自嘲地笑出了声,边笑,边用手擦擦眼角。   “是啊,连你都知道我爱他入骨,可是,他不爱我啊。”   那一夜,虞妃一直蜷缩着身子。梦里的他喃喃呓语,口中念叨的,都是娘亲这两个字。   只身远嫁狐族,他的爱便是她最大的赌注,筹码是离开疼爱她的爹娘,和那个再也不敢提及的故乡。   梦中,幼时的玄夭闪烁着双眸,将一颗珍珠放入她的掌心。   少年只是一句“此珠为信,待到长大我来娶你。”便轻易地困了她半生。   曾经她不懂,现在却终是知晓,一眼万年不是传说,不是缱绻,那是一坐牢,一座只困住了痴心人的牢。   和亲那日,她贴身带着的信物还未取出,便被玄夭冰冷婉拒。那句“公主,我心里已经有人。”让她明白,回忆里,终究只有她一个人。 第37章 我叫虞烟   自那日起,虞妃便不再绣荷包。   而埋着幽崇青丝甲片的那一隅,也一直都没有发芽。   虞妃撺掇着让殷零取血来试,可殷零想起玲珑的那番话,仍是决意不管。   路是他自己选的,就算他心里没有玲珑,也同她殷零没有任何关系了。   虞妃只是随口一提,并不愿殷零再同幽崇有任何瓜葛。更何况,她自己心中的事还未解决,何暇顾及他人。   自她来玉狐宫半年起,宫内的大臣便日日觐见,以虞妃无所出为由头,逼玄夭选秀纳妃。   初初从无羁口中听闻此事时,虞妃还愤怒难当。但见玄夭一直没有任何动作,也还是生生将这口气给忍了下来。   不是我不下蛋,是你们君上不行阿喂。他连洞房花烛夜都宿在自己宫中,我和谁生啊。   时间久了,倒也是习以为常。虽然玄夭心里没有自己,可见他孑然一身,并未招惹他人,这日子便也还是可以勉强支撑。   她开始慢慢接受这份平庸,顶着虞妃这个头衔,做行宫里的一具行尸走肉。   若非看到那张姣好的脸,她可能都不会记得自己也曾那般鲜明地活过。   那日的天很冷,初雪刚降,碎琼点点飘落,引得殷零伸手来接。   二人在亭中围炉赏雪,喝着夏日撷采的荷花茶,更显几分惬意。   玄夭带着一名女子从远处走近时,虞妃正往炉子里添加炭火。   他身材颀长,穿着一件白貂皮袄。而身后跟着的女子,娇小玲珑,一袭白衣委地。二人衬着雪景,有种说不出的般配。   殷零不明就里,只是小心地看了虞妃一眼。她似乎并未察觉,往炉子里又添了一块炭火。   “虞妃,这是霍老将军的孙女霍芯,因府中修葺,过几天又适逢赏雪宴,故而暂且在宫中借住一段时间。”玄夭似在征求,又似是通知,声量极小,却让人觉得来势汹汹。   本以为将大闹当场的虞妃,只是淡淡抬眸,打量了霍心两眼,便低头微微笑道:“好俊的女子,霍老先生辛苦了,妹妹便放心住下吧。”   她垂眸颔首,又往炉中添了一块炭火。直至二人走远,都没有再说一句话。   “姐姐这是?”殷零心有不解,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   “霍老将军想让玄夭纳他孙女为妃,已经提过多次。”虞妃灿烂地笑道,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。   未待二人将盏中的茶水喝完,玄夭便只身来到凉亭。   “跟我走……”他低低出声,声音里有虞妃曾经无比希冀的温柔。   “有事就在这说吧,零儿是我妹妹,不用回避。若是指要娶霍姑娘的事,就不用说了,我知道了。”虞妃眼都没抬,语气淡漠得听不出情绪。   玄夭有些按捺不住,抬手想拉虞妃,她堪堪往身边一躲,看向他的眼眸里满是嫌恶。   “你……我并没有答应。”玄夭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,能让虞妃死心,不是自己这两年来心心念念的事吗。   他缓缓收回伸出的手,犹豫之色被虞妃尽收眼底。   “不就是怕狼族出兵吗?你敢娶她,我就敢让父王覆了这座城!”虞妃眼眶微红,似是盛怒般拍了拍桌子。   只是下一刻,她又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,满脸顽笑地说道:“这些年,你如何待我的,家书上只字未提。我一直以为,只要待你好,你便会慢慢倾慕于我。于是,冬日的姜汤,夏日的荷包,无论你如何糟践,我都会做了新的送到你面前。   我端端听着虞妃这个名讳,便得意至极。到最后,却险些忘了,我也有自己的名字,我的名字叫虞烟。”   她解下头上的妇人发髻,任长发随之飞散。未染口脂的红唇微不可察地轻颤,说出的,却是绝心绝情的字句。   “所以,玄夭,我们和离吧。”这句话,一整日都在玄夭的脑海回荡。   战败迎娶敌国公主,于他来说,本就是屈辱。而此时一切都可以结束,他却莫名的不愿放手。   心里似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作祟,它们叫嚣着嘲笑,嘲笑他的懦弱和无能。   他没有同意和离,却开始发现,虞妃看他的眼神,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闪烁。   他开始在意虞妃的举动,看她毫无芥蒂地带着霍姑娘在小花园玩耍,或是毫不顾忌地让无羁背着她满园子乱跑。每每看到她,玄夭都觉得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般,无法纾解。   “够了,身为王妃,怎可与侍卫如此亲近,若是传出去,教人如何看你。”忍耐许久,玄夭终是从角落现出身形,满脸不悦地指责。   虞妃一脸没心没肺的笑,毫不在意地揉揉无羁的头。   “又有何妨,我们都要和离了。打小他们便说无羁是我的童养夫,这下,可以给他个名分了。”   她只是说了句顽笑话,无羁却被逗得脸红至耳根。   玄夭气愤难耐地将虞妃拉下,一把扛上肩头便走。   “你莫要这般作态,不就是怪我欠你个洞房吗?那现在便来侍寝。”他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,青天白日下便口无遮拦起来。   众人听罢均是羞红了脸,尤其是殷零,两手捂着玄辰的耳朵,抱着他便要逃开。   虞妃惊叫着挣扎,无羁却是牢牢挡住了玄夭的去路。   “放开公主。”他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架势,伸手便想从玄夭肩上救下虞妃。   玄夭转身闪躲,一边应对无羁的攻势,一边担心颠着肩上的人儿,渐渐落了下风。   “只要我们一日未和离,她便是我的妻子,让开。”玄夭沉沉出声,话语间满是威严。   虞妃生怕玄夭伤着无羁,只能示意无羁退下,狼狈地被玄夭扛回宫中。   一路上宫女的目光,让她觉得,自己好像一袋米啊。   她鲜少来玄夭的寝宫,自从嫁到玉狐宫后,玄夭便从未召她侍寝,就算洞房花烛夜,他们也是分别宿在自己寝宫,未行夫妻之实。   故而,当大臣们责备虞妃无所出时,虞妃也在四处散布玄夭“不行”的消息。   这黑锅,总不能只她一个人背。   “听说,你说我不行?”玄夭的眼底满是危险。   虞妃脑中一炸,不由脱口而出:“哪个不长眼的,这种事都敢传给你听。”   “这意思是,你确实说过?”他眸色渐深,掐着虞妃的五指越收越紧。   “既然如此,那我便让你知道,我到底行不行。” 第38章 玄夭变卦   他制住虞妃的双手,强制扣上头顶。长指在她的合襟上一撕,耳边便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。   虞妃惊愕得迸出眼泪,刚想开口,唇瓣便被玄夭牢牢堵住。   她不知玄夭为何如此,当初冷心冷情,现下自己愿意和离了,他反而使着坏不让她走。   直至虞妃险些岔气,玄夭才松开她的唇瓣。暗自庆幸间,一片温热便紧随其后地覆上她的脖颈。   他气息渐沉,步步失了分寸,大手也没有停下动作,在她的腰间堪堪作乱。   虞妃吓得连连惊呼,就差没直接上口喊非礼。   若是在洞房时她大抵是愿意的,可现下,她想要和离啊。   虞妃越想越慌,脱口而出的便是无羁的名字,她哀哭着唤了一声,无羁便突破重围闯入内殿,一脸戾气地站在他们面前。   “放开公主。”人狠话不多继续用剑锋指向玄夭。   玄夭并不惊讶,只是拉过锦被将衣裳凌乱的虞妃牢牢裹住。  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二人,在这种时候召出影卫。或许,虞妃真是对自己没有心了。   在玉狐宫内,她从未因为危险而唤出无羁,谁知第一次,便是在这种时刻。   思及此,他无奈地勾了勾唇,独自步出门外。   胡乱行走间,到了埋藏幽崇魂引的角落,一名女子颔首坐于一旁,正看着空荡荡的土地发呆。   女子身段纤细,单薄的背影透出几分凄楚,只是周身隐隐散发的黑气,令玄夭有些避之不及。   “参见君上。”还未来得及绕开,玲珑便楚楚站起,向玄夭福了福身。   “嗯,玲珑姑娘在此做何?”玄夭尴尬地回应,不知玲珑方才可有看到自己明显偏移的步子。   他无奈地走向玲珑,同她一起俯身察看。   “这魂引总是不发芽,许是哥哥的心真不在我这里了。”她含泪欲垂,通红的双眼更显我见犹怜。樱桃小嘴不点而赤,也是实打实的美人胚子。   玄夭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,只能颦眉道:“许是时间不够,姑娘再等等。”   他短短的一句话,却似是给玲珑平添了几分安慰,话匣子一开,便与玄夭立在原处聊了起来。   “好生羡慕玄君主与虞妃的感情,伉俪情深,独宠只予一人。不似我,为哥哥遭遇变故,待回来时,哥哥就多了个小徒弟。”玲珑面带苦笑,用“委婉”的方式控诉着幽崇和殷零。   玄夭的眉头愈蹙愈紧,这是明晃晃的嚼舌根啊。殷零一直与幽崇保持距离,便是他失智,也不曾有过逾矩。   而幽崇即便已是稚童心性,却仍是不待见玲珑。或许,他心中之人,确实并非玲珑。   他们的过去玄夭并不知晓,故而,究竟是谁负了谁,他也不想评断。   只是他与虞妃,像是突然陷入了僵局,无法前行。思及此,玄夭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。   “君上可是有何烦恼。”玲珑人如其名,有着一颗玲珑心。见玄夭唉声叹气,便立即上前关切。   玄夭本不愿多语,见她眸光闪闪,也终是没忍住问了句:“若是曾经倾慕于你的女子,突然开始厌恶你,这是为何?”   他面色凝重,一脸求知欲旺盛的表情。   玲珑自是知晓玄夭所谓何事,勾勾手指便轻轻覆在玄夭耳畔低语。随着她的唇瓣开阖,玄夭渐渐愁眉舒展,唇角轻勾。   只是还未待他忘形,便有一声怒喝自一旁响起。二人惊诧地分开距离,回头便是虞妃一脸嫌恶的表情。   “玲珑姑娘真是好本事,幽公子搞不定,便来搞我们君上。厉害,厉害!”她抬手抚掌,眼底却尽是鄙夷。   玲珑刚想解释,便见玄夭一把将她拦至身后。她上前,他拖拽。   玲珑心里想哭,别拽我阿喂,她口中搞来搞去的,污的可是我的名节。   可玄夭哪管得了这么多,他只当虞妃善妒,此番吃了玲珑的醋,便是心里仍有自己。   他身躯伟岸,堪堪将玲珑挡住,一脸邪魅地看向虞妃。   “如何,吃醋啊?你不要这虞妃的位置,多的是人要。”他一脸得意,只觉玲珑传授的要诀当真有效。   “这倒是,我只是想不通,当初为何会看上你。”虞妃不在意地耸耸肩,径直穿过二人向宫中走去。   玄夭不安地立在原处,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。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,怎么出口便成了示威。   他不悦地转身回宫,留玲珑一人在原地独自凌乱。   幽崇自失魂后便一直不爱搭理玲珑,便是见着了,也是喊上一句姨母便光速躲到一边。他曾经温柔清冷,失起智来却是能把玲珑气得半死。   自玲珑挑衅后,殷零便不让幽崇跟着自己,可他日日耍赖跟在玄辰旁边,殷零也没有任何办法。   她心可大着呢,反正气的也不是自己。   今日虞妃来殷零处用膳,玄夭便带上玄辰一起,玄辰拖着幽崇,而幽崇身后又跟着玲珑,加上个无依无靠的霍心,这宫里的人,算是来齐了。   他们换了个大桌子,才勉强把小厨房的菜色摆齐。   众人相依而坐,除了玄辰和幽崇,皆是各怀心事。   “这茯苓糕真不错,君上你尝尝。”霍心夹起一块,小心地放入玄夭碟中。   虞妃白眼纷飞,还没飞完,便见玄夭将那块茯苓糕夹给了自己。   “别夹来夹去的,也不嫌脏。”她埋汰地瞥了玄夭一眼,见霍心一脸受伤,才惊觉说错了话。   幽崇则是择了一块肉至碗中,反复倒腾,将肥腻的部分剔掉后,才把剩余的精瘦放入殷零碗里。   殷零有瞬间的怔愣,他忘了一切,却是在记忆深处保留了这个习惯,让她唏嘘不已。   霍心并不知情,生硬地出口打趣:“幽公子真是体恤,妹妹好福气。”   一语中的,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,玲珑愤愤地看了霍心一眼,便低头不再言语。   一时间,气愤尴尬,大家飞快地进食,试图结束这荒唐的午膳。   想起那个不发芽的魂引,玲珑眸色渐深,眼底布满黑云。不就是让它发芽?能有多难,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,表情愈发狰狞。   午膳过后,霍心便缠着殷零讲故事。玄辰和幽崇听罢,也是一门心思地闹腾,就差让殷零搭台唱戏。   殷零平日便被称为活话本,对于这般简单的要求,自是没有推脱。 第39章 误入汤泉   她装模作样地往石凳上一站,便开始瞎编起来。可是接连说了几个故事,大家都觉得不够刺激。   “说些吓人的吧,我喜欢听吓人的。”霍心开始出馊主意。   殷零咽了咽口水,看了眼与玄辰坐在一处的幽崇。虽然他现在傻了,也早已不受限于他,可看到那张脸摆在自己面前,还是反射性地有些生畏。   一旁的众人也开始附和,纷纷要求殷零来些“刺激”的。而这些众人里,赫然就有一个幽崇。   现下的他,只是稚童心性,那他可会惊惧?   殷零勾了勾唇角,忍住想笑的冲动,开始在脑中拼凑最骇人的故事。   灵动的眼珠往四周转了转,见身旁有口古井,便就地取材地开始杜撰。   “从前,有户人家,家中有口古井。那古井,深不可测,提出的水却是腥红恶臭……”   她尽量压低声线,纵是青天白日,也将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。   在座的年纪均不大,最大的已经傻了,其次就是虞妃。虞妃虽不怕,却是爱听,边听边做着鬼脸,发出怪声,吓得众人惊叫连连。   这场闹剧一直到玄夭回宫才停止,他方才出现,便被玄辰直直扑进怀里,嗷嗷哭了起来。   他从开始便惊吓难当,记着自己是个小男子汉,才强忍着没有发作。   现下看到舅舅,当时的恐惧和委屈被一并放大,终是没忍住掉下泪来。   殷零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,她受人之恩在此养伤,却把人家的侄子给吓哭了。这……   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幽崇,见他面色青白,死死抓着衣角,便知,这个大宝宝,也被吓到了。   所以,曾经他不让自己看那些书,是因为,他害怕?   入夜后,惊魂未定的众人们才各自回宫。玄夭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殷零,才不情不愿地带走了二人。   玄辰惊吓得不愿自己入睡,非要玄夭陪伴,而幽崇平日便与玄辰一起,也只能跟着一并带走。   他本想去虞妃宫中,可现在……却要照顾孩子。   早知道,他也装作惊吓,让虞妃收留才是。   殷零洗漱完毕才回到自己房中,她现下只是借住,并没有专门的佣人伺候。   熄灭燃烛后,四下万籁俱静,虽心里仍是有些害怕,却也已不似曾经那般强烈。   她闭着眼沉沉入睡,刚要进入梦乡,便被一阵微弱的呼吸惊醒。   殷零惊悚睁眼,只见床边倚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,披散着长长的发丝,让人看不清眉目。   她吓得惊叫出声,那颗头却突然开口劝阻:“姐姐莫叫,是我。”   殷零燃上烛火,见霍心的脸慢慢清晰,才渐渐静下心来。   “你做何半夜来我房中,况且,你是如何进来的。”她拍拍心口,一脸疑惑地问道。   “姐姐未关好门,我方才想敲,一推便进来了。不知今晚可否同姐姐一起,我,我一个人有些害怕。”霍心低下头,圆圆的眼睛在烛火下更显楚楚可怜。   她也是一人借助宫中,不敢叨扰虞妃,只能来找殷零求助。   还未等到殷零应答,便有另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匆匆跑入房中,引得姑娘们又是一阵惊叫。   “幽,幽公子?”还是霍心先认出了幽崇。   极冷的冬夜,幽崇只着一件单薄的冬衣,披头散发地握着殷零的手。   “零儿,你没事吧。”   他双手冰凉,眼里蓄满担忧,听到殷零的尖叫,便惊慌失措地匆忙赶来。   “没,没事。隔这么远,你都能听到我的声音?”殷零惊吓过度,只觉脑子嗡嗡作响,丝毫没有注意到幽崇已经不再唤她零姐姐。   幽崇点点头,仍是不愿松手。殷零急急抽出,又拿来自己的披风往他身上一裹,才把人囫囵赶出门外。   “我没事,霍心害怕所以与我同住,你无事也回去休息吧。”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催促。   所幸幽崇也没有过多纠结,见殷零无事,便乖乖离开了。   第二日,大家似乎都没有睡好,宛若狸猫集会,皆是眼下乌青。   殷零用过午膳便想去汤泉解乏,这霍心看着娇弱可怜,睡相却是差得离奇。几次三番地将殷零踢下床榻,令她有口难言。   玉狐宫有一处极好的汤泉,许是吸收了药王谷的灵气,对身体复原有极好的疗效。   平时虞妃便常陪着殷零来泡,可今日恰逢葵水,便还是让殷零独自前往。   “你的手怎么了。”闲聊间,瞥见殷零手上的纱布,虞妃疑惑问道。   “无事,小伤,不知何时割到的,并不严重。”殷零随意挥了挥手,辞别虞妃便独自向汤泉走去。   汤泉在后宫最为偏僻的一隅,因路途偏远且各个主宫皆有分支而鲜少有人光顾。   玄夭在其上建了座楼阁,还起了个风雅的名字,隐仙居。   殷零走近时,见银门大敞,便迈入其中将门锁好。   汤池内烟波袅袅,引得室内水雾蒸腾。四周以低矮的山石点缀,附以薄纱,显得朦胧缥缈。   她将换洗的衣物置于干爽处,才上手解开钗裙,缓缓进入水中。   水波晶莹,温热地熨帖着肌肤,盈盈一握的腰身在水中舒展,令她惬意得一声长叹。   她舒服地在池缘上伸展双臂,刚要阖眼,便见汤池的中央咕嘟咕嘟冒起了细密的泡泡。   殷零惊惶起身,未待细看,便见池中缓缓浮起一片长发,接着便是妖媚惑人的双眼。   她一时吓得僵住了动作,直至男子秀美的面容完全浮出,才尖叫着沉入水里掩盖春光。   “你,你为何在此,登徒子,给我滚出去。”殷零面颊赤红,因为愤怒而嘶哑的声音颤抖不已。   “我,我只是在此洗澡。”幽崇满含委屈,眼睛却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殷零。   “还看!闭上眼睛,滚出去!”殷零的怒号已明显染上哭腔。   见她不悦,幽崇只能慌忙闭眼,狼狈地爬出了汤池。   他仅是上身未着衣物,反观自己,殷零只觉亏得一塌糊涂。   见幽崇将门紧闭,她才狠狠拍打了一下水面,将头埋入水中。   失了泡汤的心情,只能草草整理后,匆匆步出隐仙居。   她脸颊羞红,直至回了主苑,都没有缓过劲来。   幽崇现下稚童心性,不知恢复后可有如今的记忆。但往后不可及,现下若是到处乱说才是不得了。   她心下一紧,慌忙前往御花园堵住“小兔崽子”的嘴。   大家都在园中烤火,幽崇果然也在其中,殷零气势汹汹地上前,还未迈出几步,便听幽崇的声音如雷鸣般在耳边响起。   “零儿,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洗澡。” 第40章 封为帝后   他气沉丹田,声若洪钟,刚一开口,便让满园的人都跟着羞红了脸。   当然除了玲珑,因为她是气红的。   大家疯狂地左顾右盼,一边不好意思地颔首,一边竖着耳朵等“最新情报”。   只有虞妃心直口快地看着幽崇问:“怎么回事,从实招来。”   殷零惊慌失措地捂住虞妃的嘴,幽崇却是在一边站得笔直。   “我并非有意要毁零儿清誉,只是忘了关门,便……”   他的头越俯越低,接着又似是想到什么般猛地抬起。   “可是我一定会负责,就算没有今日的事,我也是要娶零儿的。”   “不用了……”殷零狠狠打断幽崇的话。   话音刚落,玲珑便黑着脸站起身。   “怪哉,知道哥哥在其中,还要这般下作的进入汤池,当真是为了上位,连清白和廉耻都可以不要。”她言简意赅,却字字伤人。   虞妃气恼地举起粉拳,恨不得就这般招呼在玲珑脸上。   可是想了想,她还是放下了手,满脸讥讽地看向玲珑。   “会说话就多说点,我怕我更会说抢了你的风头。其一:若不是你从中作梗,他们的孩子大概都能爬了。   其二:你相公就算傻了,心悦的还是殷零,你用血浇灌那魂引,倒是发芽了?其三:你相公不关门,扯我们零儿做甚?我们零儿才委屈好吗!”   她噼里啪啦地说着,眼见玲珑的脸色开始愈发阴沉,狠狠拍了一下桌子。   “诶诶,你别气急败坏啊,用手当惊堂木,且不说这是石桌,就问你的手疼不疼。”   还未开口便被虞妃打断,玲珑气得脸色涨红,一改温柔常态。   “你们这些女子,趁我夫君失了一魂便想从中算计,当真是下作至极。还有你,虞妃,只为了爬一个男人的床,便可以发动战乱,你看狐帝又心悦你了吗?真是可怜。”   玲珑失了分寸,句句不堪入耳。虞妃气得满脸涨红,刚想发作,便见殷零迈步上前给了玲珑一记耳光。   她甩甩有些发麻的右手,看着一脸震惊的玲珑愤怒说道:“说我时莫要扯上别人,既然你说我争,若是我不争的话岂不是失了你的意?那他,我要了。”   她伸出细指,牢牢指向幽崇。还未待他表态,身后便响起一个略带愠怒的男声。   “俗话说得好,蛊惑人心。这其中,惑人的便是一个蛊字。幽公子送来时,就是被蛊给害了。所以,他心里有谁,现在谁也别下定论。鬼知道,是不是因为那个蛊,影响了他呢?”   玄夭唇角微勾,从拱门的阴影旁缓缓走出。他面色微沉,看了一眼虞妃后,才用好听的嗓音继续说道:“另外,我的家事,不劳姑娘费神。你不是本君,就妄自揣测我的心里有谁,着实令人可笑。我奉你们是客,不是让你们来给我的王妃添堵的,还望姑娘自重。”   他说罢拂袖而去,一个谜团却在殷零心里骤现。蛊?当时因为伤心便忽略了这点,所以,这个蛊,可是幽崇突然变卦的原因?   众人不欢而散,只有幽崇亦步亦趋地跟在殷零身边。   “跟着我做甚!”她没好气地开口。幽崇却似是没有听到般,仍旧不愿离开。   经过魂引时,殷零扭头看了看空地,那处的小苗已经破土而出,发出极细的一根嫩芽。   她突觉有些脸疼,魂引生芽,便是昭示幽崇心悦之人,就是玲珑。那自己方才那般叫嚣,又算何等蠢事。   她失魂落魄地步入房中,刚一抬脚,便被门槛绊住,狠狠向前倒去。   惊慌中,一个温暖的大掌托起了她的腰身,将殷零稳稳拉进怀里。   “你为何还不走。”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。   幽崇阖上门,将殷零腾空抱起,放至床沿后,才托起她的脚踝细心查看。   “扭到了吗?”他语气里都是关切,眸中的神色却不似前几日那般懵懂。   “没有,你,你恢复了?”殷零想到了那魂芽,不禁开口问道。   幽崇疑惑地抬眼看她,似是不知所云。他眼里还是一片清明,带着未知的懵懂。   原来,并未恢复。殷零缓缓舒了一口气,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幽崇,既想知道前因后果,却又怕他告诉自己,那一切都是真的。   幽崇端正地抬起殷零的脸,眼里有炙热有似曾相识的温情,他声音轻柔,像是怕惊扰了殷零般,在她的耳边缓缓开口:“零儿,我心悦你。”   幽溪山的日日夜夜忽而闪过眼底,曾经他也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,只是今日,他们之间却变成了这般模样。   她狠狠拉下幽崇的手,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。   “我,心里没有你,我已有了未婚夫,还请幽公子莫要叨扰。”   她语气决绝,令幽崇眼中的柔情破碎。他失控般攥住殷零的腕,将她握得生疼。   过了许久,幽崇才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:“我只问一次,你心里可是无我?”   “是!”没有犹豫,没有停顿,只待他话音一落,殷零便决绝开口。   幽崇没有答话,只从贴身的袋中掏出一物,放入殷零手中。   如柳的柔荑上,是一枚未绣完的香囊,那两只形态迥异的鸳鸯,分明便是初初她给幽崇的那枚。   “你……”殷零疑惑地看向幽崇,不知他是否恢复了记忆。   只是,就算恢复了又如何,他们便如这香囊般,永远也不会有绣完的那天。   那日后,幽崇便没有再主动找过殷零,他带走了那枚香囊,和自己的心。   转眼,就到了玉狐宫的赏雪宴。殷零曾几次辞行,都被虞妃以赏雪宴为由留了下来。   后花园被玄夭布置得焕然一新,妖娆妩媚的舞姬,在园中的露台上翩翩起舞。   玄夭请的人不算太多,都是族内群臣和关系较好的君主。虞妃陪着他同坐主位,像往常一样扮演着恩爱相携。   “都闻虞妃多才多艺,不知可有荣幸能见得虞妃翩然一舞。”   不知是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,台下众人便纷纷附和。玄夭刚想发怒,就被虞妃轻拍手背按下。   “无事,我跳。”   当朝王妃怎可与舞姬相比,她自是知道有人想折她脸面。但那又如何,如今的她,已不想理会这些。   “不可……”玄夭轻轻摇头。   他已看到发言的便是霍将军,只是立了几个战功便如此行事乖张,这作态着实让人心下不喜。   他执拗地揽着虞妃的腰,不轻不重地用手环紧。   “霍将军此言差矣,我的王妃怎可与舞姬相比。若是觉得虞妃身份不够,那今日起,我便封她为帝后,这样,总该够了吧?”   玄夭掷地有声,让在坐的大臣皆是惊诧不已。 第41章 虞烟离宫   虞妃却是轻笑出声,她看了一眼玄夭,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落寞。   “君上说笑的,大将军莫要当真。听闻君上马上便要纳霍心妹妹为妃,我就献丑为大家舞一曲,算是恭祝君上和妹妹,两情缱绻,白首不离。”   她说罢转身步下高台,再出现时,已换下繁重的宫装,换上一身妖娆暴露的红色舞服。   她的腰身曼妙,施以红纱遮面,薄纱未尽处,一双媚眼微微上挑,稍稍抬眸,便有惑人心魂的美。   虞妃早已听得,玄夭请钦天监观过天象,合过八字。也早已知晓,那专门从北疆引进的蛛丝红缎,做成的两套喜服,正挂在玄夭的偏殿内,熠熠生辉。   她垂眸轻笑,一抬手,便随着旖旎的乐声翩翩起舞。   这曲沐心舞是阿娘自小便教予她的,她从未在人前跳过。只因阿娘说,这支舞,是狼族的女子跳给心上人看的。   只可惜,她的心上人,心却不在她身上。   一曲终了,虞妃款款走到玄夭面前,向他福了福身,才低垂着眉眼说道:“一祝狐族永盛不衰,二祝君上洪福齐天,三祝帝君帝后白首不离。另外……”   她顿了顿,从怀中掏出一颗珍珠,缓缓放入玄夭手中。   “君上儿时的承诺如雷贯耳,虞烟不敢忘,只是既然那只是儿戏,便还是完璧归赵为好。”   珍珠在玄夭的掌中熠熠生辉,表面精刻的夭字,是他儿时亲手纂于其上。   “你,你便是儿时……”强烈的震惊在眼底翻出暗涌,玄夭伸手上前,却被虞妃闪身躲开。   “小女子虞烟,在此别过。”   她没有多语,转身牵过殷零就走。并非同族,和离书不要也罢。   红纱从面上飘落,随风飘至空中。玄夭迈步想追,却被无羁狠狠拦下。   “这不就是君上想要的结果吗?放公主自由吧。”   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?或许,曾经是吧。   玄夭无力地垂下双手,任群臣呼喝,任霍将军将孙女扶上高台。   他僭越之心如此明显,玄夭怎会不知。他早知宫外埋伏了十万精兵,就等他们反了便要将其一举拿下。可就在此时,虞妃却做了这样的决定,让他措手不及。   他已无心再去批判,只是握着手里的珍珠,看向坐在虞妃位置上的霍心。   “起来!”他的声音带着愠怒,透着令人惊惧的威严。   霍心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玄夭,不知他为何突然翻脸。   是玄夭亲自接她入宫,是祖父告诉她,君上对自己青睐有加,要纳自己为妃。怎就一个赏雪宴,一切便换了模样。   “这是虞妃的位置,起来。”玄夭戾气未减,脸上都是不耐。   “莫急,君上只是被虞妃败了兴,现下最大的麻烦自己走了,也省得祖父为你清路。”霍将军在霍心耳边低低耳语。   霍心乖巧点头,躬了躬身,才随霍将军回到原来的位置。   宫外的精兵自是霍将军为虞妃而备,就待她违令不允纳妃时,许下个善妒的罪名。   妖妃惑主,宠冠六宫,无论从何说起,他都没个错处。   玄夭烦躁不已,曾经被两国的战乱蒙蔽了眼,却不知在什么时候,虞妃早已悄悄藏进了心里,连自己都不曾察觉。   他心知虞妃现在不可能回来,只能派了两名影卫悄悄跟着,以防他的小姑娘受到伤害。   而殷零和虞烟出了宫后,并无去处,便只能先寻了一处客栈留宿。   重获自由的虞烟,看啥都新鲜,哪哪都好玩。二人点了一桌好酒好菜,没过多久,就喝得东倒西歪。   “你要回狼族吗?”殷零眯瞪着大眼勾上虞烟的肩。   “不……不回,当初我执意要嫁,父王便告诉我,嫁了……便……便别哭着回来。你呢,你回去吗?”她大着舌头回看殷零。   殷零嘿嘿一笑,满脸傻样地说道:“我……我也不回,因为幽崇,我也同父王闹僵了,嘿嘿嘿,咱们真是同命相怜。”   “不准回,说好的一起开个茶楼。嘿嘿嘿,不然我们开个南风馆吧,找一堆细皮嫩肉的小郎君,一左一右,嘿嘿嘿。”   虞烟的虎狼之词让无羁羞红了脸,不巧被她斜眼瞥见,便勾着无羁的下巴打趣道:“我们家无羁也好看,就做个头牌吧,本公主先宠幸你。”   她的大胆言论险些让无羁跪下,更让一边守着的两名影卫丝丝沁出冷汗。   这情况,报还是不报?头还能不能保得住?   直到虞烟回房休息,他们才手轻手轻脚地御起轻功,回去找玄夭复命。这一路忐忑,因手脚酸软甚至还狠狠摔了一跤。   “说吧,她离开本君是否伤心不已,暗自流泪。”玄夭咬牙切齿地捏着手里的珍珠把玩。   影卫将一切如实禀报,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完,室内的空气便沉沉降下几度。   玄夭大掌往桌上一拍,连话都顾不上说,便飞身向门外闪去。   虞烟!我看你是不想好了。   影卫瑟缩着往门外一看,哪还有半个人影。只有被劈成两半的红木桌,孤零零地躺在原地。   客栈的房间,狭小且带着一股霉味,室内只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和满是划痕的圆桌。虞烟面色潮红地将自己裹在被中,周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。   玄夭抽了抽鼻子,对此处的环境深深感到不适。可他深知自己已失了虞烟的心,此刻若是强硬将她带走,也仍是无果。   他默默叹了口气,只能认命地躺到虞烟身旁,将她圈进怀里。   曾经因为怨怼,有意冷落虞烟。现下静静看她的眉眼,才从中看到几分那个小姑娘的影子。   “烟儿,我们居然错过了那么久,是我的错。”他心里有几分疼痛,搂着虞妃的手,也开始愈渐收紧。   “别吵我睡觉。”虞烟小手一挥,嘟囔着便拍上玄夭的脸。   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后,才又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。   “你真好看,跟我死去的相公真像,不然你做我相公如何?若……若你不愿意,也可来我的南风馆做小郎君,姐姐包你赚大钱,嗝。”   她嬉皮笑脸地发着酒疯,气得玄夭狠狠掐上她的小脸。   “就这么想我死?还有,你舍得我伺候别人吗?”他咬牙切齿地说着,恨不得现在就给她一点厉害瞧瞧。   虞烟根本不知危险,一边在他的身上胡乱摸索,一边坏笑着看向他道:“那我先验验货,嗯,不然你就专门伺候我吧。”   她浑身酒气,虽熏得厉害,却让玄夭觉得有股无名火在冉冉而生。   他一声低吼,将虞烟沉沉压于身下。随着她不安的挣扎,那股无名火便愈发升高。   “别动……”他眸色渐暗,哑着嗓子覆上她的双唇。唇齿间过渡的酒气浓烈,却让玄夭觉得甘甜万分。   虞烟小手推据,被封印的唇内发出低低的呜咽,玄夭狠狠掐着她的双臂,恨不得即刻便将她拆吃入腹。   直到虞烟快要窒息,玄夭才不舍地离开她的双唇。   “呼吸啊,傻丫头。”他一时没忍住,噗呲一声笑了出来。   被嘲笑的虞烟恨恨看着他,一边喘气一边委屈地哭出了声。   “你欺负我,登徒子,你这样会被我相公打的,呜。哦对,我相公死了。”她一脸委屈,继续胡言乱语。   玄夭气得不轻,狠狠掐住虞烟的脸,强迫她嘟起粉唇。   “我就是你相公,再敢胡说,我……我就揍你。”他一脸戾气,说出的却是幼稚万分的话,乍然听来,连自己都觉得极度不适。   幸而虞烟没有再闹,似是真的累了般,抱着他的手臂,一边嘟囔一边闭上了眼睛。   玄夭的唇边溢出一抹苦笑,合衣而卧,将虞烟拥入怀中。   次日天未亮,他才不舍地起身。他似是有些明白君王为何不早朝,可虽有万般不情愿,玄夭还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片温柔乡。   还不是时候,不能操之过急。只有他的小姑娘原谅他,他才能心安。   知晓虞烟和殷零要寻住院,玄夭一回宫便让暗卫将自己名下的一处宅院,以最低的价格,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给虞烟。   具体有多低,嗯,近似于白送。   可谁会平白接受一处这么大的宅子,他很想问问玄夭,如果是你,你要吗?   可他不敢问。   所以他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。   想了半天,他才将自己佯装成一名老伯,哎哟一声躺倒在二人面前。   “老伯,老伯你没事吧。”虞烟果然上钩地一把将“老伯”扶起。暗处观察的玄夭狠狠瞪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,嗯,这手,不能要了。   似有所察的影卫慌忙将手抽出,换上一副破败的粗哑嗓音。   “无……无事。姑娘你们可真是好心肠,你们住哪儿呀,我定要亲自登门道谢。”   感受到玄夭的目光,影卫吓得全身僵硬,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扭曲起来。   “这什么模样,分明就像个老流氓。”玄夭又开始咬牙切齿。   “不用了老伯,我们还在寻找住处,只是举手之劳,不用挂心。”殷零乖巧地回答。   “哎呀……”   老伯一拍大腿,中气十足得让二人吓了一大跳。   “我正要去远方投靠儿子,若是二位姑娘不嫌弃,这房子可赠予你们。”老伯慷慨地说道。   二人听罢也是长舒一口气,只是虞烟理智尚存,喜笑颜开地对“老伯”说:“不可,还是售卖给我们吧。” 第42章 无名茶楼   最后的成交价自是比玄夭预期的高,可那也比没卖出的好。因为玄夭交代,若是没卖出,他就不用回来了。   幸而玄夭并没有生气,只让继续跟着便放他离开了。   又过几日……   “虞妃娘娘正在找商铺。”影卫回来禀报。   “商铺?”玄夭剑眉微蹙,一下便想到虞烟口中的南风馆。   “可知她要开何铺子?”他摩挲着下巴问道。   “属下不知,只知娘娘寻的都是大型商肆,许是想开个茶楼、客栈也未可知。”见玄夭蹙眉,影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。   “我看她是想开个南风馆吧,不行!把我名下最好的那家茶楼给她,并告诉她不准转业。”玄夭狠狠磨了磨后槽牙。   于是半个月后,城里最火爆的茶楼开张了。   茶楼位置极佳,只是首日,便引来客流如注。   虞烟和殷零分别着了紫衣和红裳,在门外巧笑倩兮地接引来客。   她们施以薄纱遮面,仅是嬉笑间的眉眼,便有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美。   以碎石堆砌的大门重重围着藤蔓,进门便是一道晶莹的水帘,以水车循环推动。   水中辅以西海明珠的粉末,莹莹1光芒下仿佛进入仙境,令人美不胜收。   进入前厅,四壁以琉璃纱点缀,中央用千年晶石筑了个高台,台上摆放了一张铺着白虎皮毯的贵妃榻。   茶楼奢华但要价不高,待客也并无高低贵贱之分。故而自是座无虚席,热闹非常。   一时间,觥筹交错,人满为患,连招待权贵的雅间,都坐的满满当当。   嬉笑间,灯光渐暗,丝竹声起。众人定睛看去,却见中央的高台上降下两道纱幔,纱幔中,坐着一位红纱掩面的娇俏女子。   女子身着同色抹胸襦裙,外披一缎红纱,如藕般的玉臂被衬得更为白净细嫩。   纱幔缓缓落上贵妃榻,带着女子侧卧在上,娓娓开口。   她的声音细腻,柔和,好听得让人忘乎所以。和着古琴,说的是一位金刀客在杀害目标的过程中,爱上“猎物”的凄美故事。   所有人皆被故事吸引,一时间,鸦雀无声,只余她的声音,宛若天籁,娓娓道来。   待到尾声,说到金刀客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,终是以命换命时,全场无不叹息,更是有女子轻轻撷帕抹泪,满是伤怀。   世人皆爱喜剧,但不圆满的遗憾,更为牵动人心。   一语终了,她缓缓起身,御气从台上落下。丝幔轻舞,仿若天上的仙子,又是引起一阵惊呼。   她缓缓步向一旁,从同样掩面的虞烟手中接过一壶茶,语调清晰地说道:“这茶由小女子亲手烹煮,一日仅得一壶,它并无标价,却需要用一个故事来换。”   来客皆是对佳人的真容神往不已,而仅此一壶的茶饮,更是让众人好奇得跃跃欲试。   他们一个个步上高台,讲述着或真实或虚构的故事,由听书人置换为说书人,倒是也让人觉得分外新鲜有趣。   台下两位老板娘托腮观望,媚眼如丝间,让台下众人表现欲更盛。   几轮下来,却是一名衣着简陋的公子赢得了那壶茶。小二捧过玉壶斟满,他拱手向殷零作了个揖,才缓缓捧起杯盏置于唇边。   只是浅浅一品,他便瞪大了双眼。   “好茶!我虽一介穷书生,见识短浅,但此茶,当真是陆某从未品过之绝。”   他掷地有声的夸赞,无不引起在场之人的兴趣,纷纷下定决心要再来夺个胜负。   茶楼自此便成了当地最热闹的所在,日日人满为患,座无虚席。   殷零还是如期掩面而至,只讲一个故事,只烹一壶茶。   说完,她便转身回到搂上的雅间,同虞妃一起品味看客的悲喜。   除了说书,茶楼还请了一些外形姣好的男女,起舞弄剑,说书弹唱,日日都不重样。   故而,虽茶楼并无牌匾,却被传得神乎其神。都称那无名茶楼有最好看的歌舞,最好听的故事,最美味的茶和两个美若天仙的老板娘。   而殷零每日只说一个的故事,更是传得街头巷尾,引多方人士慕名而来。   她日日勤加练功,试图恢复内力。可努力了许久,仍是欠些火候,无法召唤御灵。   日子好像渐渐趋于平静,想起幽崇的次数开始越来越少。虽然偶尔也会好奇他的近况,但那种心痛的感觉,已经鲜少出现。   她和虞烟就这般嬉笑打闹,直至那夜,玉狐宫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。   滔天的火光犹如羲和,明晃晃地照亮整个皇城的夜。虞烟失魂落魄地在原地踱行,分明已经慌了神智,却还是逞强着不愿承认。   “姐姐,咱们回去看看吧,这火光是玉狐宫传来的。”殷零轻轻攥住虞烟的手,用指腹捏了捏她的手心。   “不去……”虞烟别扭地转头,满目的忧虑却还是在眼底暴露无遗。   殷零深知她的担忧,仍是不管不顾地喊来无羁,命他前去玉狐宫探个究竟。   “不准去……”虞烟执拗地喊住无羁,继而咬了咬唇,又再松口说道:“看看就回来,自己小心些。”   二人等了半宿才等到无羁,跟着回来的,还有他背上的玄夭。   玄夭满身脏污,到处布满大大小小的剑伤。除了那张清隽的脸,身上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。   虽然一直嘴硬,可看到这幅样子,虞烟还是没忍住掉下泪来。   “快,叫个医师。”她双唇哆嗦,脸上已渐渐失了平静。   “可是公主,现在医馆都已闭门……”无羁还想往下说,便见虞妃的脸色狠戾得近乎嗜血。   “那就给我砸开!今晚他若是有事,我便让所有人陪葬!”虞烟的双眸已变得赤红,直到玄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,才恢复往日的和煦。   “烟儿,我没事。”玄夭虚弱地唤她,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,却又显得那般陌生。   他的双手冰凉,似是全身的能量都在缓缓流失,凉得让虞烟心慌。   “别怕,再等一会儿,我已经让无羁去请大夫,你别说话,再等等。”   她慌乱得稳不住颤抖的指尖,豆大的泪珠顺着尖巧的下巴滑至玄夭脸上。   “哭什么,我还没死呢。”他颤颤巍巍地伸出长指,想要拭净她脸上的泪。可无论如何努力,都无法靠近他心心念念的眉眼。   虞妃伸手将他的大掌贴近面颊,逞强抑制的眼泪也开始转为泣不成声。   “你别说话,你要是死了我绝不原谅你。”她恶狠狠地攥了攥玄夭的手。   玄夭玉眉舒展,却是一脸轻松地笑出声来。   “那若是我不死,你便会原谅我,是吗?”他一脸没正型的笑,恼得虞烟狠狠掐了他的手心一把。   “看你表现吧。”她脸上透出一抹红,像山花般让玄夭看得沉醉。   没过多久,医师便扛着药箱同无羁匆匆赶来,他背后顶着一柄短匕,连白胡子都险些要被汗液浸透。   虞烟燃起了府中所有的蜡烛,独自陪着医师在床前为玄夭处理伤口。   他的伤并不算太重,除了后腰的剑伤较深,其他都是长长短短的皮外伤。   只是,虽不算太重,处理后,仍是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,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。   送走医师后,虞烟才得空坐回床头,为玄夭擦拭额上的细汗。   她手上动作不断,口中却仍是好奇地问道:“玉狐宫出了何事?”   “霍将军,反了……咳咳咳……”玄夭面色凝重,没说几句便剧烈咳嗽起来。   虞烟轻轻将他扶起,靠在自己身前,端过床头的水,用小勺耐心地喂他。   “不急,那个老秃驴,待你好了,我便回狼族要兵,替你打回来。”她一脸痞气地说着,双手作势挥舞,险些将水撒了玄夭一身。   “可,他为何要反?”虞烟还是不解。他的孙女已经为妃,而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女,还有什么不满。   玄夭见她一脸疑惑,只得拍拍她的头,无奈地笑道:“因为我不愿纳霍心为妃,所以,我的烟儿,这事,你还是要付些责任。”   “为何?我都走了,你为何不纳,你有什么问题?你不行?”虞烟心直口快,仍是直来直去地问话。   “等我好了,你再试试我行不行?”玄夭咬牙切齿,接着又补充道:“我只会有你一个,不会再娶他人。”   “为何,你不是一直都憎恶我吗?”在她的印象里,玄夭总是对自己不喜。但凡见面便是冷言冷语,冷心冷情。   玄夭思索了许久,才看着她的眉眼答道:“曾经是我错了,只觉战败屈辱,便由此迁怒于你。烟儿,你可否原谅本君?”   玄夭的深情款款却让虞烟不适。想起曾经的日日夜夜,仍是让她觉得寒心无比。   “那你为何要看天象,合八字,为何要准备喜服,蓄一室红布。若不是你要迎娶霍心,做这些劳什子为何?”虞烟语调激动,想起那一室殷红,便觉得刺眼伤神。   “那是为你准备的,当初我只是将你接入宫中,连堂都未拜,我只是……”   “莫要说了,我不信。你现下便是怎么说都好,反正死无对证。”虞烟狠狠打断玄夭的话,一想起过往还是气不打一处来。   “你休息吧。”她气恼地转身便走,急得玄夭焦急地翻落床下。 第43章 另一个王妈   “呃……”玄夭隐忍的闷哼让虞烟驻足,她强忍着没有回头,只是唤来暗处的无羁。   “无羁,今晚你在此照顾。”她冷冷丢下一句,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。   玄夭无奈地看着虞烟的背影,勾出一抹苦笑。   第二日……   “公主,君上说,不愿别人为他换药。”无羁面露难色,俯首向禀报。   “那就别换。”虞烟压根不吃这套,喝了一口茶便起身忙了起来。茶楼客人这么多,她才没心情管这傲娇东西。   “回去一趟吧,否则真守寡了。”殷零在一旁打趣。   虞烟狠狠瞪了她一眼,仍是嘴硬道:“不去。”   “那我让翠儿去吧。”殷零有些无奈。   翠儿是茶楼新收的侍女,面容娇俏且身材玲珑有致。特别是柔和的嗓音,每每说话,都引得客人面若飞霞,满是红晕。   虞烟本意是将她招来府中伺候,可见她外形出众,便还是带来了茶楼,为客人奉茶送水。   此番听得殷零要让翠儿去侍奉玄夭,她心里倒是多出了几分吃味。   “去去,让她去。”心里虽不喜,可嘴上却仍是强硬,头一扭,便赌气去了包房。   翠儿自然心生欢喜。玄夭虽是落魄君王,但能力出众,容颜绝色。   且自从昨日见他的第一面起,她便早已暗生情愫,现下见虞烟对他不喜,自然要把握这个机会。就算今后只能伏低做小,在旁伺候,她也是愿意的。   翠儿疾步回府,匆匆推开玄夭的房门,便娇滴滴出声道:“君上,奴婢来替你换药了。”   虞烟心不在焉地来回踱步,一会儿送错茶点,一会儿算错银钱。直到殷零嗤笑出声,她才恶狠狠地看向她的方向。   “小蹄子,作甚!你是不是故意的。”她心知殷零有意用翠儿刺激自己,可强烈的自尊就是让她逞强着不愿低头。   殷零轻轻拉过她的手,用长指在手心描了一个心字,才缓缓让她握紧。   “遵从自己的心,不要因为误会而错过。既然存疑,就去询问,自己猜算是怎么回事儿。”她淡淡地对虞烟笑,笑里有言外的苦涩。   “莫要像我这般,现下想问,都不知他在何处。”昨日玄夭便已告知,幽崇在她们离去的次日,就已恢复如常。而那日之后,他便带着玲珑离开了玉狐宫。   他只托玄夭带给殷零一个条子,条子上写着两个字:等我。   殷零思索了一夜都不知其意,而至于等不等,随缘吧,有缘自会相遇。   虞烟狠狠跺了跺脚,还是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。殷零笑着摇头,又重新回去招呼起了客人。   府内寂静无声,虞烟推开门便往玄夭的卧房冲去。   卧房木门大敞,尚未走近,便听得翠儿娇滴滴的声音自屋内传来。   “君上,莫要害羞,伤口捂着不好,奴婢帮您更衣吧。”她声音似是能掐出水,更让虞烟生出掐死她的冲动。   “你们在作甚!”她大喝一声便往门口站定,屋内的二人顿时被吓得无声,停下了彼此互相推据的手。   “烟儿,你回来了。”玄夭死死拉着领口,挣扎着便要下床。他满脸委屈,双眼湿漉漉地盯紧虞烟,让人看着就有些于心不忍。   “我来吧……”见他衣裳周整,二人也无越矩的行为,虞烟只是愣了愣,便换回了一副平静的表情。   翠儿静静退开,暗暗白了虞烟一眼,才不情愿地关上了门。   “耍什么脾气呢?”她静静坐到玄夭身旁,伸手便要扯开他的衣襟。   玄夭不好意思地想要推辞,咬了咬唇,终是脸一红松开了手。   “你别一副被我逼良为娼的样子。”虞烟一脸不耐。   他身上缠着细密的纱布,多处已被裂开的伤口氲湿,透出暗红的血色。   “这是怎么回事,怎么裂开了这么多处。”她脸色有些不善,微微透着一丝心疼。   玄夭满脸委屈地看着虞烟,大气不敢出地回应道:“昨晚追你时,摔下床……”   他小心翼翼地盯着虞烟,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玄夭,那般恭让,谦卑,看得虞烟心里越发地不好受。   “好了,换药吧。”她小心拆开缠着纱布,虽带着细密的伤,却被他紧实的身材衬得更显威慑。   虞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,轻轻在他的伤处撒上药粉。   直至身上的伤处理完,玄夭才舔着脸泼皮般说道:“腿上的还没换药呢。”   他脸上透着无谓,反观虞烟,倒显得是她小肚鸡肠了。她狠狠撇了玄夭一眼,开口便唤了几声无羁。   “无羁不在府上,你我本是夫妻,有何不好意思的。”玄夭脸上满是无辜,倒显得是虞烟小心眼了。  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玄夭,双手往他的腰带上一扯,便强装镇定地处理起伤口。   玄夭一时被震慑得羞红了脸,强忍着身体激起的暗涌,拉过锦被牢牢裹紧腰腹。   “怎么,倒是你不好意思了?”虞烟坏笑着看他,手上的动作却是分毫没有拖延,迅速地为玄夭疗伤换药。   继而,她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,认真看向玄夭。   “说吧,霍将军究竟为什么要反?”她根本不信玄夭说的那些,一心只想从他口中套出真话。   “真是因为你,还有,我把霍心指去和亲了,所以……”他一脸坏笑,看得虞烟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脑勺。   “霍将军想将孙女嫁给你,你却指派她去和亲,不反你反谁。也不怕,姐姐给你打回来。”她撸起袖子,满脸大义凛然地说。   玄夭似是并未听到般,只是轻轻拉她坐至床沿,将头靠上她的肩膀。   “打回来了你还当虞妃,可好。”他两眼亮晶晶地从床头取出那枚珍珠,轻轻放入虞烟的手心。   “完璧归赵。”   这两日,她似是看尽了玄夭的模样。那些从未有过的温柔,耍赖或狡黠,让他的形象更加生动分明,牢牢嵌入心底。   被尘封已久的情愫似是被唤醒,一丝丝,一缕缕,让她有些恐慌。   而虞烟的改变,让殷零不自觉地想起幽溪山的过往。她无法分辨那些真假对错,只知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,令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和思考。   只是十几年的感情不可能作假,曾经的悉心呵护,也绝不是佯装出来的虚情假意。   她还是带着疑团回了幽溪山,那里大门紧闭,只有铜铸的门环冷清地悬于其上。   幽府中只余了管家留守,虽曾经也不至于繁荣,但现下的光景,却让人更觉清冷。  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,房中一切如昨,显是有人日日打扫,并无半点尘垢。   殷零敞着门坐上床榻,铜镜里的面容似是变了,又似是还与曾经一样。   “零儿……姑娘。”一道女声自门畔响起,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。   “你是?”殷零疑惑问道,面前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妇人,虽看着年岁不算太大,眉目间却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慈爱。   她微笑着走近殷零,似是一点都不认生地抚上她的发顶。   “我是王妈,是幽公子将我带回来的。他只让我在此等你,待你回府,便贴身跟着伺候。”   她的手心很暖,只一抚过便让殷零的喉头有些哽咽。   “王妈……你也叫王妈?”她的双眼微湿,颤抖着将冰冷的手贴近那片温热。   “是,以后就由我来护着小姐。”妇人眼中闪过一片晶莹,那抹熟悉的光芒,令殷零心生神往。   她毫不犹豫地带王妈下山,府中事物正好缺人打理,来个王妈倒也省心许多。   殷零说不出如此相信她的理由,只觉王妈身上有股自己熟悉的气息,让她觉得安全。   回府时,殷零并未多说,只道是以后便让王妈料理家事。   虞烟并无异议,只是例行公事般问道:“王妈,你一直都在幽溪山吗?”   她只随口一提,王妈却是很认真地回答道:“并非,我是幽公子救回来的,因着也无处可去,便让我跟着照顾零儿姑娘。”   她满脸都是和善,看着让人起不了任何疑心。   “以后便劳烦王妈多多照顾了。”殷零笑颜如花地凑近,王妈身上有股好闻的玉兰香,让她想起凰城的寝宫外,那颗高大繁盛的玉兰树。   二人生活简单,也不喜太多人围在身边,故而府中有王妈和翠儿,便也足矣。   只是今日翠儿的眼神让虞烟如鲠在喉,可二人并未有逾越之矩,便仍是让她挑不出任何错处。   这般善妒的情绪喜只令自己不喜,说好要离开,却好像还是被玄夭把控得死死的。   王妈当晚便为大家做了一桌好菜。唯独稀奇的是,道道菜色,都是殷零的心头好,让她啧啧称奇。   尤其是她最喜欢的红烧肉,王妈特地将肥腻的部分分开,让殷零不禁蹙起了眉头。   莫非是幽崇告诉过她?她想开口询问,却又觉这般小事,根本不值一提。   今日临走前,她特地到奶娘的坟前上了香,可碑上摆放的新鲜花束,分明是有人日日前来祭拜。   她吃不准幽崇可是在躲她,只是若他不愿出现,那便由他去吧。   她已不是曾经的小姑娘,这些小情绪,不足以将她撼动。   夜半,众人纷纷熄烛休憩时,府中却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…… 第44章 又见无名氏   叫声从玄夭的卧房传来,虞烟不想同他太近,便将他安排在无羁的院中,也方便无羁从旁照拂。   众人赶到时,只见玄夭房门大敞,翠儿姿势狼狈地躺在地上,正托着腰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殷零看着翠儿,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清冷。她早已看出个大概,却仍是想听她亲口解释。   “我,我只是担心君上口渴,想问问君上可要用水。”翠儿双眼微湿,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。   她的衣裳单薄,裹胸襦裙下,仅披着一层半透的轻纱,衬得玉臂如藕般白嫩细长。   虞烟好笑地看看翠儿,再看看把自己裹得像粽子般的玄夭,满脸都是戏谑的表情。   她倒是更想看看到底是郎有情妾有意,还是翠儿自己心里有未唱完的戏。   “那你跌坐在此,且夜半喧嚣,又是为何?”虞烟不说话不代表殷零就会轻易放过她。   “是我打了她一掌,夜半未有叩门声,却唐突进入男子房中,实属逾越之矩。”   玄夭不待翠儿解释,便沉沉出声,白净如玉的脸上,是一脸无惧的坦然。   “我,我敲了,可能是君上并未听见。”翠儿眼神闪躲地辩解。   虞烟并未开口,可殷零却显是不愿相信。她现下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稚嫩,眼里见不得这些脏东西。   “无论如何,半夜私入主上卧房,已是逾矩,你收拾收拾走吧。无羁,将她的身契还她。”   翠儿是殷零和虞烟在牙婆处救下的,当时她正要被卖去勾栏,一路啼哭着不愿屈服。殷零深知烟花之地的险恶,便花了大价钱为她赎身,谁知……   翠儿一听殷零要赶自己走,忙不迭地屈膝下跪,咚咚磕起了响头。   “主子,主子你别赶我,我不敢了,我真的不敢了。”她哭得涕泪横流,见殷零不动声色,便以膝作步,跪爬至虞烟面前求饶。   “烟主子,我真的没有,你们千万别赶我走,否则,我真不知该去何处。烟主子,我求你了。”   虞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,她久居深宫,素来口硬心软,见翠儿白净的额头都磕得鲜血淋漓,顿时便软下了心肠。   “零儿,她许是真的无心,不然这次就算了吧。再说……再说她也被玄夭打了一掌,现下唇角淌血,许是受了内伤。你夜半将她赶出去,若是真有什么不测,我们的良心也过不去。”   虞烟不忍心地为翠儿求情,见殷零面色依旧沉重,便只能斜眼看向玄夭。   “君上,你说呢,翠儿冒犯的是你,看你如何抉择。”   “我?客随主便。只是,我怕她再到我房中来,不若你今晚陪着我。”玄夭满脸坏笑着说道。   虞烟并不恼,只是往玄夭的床沿上一坐,便幽幽开口:“既然如此,那她不走,你走,便谁也到不了谁的房中。”   她面上憋着笑,眉眼弯弯地看着玄夭。玄夭顿时便泄了气,乖巧地拉了拉她的手。   “别,错了。”   他满脸都是屈就,抬首便陷入虞烟清丽的眼眸。   “可既然错了,仍是要罚,就……就罚二十个板子吧。”她抬眼示意无羁,不忘轻轻加了句:“细皮嫩肉的,你轻些。”   交代完一切,虞烟才讨好般看向殷零,见她仍是一脸沉色地怄着气,只能轻笑着哄她。   “说也说了,罚也罚了,妹妹就莫要再生气了。”她将手伸向殷零的腰窝,微伸着细指便要上前挠痒。   殷零闪避不及,只能轻笑妥协。   “你和君上都无异议,妹妹怎敢有意见。”   她们嬉笑着打闹,一路又洒下一片笑声。   翠儿被打了板子后,便在床上歇了好些日子,加上玄夭的那一掌,着实让她伤得不轻。   殷零事后仍到她房中作了警告,见她俯首拼命保证,才勉强放她一马。   她不愿让虞烟吃亏,曾经那个软弱的自己,在这一瞬,仿佛都变得强硬了起来。   她已经稀里糊涂地造就了今日的局面,那她们之间,有一个圆满便好。   玄夭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,只要得空,便会来茶楼帮虞烟。他何曾做过这些粗活,没有给虞烟添乱便已不错。   只是他的皮相惑人,倒是为茶楼吸引了一批女客,也算帮了虞烟一点小忙。   “什么时候打回去,我回狼族请兵。”每当虞烟兴致勃勃地问道,玄夭总是闪烁其词地回答:“我伤尚未痊愈,再等等。”   如此与她日日相处,便已很好。若是能一直做对平凡夫妻,不做君王也无妨。   他只想贪心一些,再等一阵,再过一阵便好。待到虞烟愿意重回他的身边,他才可安心地坐回那个位置。   茶楼三教九流,鱼龙混杂,是情报收集最便利之地。   来此处的有剑客,有平民,有修士,有散仙。大家在此议事,听取情报,似是人人和善,实则暗藏杀机。   有时,殷零也怕突生变故,幸而来人都只是喝茶听书,并未给茶楼带来什么麻烦。   只是防范于未然,她仍是计划着要收些影卫在暗处守着。   殷零正在包房内细细盘算,便听掌柜敲门告知有人寻她。   “让他进来吧。”她头也没抬,仍在计划着有多少盈余可以用来请人。   “纳地仙姬。”   直到来人沉沉开口,她才震惊地抬起了头。   面前的男子黑衣长裳,面上戴着的面具,分明便是无名氏惯用的那副。   “你,是无名氏的人?”殷零疑惑问道。   “是,无名氏有事同你商谈。”男子并未客套,直接便道出了来意。   “何事?”虽已赢得纳地仙姬的称号,但无名氏给她留下的回忆并不算太美好。殷零客气地为黑衣男子斟上一杯茶,一脸好奇地猜想原因。   黑衣男子谨慎地四处看看,以眼示意殷零可否隔墙有耳。   殷零并未多语,直接喊来无羁,便让他在门外守着。   “现下可以说了吧。”她自顾喝了口茶,一脸平静地看向男子。   “都说无名氏不涉世事,但其实,我们有当今最强大的暗卫组织。我们花了十几年的时间,收纳人才,战魁会和花钿会便是吸纳人才的途径之一。无名氏平日收集情报,行善除恶,虽有最优秀的金刀客,却也只接惩治恶人的订单。”   黑衣男子冷静地说着,面具下的表情似是凝重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   “那这些与我何干?你们想招我加入?可是抱歉,茶楼事物繁忙,我脱不开身。”   这些事,听起来便让人觉得麻烦,她一介女流,只想安生地在茶楼里为来客说书。   “是,无名氏是要请姑娘加入,但是,并非担任影卫,而是请姑娘代理君主。”黑衣男子突然起身,单膝跪地向殷零俯首作揖。   “属下黑焰还请新君就位。”   他一脸认真地说跪就跪,着实将殷零吓了一跳。君主,开什么玩笑?她不过一个小女子,凭什么掌控那么大的组织。   “这个,你起来,起来说话。”殷零一脸惊恐地将他扶起,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拒绝会有什么下场。   “这位壮士,大侠,我一穷二白,功夫善浅,凭什么做你们的头头。不然,不然那块佩玉还给你,当我没比过,当你没来过,可好?”   殷零慌乱拒绝,黑衣男子听罢又再作势俯身。   “请姑娘再考虑考虑,我们君主闭关,指明要让你来代理新君。姑娘若是不去,属下只能天天来茶楼候着,否则实在无法交代。”他一副耍赖的模样,让殷零大大怀疑起无名氏的实力。   那般神秘且高深莫测的组织,还需来茶楼蹲人?她一脸漠然地打开门,留下一句“请便”,便飞速离开包房。   并非她不愿帮这个忙,只是知晓自己几斤几两,才不想坏了人家的大事。   她还是愿意在茶楼说书,虽是碌碌无为,却也乐得清闲。   只是从那日起,台下便多了一名黑衣清隽的男子。他面具下的眉眼似是利刃,日日坐在最靠近殷零的地方,盯着她的动向。   殷零每天都为他送上一壶茶,只是对代理君主之事,仍是不愿松口。   虞烟自小便崇尚英雄,听闻此事,却是坚持让殷零前去试试。   “你总说幽公子被父母之事挟制了手脚。若你当上无名氏的君主,便可亲自差人去查,许多疑团也可从中解开。”   虞烟说得不无道理,若非她的提醒,殷零险些忘了幽崇的身世。   她思索了半日,虽没有答应,却起身去了幽溪山上苏梦玄的府邸。   苏梦玄的府邸离幽府不远,虽比幽府小些,却也玲珑雅致。   他素来喜欢热闹,便收了几个丫鬟,平日叽叽喳喳地在府中调笑,显得好不热闹。   殷零定下心神扣动门环,门扇开启间,露出的却是一双灵动的大眼。   “零儿……”还未看清来人,便被一道馨香扑了个满怀。她定神看去,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是许久未见的青娆。   久别重逢的喜悦浸湿了殷零的双眼,她无措地握着青娆的手,不知满腔满腹的言语该从何说起。   肩头已被青娆的珠泪氲湿,二人就只是紧紧相拥,口中反复念叨着对方的名字。 第45章 无名氏新君   二人激动了许久,殷零才反应过来问道:“这不是苏哥哥的府邸吗?你为何在此?”   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,让青娆顿时语塞得不知该如何解释。   “我……我……我只是。”   她急得羞红了脸。殷零却只是微笑着牵起她,迈步向门内走去。   苏梦玄正在书房看书,隔着乌木雕花的刺绣屏风,能隐约看到他骨相分明的下颌线。   殷零从旁闪身,向青娆比了个手势,便轻轻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。   他的身体立时僵直,接着从口中喃喃地吐出两个字:“零儿。”   殷零的眼眶顿时有些灼热,略显艰难地开口问道:“哥哥怎么知道是我?”   “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。”他自然地牵过殷零的手,缓缓睁开眼帘。   “那,青娆是我嫂子吗?”殷零嬉皮笑脸地逗他们。   青娆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绢,苏梦玄却是大方地表态道:“哥哥一穷二白,就看你嫂子愿不愿意嫁了。”   他满脸坏笑,引得青娆羞红了脸狠忒一口。   “说是看我愿意,这边却用上了你嫂子,当真不嫌臊。”她满面飞霞,引得二人哈哈大笑。   殷零的突然到访,让苏梦玄有许多话要说,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   “青娆,你替我们烧壶水,泡个好茶吧。”他声线轻柔地说道。青娆识趣地嗯了一声,便带上房门去了小厨房。   “好了,想问什么,你问吧。”他似是知晓殷零此番来意,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。   殷零根本不知从何问起,只能答了一句:“我什么都想知道。”   幽崇何事都不愿告诉她,她一直都像被蒙在鼓里,一切不得而知。   “好,哥哥都告诉你。”苏梦玄的唇角牵出一抹苦笑。   “曾经,幽崇是羽灵族的太子,而我的父亲,则是太子身边的亲卫。所以我自小便同他一起长大,直至羽灵族被反。   当时,玲珑只是被弃在宫城门外的女婴,帝后心善,便将她留在宫中,当作自己的女儿抚养。   儿时,我们确是一同长大,而他们所谓的婚约,不过是在一次家宴上,丞相随口说出的玩笑话。   当时帝君并未允诺,只道是儿女尚幼,此事日后再叙。而玲珑确是对幽兄热情有加,可幽兄的性子你也知道,他待人清冷,所以并未和玲珑有过任何逾矩之行。”   苏梦玄虽时常没个正形,但在正事上从未骗过殷零,所以他说的话,殷零还是信的。   “那,为何玲珑总是让师父对她的清白负责,而师父为何从来不做解释。”她不禁有些气恼,幽崇总是回避这个问题,让她无从考证。   苏梦玄面有难色,想了很久,还是开口说道:“因为……因为那夜,奶娘只从太子寝宫救出了幽崇和我,玲珑被留在了自己的寝宫……”   他脸上因回忆透露出丝丝困苦,让殷零有些不忍再问。她伸手攥住苏梦玄的大掌,只觉掌心一片冰凉,让她有些不忍。   “不若,就别说了。”殷零轻轻出声。   “那夜之后,我就没有再见过我的父亲。后来我和幽兄悄悄潜回皇城,城内的皇旗已换了模样,而帝君帝后和几位功臣的头颅,则被生生挂在城楼上示众,其中,就有我的父亲。   帝君帝后何等仁慈,深得族内百姓敬重。当时,便有许多族人在城门前跪拜焚香,而逆贼见此,仍是不愿善罢甘休,将这些人当众凌迟,尸身丢入了乱葬岗。”   苏梦玄眼角微湿,让殷零心底万分后悔。她从未想过二人的经历是这般痛苦,眼睁睁看着父母的头颅被曝晒示众,也只能淌着血隐忍。  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反手将殷零越攥越紧。眼里虽含着深邃的痛苦,却仍是事无巨细地将一切统统告知殷零。   “之后,桃源星君的下属找到了玲珑。她被送回时,发髻凌乱,衣衫不整,见到任何人,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惊惧模样。而只有当幽崇出现时,她才似是恢复了神志,往他怀中一扑,便是嚎哭了半日。”   “那……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殷零心底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,却侥幸地不愿往不好的地方想。   “她被新上任的太子玷污了,便是幽崇曾经的表兄。”   殷零脑中宛若惊雷,混沌了许久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。   “所以,师父才一直不愿告诉我真相。”她的耳边轰隆作响,似是知晓了幽崇为何曾经对此闭口不谈。   “是,幽兄是君子,事关玲珑的清誉,他怎会将这种事挂在嘴边。就像一个烂在心底的秘密,虽然不曾约定,却没有人再提。   若非见你和幽兄矛盾丛生,哥哥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与你。所以你莫要怪他,他只是性格使然。但他心里究竟在乎谁,哥哥是知道的。”苏梦玄似是松了一口气,幽幽地叹息出声。   “可……可他什么都不愿告诉我,便是没把我当自己人。而且,他用我的心血养玉,还说要娶玲珑,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的!”殷零想起那日,仍是觉得心血郁结。   苏梦玄皱了皱眉头,有些事他并不知晓,包括这些日子,幽崇也没有再回过幽溪山。   “玉?可是噬魂玉?”苏梦玄有些疑问。   “正是,那时的怪症便是因此而起,他将玉豢养在我心间,阴错阳差被我唤出了侍灵。”   “不可能,那块玉一直是将养在他自己心间的。只是那段时间,他道是玲珑问过这块玉的下落,当时并未告知。所以……”这事虽然诡异重重,但他知晓事实绝不会是殷零口中那般。   “十几年来,幽兄如何待你你是知道的,他一直在养精蓄锐,只待报仇雪恨,收复故土。而他不告诉你一些事,也是出于保护,不愿将你陷入危险之中。更多的哥哥就不便说了,这该由他亲自告诉你。只是你如今也已长大,很多事,你已可以明辨。”   苏梦玄说了这么多,也已是解了殷零心里大部分的疑团。她并非不愿相信幽崇,只是现下连他在哪儿都不知晓,又该从何问起。   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怨怼,玄夭都晓得来找虞烟,他却带着玲珑走了……   殷零顿时替幽崇不值,幽崇死守着这个秘密,连她也不愿透露。玲珑却几次三番以清白为由,有意地不将话表明,着实让人生气。   她愤愤地想将一切捋顺,线索却似是在唤出侍灵的那日终结。玄夭道是幽崇中了蛊,那当日那些绝情之话,可是并非真心?   见屋中沉默许久,青娆才轻轻叩了叩门。她知晓二人有体己话要说,便沏好了茶一直候在门外。此番进门,见气氛凝重,二人皆是面色微沉,便微笑着上前打趣。   “这是谁惹我们家妹妹生气啦,小脸拉得这么长。”   苏梦玄体恤地接过手中的茶盏,才微笑地对青娆说道:“哪儿敢,我若是欺负了她,你还不找我算账。”   二人岁月静好的模样让殷零羡慕不已,真正的感情便是如此,不论身世,无分贵胄,只是那股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冲劲,便可以支撑二人勇敢向前。   问清了一切殷零便匆匆辞行,她似乎已经不再迷茫,有了想要前往的方向。   青娆自是舍不得殷零,打听了她现下的住处,才不舍地让她离开。   别过二人之后,殷零并未回茶楼。她越过后山来到那片海滩,才从腰间掏出佩玉扔向码头上的男子。   “带我去无名氏。”   船只带着风帆在海上行进。阳光正盛,海风正猛,她知道前路崎岖,却丝毫没有畏惧。   若是停滞无法让她释怀,那么前行,才是最好的选择。   岸边已有上百名黑衣男子列队站立,在殷零踏下船只的那一刻,便齐齐单膝跪地,满是肃穆地喊道:“恭迎新君就位。”   坐在无名氏的主殿上,殷零只觉如梦似幻。曾经柔弱得只会依赖幽崇的自己,莫名就被推上了这般高位。   她只想为幽崇查清一切,就像虞烟那般,想为心爱的人夺回他曾经失去的。   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从殿外走近,他手中捧着一副托盘,托盘上是一块令牌和一颗珍珠般大小的方形之物。   “君主,这是无名氏的领袖牌和您的面具。”说罢,他单膝下跪,将托盘高举至头顶。   殷零小心翼翼将令牌收入囊中,才转手拿起盘中的方形物件。   物件闪着银光,侧旁有一颗凸出的按钮,她轻轻一按,方形小物便蓦地幻化成了一副银色假面。   她将假面嵌入耳畔,喉间发出不怒自威的声响:“给我查,当初在这岛上给我下蛊的,到底是不是桃祈。”   便是从桃祈出现的那天起,一切开始失控。而这座岛上,与她有嫌隙的,也只有桃祈。   幽崇可以因着桃源星君的缘故而宽恕桃祈,但她不能。她除了幽崇,谁也不欠。   “这,可是当初我们并没有找到证据是她所为,且……”一旁的男子俯首低语,话音未落便被殷零急急打断:“且什么,去查,暗中查!你问她她自是不会承认,但莫要忘了,蛊虫会反噬。既然如此,我们便去看看她如今的下场!” 第46章 月红院苏妤   男子有些震慑,昨日还唯唯诺诺不愿接任的女子,今日便能如此霸道地施命于人,着实让人感到反差。   “还有,无名氏的品级如何区分?”未待男人作答,殷零又再开口问道。   “无名氏并非大族,故无明显品级之分。来者皆是兄弟,分为四个堂由我们四人分别带领。”一直俯首的男子恭敬答道。   “那……我该如何称呼你们。”殷零有些犯难。   殿内的四名男子身材虽有些许差异,但均是黑衣遮面,令她难以分辨。   “在下青龙。”   “在下白虎。”   “在下朱雀。”   “在下玄武。”   四名男子分别抬手作拳,一一报出自己的名号。   殷零:“……”   这起名的功力,和自己有的一拼。还不如叫东西南北,她还能凑个热闹,叫个中。   “好,我知道了……”她很想笑,可是她不敢。虽然不知他们功力如何,但四个打她一个,还是足够的。   “那君主可要在岛上常驻?”方才为首的青龙再度问道。   殷零想了一会儿,还是摆了摆手拒绝。   “不了,我便像往常一样留在茶楼,毕竟那里是消息最为流通之地。且也算有缘,茶楼尚未起名,你们便找上了我,恰恰被人唤做了无名茶楼,也算是应了个景。岛上之事便由你们四人掌管,若有他事,再来茶楼寻我便好。”殷零说得口干舌燥,这无名氏,怎么连口茶也不给喝。   她正想唤人上茶,却听青龙再度开口说道:“其实,茶楼隔两条的街的月红院便是我们的据点,也是平日接洽赏金任务的根据地。”   “什么?”殷零顿时石化。   这月红院她自是知晓,那是城里最大的青楼,规模之大,足以比拟当初的怡红阁。   她不禁蹙起了秀眉,一脸抗拒地说道:“你们逼良为娼?好好的接洽点为何要设成青楼,你们可知,这是害了那些女子。”   殷零一时有些气急,想到所谓的名门正派居然干这等勾搭,当下就想掀了面具扬长而去。   “君主莫要着急。”原已站起的四人再度颔首,慌忙向殷零解释原委。   “当时君主只道这样方便掩人耳目,且院中的姑娘都是自愿前来,皆是卖艺不卖身,并未行下作之事。”   听到此,殷零才缓缓舒了口气,渐渐松开眉头。   “若我知晓有人强迫这些姑娘做她们不愿意的事,便断了你们的双臂。”她声音狠厉,听得四人背后均是起了一层薄汗。   虽不知君主为何执意要让如此稚嫩的小姑娘代为管事。但凭她的语气和胆识,定是有她独特的过人之处。   既是有分据点,殷零便没有久留,在岛上熟悉了各处位置后,便与青龙和白虎下岛回了茶楼。   他们二人平日负责分据点,而朱雀和玄武则留在岛上训练下属。虽是看起来规模不大,却仍是安排得井然有序,分工合理。   殷零对此颇为满意,兵不在多而在于精。无名氏既然能被各族肯定,那必定有他们的过人之处。还是老君主教导有方,自己莫要将他创下的伟业毁了才好。   即便到了此刻她还是不知无名氏为何会找上自己,她既无领导才能也无卓绝的实力。难道,他们只是在曾经的获胜者里抽签选择?   在茶楼见着虞烟后,殷零便拉着她回府。   “怎么了,这么着急忙慌的。”虞烟不解地问道。   殷零四下看了看,才抬首凑近她的耳边说:“姐姐可曾知晓两条街外的月红院?”   “月红院?那不是供男人取乐之处吗?”虞烟皱了皱眉,不知殷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。   “正是,我们回去佯装一番,也去见见世面。”她还未告知虞烟自己接管无名氏的事,只想先去月红院看个究竟,再做定论。   二人回府时王妈正在小厨房忙碌,听着声响,便将他们拉至前厅,捧出两碗热腾腾的鸡汤。   “快趁热喝,这可是炖了一个下午的,一只鸡就两只腿腿,娘娘都给两个闺女留着呢。”王妈脸上透着慈爱,让二人心间犹如春风和煦般温暖。   “多谢王妈。”她们乖巧坐下,直至将碗内的汤喝完,小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,才捧着暖乎乎的小肚子站起了身。   回房前,王妈往殷零手中塞了个小布包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用牛皮纸细心包裹的牛乳糖。她捻起一颗放入口中,只觉一股沁甜缓缓漫入心间。   二人在回府前便购置了两套男装,现下特地描了浓眉,作了绾髻,看起来就像两名清秀单薄的文弱书生。   她们故作男子之姿,在路上佯装跋扈地走着。只是形态着实刻意,走不多久,便开始同手同足起来。   二人看着对方的滑稽捧腹大笑,边笑,边为彼此整整稍有散乱的衣饰。   好不容易才笑闹着来到月红院的门口。此时天已转黑,明亮的灯火透出窗幔,映着红墙玉柱,显得好不热闹。   门外早已站满了娇艳欲滴的女子,她们穿着各色华丽衣饰,与怡红阁的唯一区别便是姑娘们并未穿着暴露,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。   二人方才走近,便有两名女子迎上前来。她们恭敬地伸展如水般的柔荑,向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。   其间未有任何肢体接触,倒是让虞烟犯起了嘀咕:“不是说这是青楼吗?怎么女子们个个谦逊有加,以礼待人,我们可是来错了地方?”   她轻轻在殷零耳边耳语,殷零却是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。   “不急,进去看看。”   室内灯火通明,搭建的圆台以纯白的长羊毛毯铺设,圆台上坐着一名气质出尘的女子。  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交领襦裙,白色面纱上的双眼宛若秋水,顾盼生辉。乌亮的青丝只以素绢松松扎起,未绾任何繁杂的发髻。   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琵琶,长指拨弄间,犹如珠玉落盘,雨打芭蕉般令人如痴如醉。   殷零在二楼寻了处视野最好的包房,才与虞烟同坐饮茶。期间来了几位姑娘,见二人清秀俊朗,皆是讨好般地往上凑。   可二人并无此意,大方地赏过银钱后,便将人一个个都打发了去。   直至领头的女子又换来一波姑娘,殷零才不耐烦地说道:“我要她。”   她细指透过窗棂指向台上的女子,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置于桌上。   “您是指苏妤姑娘?她可是要挑客的。”领头的女子看看桌上的钱袋,咽了咽口水,才继而笑着说道:“我这便替您问问去。”   “苏妤,好名字。”殷零轻轻抿了口茶,饶有兴致地看向楼下的熙攘。   座中男子的视线无一不被该女子吸引,他们或是贪婪或是欣赏的目光,牢牢地从四面八方围绕着苏妤,紧紧不放。   过了许久,门外响起轻缓的叩门声。   “进……”随着殷零的应答,苏妤才启手推开门扇,缓缓步入房中。   “两位公子是想听曲儿还是叙话。”她的声音温柔软糯,虽有些隐隐的沙哑,却更像是个小钩子般,生生勾人心魄。   “什么都想。”虞烟坏笑着便想触碰苏妤的手,苏妤佯装掏帕子,启手便不动声色地躲开。   虞烟赞赏地看了她一眼,继而开口朗声问道:“姑娘如此出尘脱俗,为何要流落这等烟花之地。”   她故作男声,虽学了个七分像,也仍是留着些许女子的娇嫩。   幸而她们外形清隽,一副绿鬓朱颜的白面少年模样,看着也不算违和。   “公子此言差矣,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。就凭我不偷不抢,只陪来客叙话听曲,也担不上公子说的那般不堪。”苏妤大方地直视虞烟,一番言论直听得虞烟面红耳赤。   而殷零看向苏妤的目光,也从审视转为赞赏。她钦佩苏妤的直白,更是欣赏苏妤不卑不亢的态度和一颗七窍玲珑心。   此后,她们没有再作为难,只是如老友般叙话,偶尔试探着问些月红院的情况。   从苏妤口中可知,月红院确是没有行一些违背良知之事。所有院中女子皆只陪酒叙话,若有逾矩之行,便会有暗卫前往制止。   这是此地人人皆知的规则,故而所有常客,也从未对姑娘们有任何逾越之行。   殷零这才放下心来,赏过银钱便让苏妤回去休息了。   只是苏妤刚走,房中便来了两名男子,他们身着玄色长袍,面庞温润,一双星眸冰冷幽深,气势逼人。   殷零只一抬眼,便唤住了二人:“青龙,白虎。”   她已换回自己的音色,细指撷着杯盏,眯眼看向二人。   “君……君主。”二人显是有些慌乱,并未遮面,就被殷零看出了身份。   见房中还有生人,他们急急转身,掏出面具便要戴上。   “不用戴了,这是我的姐姐,不是外人。”殷零好笑地看着他们。   二人这才就此作罢,单膝跪地向殷零作揖。   “属下参见君主。”   “起身吧,坐。你们早便发现我了,怎么这会儿子才来。”她一边抬手为二人斟茶,一边疑惑地问道。 第47章 王妈的药汤   “属下见君主玩得开心,便不忍扰了君主雅兴。”二人煞有介事地说道,边说边隐忍着唇边几欲溢出的笑意。   “确实有趣。”殷零伸出细指抬起二人的下巴。   “只是嘛,这姑娘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思,不如,换你们来陪?”她有意逗弄二人,谁让他们看她的笑话。   “君主,属下不敢了。”两名壮汉吓得脸都白了,一脸讨饶地看向殷零。   “好了,我也该回去了,你们忙吧。”见他们认错态度良好,殷零才勉强放过二人,带着虞烟回府。   “你接了?”一出门虞烟便开口问道。   殷零头也没抬,默默地嗯了一声。她自是知晓虞烟在问什么,也明白对于她的决定,虞烟只会支持。   话题就此终结,闲来无事,二人便作着男的子扮相去了最近的夜集晃荡。   夜集上摊位甚多,不是好吃的便是姑娘们喜欢的小物件。二人边吃边逛,直至走近一家首饰铺,殷零才被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吸引住目光。   她自顾拿起镯子问价,虽要价甚高,却也没拦住她欢喜的眼神。   “这过于华贵了,不衬你。”虞烟抬头瞥了一眼,复又低头寻起了自己喜欢的物件。   殷零并不介意,掏出银钱便将镯子买下。她从隔壁摊位买了个荷包,细心地将镯子收纳放好,才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。   回府时,王妈正独自在前厅绣着帕子。她担心殷零和虞烟回得晚,便特地为二人留了门。   殷零往前凑了凑,见王妈将帕子藏于身后,就淘气地伸手将其抢来。   只见帕子上绣着一朵花状的物体,具体是何品类,她也没看明白。她只看出,王妈的刺绣功力,似乎与自己不相上下。   见殷零细心地端详帕子,倒是让王妈急得羞红了眼。她脸上满是踌躇,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地说道:“我绣得不好,所以练练手。”   “不,绣得挺好。”殷零一边赞赏地笑道,一边从怀中掏出那个翡翠镯子。   镯子晶莹透亮,发出耀目的光泽,从品相上看,乃是上乘的佳品。   她轻轻拉过王妈的手,不顾她的瑟缩,套着帕子便将翡翠镯划入腕间。   王妈眼眶微湿,似是得了稀世珍宝般涨红了脸。   “给……给我的。”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,让殷零微微感到心酸。   想起远在凰城的娘亲,认回双亲这么久,她似乎从不曾为他们做过什么。   殷零很想回去看看,却不知父王是否已经原谅了自己的任性。   那夜,她同王妈聊了许久,聊她在幽溪山的过往,聊她被陷害时的无能狂怒,还有,她对双亲的抱歉和思念。   二人惺惺相惜地秉烛夜谈,直至到了深夜,才各自回房睡下。   听闻殷零此番受伤,没过几天,王妈便取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,强硬地要求殷零吃下。   她只说这是当年所得的偏方,对内力恢复有奇效,其他的一概不愿透露。   殷零把小脸崩得紧紧的,虽然相信王妈,却仍是坚持拒绝。那药丸听着便挺稀有,她既是已经恢复了,也就没有必要吃。   王妈只能悄悄将药丸融进汤里,谎称药膳,才让殷零乖乖喝下。   只是喝完没过一会儿,殷零便全身经脉胀痛。她盘坐顺气许久,只觉体温渐渐升高,接着便失去意识,昏了过去。   王妈着急喊来众人,刚说完原委,便被虞烟立时喝止。   “你到底给零儿喝了什么。”她的声音因着急而透出嘶哑,红着眼眶便攥紧王妈的腕子。   “烟儿,你别急,找大夫看看再做定夺。”只有玄夭保持着冷静,让无羁尽快替殷零找来大夫。   换了几波大夫,也仍未查出端倪,殷零还是一如往常地昏迷着,只是面色依旧红润,像是睡着一般。   王妈细心地在床前照顾,见虞烟来了,便匆匆退出房外。她知道虞烟心里有气,可殷零尚未醒来,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。   其实虞烟心里早已后悔,那日她不过一时情急,并非不信王妈。而如今,王妈见她就躲,让她寻都寻不到道歉的机会。   幸而殷零并未昏迷太久,第二日便幽幽转醒,只是她刚一醒来,却发现王妈已失了踪影。   虞烟担心地唤来医师检查一番,发现殷零的身体非但没有任何不妥,内力更是前所有般强烈地攒动。   “大概是王妈的药有效,我现下觉得灵力几乎要透过经脉溢出。王妈呢,我得好好谢谢她。”殷零夸张地撑了撑手,四下寻找王妈的身影。   “王,王妈……”虞烟脸色一沉,支支吾吾地闪烁其词。   “发生了什么?”殷零突觉不安,换了副神色看着虞烟。   “那日,那日我以为是王妈的汤让你昏迷,语气便重了些……今日一早……王妈就不见了。”虞烟心一横,将一切全盘托出。   她也同样担心,王妈素来待他们很好,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事实。   殷零翻身下床便要去寻王妈,虞烟担心她的身体,本欲阻拦,可她风风火火地便出了门,任谁也没能拦下。   二人心急如焚地在外寻了许久,眼见天色擦黑,仍是没有寻见王妈的踪影。   虞烟怯怯地跟在身后,怕殷零问责,一句话也不敢多说。直到银蟾悬枝,二人才悻悻而归,刚在门口站定,便见墙角的阴影处瑟缩着一个身影。   “王妈?”殷零试探开口。   身影似是惊醒般站起,着急地从黑暗中现出身形。   “零儿,零儿,你没事吧。”话音未落便已泪湿双颊,王妈匆忙上前,看殷零并无任何变化,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。   “我以为我害了你。”她的声音仍是有些哽咽。   殷零用帕子轻轻擦她脸上的泪,一脸宽慰地笑道:“怎么会,王妈的药可有效了,我现下觉得内力比以前都强了许多。”   虞烟这才瑟缩着走近,将头低得近乎埋入胸前。   “王妈,我不是有意的,只是一时情急。”她语气中有歉意,有忏悔。   王妈将二人齐齐搂进怀里,脸上满是宽慰的笑。   “莫要说些丧气话,都是我的乖囡囡。”   此事就此翻篇,再也无人提起。   而眼见一切稳定,虞烟便准备起身前往狼族。玄夭的身体已经恢复,那被夺走的皇权,也该让他们还回来了。 第48章 冰释前嫌   她备好行囊,便将玄夭唤至身边。   “那日他们出的是何兵?数目多少?具体有谁篡位?”虞烟事无巨细地一一查问。   玄夭在一旁死气沉沉地耷着头,心虚地想着该如何应答。   “说话呀!”虞烟不禁有些烦躁。   “我……”他的声音轻似飞蚊,却一直没有说出个究竟。   “是不是骗我了?”虞烟厉色看向玄夭,见他一直不敢应答,便向屋外喊了声:“追影!”   追影是玄夭的影卫,平日总是贴身跟着,寸步不离。此番若是无事,那也定然会跟在身边。   “别,我承认。”玄夭像个孩子般低下头,伸手握住虞烟。   “其实篡位没有成功,那夜,我就将他们擒获了。”玄夭这才将一切全盘托出,气得虞烟狠狠捏住了他的俊脸。   “那为什么要骗我,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,生怕你不高兴,提都不敢多提。”虞烟的眼圈慢慢转红,似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。   “是我不好,不该瞒着你,我只是怕你再也不想回来,就找个由头在你身边赖着。”   他紧紧将虞烟锁进怀里,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。直至感到怀中人在微微颤抖,才心疼地抬手擦她的脸。   “怎么了,为何要哭,若是烟儿真的已经不再心悦我了,那我就……”   剩下的话近在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他摩挲着虞烟的脸,听她气鼓鼓地向自己抱怨道:“你就怎么,你就离开是吗,那你还来做什么,你走,留下和离书,你便走。”   她的眼泪越掉越凶,似是要把离开那日的坚强也一并化作泪水流尽。   “不走,我想了这么个损招便是要留在你身边,怎么会舍得走。”   玄夭突如其来的黏腻让虞烟有些不习惯,她一把将人推开,吸了吸鼻子说道:“你不走,那我走。”   她挣开玄夭的手便往外跑去,还没走出两步,就被一股力量牢牢抓回。   “想去哪儿,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,别想跑。”   玄夭嘴角上扬,一脸邪魅地将虞烟困入怀中,惹得虞烟满脸羞红。她一边挣扎一边气呼呼地说着:“你胡说,我们都没……”   说了一半,便被玄夭的薄唇堵住,温热得湿了眼角。   她衣裳半解,露出细致白嫩的肩头,被玄夭的大掌拂过腰肢,引得一阵颤栗。   玄夭眸色渐暗,埋首许久,才喟叹着发出一声轻笑:“莫要再说了,差你的,我都补上。”   大掌抚过之处变得愈发炙热,她迷迷糊糊被堵着双唇,塞入榻上的丝绣锦被。   身上的织物已被褪去,新购置的绣花床幔随着红烛的摆动轻轻荡漾。   室温越升越高,只听得虞烟滴滴的娇哭和玄夭压抑的轻哄。   直至玉钩高悬,虞烟才眼角微湿地缓缓起身。   “都这个时辰了,怎么零儿还未来唤我们用膳。”她轻轻拢着衣物,身后又被玄夭紧跟着贴近。   “定是你哭得太大声,他们不敢惊扰。”他邪魅地轻笑出声,松垮披着外衣的身上,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剑伤。   虞烟本欲给她一拳,回过头后却被这细密的伤痕扎得移不开眼。   她心疼地以指轻抚,紧蹙着秀眉便要下床为他取药。   玄夭怎舍得让她离开,长臂一伸又将她牢牢圈回怀中。   细密的轻吻落在唇瓣,脖颈,所经之处一片灼热,让虞烟娇软不已。   她推搡了许久才从玄夭的怀中挣脱,刚一落地,便头也不回地匆匆跑向门外。这场景实在羞人,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。   回房整了整衣饰,才一脸慌乱地来到前厅。众人已在若无其事地用膳,见虞烟来了,也只是一如往常地对她招呼道:“烟儿,来用晚膳了。”   虞烟不好意思地看看众人,往殷零身边一坐,便在桌下踢了踢她的腿。   “你怎么没叫我。”   她面若飞霞,急于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。   可殷零只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汤,便假装严肃地说道:“动静太大,我不好意思扰了你们。”   “噗!”众人低头嗤笑出声,恼得虞烟狠狠掐了掐殷零的腿。   “你说什么呢,没羞没臊的,还是不是个女儿家了。”   见虞烟急眼,殷零只能讨好地赔罪:“姐姐莫要恼,你们本就是夫妻,有什么可……嘶……”   话还未说话,腿间又被一记狠掐,疼得殷零悻悻地闭上了嘴。   那夜之后,玄夭便闹着要在虞烟房中休憩,只是任他磨了许久,虞烟还是不愿同他回玉狐宫。   “为何不回,茶楼能赚多少,我给你。”玄夭仍是十分不解。   虞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只觉舍不得殷零,更舍不得如此轻松自在的生活。在她一无所有时,只有这个茶楼,是完全属于她的。   “再过一阵吧,反正离宫不远,你便先回去。”她乖乖地依偎在玄夭身边,任她抚着发间,舒服得几乎要幻出两只兽耳。   “不可,若没有你陪着,我睡不着。”他无来由的撒娇让虞烟狠唾一口,自那日后,玄夭便如变了个人般,腻得让人不适。   “哼,君上以前可不都睡得好好的,还日日让我离你远些。”她负气推了玄夭一把。   玄夭并不恼,轻轻将头搭上她的肩膀,才用气声缓缓说道:“我怎知我的虞妃如此之甜,你不回,我便日日赖在此处,让你知晓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。”   他笑得没羞没臊,一把吹熄红烛,便将床幔狠狠拉下……   第二日,殷零才刚步上高台说书,便见青龙冷冷地坐在最近的位置。  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衫,儒雅的面上贴了几片胡子,让他的形象顿显粗犷。   殷零淡淡瞥了几眼,便移开目光不再看他。直至一个故事说完,她才让翠儿将青龙引至包房。   她每日只讲一个故事,讲完便鲜少露面。而自打那日的事发生,她便日日将翠儿留在茶楼,不让她再接近玄夭身旁。   青龙缓缓坐定,谢过殷零后,才伸手举起面前的茶盏。   台上已换了姑娘唱曲,面如芙蓉,娇艳欲滴,吟吟哦哦地,虽不算分外出彩,却也引得多人在旁抚掌。   “这姑娘,不如我们月红院的漂亮。”青龙一语未闭,便引来殷零一阵眼刀。   “有事说事,我不是请你来看姑娘的。”她没好气地说道,眼里一片漠然。   青龙这才换了副神色,一脸严肃地说道:“君主当日中蛊之事,现已初现端倪。” 第49章 重见慕冥   “君主当时中蛊之事,现已有了初步进展。”青龙换了副神色,一脸严肃地说道。   “是谁……”殷零抚了抚唇,并无如想象中的急躁。   “我们着人求见桃祈公主几次,都被委言拒绝,而见她一直并未露面,白虎便亲自涉险潜入了桃源宫。桃祈公主确实有异,虽不确定那就是蛊毒反噬,可样子着实惨烈。”   “她怎么了?”殷零不自觉地抓紧桌沿,这才开始紧张起来。   “她平日均以薄纱施面,就算在宫中,也不曾摘下。直至有一日,白虎看见……看见她薄纱下的脸,溃烂不堪,面目全非。”   青龙眉头紧皱,虽不曾亲眼所见,但想起白虎的描述,仍是觉得反胃不已。   “据称除了双眼,眼下的皮肤似是出了怪疹,密密麻麻,让人望而生畏。”   殷零的长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,思考了一阵,才开口问道:“可知是何原因,另可有公告求医?”   “确有,据悉桃源星君曾为她请过许多名医,只是我们事后询问,所有人都不愿透露半点,只道是公主风寒咳嗽,已经拖了许久。而且,他们只是悄悄将医师带入桃源宫中,并未公开征集。”青龙如实禀报着查到的消息。   “那,这也无法证明当初的蛊虫便是她下的,她可有认识什么擅蛊之人?”   “未有,桃源宫是名门大族,就算结交,应该也不会结交这些阴蛊之派。”青龙不置可否地说道。   殷零只觉桃祈的异状仍有疑点,便还是向青龙交代道:“继续跟,另派上我们最好的医师,对外散布神医云游到此的消息,引桃祈请他回府看诊。”   “是……”青龙恭敬答道。   刚送走青龙,便在酒楼的前厅见到青娆,她的身边跟着慕冥,正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。   “零儿!”   见殷零款款向他们走来,青娆一脸兴奋地冲上前去。   “你们怎么来了,给我送好吃的吗?”殷零的喜悦溢于言表,一脸快慰地同青娆打趣,说罢向慕冥福了福身。   “还好吗,我回幽溪山寻过你,那里却只有管家一人,可是发生了什么?”慕冥点了点头,满是关切地问道。   殷零原地转了一圈,才笑盈盈地看向二人。   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   她鬓发齐整,虽以薄纱遮面,却也能感受到周身发散的出众气场。   “长大了……”慕冥欣慰地笑了笑,抬手伸向殷零发顶,却还是瑟缩着收回。   “走吧……”殷零反手拉上青娆,便将二人带至自己专用的包房。   “慕公子可好?”许久未见,殷零反倒有些客套起来。   慕冥右手执扇,脸上的笑里却带着些许无奈。   “你我竟是生分至此了吗?相识几载,你好歹跟着青娆喊我哥哥才是。”他不满地撇了撇嘴,反倒让殷零不好意思起来。   “慕哥哥……”殷零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句,自己他的府中借住许久,这般确是有些生分了。   慕冥这才缓和了脸色,微微有些抱怨地说道:“这才对,以后若是遇见什么困难,第一时间就要同我说。莫要像如今这般,只能从青娆口中,才能探得你的消息。”   青娆吃着点心看他们客套,一时开心,也是口无遮拦地打趣:“反正你师父也要娶别人了,你就给我做表嫂吧。”   殷零面色一沉,纵是过了这么久,听到这些,心里仍是会钝钝地隐痛。   她掩饰地喝了口茶,想要挤出一抹笑,却怎么也勾不动唇角。   慕冥气恼地踢了踢青娆,青娆正为自己的唐突懊恼,立时拍了拍自己的嘴。   “零儿,抱歉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殷零,只愿能得到她的原谅。   殷零又怎会怪她,喊来一堆点心便含糊地搪塞了过去。   三人热热闹闹地在茶楼呆了一个下午,慕冥才带着青娆起身。虽然距离不远,青娆仍是皱巴着小脸拖着殷零,一脸不舍的样子。   “乖,下回再来。”哄了许久,青娆才不情愿地放开了手。她平素爱玩,这茶楼又能听曲,又能听书,她自是喜欢得不得了。   只是怄气今日没有听着殷零的故事,非闹着下回要再来听一次。   送走二人,殷零才缓步踱回府中。天闷闷的似要下雨,虞烟将长发高高束起,在头顶牢牢扎了个髻。   她穿着嫩绿的齐胸广袖襦裙,右手执了把蒲扇,在院中呼呲呼呲地扇着风。   殷零悄悄走近,捏了捏她修长的后颈,把虞烟吓得惊叫起来。   “吓死我了,怎走路没声。”她一脸嗔怒着抱怨,脖下的一块红斑却牢牢吸引了殷零的目光。   “这是胎记吗?”她轻轻手抚着那块红斑,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。   “是啊,出生时便有,我弟弟在相同位置,也有一块胎记,只是形状稍稍有些不同。”虞烟不经意地说着。   弟弟!   殷零想起了小白,小白毛发甚长,但曾经趴在他背上时,也在毛皮下见过一块相似的红痕,莫非!   “我!我可能!”殷零激动得不出话来。   虞烟见她这不庄重的模样,狠狠白了一眼。   “慢慢说,急什么呢。”她仍是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,直至听到那句“我可能知道你弟弟在哪儿。”才一骨碌从椅子上跳起。   “你,你说什么,在哪里,你快说。”现下换成了她一脸急切,拉扯得殷零的袖口险些破裂。   殷零也没逗她,一脸正经地向虞烟说道:“你可记得我曾救回一只被欺负的小白狼,当时在他的颈间,就曾见过相似的胎记。”   “他在哪儿,快带我去找他。”虞烟的眼眶顿时湿润,一脸着急地就要起身收拾。   殷零慌忙将人拉住,满是无奈地劝阻:“在凰城,天黑路远,明日我再随你同去。”   就这般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,直到天刚蒙亮,虞烟便牵着玉狐宫最快的坐骑,沉沉敲响了殷零的门。   虞烟心里急切,不出一日便到了凰城。路上她一直缄默地沉着脸,全身散发出一股无措的慌乱。   “零儿,若他不是我的弟弟该怎么办。”直至快到凰城门口,虞烟才满眼含泪地看向殷零。 第50章 小白离开   殷零心疼地拉拉她的手,才安慰地勾唇说道:“不会的,若是那样,我便陪你一起找。”   她现下担心的不是这个,她只是犯愁,父王还认不认自己,还让不让自己进宫。   硬着头皮来到城外,城门两侧把守的骑卫见着殷零便恭敬地抱拳躬身。   “恭迎帝姬回城。”   她心烦意乱地往里走,还未行至宫前,便见父王和母后正在殿外站着,似是正在等她。   父王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,而母后则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。   殷零鼻头一酸,无法自抑制地往帝后怀里扑去。   “娘亲,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。”她头也没抬,闷闷地瓮声说道。   帝后还未来得及应答,帝君便气哼哼地埋怨:“还晓得回来,只记得母后,眼里就没有父王。”   帝君心里一阵吃味,虽也想念女儿,却还是逞强着嘴硬道。   “莫要听你父王的,他心里可是十分挂念你。”帝后温柔地抚上殷零的头,一脸嗔怒地看向帝君:“你莫要再吓着零儿,否则,我给你赶出去。”   “这对母女可是反了,还有没有人管了。”帝君佯装委屈,惹得众人哈哈大笑。   “这位是?”见虞烟乖巧地站在一旁,帝后这才一脸慈爱地问道。   殷零一把拉过虞烟,向帝君帝后作了个揖,才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介绍:“这是狼族帝姬虞烟,许是小白的姐姐。父亲娘亲,我先带她去寻小白了。”   殷零看出虞烟的强装镇定,一把将人拉上便往后院跑去。   小白被安排在月笼宫的偏殿,殷零刚一靠近,便被急冲冲的力道扑了个满怀。   “诶诶诶,想我了吧,来看看,我把谁带来了。”她轻轻揉了揉小白的耳朵,才伸手将虞烟拉至面前。   虞烟傻傻地呆站原地,眼底,有一片晶莹的水光正微微颤动。   小白迷茫地看着她,过了一会儿,才似是想起什么般,用头轻轻蹭了蹭虞烟的腿。   她的泪珠顿时滑过脸庞,蹲下身,便一把将小白搂进怀里。   “弟弟……”虞烟泣不成声地蹲在原地,任泪水打湿小白颈间的皮毛。   “你,不用确认一下吗,看看胎记之类的。”殷零不知该如何劝解,只能在一旁无助地问道。   “不用,我怎会认不出我的弟弟。”虞烟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殷零,眼睛红通通地,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。   殷零咬了咬唇,斟酌许久,还是忍不住又再开口。   “可是,可是小白为何是兽型,你却……”她不解地上前揉揉虞烟的发顶,试图从繁密的发间寻得一对兽耳。   虞烟愤愤地拍开她的手,这才恢复了平日没好气的模样。   “具体为何我也不知,但其间定是发生了什么,待我将他带回狼族查查。”   她起身便要带走小白,小白听得她的意图,只是呜呜地叫着,似是害怕地往殷零身后躲。   “弟弟?走吧,姐姐带你回家。”虞烟又向小白靠近两步,见他闪躲,不耐地便要蛮横上前。   “你别吓着他了。”殷零拦住虞烟,缓缓蹲下身子,才看着小白的双眼说道:“先同姐姐回去可好?待你恢复了,再来看我。”   她慢慢凑近小白,轻轻用额头抵了抵他,才起身看向虞烟。   “待小白恢复,你要第一时间带他回来见我,我在茶楼等着你们。”殷零心里酸酸的,深深看了小白一眼,才默默背过身去。   “请骑卫送虞烟帝姬和小皇子回狼族。”殷零正色向一旁的护卫吩咐,白净的脸上,早已淌满晶莹的泪滴。   小白呜呜叫着又绕回殷零身边,拖着裙摆让她蹲下,才用舌尖舔去她脸上的泪痕。他恨自己不能开口,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能对殷零说。   “不若,我们一起去吧。有你在,弟弟也定能恢复得更好。”   虞烟心里也酸涩得紧,弟弟同殷零在一起这般久,此时若要分离,也定是舍不得的。   她轻轻扳过殷零的身子,将泣不成声的人儿搂进怀里。   过了许久,稍稍平息的殷零才抬首回绝道:“我在茶楼等你们,你得保证,一定把要他好好地带回来。”   二人离去后,殷零才无神地走进月笼宫。   宫内仍像当初离开时那般,干净整洁,没有一丝改动。只是少了小白在一旁活蹦乱跳,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不是滋味。   不知恢复后的小白是什么模样,是个胡搅难缠的小奶娃,还是个儒雅的清隽少年。   殷零轻轻往锦被上一躺,勾着唇便笑出了声。   “何事让我的乖女儿如此开心。”帝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,而见着帝后的殷零顿时又红了眼眶,一脸委屈地嘟囔道:“小白回家了。”   “这不是好事吗?他的魂丹被封印,不能转回人形,只有回到狼族,辅以至亲的血髓,才能解除封印。”帝后耐心地抚着殷零的黑发,随手捡出一络,便扎起了小辫。   殷零这才惊讶地看向帝后,满眼皆是惊喜的神色。   “娘亲真厉害,什么都知道。”她一脸纯真地笑着,似是只有在帝后身边,才可以放下一切戒备,做回曾经的小姑娘。   帝后拍拍殷零的头,刚想说话,便见殷零一脸忧心地哀叹起来。   “父王还在生气吗?可是还要我嫁给子辰表哥。”她负气扭着手指,一想起当时的情景,便难受得揪心。   帝后轻轻叹了口气,仍是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殷零。   “子辰那孩子死心眼,曾来找过几次,见你不在,也就没有多说。他本性不坏,只是性子偏执,又觉得对你亏欠,便想好好照顾你。子辰也只是用错了方式,你莫要放在心上,或许过段日子便好了。”   “亏欠?他于我有何亏欠?”殷零有些不解地问道,他们素昧平生,何时有过什么交集。   “你可知你当时是如何丢失的,其中,便有子辰的原因。”帝后的眼中多了几分浑浊,有些艰难地蹙眉回忆道:“当时,你们都还年幼,子辰却对你最是喜爱。他日日都要来宫里玩上半天,抱着你四处溜达,逢人便说,这就是他以后的新娘子。”   思及此,帝后噗呲地失笑出声,恼得殷零红着脸嗔怒道:“娘亲,你莫要取笑我。” 第51章 英雄救美   “好好……”帝后敛住笑意,这才换上一副庄重的表情说道:“有一日,子辰趁无人注意,悄悄将你抱走,爬上了一一的背脊。当时你们都还年幼,子辰一个没注意,你便从一一的背上滑落,自此失了踪影。”   帝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强忍的隐痛,继而又如常地说道:“当时子辰极度怨恨自己,便独自寻了许久,迟迟没有回宫。而因一一的速度太快,他甚至找不到你坠落的位置,便这般胡乱寻着,直至宫中侍女发现你们不见。   当时,我们都以为你坠入了海里,子辰也因此而惶惶不可终日,一直到了许多年后,都无法释怀。”   “可我并不需要他的补偿。”殷零虽有些气愤,却也不曾因为听到这些,而怪责子辰。   “是,我的孩子自然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,可是零儿,你也不曾知晓,那几年的日日夜夜,子辰是如何在对你的思念和自责中度过的。那些儿时的歉疚在他心里慢慢生根,在你重新出现时又化为偏执,让他只想将你牢牢护在身边。”   帝后心里也存着为难,她自是希望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,可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,能被心悦之人的光芒照耀,拥有独属自己的光。   “过几日,你便回去吧,娘亲知晓你还有事要忙,我和你父亲一切都好,不用挂心我们。”   帝后宠溺地摸了摸殷零的头,似是知晓她的心思般,纵容着放她飞翔。   殷零突觉如鲠在喉,只能掩饰地将头埋入帝后怀中,闷闷地不再说话。   之后的几天,殷零一直陪在帝君帝后身边,为他们讲故事,给他们做自己新学的糖霜月饼。   过两日便是中秋,帝后笨拙地同殷零和面,白净的脸上沾染着一片煞白。   “让本君看看,这都是谁家的小花猫啊!”帝君嗤笑着来看热闹,边笑边掏出帕子为帝后擦去脸上的粉白。   “父王偏心。”殷零不甘地撅起小嘴,直至帝君上前为她擦拭,才调皮地将手上的面粉抹至帝君鼻尖。   “哈哈哈。”众人笑作一团,包括跟着前来的护卫,都险些憋出内伤。   帝君向来肃穆,何曾有过如此鲜活的一面。   只见他孩子气地攥过殷零,伸手抓起一把面粉,便让她的小脸顿时覆满白霜。   “母后,你看看父王,你要替我报仇。”她不甘地向帝后撒娇,脸上满是奶凶奶凶的愤怒表情。   帝后笑得合不拢嘴,只能故作严肃地命令道:“夫君,不准动。”   帝君最是宠爱帝后,乖乖地不再动弹,直至被抹上一脸白皙,才笑闹着用脸蹭向帝后的脸。   三人笑闹着嬉戏,似是连凰城的天际,都回荡着他们的笑声。   中秋夜,本应举行的宫宴,也被帝君草草取消。三人静静地坐在园中,惬意地吃着月饼。   圆如明镜的天边桂,散发着和熙的光,暖暖地照在世间,照亮了几多游子心。   殷零轻轻咬了一口月饼,才惊喜地叹息出声:“这是娘亲最喜欢的桂花馅,娘亲你尝尝。”   她将月饼递至帝后唇边,待帝后轻轻咬下,才一脸期待地问道:“好吃吗?”   “零儿做的,自然是极好。”   帝后温柔地看向帝君,又将自己手中的月饼送至他的面前。   “夫君,这是酸果子味的,你近日总道胃口不佳,吃些酸的便好了。”   她的唇瓣殷红莹润,微笑地着看帝君,引得他探头轻轻触了触帝后的唇。   “呀!”殷零急急捂住眼睛,羞赧地从指缝间偷看二人。   “不害臊……”她满脸通红,却是羡慕父母的感情。即便坐上了高位,也仍是坚定地只有彼此。   “孩子还在呢,你作甚!”帝后嗔怒地推搡了帝君一把,脸上却藏着掩不住的笑意。   过了中秋,殷零便趁着未亮的天色,带着一一回了茶楼旁的府邸。   她怕离别伤怀,只在月笼宫的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,字条上是沾满水痕的勿念二字。   府中寂静无声,虞烟去了狼族,玄夭也回了玉狐宫务事。可直至日上三杠,殷零也只见到了翠儿,并未发现王妈的身影。   “王妈呢?”殷零疑惑问道。   “当初你和烟主子离开后,王妈便道是家中有事,回去看看,她没告诉主子吗?”   王妈从未提过家中之事,殷零偶有问起,她也总是露出忧伤的神色,让殷零不敢再提。如今听得她回家,殷零并无在意,用过早膳后,便匆匆上了月红院。   她仍是做了男装打扮,一进前厅,便被知眼色的掌事女子,恭敬地带入包房。   “公子你等会儿,我这便为你唤来苏妤。”她笑得眼角现出两道细纹,扭着玲珑有致的腰身,便款款向门外走去。   “诶,我不是来找她……”殷零拦之不及,只得悻悻闭上了嘴。也好,苏妤是个可人儿,带来见见,自是不错。   殷零从小窗望下,见苏妤正坐在圆台上唱曲。她的声音温暖黏腻,带着一丝沙哑,仰首看了看殷零。   她的眼神温柔清浅,看向殷零时,却带着一股别样的意味,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。   殷零悻悻地收回目光,端起桌上的杯盏,自顾饮起茶来。   刚用完一杯,便听台下一片喧哗。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,正蛮横地跨上台去,伸出大手,牢牢攥住苏妤。   苏妤素来平静的脸上泛着惊恐,后退几步又被狠狠拽回。   男子显是喝醉了酒,酡红的脸上透出骇人的神色,枉是谁人见了,都要怵上几分。   他粗糙的大掌伸向苏妤白净的脸庞,不顾她的惊恐求饶,仍是慢慢滑至脖颈。   “不好,暗卫呢!”殷零连忙腾身而起,从窗棂上一跃而下。   “放手!”她面色黑沉地给了男子一掌,不过轻轻一推便让男子摔落台下。   男子一脸愤怒地看着殷零,全身透着不甘的跋扈气息。   “敢推本大爷,看我不把你那小鸡爪给折咯!”他一边叫嚣一边抡拳上前,还未碰到殷零便被一腿踢至后方的桌上。   圆桌塌倒,桌上酒菜尽撒,殷零瞥见四下隐匿的暗卫,不悦地沉声怒道:“还不处理,愣著作甚?” 第52章 苏妤的秋波   暗处隐匿的人群这才现出身形,一把将男子扭出门外。   殷零愤愤地将苏妤扶至包房,一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一边执起茶壶,为她倒上一杯水。   “多谢殷公子相救,小女子没齿难忘。”苏妤惊魂未定地将水饮尽,才眼角微红地向殷零致谢。   她眸光微闪,带着一脸崇拜,直看得殷零不好意思地问道:“苏姑娘长得好,还会弹琴唱曲,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,为何要在此谋生?”   苏妤眼底有些许哀怨,顿了许久,才苦笑着答道:“我是庶女,自小不得父亲疼爱。但见我有几分姿色,便还是从小培养,只待寻得机会,就将我嫁给那些达官显贵,好为他谋得金钱和权利。”   “那你来此不怕被发现吗?”想不到苏妤的身世如此凄苦,殷零不禁有些动容,眼里多了几分怜惜。   “我的母亲,去年得了一场大病,终是没挨过那个冬天。将她安葬后,我便逃了出来,几经辗转才来到此地,这里的主事说会护我不被家人带回,我就想着先落个脚搏个生路。”   她眼里的凄楚又更浓烈几分,让殷零有些不忍地劝慰道:“若你在此过得不开心,也可去我那里,我一样可以保护你。”   殷零眉目俊秀,一脸坚定地看着苏妤,直看得她红透了一张脸。   “可,可殷公子家中的妻室可会不悦。”她低头拨弄着裙摆,一脸忐忑地颔首。   殷零有些迷茫,反应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摸着头说:“姑娘误会了,小生还未成亲。只是前方无名茶楼的老板娘是我的姐姐,若姑娘愿意,小生可推荐姑娘去那处务事。”   苏妤眼中的光蓦地亮起,又带着些许失望地应道:“多谢公子好意,可主事的对我有恩,还容小女子再作考虑,再给公子答复。”   “好,若是遇到什么困难,可随时告知,或去无名茶楼报我的名号,都会有人前来帮你。若你有身契在此,我也可以替你赎回。”   殷零一脸豪气地拍拍胸脯,不小心差了力道,把自己疼得面红耳赤。   苏妤看在眼里,以为是殷零害了羞,不好意思地别过身去,才温柔地轻声说道:“公子初识妤儿,便待妤儿这般好,真让我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子才是。”   殷零呆呆地怔愣原地,突觉这画风似乎出了什么问题。   她刚想同苏妤解释,便见青龙板着一张脸立在门外,勾起长指叩了叩门板。   他神色清冷,用眼神瞥了瞥苏妤。   “家主……”苏妤一见青龙便端正了神色,满脸意会地退了出去。   青龙将门闭合,才堪堪在苏妤方才的位置上坐下。   他徒手把玩着苏妤的杯盏,意味深长地看着杯沿上落下的口脂。   “君主,你可莫要把我这儿的头牌给拐走了。”他唇角微勾,憋着笑意看向尚且懵懂的殷零。   殷零反应许久,这才狠狠拍了拍脑袋,道上一句:“完了,苏姑娘该不是误会了吧。”   她真不该做这男子打扮,还大义凛然地来了一出英雄救美。   思及此,殷零又换上一脸严肃,正色向青龙问责道:“方才有人戏耍姑娘,为何暗卫并未出手阻止。”   见殷零凶巴巴地瞪着自己,青龙毫不露怯地回答:“君主都舍身救美了,暗卫们怎敢抢了君主的风头。且当时属下不在,暗卫们显是见君主出了手,便在一旁不敢声张。”   他说得合情合理,倒是让殷零将火全噎了回去。   “事情查的如何?”她只得蓦地转了话锋,问起桃祈毁容之事。   “桃祈公主病急乱投医,自是将我们安排的人请入了宫中。只是公主拒不承认此乃蛊虫反噬,只道是被奸人所害,下了毒,才会毁了容颜。”   “下毒?那巫医可否分辨?”那般毒疮,说是被下毒,也确是有可能。   “我们已派人取了毒血用活物做验,并为桃祈公主用上了最好的解毒丹,只待一个疗程,便可知晓可是毒物所致。”青龙面色凝重,一脸肃穆地看向殷零。   “好,下次带上我。”殷零漫不经心地说道。   青龙眉峰一蹙,毫不留情地拒绝:“不可,太过危险,若确是因君主而起,恐会对你不利。”   “你们都不怕危险,我怎能害怕。况且,万一真给人冤枉了,多不好。”殷零不服气地摆摆手,继而托腮问道:“她可有再见过其他人?”   “有,是一位名叫玲珑的女子,她唤桃源星君为义父,应是有些故交。”   “玲珑!”殷零面色一沉,接着又舒缓开来。幽崇唤桃源星君为义父,那玲珑如此,似乎也没什么不对。   “我当初曾被师父带入密林深处,并打碎聚魂灯,召出了侍灵。此事,你们可知晓?当时,我身负重伤,还未弄清原委便被玉狐宫所救,一直不知那是什么地方。”   殷零这才忆及那日的诡谲和异常,幽崇换了个人似的将她带走,又突然帮衬残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的门派,只为用聚魂灯和噬魂玉替他们召出侍灵,这断不可能是幽崇所为。   幽崇的为人她还是了解的,再结合玄夭所说的中蛊之事,莫非当时,幽崇便已经中了蛊,所以才说出了那番话。   她不禁有些后悔,当时没留在玉狐宫将一切弄清再走,当真是吃醋吃上了头。   青龙见殷零愣神,等了好一会儿,待她回过神来才接着说道:“这事属下自然知晓,那是万毒门,建在幽冥毒谷深处。可自从门主遇害后,族内便已空置许久。”   “遇害?可是被侍灵……杀害的那个女子?”殷零急急问道。   “应该是……”青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,觉得这个君主,着实过得有些迷糊。   “现下那处不过是个空壳,所有人,都不知去了哪里,没有留下什么线索。”   “哦,那我中的蛊,可是与她有关?”线索像是一团乱麻,总是到了一个地方,就自行团成一股,让她拆解不及。   “兴许有……”青龙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“你当时中的蛊,便是用七七四十九名幼童的血,辅以七七四十九种毒物,一起豢养虫卵。留下唯一没有被毒物吞噬的,才可作为虫蛊,在他人身上埋下。” 第53章 美人面   殷零一掌便让桌子裂成几块,吓得青龙往后退了几步。   “真是惨无人道,连幼童都不放过。若是让我发现是谁干的,一定要将他抽筋扒皮,以绝后患。”她满身黑气尽显,一脸凶狠地将指骨按得咔咔作响。   “君主,你今天砸了两张桌子,两副茶具,赔。”他一脸怨怼地望着殷零,看不出是打趣还是认真的。   “赔赔,小气鬼。”殷零不悦地扁着嘴,看得青龙没忍住笑出了声。   “逗你的,这月红院都是君主的,岂有让赔的道理。”   “所以,原来的君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殷零突然有些好奇。   青龙歪着头想了许久,才一脸认真地说道:“他是一个冷冰冰的人,平时无欲无求,让人猜不出心思。”   “又是一个冰块脸。”殷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,一脸埋汰地站起。   “我先回了,下次去桃源宫,记得带上我。”她胡乱地摆了摆手,便匆匆向门外走去。   回到府上时,王妈已做好了饭菜,正笑盈盈地等着殷零。   殷零惊喜地跑上前,亲昵地握着王妈的手。   “王妈,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。”   “先用膳吧。”王妈眸光微动,忙碌着为殷零布菜。   “好……”她满足地吃着,只想着待小白回来,会是副什么样子。   只是过了几日,虞烟仍未回来,她便再度做了男装,和巫医一同前往桃源宫。   桃源宫内轩昂壮丽,碧瓦朱檐。桃祈的寝宫内更是地铺白玉,极尽奢华。巫医身后跟着做了伪装的殷零和青龙,只觉步履维艰,如芒在背。   “让你别来你非来,哪有游医带这么些人的。”殷零咬牙切齿地叨叨。   “属下还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来,万一出了什么事,老君主得活剥了我。”青龙同样咬牙切齿地反驳。   眉飞色舞间,桃祈已飘然如仙地从内室走出。   她穿着一身桃色的软烟罗对襟宫装,白璧无瑕的脸上未作任何遮掩。   她的脸!她的脸怎么恢复了。   殷零和青龙惊讶地轻瞥对方一眼,接着又佯装镇定地在背篓中整理药材。   “医师的医术当真绝佳,不过短短几日,本公主的容颜便得以恢复,这一切,真是多亏了您的回春圣手。”   桃祈明眸皓齿地说着,眼神却是如一把小钩子般,牢牢地挂在殷零脸上。   “公主谬赞,公主姿色过人,自是比常人恢复得要快些。”巫医虽有存疑,却仍是一脸奉承地说道。   “去把医师的诊金取来。”桃祈向下人吩咐着,一双锐利的黑瞳,仍是不时看向殷零的方向。   殷零被看得恼了,也是狠狠瞥了桃祈一眼,见她右唇轻轻勾起,似是早已认出了自己。   几人漫不经心地步出桃源宫,特地在外转上几圈后,才回到安排好的民宅里用茶。   桃祈显是已经开始怀疑,几人只能在此候上半日,再悄悄从后门分别离开。   “她的脸,为何没有任何痕迹?”殷零看向巫医,有些疑惑地问询。   青龙早被殷零吓得冷汗连连,不待巫医开口,便抢先说道:“许是真的中了毒,现下解了,自然便好了。还有君主你,你怎能跟桃祈公主对着看呢,被认出来可怎么是好。”   “还要认吗?她瞪我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,显是早就认出我了,就看就看,怕她不成。”殷零气鼓鼓地回应,险些又想抬手拍向桌子。   巫医在一旁自顾喝了两杯茶,才不紧不慢地劝解道:“就不想听老夫说说?”   二人这才住了口,眸光闪烁地看向巫医。   “桃祈公主的脸,并非是因为解毒才恢复的。若是中毒,排毒必是要一定疗程,且是慢慢恢复,不可能立竿见影。而公主的脸,仅是短短几日,便光滑如镜,这显然用了其他手段,否则难见如此成效。”他轻轻抚了把胡子,见二人夸张地抚掌称是,才满意地点了点头。   “那会是用了什么手段呢?”殷零对这些一知半解,只能虚心求教。   巫医想了想,有些不确定地说道:“也许,是秘术,甚至于是邪术。”   “秘术?那可知具体是什么秘术?”殷零更加好奇起来。   “这我便不知了,许多秘术是独门单传,现下只能排除,桃祈公主的脸是中毒所为。”   殷零点了点头,事情已经有了突破,其他的急也急不得。   几人分散着从后门走出,才伪装着各自离开。   殷零独自回了茶楼,还未来得及同掌柜打招呼,便听席间的人群都在传着近日坊间发生的奇闻异事。   她找了一处说得最为激烈的,便在一旁寻了空位坐下。   “你不知道啊,那林家小姐本已经许给了魏家公子,定好下月初八出嫁,怎知,就发生了这样的事,真是可惜。”一名魁梧的布衣男子,手舞足蹈地说着,脸上带着惋惜的表情。   而身边的几名男子听罢也纷纷附和道:“是啊,也不知是谁这么狠的心,居然能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。”   殷零一知半解,不知所言具体是何,可心下好奇,又见自己仍是男装打扮,便捏了捏嗓子沉声问道:“公子所言何事,可否说与我听听?”   “来来,兄弟你坐这。”男子正说到兴头上,见殷零好奇,也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殷零到自己身旁坐下。   他替殷零斟上一杯茶,才一脸神秘地说道:“昨日一早,林家传来的惊叫便震破天际,原是侍女想要唤小姐起身,却怎么喊都不见小姐有任何动静。侍女当下觉得不对,便上前将帘帐挂起,你猜,这侍女看到了什么?”   男子卖着关子看向殷零,见她一脸好奇地摇头,才一脸惊惧地继续说道:“只见这床榻上的小姐,直愣愣地躺着,原先月貌花容的脸上,生生没了一张脸皮,只剩令人惊惧的烂肉,人也早已没了气息。”   他边说边扶额叹息:“可惜啊,谁不知这林家大小姐瑰姿艳逸,绝色难求。刚许了人家,就要成亲时,却出了这码事。可怜哟,真是可惜了这美人面,不知是谁人要下此毒手。” 第54章 美人面疑案   殷零紧紧蹙起了眉头,此地除了之前的怪症,向来平安泰和,鲜少有如此骇人的事件发生。   “可有查到是谁所为?”殷零看向男子问道。   “未有,此乃天干地界,天干的大皇子已命人去查,只是暂时还未有结果。”   “会不会是什么灵鬼精怪?”另一个男子表情夸张地说道。   听他这么一说,众人皆是惶恐,连邻桌的几位姑娘都吓得用帕子捂住了嘴。   天一擦黑,街上便人流骤减。因着事发突然,且还未有线索,殷零便还是让掌柜早早闭门回去休息。她提醒了大家注意安全,才返身回到府中。   回来时,只见府中已多了两波人马。一波是慕冥派来的侍卫,一波则是玉狐宫的影使。   王妈从里间匆匆走出,见殷零完好地站在面前,才缓缓舒了口气。   “以后不准这么晚回来,也不准去罕无人烟的地方。”王妈嗔怒地说道。   此时夜已黑透,天边无星无月,失去光源的院中,透着黑惨的诡异。   侍卫们分批在院中把守,而王妈则是重新检查了门户后,才将殷零拉至前厅。   “我有功力在身,王妈莫怕。”殷零一边笑着安慰,一边端起了手边的汤。   “倒是您和翠儿,若是无事,近日便不要出门了,需要采买的东西我会让人买来。”   她轻轻拍了拍王妈的手,却见王妈仍是不放心地念叨:“那,你可以不去吗,就好好呆在家中,王妈可以保护你。”   一时觉得唐突,又慌忙改口道:“不是,是还有这么多侍卫可以保护你,我也放心。”   殷零郑重地竖起三根手指,满脸都是严肃。   “我保证,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,您就别担心了,还有许多事正等着我。”   她细心地为王妈盛上一碗汤,便低头不再言语。   所幸,一夜相安无事,直至轮换的侍卫到来时,府中连一只苍蝇也没进过。   殷零照例来茶楼说了一个故事,才缓缓步至台下。   她细心地观察着座上客,见人们虽还聊着昨日的事,但语调中的惊恐已不似当初那般强烈。   见包房内有道目光正追随自己,她莞尔一笑,抬步便上了二楼。   “什么风把大皇子给吹来了,真是贵客临门,让小店蓬荜生辉。”殷零笑着叩了叩门,手中端着一壶亲自沏好的茶。   “快来快来,馋这口好久了。”他起身接过殷零手中的茶,替她倒上一杯,才为自己面前的杯盏添满。   “听说你近日忙着查美人面的事,怎还有空来我这喝茶。”殷零在慕冥身旁坐下,好奇地想要打听一些最新消息。   慕冥一脸苦笑,仍是带着惯常的儒雅说道:“正是出来调查,才得空来你这坐坐,看看你好不好,再叮嘱几句。”   “我有什么可担心的,有胆便来找我,一个两个全给收拾咯。”她一边笑着一边作势挥拳,看得慕冥无奈地摇了摇头。   “说的什么话,你在明他在暗,若是用些下作手段可怎么是好,还是要多加小心。我每日派两波人马去你的府上守着,入夜便不要再出门了。”慕冥孜孜不倦地说着,让殷零觉得他就像个老父亲。   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,才一脸妥协地说道: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也要在府中保护王妈和翠儿。现下烟姐姐虽不在府内,玉狐宫也仍是派了众多影使把守,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。”   “也好,总之万事小心,我只是来看看你,现下便要走了,若是无事你也早些回去。”慕冥显是真的很忙,交代过后便匆匆离开。   殷零独自坐在房中,琢磨着这般奇案可会再度发生。   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日,就在大家渐渐放松警惕时,噩耗再度传来。   今日的天气阴雨绵绵,刚过巳时,茶楼便坐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。   殷零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,刚一进门,便见台上站着那日与他同坐叙话的魁梧男子。   他仍是一身干净的粗布衣,展臂向台下比划着说道:“大家既然都好奇,我便在这说给大家听。毕竟桌子小,你们围着也不方便。”男子大喇喇地在台上坐下,掌柜刚想阻止,便被殷零急急拦住。   “无妨,让他说,这台子本就是让人说书的。另外,再给他送上一壶茶。”   “是!”掌柜转身便去沏茶,而殷零则是缓缓步上二楼,想听男子究竟要说些什么。   大家好奇地望着圆台,只见男子端端地坐在殷零惯常的座位上,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。   “且说那林小姐,当日被掀了美人面,这尸骨虽已下葬,但少了一张脸皮,仍是让至亲心痛不已。而这事尚未完结,今早那秦府,便又传来一声尖叫……”   台下听众皆是瞪大了眼,一脸惶恐地等着男子道出下文。   “我那屋宅,便在秦府近旁,而我家小妹,则是那秦府的洒扫丫鬟。据说啊,今日一早,本就阴雨绵绵,而秦府小姐原要上街采买,却迟迟未见起身。”   男子顿了顿,见掌柜端上一壶茶,便为自己满上一杯,才转向台下继续说道:“小姐不起身,贴身丫鬟自是要前去伺候,你们猜怎么着?”   他作势又停住了话锋,神情可怖地看向台下。   “快说呀,别卖关子。”台下众人显是着了急,骂骂咧咧地便要男子赶紧说完。   男子这才定了定神,喝了口茶继续说道:“这秦小姐的脸皮已然消失,那血淋淋的模样,与当初的林小姐并无二致。”   台下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,甚有女子,已经被吓得以帕遮面,惊惶落泪。   “又一个?”殷零用指尖敲击桌面,一脸凝重地看着台下。   “这秦小姐可是个美人儿?”台下有人发问。   男子沉沉地点了点头,一脸赞许地答道:“那自然是,且不说二人皆是家境殷实,便是那绝美的姿容,都可谓是不相上下。”   “那我便放心了,我家婆娘那脸皮,估计也没人想要。”   台下突然传来的打趣,乐得众人在惊惧之余,仍是被逗得哈哈大笑。   殷零蹙了蹙眉,蒙上了面纱,才缓缓步下二楼。 第55章 慕府女尸   她慢慢走上高台,向男子作了个揖,才看向台下说道:“大家都莫要掉以轻心,万一此事仅为凑巧,又该如何是好。还望各位能够相互转告,让身边的人都小心门户才是。”   大家赞同地连连点头,见众人情绪趋于平稳,殷零才分别为每桌送上一壶热茶,接着回府换上男装。   月红院内,青龙似是知晓殷零要来,早早便在包房候着。   殷零并未表明来意,只一坐下,便突然开口问道:“白虎呢,为何总不见他?现下我已记得你的模样,却仍是不记得他的。”   青龙愣了愣,才接着答道:“他先前出任务受了轻伤,现下便由玄武在此接替。”   “那玄武呢?”殷零左顾右盼,张望许久也未在月红院内见到生面孔。   “出外务事去了,此次的美人面事件君主可否知晓?”青龙岔开话题问道。   殷零敛眉,脸上是捉摸不透的神色。   “略有耳闻。”   “天干大皇子请了我们协查,属下知道你们有私交,此番便看君主表不表明身份,接或不接。”   “接,为何不接。身份,便算了,先瞒着吧。”   她并非觉得慕冥靠不住,而是这个中缘由,解释起来太过麻烦,也没有必要。少一个人知道,就少一分危险。   “好,那就由我去谈。”青龙说罢站起了身。“据悉,秦小姐的尸身现下便在大皇子府内,死状凄惨,令人悚然。君主不去也好,省得被吓着。”   “看不起谁呢!我怎么可能被吓到。”殷零不服气起站起身,双手叉腰囔着:“什么都是你们查,你们办,我就像个小废物。不行,我也要去。”   “那,你用什么身份去?”青龙含笑看着她,眼中皆是探究的神色。   “放心吧,你先行,我晚些再以探望的名义前往,我曾在那住过一阵,他们应当不会拦我。另外,你替我把苏妤喊来,省得我日日来此寻你,像是有什么龙阳之好。”她利落地瞥了青龙一眼,却见他连耳根都已红透。   “属下无妨,倒是君主,莫要真把自己发展成了磨镜之好。”青龙说罢便仓皇而逃,待殷零反应过来,早已没了踪影。   正想发怒,便见苏妤从门外款款走来,她仍是一身素衣白裳,未以白纱遮掩的脸上作了淡妆,犹如出水芙蓉般,耀如春华。她素手纤纤,攥着一块月白鸳鸯锦帕,微微向殷零福了福身。   “殷公子……”苏妤眉目含羞,只一出口,便见殷零红着脸立于原地。   都是青龙,遑论什么磨镜之好。   殷零无奈地扶了扶额,故作镇定地指了指身旁的空位。   “苏小姐,请坐。”她抬手为苏妤倒了杯茶,才端起自己的杯盏浅啄一口。   “叫苏小姐未免生分,公子唤我妤儿便可。”   苏妤淡淡的一句却让殷零噎得咳嗽不止,她不动声色地避开苏妤为她顺着后背的手,一脸尴尬地说道:“不可,这是姑娘闺名,叫着太过亲密,怎可坏了姑娘名节。”   她小心地把握分寸,却见苏妤一脸无谓地答道:“公子是客,公子觉得怎么好,便怎么叫。反正,苏妤都是给客官寻乐子的。”   她的脸上隐现哀怨,却让殷零立时板起了脸。   “不可妄自菲薄,你这般说我可不乐意听了。人无贵贱之分,苏妤便是最好的苏妤,不比任何人轻贱。若是按你说的那般,我也开了家茶楼,可不也是在给人寻乐子?”   苏妤这才眼眶微红地止住殷零的话,一脸复杂地轻声呢喃:“公子不可这么说,苏妤以后也不说了。”   见她如此,殷零才正色交代道:“我还有要事在身,此番前来,便是将这个给你。”  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弯匕,嵌金的刀鞘上镶着一颗颗红玉,显得华丽庄重。   苏妤不明就里地拔刃出鞘,只见匕身的锋芒闪着寒光,仿若削铁如泥,令人生畏。   她惊恐地将弯匕放于原处,一脸惶然地看向殷零:“这,这看着过于贵重,苏妤不能收。”   殷零将匕首往苏妤的方向推了推,才一脸严肃地正色道:“近日有两名女子遇害,均是被人揭去了脸皮,死状凄惨。听闻遇害者皆是姿容过人的女子,故而将此短匕赠予姑娘,还望处处小心。”   她脸上满是诚恳,倒是让苏妤不知该如何拒绝。思索许久,她才轻轻将短匕收与腰间,躬身向殷零作谢。   “那便谢过殷公子。”   殷零含笑摆了摆手,见时辰不早,忙起身向苏妤辞行。   她回府换了身衣裳才只身前往慕冥的王府,许是做过交代,府中管事并未拦她。   只是独自在前厅坐了许久,慕冥才急匆匆地闻讯赶来,额间,细密地挂着薄薄的汗珠。   “你怎么来了。”慕冥一脸不悦地问道,他向来总是谦逊有礼,鲜少在脸上见过如此烦躁的神情。   “既是不欢迎我,那便走了。”殷零急急起身,一脸委屈地作势要走。   “不是不是,姑奶奶。”慕冥慌忙伸手攥住殷零,一双鹰眸这才柔和下来。   “是府中在查近日的迷案,尸身太过悚人,怕吓着了你。”慕冥急急解释。   殷零滴溜溜地转了转了眸子,这才一脸神秘地问道:“可是那美人面?带我看看。”   慕冥沉沉点了点头,却回绝了她前往的要求。   “不可,你一个小姑娘看那作甚,早些回去,近日都别出门。”   他哑声拒绝,刚想让侍卫送殷零出府,却被小丫头一把挽住了腕子。   “好嘛好嘛,带我去看看,我绝对不怕。”她鲜少同慕冥撒娇,此番却是娇声祈求,左右摇晃着慕冥的手。   慕冥仍想强硬回绝,却被她闪烁的眸子晃得失了神,不禁心一软便矢口说道:“吓到了可不准哭,看完就回府呆着。”   殷零偷笑着跟在慕冥身后,刚到医馆,便被一股腐臭味恶心得一阵干呕。   只见医馆的正中放着一张木床,木床上赫然躺着一具身着红衣的女尸。   女尸面上盖着一张白布,白布已被殷红的血水浸透几块,令人不禁心下一紧。   有风轻轻掠过,缓缓吹开白布的边缘…… 第56章 苏妤遇袭   青龙眼疾手快,一把便将白布重新盖上。   纵是如此,殷零还是从白布边缘看到秦家小姐的半张脸,那张脸上殷红一片。除了丛生的腐肉,没有一块好的地方。  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,殷零还是发出一声低呼。她紧紧蹙着眉头,双手牢牢按向心口的位置。   慕冥伸手便遮住她的双眼,英挺的身形闪现,牢牢隔绝了殷零的目光。   “我没事……”她倔强地掰开慕冥的手,缓缓舒了口气后才定神说道。   “大皇子,这位是?你可真不体恤,怎会把姑娘带至此地,令人受到惊吓。”青龙戏谑地打趣。   “这是我的一位故友,是我不够细心,冒失了。”他脸上浮现一丝窘迫,略带歉意地看向殷零:“不若你先去前厅候着,待我处理完,便来寻你。”   他语调轻柔,倒是让殷零不好意思起来。   “我真的无事,方才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,你们忙你们的,不用顾忌我。”   她乖巧地往一边退了几步,见二人复又忙碌起来,才探头探脑地又靠近几分。   青龙担忧地看了殷零一眼,往她身前的位置站了站,堪堪挡住女尸的脸,才动手掀开那块白布。   “伤口周围并不齐整,不似刀割的创面,倒像是生生被撕扯下来的。”青龙沉沉出声。   他偷偷往身后瞥了一眼,只见殷零面色黑沉,强忍着恶心步上前来。青龙急忙覆上白布,却见殷零已在女尸身旁蹲下了身子。   “这是什么。”她眼角微红,呆呆地盯着女尸紧攥的右手。眼中泛着湿气,显是偷偷干呕所致。   慕冥闻声走来,掰开女尸的手指,才在掌心发现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黄纸。   “这是?”殷零疑惑问道,眼神却仍是不自觉地往那白布覆盖的方向瞥去。   “具体还不知晓,我们还是先回前厅吧,剩下的便由巫医看看体内可否有异。”青龙抽了抽鼻子,转身便往前厅走去。   三人净过手,才在椅子上分别坐下。见殷零惊魂未定地愣在原处,慕冥忙叫下人端来了一杯牛乳茶,温热地让她捂在手心。   原先,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,何曾见过这等残戮的画面,血淋淋地让人心慌。   “早就叮嘱你别去看热闹,非要这般好奇,把手都吓得冰冷。”   慕冥亲自将牛乳茶送至殷零手中,不小心触及她的指尖,只觉一阵凉意。   他嗔怒地看着有些静默的小姑娘,想要怨怼,却怎么也发不起脾气。   青龙悄无声息地看着二人,好看的俊颜上泛出一股难言的情绪。   “我该回去安排巡夜了,殷姑娘可要一起?我送你。”   青龙起身辞行,慕冥忙不迭地向他作了个揖,才一脸放心地说道:“那殷姑娘便拜托仁兄了。”   殷零埋首跟在青龙身后,刚一出门,便一头撞上他如铁的背脊。  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,正要开口,便听青龙戏谑般地调笑道:“君主的魅力还真大,连大皇子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。”  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,满面怒容地威胁道:“有心管这闲事不如好好查案,若是再查不出,便扣你月钱。”   “你!”青龙敢怒而不敢言,只得狠狠咬了咬牙,在一旁暗自嘀咕:“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。”   “又没让你养。”殷零有意曲解他的意思,一脸得意地反驳。   青龙无奈摇头,唇角却是一勾,用那双惑人的桃花眼看向殷零。   “既然君主只想着扣我月钱,那就让君主养我吧。”   他笑得极为嚣张,一路同殷零斗着嘴,直至将她平安送回府中。   府里仍是守着众多侍卫,见殷零回来,四下张望的王妈才放下了心。   虽侍卫们的伙食不需他们打理,可王妈和翠儿仍是备好足够的饭食,将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。   现下城内草木皆兵,才至申时街上便只余寥寥数人,每个人都安静地呆在家中,惴惴不安地闭锁门户,等待天明。   天刚一亮,殷零便起身前往茶楼,还未走出几步,便被人群中传来的议论吸引了注意。   “听说昨夜月红院的姑娘被袭,一早便有许多人去看了热闹。”一位妇人满脸神秘地对另一位妇人说道。   “真的假的,快给我说说。”   殷零耳边嗡嗡作响,顾不得细听,便转身去了那日的宅院。   现下府中守卫众多,她只得去那处做了伪装,才匆匆往月红院的方向赶去。   月红院的门外站满了人,刚一迈入,便发现前厅也早已人满为患。   他们并非来此吃酒听曲,而是随便点了些酒菜,便议论起昨夜发生的事。   殷零抬头看了看二楼,见青龙惯用的包房内窗棂紧闭,才三步并作两步地到门外扣了三响。   房中无人应答,过了许久,房门才被青龙缓缓打开。殷零抬眸往里瞧,见苏妤眼下乌青地坐在桌旁,一看到殷零,便红着眼启身扑进她的怀中。   虽在胸前裹了纱布,殷零仍是不适地侧了侧身,将苏妤扶回座位。   “怎么了,昨夜出事的,难道是你?”话音戛然而止,便见苏妤沉重地点了点头。   殷零大惊失色,复又拉起苏妤,前前后后看了一圈,直到将苏妤闹了个大红脸,才又重新坐下。   “伤哪儿了吗?”殷零脸上满是关切,倒是让苏妤眼底泛起了波光。   她对殷零恭敬地福了福身,缓缓从腰间掏出昨日那柄短匕。   “是公子救了苏妤一命,苏妤没齿难忘。”她再度俯首致谢,看得殷零眼底尽是迷茫。   她一把将苏妤按回座上,才一脸严肃地说道:“别再谢了,到底怎么回事,我何时救过你。”   苏妤薄唇轻启,一边用手抚着短匕上的玉石,一边抬眼看向殷零说道:“昨夜,房内突闻异响,虽响声不大,但由于我平日睡得浅,便还是被即刻惊醒。房中漆黑一片,却有一股难闻的异味。   衬着窗外微弱的光,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形狠狠向我扑来。我当时虽然害怕,却还是想起殷公子赠予的短匕,便从枕下一把掏出,扎入那个黑影的胸口。” 第57章 府中异事   “结果呢,抓到了吗?”殷零一脸紧张。   苏妤摇了摇头,有些失望地说道:“未有,暗卫赶来时,他便翻窗逃走了。而且有一点很奇怪……”   苏妤将匕首轻轻拿起,看向殷零说道:“我分明已将短匕刺入他的胸膛,可擦拭刀刃时,却并未在刀锋上看到任何血迹。”   她微微颔首,将短匕缓缓拔出,寒芒尽显的刀身上,透着一股白惨惨的光芒。   “你再想想,真的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吗?”殷零不甘心地继续问道。   苏妤冥思许久,才一脸茫然地摇摇头:“着实太黑了,什么都没瞧见。”   “好了,你一夜没有阖眼,先回去休息吧。”青龙沉声对苏妤说道。见她福身离开之后,才面色凝重地转向殷零。   “君主你也回去吧,近日注意安全,我先去慕王府看看,有消息了再去寻你。”他向殷零作了个揖,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拉住了袖口。   “去查查医馆,还有,派人排查今日的伤者。虽不知为何没有血迹,但若是真被匕首伤到,便定会有迹可循。”殷零冷静地向青龙吩咐。   青龙回首看了一眼,微微点了点头,才转身走出门外。   回到茶楼,虽人们仍在讨论昨夜之事,但由于青龙封锁了消息,大家也只是胡乱揣度着事发经过。   殷零蒙面坐于二楼的包房内,一脸茫然地看着人群。   脑中来回浮现的都是那具女尸,那半张脸,那张黄纸,和光亮的刀锋。   这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线索,悬悬绕绕,乱成了一盘迷乱的奇局。   过了许久,青龙才戴着面具悄悄潜入茶楼,他纵身从后窗翻入,把沉思的殷零吓了一跳。   “怎么,这茶楼的门不合心意,非得爬个窗?”她没好气地说道,一脸怨怼的模样引得青龙嗤笑出声。   “正好从后门经过,省得引人注意。”他自顾在殷零身旁坐下,口干舌燥地端起桌上的茶壶。   “慢点,慢点,不跟你抢。”殷零唇角浮起一抹笑意,托着腮看青龙灰头土脸地往口中灌水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她不解地问道:“慕王府也不至于不给水喝呀。”   青龙放下茶壶,才抹了抹嘴角说:“属下赶着回来,一时着急,没顾上。”   “是发现什么了吗?”殷零这才坐直身子,一脸严肃地正色问道。   青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眸子,脸上带着一丝诡异。   “君主可还记得昨日的女尸?”   一想起那半张脸殷零就浑身发怵,她顿时心下一紧,有些犹豫地低声回答:“自是……记得……”   “今日一早,慕王府便发现那女尸失了踪迹,寻了许久,才在离月红院不远的那个路口寻到。经过查验,发现其他都一切如常,只是尸首的胸口上,多了一处刀伤。”   “刀伤?可是匕首所致!”殷零惊呼出声。   “正是,从刀口的形状看,裂口短窄,切面齐整,应当就是君主给苏妤的那把短匕所致。且那具女尸不过短短两日,便已形同干尸,枯槁得不成样子。”青龙皱了皱眉,脸上浮现一副略显埋汰的神情。   殷零周身发冷,只是稍作联想,就觉得喉头开始渐渐发紧。   “你的意思是,可能是那具女尸,在夜间袭击了苏妤?”她平素最怕这些奇闻异事,想到那张脸庞在黑暗中缓缓行进,便起了一身细密的汗毛。   “是有这个可能,但也不乏是有人对女尸做了手脚,故意设局迷惑我们。”   殷零点了点头,继而再度说道:“让慕王府将尸首看好,另外,多派些人护好月红院。毕竟你们那里,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姑娘。”   “嗯,君主也得护好自己,毕竟我们君主,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。”   青龙嗤笑着说道,她总是喜欢逗趣殷零,见她一脸吃瘪的模样,便觉得心旷神怡。   夜幕又临,街上基本没了人影,只有巡夜的护卫,稀稀拉拉地在各个角落穿行。   王妈和翠儿在院中摆上几张大桌,做了许多好菜,招呼府中的护卫一同前来用膳。   他们原是客气地推辞,但见菜肴精美,又被娇软的翠儿哄得盛情难却,便还是卸下刀甲,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。   殷零早在茶楼与青龙用过饭食,回来后便进了自己房中,没再露面。   直至叩门声响起,她才莲步轻移地打开房门,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之色。   “主子,喝碗热汤吧,喝完早些休息。”翠儿的俏颜在门外显现,手中的汤碗正散发着氤氲的热气。   殷零整日都在想着女尸之事,现下只觉胃口平平,甚至有些反胃。   “我不太舒服,便不喝了。”她微笑着摆了摆手,刚要闭门,却见翠儿不管不顾地侧身挤进房内。   “这汤王妈熬了许久的,一直念叨着要给主子补补,主子若是不喝,可要让王妈伤心了。”翠儿一脸执着,自顾将汤碗置于房中的圆桌上。   听闻王妈,殷零顿时软了心肠,只得无奈地对翠儿说道:“那就放那儿吧。”   她关上房门,盯着燃烛看了一阵,才端起汤碗喝了一口。   “呃……”一股不适涌上喉头,殷零急急放下汤碗,用手顺了顺心窝。   她寻来几本关于奇闻佚事的书籍,在摇晃的红烛下,细细翻看起来。只是翻了许久,也仍未从书中发现任何与此次有关的记载。   眼皮越发沉重,殷零懒懒地抻了抻身子,便准备熄烛就寝。   只是刚一停顿,就听得门边有窸窸窣窣的异声响起。她停下吹蜡烛的动作,一双杏眼紧紧盯向房门。   “嘿嘿嘿……”细小的笑声诡异地在门外响起,衬着静谧如墨的黑夜,让殷零起了一身冷汗。   护卫呢?府内守着那么多护卫,应该不会有事。她忙不迭地安慰自己。   可随着声响越发密集,殷零的心也开始更加慌乱起来。她只觉眼皮愈渐沉重,身上也异常地软绵无力。   双手越握越紧,指甲已狠狠嵌入皮肉,可随着动作越大,头晕的现象便更加明显,让殷零险些撑不住身子。   “救……”喉头只能发出轻微的声响,她便这样圆睁着双眼,见门缝缓缓挤进一个诡异的影子…… 第58章 无脸纸人   “嘿嘿嘿……”影子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,一边穿过门缝,露出整个身形。   殷零定睛看去,只见一个诡异的纸人跃然立与身前,空白一片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。   她背后一凉,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句救命,却没有听得任何回应。   府中的人呢?殷零只觉寒意更盛,强撑着从发间取下云素钗,紧紧攥于手里。   纵是被强大的恐惧笼罩,她仍是觉得困意不断袭来,这种眩晕的感觉,更像是迷药所致。   纸人似是预判了她的动作,未待殷零将钗身幻化成杖,便一把将云素钗从她手中击落。   它的头上披散着凌乱的黑发,稍一靠近便可闻见腐朽的气息。而身子则是由黄纸裁成,一举一动间,都透着一股浓烈的诡异。   直至此时,殷零才知晓女尸手上紧攥的黄纸是从何而来。   她狠狠咬了咬舌尖,只觉一股腥咸在口中蔓延。剧痛让殷零的精神清明几分,抬手便召出一团火球向纸人袭去。   纸人措手不及,被熊熊燃烧的火球直接殆尽,刺耳的尖叫在耳边回荡,让殷零不禁瘫软了身体。   她强撑着站起,猛灌几口置于桌上的冷水,又将剩余的一把泼在脸上,才觉得神志清醒许多。   只是刚想拉开门,便觉全身寒毛倒竖,失神地往后退了几步。   门外仍是窸窣作响,发出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尖锐笑声,那笑声层层叠叠,叫嚣着又从门缝里挤进许多个黑影……   殷零的身子越发瘫软,刚要抬手,便被两个纸人一左一右地牢牢架住。   它们控制着殷零的双手,没有五官的脸越凑越近,伸手便向她的侧脸探去。   殷零敏锐地观察四周,同时暗暗催动内力,试图挣脱禁锢。只是随着那黄纸裁制的手越来越近,她的绝望便更深几分。   完了,不会这张脸皮就交代在这了吧,她的背后渗出细密的汗珠。  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门被撞开,一道剑芒从眼前划过,利落地将身前的几个纸人劈成两半。   殷零怔怔地看着一切,直至看到那张熟悉的假面,才全身一松,无力地跌落在地。   “君主……”那道玄色身影蓦地在身旁闪现,一双微凉的大手,牢牢圈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。   “都怪属下来迟,君主可有受伤?”他的声音轻轻扫过耳边,身上透着一股好闻的墨竹香。   “我……”精神顿时松懈,不及发问,殷零便两眼一黑,昏了过去。   那一觉,似乎睡了许久,梦里的幽崇,只是一脸忧伤地看着她,喃喃重复着等我这两个字。   她突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幽崇,好像他已离自己很远,又似乎一直都在。   她用力地朝着他的方向奔跑,只是不管怎么努力,都还是无法靠近分毫。   直至一个温柔的声音将殷零唤醒,她才泪眼迷蒙地睁开双眼,看向身旁的人。   “做噩梦了吗?”男子的声音温柔且带有磁性,假面下的双眸让殷零觉得分外安心。   她腾身从床上坐起,一把掀开男子的面具,才板着脸冷声问道:“你是谁?”   那张脸丰神俊秀,宛若黑玉的瞳仁里,透着温柔的光。   “属下玄武。”男子起身抱拳,月白如玉的脸上虽没有表情,却透着殷切的关怀之意。   “是你啊,难怪觉着有些眼熟。”殷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,看到墙角堆迭的纸人,吓得又是往后一缩。   “这些到底是什么?还有,府中的其他人可好,为何动静这般大,却没有侍卫来?另外,我为何会那般脱了力气,着实有些奇怪。”殷零红润的小嘴上下开阖,让玄武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。   “君主想先听哪个?”他满眼含笑地看向殷零,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。   这亲昵的动作让殷零吓了一跳,不自觉地侧头一闪,便躲开了那纤纤长指。   “你,一个个说。”她不自在地看着玄武,脸上却莫名染上一抹红晕。   玄武尴尬地收回悬于半空的手,有些无措地说道:“属下方才看过,这些纸人身上都誊写了红色咒文,许是被人所控。而这府上的其他人,也均被迷药迷倒。所以才会在君主呼救时无人应答。”   他眼里透着危险的光,脸色阴沉得让人如芒在背。   “府中,出了内鬼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让殷零觉得振聋发聩,心有余悸。   “查!”殷零眼底滑过一丝狠戾,心里虽有了方向,却依旧不想冤枉任何人。   她在府中巡视一圈,又至王妈和翠儿的房中看了看,才小心地退出门外。   院中的侍卫均被迷倒,殷零无奈地看了一眼玄武,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:“不然,不然你今晚就宿在偏房吧,省得夜半出什么事……”   她紧紧咬着下唇,生怕被玄武看出她是因为害怕才将他留在府中。   所幸一夜无事。天一亮,殷零便让玄武去月红院寻来青龙。而自己,则是轻轻叩响了王妈的房门。   “零儿,怎么了?”王妈睡眼惺忪地拉开门帘,另一只手还在不适地捶打着后腰。   殷零闪身进屋,将门牢牢闭紧后,才一脸关切地问道:“王妈,你这是怎么了?”   王妈精神有些不好,只是微微抬了抬眼,便继续捶着腰身说道:“也不知怎的,昨晚睡得虽沉,却一直做着噩梦,今早睡过时辰不说,还全身酸痛,好不难受。”   殷零不动声色绕到王妈身后,抬手为她捏起了肩颈。   “那就多休息会儿,您昨日熬的汤好喝,都是用什么做的?”她试探地开口问道。   王妈即刻回头,按住殷零动作的小手。   “无妨,别累着你。只是,我并没有熬什么汤,昨儿个身子有些不适,翠儿见了便让我回房休息,一个人将厨房的事全包了。”王妈脸上透着赞许,边说边看着殷零的脸色越发黑沉。   “可是发生了什么?”终是察觉出不对,王妈立时起身,神色慌张地看着殷零。   “无妨,您再睡会儿,有些事我还需要再查查。”她轻轻执起王妈的手,将她扶至床头,才起身去了后院。   后院中已聚集了昨夜和今日轮首的侍卫,见殷零来了,纷纷有序地立于两侧,抬首看向殷零。   而殷零则是一言不发,目不转睛地看着角落里的翠儿,继而狠狠开口:“跪下!” 第59章 翠儿之死   翠儿顿时软了双腿,噗通一声跪于殷零面前,她脸上满是惊恐,一脸委屈地开口问道:“主子,可是翠儿做错了什么?”   “你做了什么难道不比我清楚?”殷零嗤之以鼻,丝毫不想同她多说半句废话。   而翠儿仍是一副小白莲的模样,可怜兮兮地扯了帕子便开始抹泪。   “天地可鉴,我日日在府中洗衣做饭,操持家事,何曾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。”   “是啊,翠儿姑娘日日都与王妈忙前忙后地务事,其中,可是有什么误会?”   一旁的护卫见翠儿委屈巴巴的模样,心有不忍,便替翠儿说了两句。   殷零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,才复又继续说道:“昨日,所有人用过晚膳后,都失去知觉沉沉入睡。而我因没有用膳,你便端来一碗汤,想着法子让我喝下。若非我喝得少,恐怕那慕王府的女尸身旁,现在已经多了一个。”   殷零气得小脸通红,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翠儿。   “主子,奴婢没有,真不是奴婢所为。昨夜……难怪昨夜奴婢沾着枕头便沉沉睡着,应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,奴婢真是冤枉的。”翠儿忙不迭地为自己申辩,煞白的小脸上悬着大颗大颗的泪珠。   “是啊,翠儿姑娘单纯善良,怎会做如此之事。”方才的护卫仍是热心开口,把殷零气得脸色越发黑沉。   “住口,你是来当差,不是来断案的。你们遇事不查,被下药渎职不说,现下零姑娘教训下人,倒是热心地出来打抱不平。”   慕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一同前来的还有戴着面具的青龙和玄武。   “属下知错,还望大皇子恕罪。”护卫闻声回头,未待慕冥走近便惊慌失措地单膝跪地。   慕冥脸上愤怒不减,仍是冷漠地说道:“昨夜值守的都去领罚,方才多嘴的,多领五十鞭。”   他平日总是笑脸迎人,突然显出这样的一面倒是让殷零有些慌乱起来。   她急急拦下慕冥,脸色稍稍有些缓和地说道:“他们日日来我这守着,我早已心存愧疚,此番也不是他们的错。若你这般责罚,只会让我心有不安。”   殷零急得眼眶微红,让慕冥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他深深叹了口气,才面带不悦地妥协道:“那便只扣半个月的月钱,方才多嘴的,扣一个月。”   “多谢大皇子,多谢零姑娘。”护卫们这才松了口气,忙不迭地向二人躬身致谢。   “你没事吧?”慕冥转身看向殷零。话音刚落,便听玄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:“有我在,她没事。”   殷零偷眼看去,刚想说话,便被那面具下的眼神瞪得闭上了嘴。   也是,慕冥并不知晓自己同无名氏的关系,既然如此,还是不要多说才好。她只能重新看向翠儿,问出方才仍未解答的问题:“为何要害我?”   翠儿惊魂未定,依旧嘴硬地苦苦争辩:“奴婢真的没有,主子待我这般好,我怎会害您。”   慕冥刚想接话,却被身旁的玄武冷冷打断。   “那为何昨晚除了我和零姑娘,整个府里只有你是清醒的?”   翠儿脸色突变,急忙矢口否认:“胡说,我用过晚膳便睡下了,直到天大亮才醒,你莫要信口雌黄。”   “是吗?当时我们巡视全府,我的神识分明辨出你是清醒的,那时你在作何?你的主子险些遇害,未来得及平复便匆忙赶去确认你的安危,你便是这般回报她的。”玄武唇边挂着嘲讽的弧度,面具下的双瞳如鹰般直视翠儿。   “我……我真的没有,要如何才能相信。”翠儿哭的越发凶狠,只让殷零觉得有些烦躁。   她从身上掏出一张黄纸,狠狠掷于翠儿面前。   “这是从你后窗外捡到的,里面残留的粉末便是下在饭食里的迷药。当然,你自是又要狡辩这并非你所为。既然如此,你闻闻那黄纸上的味道,可是与你身上的相同。”   翠儿的脸色顿时煞白,想要争辩,却说不出任何话语。她惯用浓香,是由多种香料混合而成,味道独特,且经久不衰。   “说吧,是谁派你来的?”殷零抽出青龙的软剑,直指翠儿喉管。   “我自认平日待你不薄,吃穿用度从未有过短缺,便是你身上的衣饰香料,都比普通人家的女儿还要好上几分。”  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毕竟相处了这么久,说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。   “我说,我说”翠儿这才垂下眼帘,跪爬着来到殷零脚边。   “其实前夜,那纸人便已来过。它本欲对奴婢下手,可是临了却同奴婢说主子的美貌更甚,与我乃是云泥之别。奴婢一时害怕,才答应了他的要求。”   “你是说,纸人会说话?”殷零又更惊讶几分。   “是的,像是刻意做过掩饰的声音。”翠儿沉沉点了点头。   “那纸人说,只要我将府中之人全部药倒,它便放过我,还会给我一笔银钱。”   “所以你便因为嫉妒和私心,选择加害零姑娘?这并非借口,你大可以将一切告知,我们自会保护你。”慕冥的语气有些不善,吓得翠儿连连摆手。   “不是的,你们也知道那纸人有多厉害,它既然可以越过这么多护卫找到我,就一定可以再回来。这是你们的失误,凭什么要怪到我的身上。”翠儿歇斯底里地喊着。   殷零有片刻失神,手一松便让软剑滑落脚边。正想让慕冥将翠儿带回审问,便见翠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短剑,直直冲向殷零。   “呲!”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,在殷零眼前炸开的,只有迸裂的鲜血和玄武闪着寒芒的剑锋。   他的长剑将翠儿对穿,直直刺出胸膛。   殷零腿一软,眼泪不可抑制地从脸上滑落。她从未起过要杀翠儿之心,只是想让慕冥把她保护起来,免受纸人毒害。待到事情结束,再还她身契,让她去别处谋生。   可是翠儿,竟是真的想杀她!   呵,终究还是太过慈悲,自以为变得强大,却在生死关头,发现自己还不如一名侍女狠戾。   “将尸体处理了吧,莫要脏了我的府邸。”   殷零冷冷开口,转身步出庭院。 第60章 案件又起   慕冥想要跟上,刚一动身,便被玄武一把拦下。   “让她自己呆会儿吧,大皇子还请随我来一趟。”他将慕冥带至偏房,便从墙角拿起一个纸人。   “这是昨夜潜入零姑娘房中的纸人,每具身上都写着红色的符咒,若王府内有通晓此术之人,可请他们代为看看。”玄武将其中一具递给慕冥,又拿走另外两具,才匆匆下了逐客令。   “还有翠儿的尸体,大皇子还是尽快将这些送回府中,莫要耽搁了时辰。”   “可,可我想去看看零儿。”慕冥有些不好意思。   “她现在应该不想被人打扰,还是先忙正事吧。”玄武仍是坚持己见地催促。   慕冥咬了咬牙,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:“那就一起走。”   殷零本觉心头郁结,想找人聊聊,却不知,几个人早已肩并着肩,就差手拉手地一同走出了府邸。   待她出来时,院中早已空无一人,只剩轮值的护卫们正把守着各处。   她在府中兜转一圈,见翠儿的尸体和纸人都已不见,这才独自来到王妈房中。   王妈一言不发地摸摸殷零的头,显是已经知晓了方才的事。   她为殷零倒上一杯加了蜂蜜的牛乳茶,才满脸慈爱地小声开口:“来,喝点甜的,心情会好些。”   本还无事的殷零顿时觉得有些绷不住,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入杯中。   王妈见状只能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眼泪,便擦边开玩笑地打趣道:“原来零儿喜欢咸口的,那下回同王妈说,莫要自己加料。”   殷零噗呲笑出了声,边笑边低头喝了一口牛乳茶。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漫开,让心头的郁结顿时纾解几分。   “王妈,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人?”殷零一脸认真地问道。   王妈愣了愣,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生气。   “为何要这么说?”她并未正面回应,而是想知道殷零到底是怎么想的。   “因为……因为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,却总是有人试图害我。”   王妈的脸色这才舒缓几分,她缓缓覆上殷零的手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在这世上,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。但我们唯一能做的,便是对得起自己。只要自己问心无愧,其他人的看法,就没有那么重要。   我的零儿很好,难免遭人嫉恨,但你一定要记得,莫要太过慈悲。那些事,是他们不好,你为何要怀疑自己?”   殷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往桌上一趴,便累极地睡了过去。她的神经紧绷了太久,只有在王妈身边,才让她觉得莫名安全。   她沉沉睡了一觉,醒来时,身上正披着王妈的毯子。时间已至正午,殷零拍了拍略有褶皱的衣裳,便准备起身去茶楼看看。   “去哪儿,先来喝汤。”刚一出门便被王妈拦下,手上硬是被塞进一碗溢满药香的热汤。   “这,王妈我挺饱的。”殷零的眼神四处漂移。昨夜会喝那碗汤便是因为王妈总喜欢特地为她熬一些药膳,虽不至于难喝,但味道也终是有些奇怪。   王妈的脸顿时沉了下来,略显不悦地说道:“我在里面加了许多精贵药材,怎可说不喝就不喝。难道你就没发现自己的内力增加了吗?”   殷零这才突觉有异,近日繁忙,已许久没有练功,可体内的内力却是在逐渐攀升。她总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,没想到,竟是王妈的汤药所致。  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,小脸涨得通红。   “王妈,我给你的月钱,应该不够买这些药材,你怎能自己……”她说着说着又蹙起了眉,一脸固执地坚持道:“不行,用了多少银子,我补给您。”   她一张小脸越发通红,倒是让王妈更加严肃起来。   “汤若是凉了我便真要生气了,这都是当初剩下的药材,你若是不喝,药效过了才是真的浪费。”   王妈一边说着一边将汤碗怼至殷零嘴边,咕咚咕咚地便灌下整整一碗。   殷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,填鸭……   她当晚便将一叠银票送至王妈房中。王妈没有推辞,很干脆地便收下了。只是有个条件,以后她做的汤,殷零都要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。   那几个被玄武砍坏的纸人,经过多方查证,是被远古巫术所控。   那用来誊写符文的红墨,便是混合了多种邪物的血水。而其中散发的腐败气味,则是百年古尸的尸油所致。   慕冥将翠儿的尸身置于医馆院中,守了几日,也没见纸人再度前来。   日子就这般平静地过了几天,直至三日后,噩耗再度传来。   即便全城戒备,即便每个角落都派了侍卫看守,那天晚上,还是接连有三个姑娘遇难。范围开始越来越广,甚至已经延伸到了玄夭的地界。   玄夭不得不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守卫,在两城之间牢牢把守。   随着罹难的人数越来越多,王妈开始将殷零困在府中,不让她随意出门。   而玄武似是知晓殷零烦闷,时不时便翻墙来到她的院中,陪她下棋叙话。   “你为何总是不好好走正门,这般悄悄来我院中,也不怕坏了本姑娘的名声。”就在他再度突然出现时,殷零有些忍不住地嗔怒道。   玄武撇了撇嘴,不以为意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话本。   “那,我真走了啊。”他将话本在殷零眼前晃了晃,又急急收回怀中。   那是殷零近日最挂在心上的话本子,讲的是她最喜欢的宫斗轶事,奈何一直被王妈困在府中,想上书局都没有寻到机会。   她吞了吞口水,一脸餍色地盯着玄武的胸口。   “你……你再看我我可要喊非礼了。”玄武一脸坏笑地拢了拢衣襟,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。   “拿来……”见殷零恼怒地摊开小手,他才顽皮地指了指自己的脸。“亲一个便给你。”   “下作!”殷零一掌朝他俊秀的脸上挥去,趁他分神,伸手便掏向他的怀中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听着声响,王妈紧张地推门而入,见殷零伸入玄武衣襟的手,不禁猛地遮住了双眼。   “我什么都没看见,我先走了……”   王妈匆匆退出房门,只剩面面相觑的两个人,鸦雀无声。 第61章 以身做饵   “完了,你该对我负责了。”玄武似笑非笑地调侃。   殷零则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掏出那本书后,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:“负不了,这么多人要我负责,我先负哪个。”   她说罢便掩嘴偷笑,见玄武严肃地板起一张脸,这才稍作收敛地说道:“我可是你们的君主,你是不是想要这个位置,没问题,让给你。”   玄武一脸好笑地揉揉殷零的头。   “要来做甚,无名氏本就公平公正,并无明显的阶级之分。好好交代,你这小姑娘,还要对谁负责。小小年纪,净是不学好。”他满脸无赖地蹲在殷零面前,把小姑娘气得够呛。   “你才小!你哪里都小!”她叉腰往玄武面前一站,一脸不服气地喊着。   玄武耳根发红,抬手掐住她秀巧的鼻子。   “还敢乱说话,我小不小你怎么知道,嗯?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便这么闹,以后谁敢娶你。”   殷零撇开他的手,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扯着嗓子喊道:“我下个月便及笄了!”她眼圈憋得微红,神情也开始越发黯淡起来。   “你说,世间男子是不是都喜欢温婉娴静的女子。而我这般幼稚蠢笨的,则像你说的那般,无人问津。”   玄武托腮想了一会儿,才一脸贱兮兮地说道:“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挺准确。”   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躲过殷零的粉拳。见小姑娘似乎真的气急,才揉着她的脑袋开始顺毛。   “其实也不尽如此,有些人喜欢小家碧玉,有些人喜欢玲珑活泼。你要等,一定也会有人喜欢傻的。”他意有所指地看看殷零,见她再度恼羞成怒,才愉悦地笑弯了眼。   “你走吧,把白虎换回来。”殷零气得背过身去,一个人呼呲呼呲地生着闷气。   见小姑娘当真了,玄武这才舔着脸来到她的身前安慰:“气什么,我也心悦你呀,还有大皇子。”   殷零白了玄武一眼,仍是没好气地说道:“他不算,他曾被我救过,只是感恩。至于你,你别取笑我便好,无赖!”   她将方才抢来的话本取出,对玄武摆了摆手便认真看了起来。直至看得倦了,才发现玄武已经趴在茶几上沉沉睡着。   他的眼下有些许乌青,两扇羽睫在上方投下更深的阴影。高挺的鼻梁下,一双薄唇红润亮泽,让殷零不禁咽了咽口水。   “青天白日的困成这样,夜里做贼去了吗?”她一边抱怨一边拿毯子为玄武披上,直至盖得严严实实,才重新回到窗台旁看起了书。   书中讲了一只狐狸精幻化成美人的模样,以此蛊惑君王。殷零突然想起幽崇的易容术,不禁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玄武。  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玄武身边,前后观察了好几圈,才将手伸向他的脸颊。   “你作甚?”玄武突然睁眼,把殷零吓得险些魂归故里。   她一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,一边心有余悸地怒道:“你想吓死我吗?”   玄武并未答话,只是一脸深沉地看着她。   “你方才要做甚?” 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殷零突然失了语,支支吾吾地想了一阵,才不管不顾地将手伸向玄武的脸。   “我看你的皮肤甚好,想摸摸看。”她大言不惭地扯着谎,手上却动作不断地将他的脸捏扁搓圆。   直至把玄武扯得龇牙咧嘴,他才耐着性子冷冷开口:“摸够了吗?”   殷零猛地缩回手,一脸窘迫地羞红了脸。   “手……手感不错。”   这脸皮看着没什么问题,他的性格也与幽崇一点不似,或许,他真的不是幽崇。   当初就该问问易容术是怎么变的,到底是在面上佯装,还是法术幻化而成。   殷零一脸尴尬,见天渐渐黑了下来,便拖着玄武与她一同用膳。   王妈已经备好饭食,见他们前来,才收拾了碗筷开始布菜。   殷零看了看碗中的红烧肉,见玄武正与护卫说话,便偷偷拉了拉王妈的衣角。   “王妈,一会儿记得别给我夹肉。”她轻轻在王妈身旁耳语。   王妈虽有些不解,却仍是意会地点了点头。   到了席间,殷零紧张地观察玄武,见他只是欢快地同护卫酣畅对饮,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一眼。   她不禁有些失神,对着一桌饭菜却突然没了胃口。直至晚膳结束,殷零都没有吃上一口肉,她看着酒气熏天的玄武,顿时湿了眼角。   原来,他真的不是幽崇。   她总是希冀幽崇能在身边悄悄守护自己,却不愿承认她只是无法接受,幽崇带走的不是她。   那个醉得东倒西歪,狼狈万分的无赖男子,有哪点能与梦中的影子重叠。终归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,揪着一点希望,都要试图诓骗自己。   殷零有些自嘲地摇摇头,拍了拍裙摆的褶皱才独自回到房中。   第二日一早,她便屏退了所有护卫,只留下最强的两名守在王妈院里。   慕冥赶来时,殷零正和青龙玄武饮茶。见他们悠闲地谈笑风声,慕冥才卸下担忧,一脸轻松地同殷零打趣:“我还以为你这么厚的脸皮都被撕了呢,这是怎么了?我的护卫又惹你生气了?”   殷零摇摇头,待慕冥坐定后才一脸郑重地说道:“美人面都这么久了仍是没有进展,我决定,用我做诱饵,将它们引出来。”   三人怔愣片刻,难得意见一致地道出一句:“不行!”   “为何不行,它曾经的目标便是我。”殷零不悦地抗议。   玄武狠狠瞪了殷零一眼,才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因为凶手并没有用自己的真身,若他只是派了纸人,而中途弃之,我们便仍是寻不到真凶。”   “可一具女尸头上的头发和身上的尸油,并没有那么多。”殷零狡黠地咧嘴轻笑。   “什么意思?”三人再度疑惑地看向殷零,脸上满是不解。   “这些日子,我查过许多书籍,甚至回过一趟凰城。通过史料记载和巫师口述,控制纸人行歹毒之事需用到百年女尸的尸油和头发,而一具女尸则只能下达一个指令。”   “所以呢?”三人依旧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。 第62章 亲身惑之   “裁制这些纸人的黄纸,是用极阴之地的万年槐木制成,而万年槐木极其罕见,因此耗材稀有。当初,我和玄武便摧毁了好几个纸人,再加上被巡夜侍卫发现并毁坏的,凶手手上的纸人,应该不多了。”   “所以,你是指,凶手不会再轻易丢弃纸人?”玄武应声说道。   “聪明……”殷零赞许地拍了拍手。   “届时,我来惑其上钩,你们便从旁装装样子,与它周旋。待到纸人逃跑时,再悄悄尾随其后,揪出主谋。”她的眼中散发着晶莹的亮光,似是做了一个了不起的计划。   三人捧场地抚掌称颂,待殷零的表情稍稍平静后,慕冥才一脸凝重地问道:“那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,不行,我不能让你冒险。”   “不行你拍什么掌,把手放下。”殷零愠怒地瞥了慕冥一眼,接着看向另外二人说道:“既然大皇子不同意,那就我们三个来。再说了,万一人太多,给纸人吓跑了怎么办。”   “你!”慕冥被噎得险些说不出话,他无奈地眨了眨眼,才一脸妥协地说道:“行吧,算我一个。”   “那就好生休息,待到子时,便在零姑娘的院子旁埋伏。”玄武说完就拉起殷零,一脸自在地朝她院中走去。   “诶诶,你去哪儿?”殷零甩手挣脱禁锢,立时将脚步停下。   “去休息啊。”玄武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。   殷零仍是没有明白:“你去哪儿休息?”   “你院中的偏房啊,这些日子我都在那守着,也难怪你能被盯上,这般没心没肺。”他抬手揉了揉下巴。   殷零突然明白为何玄武总是眼下黑青,莫非,这些日子,他一直在守着自己?  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,还未来得及开口,便听慕冥不服气地说道:“为何他可以在此休息,那我也要在这。”   话音刚落,玄武便急急反驳:“你堂堂大皇子,怎么这都要学。是宫里的床不够大,还是通房丫头不够美艳,留不住您。”   慕冥的脸气得通红,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我何时有什么通房丫头,你莫要恶意诋毁。”   殷零揉了揉眉间,只觉他们喧哗。她抬手分开剑拔弩张的二人,一脸妥协地说道:“院中还不差这几个住处,你们随便挑一间,莫要吵了。”   她妥善安置好“幼稚二人组”,才不耐地背身说道:“青龙,你看着他们。另外,翠儿不在了,你们那若是有合适的人选,便为我挑一个。”   听到翠儿,几个人才静下来,青龙瞪了他们一眼,接着朗声回道:“不若,就把苏妤给你吧。”   “你不是舍不得吗?”殷零转过头,有些好笑地看着他,她目光灼灼的审视,倒是让青龙的耳根红若滴血。   “抛头露面终归不好,而且……她的心……”青龙瞥了一眼尚在一旁的慕冥,这才咽下了后面的话。   “好了,改日你将她带来再议,先去休息吧。”殷零自顾回了房中。   一切,都待今晚过后再说。她心里并非不怕,而是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。   刚过亥时,殷零便握紧云素钗坐于床边,僵直地保持许久后,又匆匆将金钗插回发髻。   那些纸人看起来不强,莫要真把它们伤到了。   屋内漆黑一片,殷零就这般在床沿上坐着,直至透进拂晓的熹光。   她困倦至极地推门而出,见另外三人也同样一脸倦容地从角落显现,这才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。   王妈已经备好早膳,他们顶着疲惫心不在焉地用着。几人并未将这一切告知王妈,若是被她知晓,一定又会加以阻拦。   就这般在院中蹲守几日,直至城中再现噩耗,殷零的院里仍是连苍蝇都没有飞进一只。   “是不是你太丑了,纸人不想要。”玄武蹙眉盯了殷零半晌,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。   殷零被气得直瞪眼,又不好意思夸自己的姿容,只能愤愤将那口气咽下,恹恹地坐于一旁。   “好啦好啦,逗你的,气得像只河豚。”玄武笑着用手戳戳她的脸,这才放轻了声音宽慰道:“我们无名氏的小丫头怎么会不好看,纸人不要你哥哥要。”   他笑得人畜无害,却让殷零越发恨得牙痒痒。她狠狠踩了玄武一脚,这才扮着鬼脸坏笑着跑开:“就凭你?”   她的笑声仿若银铃,让玄武无奈地摇了摇头。   熬了几夜,大家都已渐渐没了精神,可凶手仍在逍遥法外,便仍是不可松懈。   用过晚膳后,大家疲惫地回房休息,只待等到子时,再重新起来蹲守。   殷零并未睡着,而是燃着红烛看书,直至子时将至,才将燃烛匆匆熄灭。   残月早已爬上天穹,房内没有一丝光线,引得殷零越发困顿。她揉了揉眼,将睡不睡之际,听到门廊处传来一声异响。   背脊顿时绷直,此番没有诡异的嬉笑,只有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,在一下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。   殷零在黑暗中睁大了眼,无法视物的环境让感官越发敏锐起来。她似乎已经感受到那干枯的身子,正一寸一寸地往门内挤进。   他们三个呢,他们,究竟在不在?   鬓间早已沁出冷汗,身上开始不由自主地越发冰冷。这种惊恐,并非外力上的恐惧,而像是就算知道绿毛虫并不能伤她,见到了仍是会失声尖叫那般。   那是一种原始的反应,这种恐惧让殷零失了力气,一身冷汗地盯着房门死死不放。   声音越来越响,直至感觉一具纸人已完整立于身前,她才动了动手指。   “嘿嘿嘿……”尖锐的笑声突然在黑暗中响起,让殷零顿时寒毛倒竖。   她正欲抬手招出云素钗,便听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耳畔响起:“是我,玄武。”   “你吓死我了,黑灯瞎火的作何这般吓人。”殷零这才拍着胸口低喘出声。   “不是想逗逗你吗,谁知你这么不经吓,还说自己胆大。”玄武嗤笑出声。   “以后不准吓……”话音刚落,殷零又再度浮起一身虚汗。   方才门并未开阖,那玄武是怎么进来的……   面前的……到底是谁! 第63章 呼之欲出   “嘿嘿嘿,被你发现了!”声音再度从黑暗中传说,让周围的空气,更加冰冷几分。只是发出的声音尖锐暗哑,不再似玄武那般浑厚磁性。   见情况有异,殷零一边喊人一边小心地招出云素钗,想要攻击却又怕失手将纸人毁坏。   幸而仓惶间,房门大开,三人从门外一举击破,将殷零牢牢护在身后。   他们的进攻汹涌却又带着保守,不消多时,便让纸人节节败退,狼狈地向门外逃去。   “追!”玄武做了个手势,几人便分别悄悄跟上。只见那轻飘飘的影子迅速跃上屋檐,没过多久便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。   “该死!”殷零一声暗骂,急急加快了脚程。正觉吃力间,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手心,牢牢牵着她前进。   她看着身前的玄武,只觉有些恍惚,而那回头时的眼眸,更是让殷零想起了某个记忆深处的人。   她狠狠晃了晃脑袋,想要摆脱这危险的想法,只是还没回过神,便被一句顽笑泼了一头冷水。   “晃什么,脑子进水了?”玄武眸中带笑,方才还令她失神的脸庞顿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。   “闭嘴,要跟丢了。”殷零嫌恶地甩开他的手,气鼓鼓地向前赶去。   可纸人似是知晓后方有人跟着,一直左顾右盼地四处绕路。   就这般周旋了许久,直至四人精疲力尽,才在一堵墙后隐没了身形。   “别跟太紧,它发现我们了。”殷零气喘吁吁地抚着心口。   “这样,我们分成两组,我和零儿拉开距离跟上,青龙和玄武则绕至前方,以防不慎跟丢。”   慕冥一边悄悄跟着一边作出计划。见他们连连点头,才同殷零一起渐渐放缓脚步。   纸人在城中绕了几圈,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影,才晃晃悠悠地朝另一个地方飘去。   “你猜他会去哪儿?”殷零小声地开口。   慕冥想了想,只是不可知地摇了摇头。   “我似乎已经猜到了。”看着纸人行进的方向,殷零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。   他们小心翼翼地跟了许久,才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停下脚步。见纸人直直从墙边跃入,二人这才悄悄地翻上了瓦顶。   “这府邸的华丽程度,几乎赶超我的王府,看来,应该是户显赫的人家。”   “桃祈公主,自是显赫。”见慕冥仍在胡乱猜测,殷零这才不耐烦地开了口。   “此话当真?你是如何知道……”慕冥仍是有些讶异,他虽与桃祈并不相熟,却也大概知晓她和殷零之间的芥蒂。   殷零瞥了他一眼,没好气地丢下一句:“顶着风,我都能问见她的骚味。”便独自翻入院中。   角落里漆黑一片,不远处甚至站着护卫守夜。青龙和玄武此时也已到达,四人摸着黑躲避侍卫的巡查。没过多久,还是生生遗失了纸人的踪迹。   “有刺客!”刚想分头寻找,便听院中传来一声怒喝,熙攘的人声鼎沸而至,牢牢地将四人围困其中。   冲天的火光映红兵刃,把殷零面前的小路照得亮亮堂堂。她负手看向前方,一脸了然地候着那个早已等在暗处的人。   只是侍卫尚未出手,除殷零外的三人便已沉不住气,他们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软剑,准备突出重围。   “住手……”未待血刃剑锋,便听柔美的声音自暗处响起。   一个拖着宽大委地裙裾的身影正款款从阴影中走出,身后,跟着一群看起来便不好对付的死侍。   “桃祈公主?”全场大概只有慕冥在震惊。他甚至没有如往常那般谦虚行礼,而是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桃祈。   桃祈今日穿了一件鹅黄宫装,本就艳丽的脸上显得更加白玉无瑕。   她微微向慕冥福了福身,这才娇柔地道出一句:“慕公子怎可这般盯着一个姑娘看,真是羞人。”   她的声音柔媚却显做作,让身边的几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寒毛。   “我们是来调查美人面的案件,方才那作恶的纸人便是进了这处府邸,还请桃祈公主放行,让我们搜查一番。”慕冥这才抱拳恭敬道。   桃祈闻之秀眉一挑,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。   “搜查?我的公主府便是这么随意搜的?哈哈哈。”她发出跋扈又张狂的笑声,一手指着殷零一边便意有所指地嘲讽道:“这不是我们的小徒儿吗?怎么,出了怡红阁,又去了何处,身后跟着这么多哥哥。”   殷零看着桃祈那嚣张的表情,狠狠用指尖掐了掐手心。   而玄武则是剑眉紧蹙,正欲开口,却听殷零已经用比桃祈更加甜腻的声音说道:“怎么,桃祈公主见我比你好看,是不是又想找个男子来毁我清白?上回的捆仙锁已经被我焚毁,不知公主可否又寻了新的来对付我?”她眸中带着狡黠的笑,一脸鄙夷地看着面前的桃祈。   “妹妹休要胡诌,你在烟花地不就是要做那……皮肉生意……何必将脏水往姐姐身上泼。”桃祈显是有些失了理智,什么浑话都开始口不择言地往外蹦。   殷零要的便是这效果,她轻轻拢了拢头发,露出精致的小脸,仍是毫不露怯地直视桃祈。   “我不愿意的事,就算整个月红阁加上你,都拦不住。我可记得,桃祈公主便是我的手下败将。至于那捆仙锁,统共只有两条,一条在玉狐宫的君主手上,另一条嘛,自然便是属于公主您了。玄夭是我姐夫,我见过他手中的那条,就不知公主的这条,可否拿出来看看?”   见桃祈变了脸色,殷零淡淡一笑,只欲乘胜追击。   “另外啊,你猜我为何会知道那名男子是公主的人?”她脸上露出狡猾的笑,见桃祈欲言又止,便就刻意装了一副娇柔造作的样子说道:“因为那名男子,身上的味道,与公主的一模一样。公主的香料可是特地调制,世间独有。那男子身上的味道如此浓烈,想必定是与公主十分亲密,甚至……”   她突然用帕子捂住了脸,一脸娇羞地看着桃祈。   “你!你胡说!他不过是我的侍卫,我怎会同他亲密。”桃祈终于恼羞成怒地吼出了声。 第64章 激烈对决   “哦!侍卫啊,我不过随口说说,没想到桃祈公主这么快便承认了?”   藏不住了藏不住了!殷零只觉自己嘴角的笑马上就要藏不住了!   “你!那种地方本就是让人寻乐子的,哪条规定写了我的侍卫不能去?”桃祈恼羞成怒,恨不得撕了殷零那得意的嘴脸。   殷零丝毫不恼,仍是条理清晰地反驳道:“自是没有规定,那又是哪条规定说明,我在那里出现便是供人取乐的?虽不知你为何如此恨我,但天天揪着同一件事,便是你的不对了。”   她直直撩起袖管,让玉臂上的守宫砂赫然显现,看着桃祈越发黑沉的脸色,只觉心里痛快万分。   “你说那侍卫不是你派的,那便不是吧。至于那毒疮是不是你下蛊害我的报应,终归会有分晓。”殷零一脸严肃地说道。   “我那是被歹人下毒所致,只是我已经开始怀疑,当时中的毒,会不会是你下的。”桃祈不知殷零究竟知道些什么,只能小心翼翼地谨慎试探。   “若是我下的,我便直接毒死你,省得让你害了那么多人。幸亏当初师父没有娶你,否则,我真会以为他瞎了。”殷零毫不客气地说道。   桃祈最放不下的便是幽崇,听闻此事,顿时一脸狰狞地煞红了眼。   “你又有多高贵?喊着师父却怀着那样的心思,到最后他选你了吗?真是五十步笑百步。”桃祈一脸嘲讽,只觉占了上风。   “是,我心悦他,但我从未阻止他。即便是当初参加花钿会,也只是想为他买个成婚的贺礼。我只希望他平安喜乐,就算身边不是我,也没有关系。”   “别把自己说得如此脱俗,我就不信你会甘心。”桃祈冷冷地打断殷零,只觉她虚伪至极。   “我为何不甘心?我只会怨自己不够好,而不是像你这般,肆无忌惮地害人。就算你的脸恢复了,那颗心,也早已腐烂生疮。这辈子,下下辈子,师父都不会看上你这种女子。”   殷零越说越激动,恨不得马上撕毁桃祈的假面,让她的丑陋公诸于世。   “你居然敢如此诟病本公主,来人啊,把她给我拿下!”桃祈显是气得不轻,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骇人。   她身上染着熊熊怒火,指挥着暗卫齐齐攻向殷零。   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,我只差这最后一张美人面。既然来了这里,你们,一个都别想走!”随着身旁的暗卫越来越多,桃祈的表情也开始越发得意。   她被一群暗卫牢牢护在其中,骄傲得几近忘形。   “来,把你这张脸给我,我便放他们走。你不是最喜欢自诩高尚了吗?现在我倒要看看,到底是你的小脸重要,还是你的哥哥们重要。”   暗卫们的剑锋直指四人,将他们团团围困其中。   “谁敢!”玄武一声怒喝,眼底的萧杀仿佛要把桃祈燃成灰烬。   三人纷纷从腰间抽出软剑,紧紧地将殷零护在身后。   “让让,让让。”殷零显是不喜欢这样的保护,用手分开众人,便一脸无惧地走到桃祈面前。   “我的脸就在这,有本事,便拿走。若是没本事,就把那些女子的一并还来。”   她的声音带着威慑,纵使被这么多暗卫护着,仍是让桃祈心生猝然。   她置疑地看着殷零,不知她究竟有什么底气,可以如此同她叫嚣。   “上!”桃祈一声令下,蛰伏许久的暗卫便齐齐出动。剑锋三尺间,一个个黑影飞速向殷零冲来,仿若嗜血的妖兽般,要将她啃食殆尽。   殷零不慌不忙地一一应对,举手投足间,倒是让桃祈有些莫名的畏惧。   她取下悬在臂间的绫带,在手中幻化长剑,提防地护在身前。  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,让殷零险些笑出声来。如此多的暗卫守护在侧,却还是这般惶恐,桃祈公主的胆识,看来确实不大。   她有意地向桃祈靠近,时不时便对她施法偷袭。   “废物,都来保护本公主!还有,抓活的,千万不要伤到她的脸。”   桃祈手忙脚乱地抵挡攻势,一边往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指挥暗卫。   殷零几人则是越战越勇,瞬息之间便让桃祈的暗卫军节节败退。   “快!让我的死士团来。”见形势不利,桃祈慌忙出声,便要召出星君为她特别训练的死士团。   这支死士团在桃祈年幼时便已备好,无一例外都是角斗场里选出的绝顶高手。   在那遍布血气的炼狱,他们让上百人残忍厮杀,剩下的最后一个,才可纳入死士团。便是如此,仍是经过层层角逐,才堪堪选出了这最强的二十个。   他们踏着昔日同伴的尸首攀上顶峰,为的不过只是留下那蝼蚁般的性命。   只是就算分出了胜负,仍是坠入另一个无间地狱,以死士的身份为另一个人活着。   宛若失去灵魂,他们一次次地为桃祈扫清屏障,以一挡十,挡百,甚至挡千,令所有人都为之胆寒。   四周风声鹤唳,只觉几十道残影从空中突现,落于众人面前。   殷零莞尔一笑,虽已感觉到他们的强大内力,却仍是毫不露怯地娇软说道:“哥哥们如此英姿飒爽,可一定要对妹妹手下留情啊。”她天真地眨巴着大眼,倒是让从天而降的死士们看得不明就里。   “上啊,你们这群废物,是不是没见过姑娘,养着你们还不如养只畜生。”桃祈急得失了分寸,口不择言地怒骂起来。   方才的激斗中,她薄纱制成的披风已被殷零焚毁。此时,那雪白的双肩暴露在外,令她羞恼万分。   “还有你,把你的衣服脱下来。”桃祈指着领头的死士说道。   男子半遮的眉目肉眼可见地蹙紧,正要抬手解去外衣,便听桃祈又再暴怒地吼道:“慢吞吞的是要作甚,再拖拖拉拉便让你将裤子也解了。”   这般羞辱的话语让殷零等人都蹙起了眉头。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人前端庄得体的桃祈公主,怎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语言。   他急急喝止了慕冥等人,看向带头的死士便疑惑问道:“好男儿志在四方,我着实不明白,你们为何要为如此不堪的人卖命。” 第65章 强召侍灵   那名死士看了殷零一眼,还未有任何动作,便被桃祈急急喝止:“别听她废话,快,把它们拿下,切记,莫要伤了那女子的脸。”   殷零目光灼灼,仍是不甘心地说道:“她撕了多少姑娘的脸,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,这些我不知你们可否知晓。但若是你们家中也有姐妹,定也不会希望她们遭受如此恶事。”   死士团本不知美人面的事,但见桃祈要求护着殷零的脸,便知殷零所说的一切,并非空穴来风。   他们有的是战后遗孤,有的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弃儿,都是从小便被封闭训练,直至接受那惨无人道的斗决。虽然手中沾满鲜血,但胸口跃动的良心,实则并未泯灭。   殷零的话让桃祈后怕,她的父亲掌著名门大族,为了不让人诟病,并未与这些死士结契。此番若是他们突然反水,一切便都毁了。   只要再有两张脸皮,最后的两张,她的脸,便不会再腐烂生疮。   “还愣着做甚?听她讲故事吗。”桃祈扒下身旁护卫的外衫,牢牢裹在身上,双手执起长剑,便风风火火地向殷零冲去。   她的脸不能毁,绝对不能!   死士们这才执起各自的武器,摆好阵型,与四人厮斗起来。   这些死士们的实力高深莫测,不过几招,便让殷零几人开始力不从心。   战况越发激烈,敌众我寡,他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,渐渐有些招架不住。   “你们先走吧,她要的本来就是我。”殷零慌忙看向慕冥等人,一脸焦急地催促道。   “要走一起走。”玄武喝止了她的想法。   分神间,一名死士的剑锋刺入殷零左臂,顿时血花四溅。他眉头一蹙,稍作犹豫,却是收回了攻势,转向另外三人。   他?是在手下留情?殷零心道有戏。   只是未待回过神来,另一边的慕冥便又中了一剑,顿时让局势再度节节败退。   “走啊,你们快走。”殷零越发焦急。可他们又岂会临阵脱逃,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搏斗。   “就凭你们,还想跑。”桃祈发出渗人的坏笑,原本柔美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刺耳。   殷零气得咬了咬后槽牙,顿了顿,便不管不顾地念起了口诀。桃祈好奇地看着,只觉愈发好笑。   “投降吧,都这时候了,还念什么经,难道妄想死了能给你蹦出两舍利子?”   她的笑声越发猖狂,更加狠戾地再度施令:“杀了她,给我把她的脸皮取了。”   死士首领的眉头开始越发蹙紧,他略带犹豫地看着殷零,顿了顿,才开口轻声说道:“投降吧,少受些苦。”   殷零并未抬眼,口中仍是喃喃念叨。   胸口开始越发灼热,强烈的痛感从胸腔蔓延至全身,让她的脸色惨白如灰。   突袭巨响,众人回望之际,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现于殷零面前,令人骇然。   “侍灵听命。”   那个庞然巨物在殷零面前身姿半跪,让众人更是惊诧万分。   “保护……我们四人,另外,别动那二十名死士,其他,随便你。”殷零乏力不堪,诚不欺她,召出这侍灵,果然需要消耗极大内力。   “是……”刚一回首,便见震惊无比的桃祈再度乱了阵脚。   “还想保护她?全都给我上,把她杀了,那脸皮,我也不要了!”   嫉妒让桃祈面目全非,凭什么,凭什么殷零可以顺风顺水地得到一切。   天资,神器,侍灵,和幽崇的心。她不甘心,明明她才是那个尊贵的公主。   她盛怒地执剑加入,还未靠近,便见侍灵稍稍挥动大手,将几个侍卫狠狠分成两半。   “太残忍了,教训教训便好。”殷零嗔怒道,身上仍是虚弱得不想动弹。   “哦……”侍灵沉声回应,将赖在地上的殷零往肩上一扛,才又自顾地保护起其他三人。   殷零吓得险些尖叫,扶着侍灵的脖子才堪堪将身子坐正。   她敛了敛慌乱的神情,一脸肃穆地对桃祈说道:“投降吧,莫要让这么多兄弟因你丧命。”   说罢,她又转头看向那些死士。   “跟着这样的主人,只会坏了你们的名声和良心。收手吧,凰城,天干族或是无名氏。无论你们想去哪里,都可以创造新的成就。”   早在殷零说出那句别动死士时,他们便已停下手上的攻势。如今再听得殷零这一席话,更是干脆将武器一并收回囊中。   “你们这是在作甚?但凡知道你们是这种叛徒,没有地方会收你们。”桃祈已经近乎疯狂。   死士首领看也没看桃祈一眼,径直走向殷零,在她的面前抱拳作揖。   “但凭主人差遣。”   随着他的动作,另外十九名死士也一并抱拳,齐齐低下头颅。   “但凭主人差遣。”   死士们早已受够了桃祈,非但从未把他们当人看,还让他们像傀儡般陪同玩乐,万般折辱。   呼声响彻云霄,让桃祈狼狈地瘫倒在地。   “她,她不过是个孤女,你们莫要听她的,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,怎可如此忘恩负义。”   “养?你口口声声的养,便是让我们从小日日修炼,与恶兽搏斗。斗过了无数凶兽,再与自己的弟兄们厮杀,才能留得这条性命。   我尊贵的公主,你觉得,这,算不算苟且偷生!我们每个人的手上,都流着上百名弟兄的血,那是我们同食共寝了十几年的弟兄,你这种没有心的人又怎会明白!”   随着头领的话语越发激动,死士们的眼眶也都渐渐红了起来。   “我,我没有,那都是我的父亲,我的父亲想让你们变得强大,才会如此训练你们。可是我,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啊!只要杀了他们,我就放你们自由,我保证!”   桃祈疯狂地摇头,见身后的侍卫们也渐渐放下兵戎,这才无措地求饶起来。   “不薄?你何曾把我们当过人。你身为大族公主,残戮跋扈,让我们滥杀无辜也就罢了,见栩钰面容姣好,甚至强迫他当男宠取乐,这便是你所谓的不薄?”领头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,让殷零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。   “嘶!原来桃祈公主这么玩得开啊,怪不得那般看不起烟花地,原来自己的公主府,便可以取乐……”殷零嘲讽地说道。 第66章 死士倒戈   “你倒是想乐啊,你配吗?就是因为不配,才要亲自去怡红阁。”即便到了这个时候,桃祈依然嘴硬。   “堂堂凰城帝姬,你觉得配不配?就算配,也不至于像桃祈公主这般,下作至极。”玄武忍不住开腔,看向桃祈的眼中满是鄙夷。   桃祈满脸惊愕,刚想开口,便被玄武一把掐住下颚。他眼中恶意盛极,说出的话更是让桃祈险些崩溃。   “本想留你一些体面,但你显然惹错了人。不知桃祈公主可还记得,十岁时,只因侍女被义兄随口夸了一句清秀,便被生生剐去了眼珠。”   “你……”桃祈眼里的惊恐瞬间放大。   “你可是惊讶我怎会知晓这些?不止是这些,我还知道你同你的几位表兄,还有几名侍卫苟且之事……”   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公之于众,而是轻轻靠近桃祈耳语,见她的表情愈发惊惧,才伸出长指堵住她的唇瓣。   “你做的恶,也该到此终结了。以蛊术害人,遭到反噬后,不惜再用远古秘术来恢复容貌。那么多张美人皮,你心里可是很得意?”玄武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。   桃祈知晓大势已去,想要通知父亲,却已经没人再听命于她。她不甘地转了转眼珠,仍是牟足了劲地垂死挣扎。   “今次若是谁救了我,我便将新得的那件神器赐给他。”话音刚落,便有几名侍卫跃跃欲试,只是他们刚移动分毫,便被其中一名死士生生砍断了双足。   “你们,是要造反?”桃祈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。   “是又如何,难道还要多谢桃祈公主的特别关爱吗?”方才提到的栩钰扯下面罩,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。   他背手来到桃祈面前,鬓发下的面容好看得让殷零都有片刻失神。   “不准看……”一只大手霸道地捂上殷零的眼。她气恼地掰开眼前的桎梏,却见身后站着的竟是玄武。   面前的桃祈已然疯魔,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拖着栩钰的袖子,哭得不能自已。   “栩钰,我是真的喜欢你,绝对并非玩弄。”眼泪顺着美艳的脸庞滑落,让殷零都觉得我见犹怜。   “哦?那可是要让我做驸马?”栩钰眼底透出玩味的笑,虚虚实实地让人看不出真伪。   桃祈肉眼可见地顿了顿,接着便连连点头。   “是,是,我一定让你当驸马。”   栩钰顿时笑得张狂,一把伸出背着的手,便让桃祈的脸上燃起熊熊火焰。   “啊!啊!我的脸!我要杀了你!”惨烈的尖叫应声而起,桃祈疼得在地上剧烈翻滚,让殷零顿时有些动容。   “莫要在这种时候慈悲,想想被她害过的人,这是她应得的报应。”   玄武似是看穿她的心思,一把捞过殷零,便将她打横抱起。她方才强制召唤侍灵,此时已虚弱得有些站不住脚。   栩钰做完这一切,才苦笑着来到殷零面前。   “你看,我把她的脸毁了,现下真没处可去了。”他好看的脸微微皱起,可怜巴巴地用那双桃花眼看着殷零。   殷零被逗得噗呲一笑,只能佯装妥协地说道:“赖上我了是吧,行,跟我走吧。”   话刚说完,只觉抱着她的双臂突然收紧,疼得殷零怒目圆瞪。   “等等……”她挣开玄武的手,来到桃祈面前,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,有些不忍地皱起了眉头。   “说吧,那蛊虫和邪术,都是谁教你的?”她心里知晓,桃祈没这个本事,在她身后,定有更强的人。   桃祈放下掩面的手,用一张骇人的脸恶恨恨地看看殷零。   “你想知道?呵呵,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。自会有人替我收了你,你等着!还有幽崇,你们只配一起下地狱!”她声嘶力竭地笑着,眼里蓄满泪水。   “住口,你害了那么多人,该下地狱的,是你!”慕冥同样伤得很重,此时,他精疲力竭地撑起剑,只想一刀解决了桃祈。  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时,天边突然飞过一只白鹤,一跃而下,将桃祈稳稳接走。   她在白鹤背上狼狈地趴着,一边发出瘆人的怪笑一边向众人叫嚣:“想杀我?哈哈哈,今日杀不了我,往后便等着本公主将你们一一杀绝。”   慕冥扶了扶额,只觉愈发头疼。   “这是桃源星君的白鹤,今日的事,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。恐怕,会有一场恶战要打。”   “怕什么?不就是要我下地狱吗,我就是从那里回来的,她若是敢来,我便将她一起拉下地狱。”殷零似笑非笑地说道。   在府中躺了几日,殷零才恢复些许元气。只是躺久了,难免全身酸疼,想要出去转转。   趁着王妈不在,她悄悄巴着门缝,刚一开门,便见院中稀稀拉拉地跪倒一片。   “拜见公主。”偏生这些人的嗓门还大,这震天一吼,吓得殷零险些背过气去。   她堪堪扶住门栏,刚想说话,便被闻声赶来的王妈立时喝止。   “怎么还敢下地!”王妈怒气冲冲地便将殷零往房里拖,见她死死扒着门栏不放,才一脸愠怒地高声说道:“作甚?反了你了。”   殷零眼巴巴地看着满院阳光,一脸祈求地哀声道:“一会儿,就一会儿,你看这太阳多好,我就晒一会儿。”她几乎想要撒泼打滚。   王妈回头看看院中杵着的二十个挺拔身影,顿时也觉得有些不自在。   “那行,那就把药喝了。”她一脸不悦地走向厨房,临了,还回头看着身后的死士们说道:“你们,来个人,把药给她端来,其他人,监督她喝完,若是等我回来药还在,便让你们好看。”   所有人都抖了三抖,只有死士头领一脸悲壮地跟着去了小厨房。   王妈最近的药显是越来越猛,那浓重的异味简直三里地外都能闻见。   殷零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苦着脸,见端着药的男子仍是一脸严肃,便顽皮地起了逗他的心思。   “你叫什么?”   “属下萧何。公主喝药吧,该凉了。”他一句话便歇了殷零想逗他的意图,一脸愁苦地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汁发呆。   “你说王妈应该不是桃祈派来的吧,我怎么闻着这药汤子一股屎味。”   殷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逞口舌之快,还没说完,就见王妈挥着一根擀面杖怒气冲冲地朝她而来。 第67章 死士归顺   “小兔崽子,你说什么呢!”   见王妈的擀面杖马上就要招呼至头顶,殷零赶忙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说道:“这是哪位美女姐姐熬的药呀,真香,零儿还能再喝十碗。”   她夸张的神情让王妈转怒为笑,继而顺着她的话答道:“行,一会儿我就再给你熬十碗去,你先把这碗给喝了。”   “啊?别别,女侠饶命,我喝我喝。”殷零捏着鼻子,几口便将手里的药喝得一点不剩。不知是不是错觉,她总觉得今日的药里,有一丝熟悉的味道。   看殷零乖乖将药喝完,王妈的脸色稍有缓和,待她转身回了小厨房,殷零才龇牙咧嘴地顺起了胸口。   “快,蜜饯,果子,糖,快快,我不行了。”她夸张地扯着萧何的衣袖,将他的衣裳扯得皱皱巴巴。   口中的怪味愈发浓烈,正想找水,唇边便多了一颗甜甜的牛乳糖。   殷零贪婪地嘬了一口,连带着舔上了那还未来得及退开的手指,一声低哼从身后响起,回头却是玄武那张惑人的脸。   “青龙呢,怎么没随你一起来。”殷零顾左右而言他,一张小脸早已热烫难当。   玄武的耳根红得滴血,嘴里却仍是不忘打趣:“一边说自己长大了,一边还害怕吃药,羞羞脸。青龙伤得比我重,让他先休息了,怎么,只想你青龙哥哥啊?”   “呸!我谁都不想,没见着么,我这还有二十个哥哥,你羡慕吗,略略略。”她边说边做起了鬼脸,逗得身边的死士个个忍俊不禁。   “谁羡慕你啊,月红院多的是妹妹,哪个不是妖娆多姿,风情万种,谁要看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娃娃。一会儿我就带着你的哥哥们去找妹妹。”玄武咬牙切齿地斗着嘴。   殷零最不喜被人说成小娃娃,顿时就被气得眼眶微红:“你才小,我马上就及笄了,你们去你们去,一个都别留。”她沉沉地将头埋入臂间,气闷地不再理他。   萧何见状,稳稳立于玄武身前,将他和殷零隔开。   “玄武公子,我不知你与公主是何关系。但公主现下不想见你,你还是先走吧。”   其他死士见殷零仍是低头不语,并未喝止,也是齐齐起身立于殷零身前。   “玄武公子喜欢找谁都请自便,我们,只会与公主同在。方才公主还劝说我们加入无名氏,现下,我觉得,我们还是留在公主身边为好。”   玄武有一丝慌乱,不是因为死士团不愿加入无名氏。而是他感觉到,殷零是真的不高兴了。   “零儿……”他想上前和解,却被那道人墙牢牢隔开,连小姑娘现下的表情都看不到。   “零儿,我只是想逗逗你,我错了。”他难得地出声求饶。   “你该唤我君主,先回去吧。”小姑娘的声音不怒自威,震慑得让玄武找不出任何理由。   他心道不好,在石桌上悄悄留下那包牛乳糖后,才悻悻地回了月红院。   “能否做一个领导者并不看年纪,而是靠经验,脑子,和实力。我是在十岁时当上那个百人团的团长。最后,所有的兄弟,都死在了我的刀下,只剩我一人。”萧何单膝跪于殷零面前,全身都在微微颤抖。   身后的死士们则是以同样的姿势颔首,甚至有人偷偷抹起了眼角。   殷零鼻头一酸,跟着双膝委地,又竖起三指朝天说道:“过去的便是过去了,我保证,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。只要有我一口吃的,便一定有你们的一份。”   殷零稚气未脱的话语让死士们忍俊不禁,接着又是齐齐伸出三指,发出震天的昊响:“与公主同在。”   这厢还在慷慨激昂,另一边就传来一声怒吼:“你们这些天煞的小崽子,这么冷的天跪著作甚?亏我还给你们买了好酒,烧了好菜,一个个的冻坏了别来找我。”   王妈怒目圆瞪地看他们起身,还未站定,便淡淡撂下一句:“来吃饭吧,今日零儿才可下床,我备了许多好酒好菜。黄汤下肚,醉过一场,就当是饮过那忘川旁的孟婆汤,将前程往事一并忘了,从头再来。”   王妈说罢自顾转身,刚走出两步,便又回头补充道:“还有,年纪轻轻的,别老穿这黑鸦鸦的衣服。明日,云绣阁的师傅便会来府上。到时,你们都去选些喜欢的样式,做几件新衣裳。”   “这是谁家嘴硬心善的大美人呀。”殷零笑意盈盈地挽着王妈,小嘴抹蜜般将她哄得不甚开心。“谢谢王妈,照顾我,还有这些兄弟们。”她感激地攥了攥王妈的手。   王妈微笑着拢起她眉间的发丝,这才轻轻舒了口气:“都是可怜的孩子,年纪这般轻,却经历了那么多事。前几日,慕公子派医师来为你们疗伤时,这些孩子,衣服遮掩的地方连一块好肉都没有,当真是让人心疼。”   “他们可厉害了,一个人能打成百上千个呢。”殷零心里不是滋味,嘴上却仍是自豪地宽慰道。   “能力越大责任越大,再厉害,在我眼里也还是些不大的孩子。你可不能像那个桃什么的公主,你一定要对他们好,就算身处高位,也一定不能忘了善字。”   王妈眼泛热泪的尊尊教诲,让殷零不禁想起远在凰城的娘亲。   娘亲也曾告诉过她,就算有了帝姬的身份,也一定要心怀善意,福报万民。   今夜的酒菜太多,一缸缸一摞摞地堆叠在庭院。他们只能再度拼起一条条长桌,和乐融融地与王妈一同准备。   殷零负伤较重,被安排在一旁歇息,她端坐着思索许久,才略有不适地悄悄喊过栩钰。   “你去月红院把青龙和玄武请来,青龙若是伤得走不动便让他休息。”   “好,属下明白,这就去。”栩钰顽皮地眨了眨眼,吹弹可破的皮肤让殷零恨不得狠狠掐上一把。   只是隔着两条街,没一会儿,栩钰便带着二人踏入后院。青龙看起来精神不错,并没有玄武说得那般严重,除了胳膊上扎了绷带,其他皆与平日无异。   玄武的目光则是一直追随着殷零,见她并未露出厌恶的神色,才壮着胆蹲到她的身前。 第68章 虞烟回府   他的双眼晶莹发亮,像只小狗般露出可怜兮兮的讨好表情。   二人相视许久,直到殷零的眉头微微蹙起,玄武才面红耳赤地憋出两个字:“错了。”说罢一个斗眼,便把殷零逗得嗤笑出声。   “你怎么这么烦人。”她嗔怒地在玄武肩上锤了一拳,刚想起身,便听门外传来一句熟悉的调侃:“我们家小零儿本事挺大呀,姐姐才回去多久,便藏了这么多男子在府中。”   殷零惊喜回头,只见虞烟和玄夭在院门旁站着,身边,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。   “姐姐……”殷零亲昵地扑进虞烟怀中。因跑得太急,还险些绊上一跤,幸而玄武眼疾手快地接着。否则,身上的伤口估计又得开裂。   “怎的又受伤了?”虞烟眼尖地看到殷零的伤,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。   “你便是这般照顾我妹妹的?”她继而转向玄夭,一脸置疑地逼问道。   美人面的事她也知晓,可这最后一环玄夭并没有参与,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。   他低垂着眼眸,一脸心虚地讨饶道:“近日不是去接你了吗……我的失误。”平日清冷的玄夭突然如此委屈,倒是让殷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。   “不是姐夫的错,是我们怕打草惊蛇,故而没有通知他。”殷零忙替玄夭说话。   见虞烟仍是一脸盛怒,殷零急中生智地看向身旁的小男孩。   “这位小兄弟有些面生,这是?”   她现下才开始认真地打量他。小男孩约莫十二三岁,初见雏形的脸上已脱去稚气,露出显赫的天人之姿。   他的五官立体分明,英挺的剑眉下,一双泼墨般的黑瞳,宛若寒潭般深沉。   “这样好看的小公子,该不是你替我找的童养夫吧?”平日嘴贫惯了,重逢的喜悦让殷零再度口无遮拦地调笑起来。   小公子脸上几不可闻地现出两团红晕,未待殷零细看,便被虞烟一把护至身后。   “何时学的这般嘴贫,还有没有点小姑娘的样子,主意都打到我弟弟身上来了,当心以后没人敢娶你。”虞烟暗唾一口,满脸嫌弃地看着殷零。   “弟……小白?”殷零这才回过神来,大张着嘴险些瘫倒在地。   “你不是说他还小吗?”过了许久她才缓过神来,脸上挂满虞烟是骗子的表情。   虞烟懒得辩解,仍是一脸好笑地说道:“他不过舞勺,是不大啊,不还比你小一两岁呢么,你也小。”   她一脸鄙夷地看着两个小家伙,心道让弟弟当童养夫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,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,亲上加亲。   想着想着,虞烟脸上的笑便越发邪恶,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。   “闷葫芦,天天喊着要零姐姐,怎么见着却不会喊人了,好歹你被她骑了那么久,是个男人就骑回来。”虞烟毫不掩饰地大放厥词,让身旁众人险些跪倒在地。   殷零慌忙伸手捂虞烟的嘴,狼狈中,却觉一道目光如利刃般紧紧瞪着自己。   “零儿,我叫虞轩,若是你喜欢,还是可以唤我小白。”小白羞赧颔首,可说出的话却并未让人觉得他害羞。   殷零尴尬得变了脸色,想如过去般抚上他的头,却堪堪收回了手。   “叫姐姐……”   小白摇头……   “叫姐姐……”   小白又摇头。   “你这小狼崽子,定是跟你姐姐学坏了,以前可没这么不听话。”殷零气恼地捏了捏他的鼻子。小白只是又乖又奶地看着,眼角微红,让殷零怎么也生不起气来。   “好了好了,吃饭吧。”她无奈地摆了摆手。   “快说说,到底发生了什么?还有,这些个壮汉都是从哪儿来的。”虞烟好奇地凑近殷零,还未听得回答,便被玄夭一把提溜到身旁。   “吃完再说。”他用大手箍紧虞烟的肩,气得虞烟在他腰侧狠狠掐了一把。   殷零无奈地笑笑,只得独自招呼起众人。刚一坐稳,两侧便立时挤来了玄武和小白。   玄武自顾倒着酒,审视的目光让殷零只觉如芒在背。而小白则是优雅地进食,不时再给殷零夹上一筷子她喜欢的菜。   “这位兄弟可是叫虞轩,来,我敬你。”玄武独自满上杯盏,抬手伸向小白。   而小白也是微笑地替自己满上,举杯与他相碰。   “别,他还小。”殷零出声劝阻。在她心里,小白仍是那个小小的肉球,柔柔弱弱的,需要她来保护。   小白则是极度抗拒殷零的这个说法,一把凑近耳边,便小声地呵气开口:“我不小了,零儿。”说罢正色饮尽杯中酒,似是方才的一切,都与他无关。   殷零一脸麻木,看他们斗法似的推杯换盏,想说话却插不进嘴。   直至二人皆是喝得脸色潮红,才听玄武莫名其妙地问出一句:“你这小姑娘,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人?”   “与你有关系吗?”殷零顿觉好笑。   玄武激动地箍住殷零的腕,让殷零不禁皱起眉头。   “你可是没有心的?为何你对所有人,都看似亲近,实则疏离至极。”他的眸中殷红一片,不知是因为情绪起伏还是喝得太多所致。   “可能吧,他向我要心间将养的石头,我便亲自剖开了胸口让他取。我当这是个误会,他却仍是带着他的未婚妻双双离开。”殷零眸中微闪,目光却并无焦点。   “零儿,他心里没有你。”小白还是第一次喝酒,一张俊脸通红地看着殷零,眼神有些迷离。   “谁说我心里没有她,我有。”玄武也显是失了神志,瞪着小白便急吼吼地嘶号出声。   “我说的又不是你。”   “那你说的是谁,你说的不是我,你作何看我?”   “你便坐在零儿身后,我不过是顺带看到你,自作多情个什么劲。”   二人像是降智为三岁孩童,让殷零只觉喧哗。她无奈地起身回屋,刚坐下一会儿,便听门环被轻轻扣响。   “谁啊?”殷零起身拉开房门,只见王妈正端着两个食盒,一脸心疼地看着她。   “我见你也没吃什么东西,便另外用食盒给你带了些。现下府中人多,今日大家高兴,多饮了些酒,可是吵到你了?”   殷零轻笑着摇了摇头,脸色却是不自觉地又暗淡几分。 第69章 激怒玄夭   “孩子,你要等,真相虽然可能会迟,但它一定会来。只有把一切弄清楚,才不会后悔。”王妈似是总能看穿殷零的心思,一语便解开了她心中所有郁结。   “你要慢慢沉淀,慢慢变得更好。就算到了最后,一切都没有如你所愿,可那时的自己,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。”   王妈的话让殷零无限触动,曾经,她的努力只是为了能以平等的姿态站在幽崇身边。而现在她似是明白了,只有自己,才是唯一拥有且可控的。   殷零囫囵吃完盒中的食物,才与王妈一同回到院中。   院中早已喧哗一片,嬉笑的,怒骂的,嚎哭的,每个人都在用各种方式抒发自己的情绪。   他们涨红了脸,一身酒气,看似烂醉如泥,却只有自己才知道究竟是否清醒。   暗卫来找玄夭议事,他前脚刚走,虞烟后脚便溜到了玄武身边。   “嘿,你也是无名氏的?”她边问边向小白使眼色,嘴角朝殷零的方向使劲努了努。   玄武眯眼看她,唇边却是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。   “正是,久闻虞妃大名,今日一见,果真是风华绝代,姿色无双。”   他不遗余力的夸赞让虞烟很是受用,顿时便忘了此番前来的目的。   “唤我虞烟便好,我正要同君上和离,以后便专心当小白和虞轩的姐姐。”虞烟心不在焉地回答,眼神却仍在不断地审视院中众人。   “快替我看看,这里面可有比我弟弟更好看的?还有你们无名氏,可还有其他好看的男子。”虞烟扒拉着玄武的手,一脸焦急地问道。   “看来本君那日表现得还不够好,让我们的小虞烟仍是想着和离,甚至已经开始找起了下家。”危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吓得虞烟立时打了个寒战。   “不是,我们本就要和离,何况,我不是在找下家,你听我解释。”   她一边说着一边被玄夭扛上肩头,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冷冷喝止。   “还在挣扎?劝我的虞妃省省力气,否则,稍后怕是会累得无力动弹。”他面不改色地说着浑话,却是让虞烟羞得满脸通红。   “放开我,你要作甚,这么多人呢,无赖,下作。”虞烟骂骂咧咧地垂打着玄夭后背,在一众人等的目光下,如麻袋般被扛回房中。   “你怎能这样,以后让我如何立足,丢死人了,我好歹也是半个府主呢。”虞烟哭丧着脸,脑中还在想着栩钰貌似长得不错。   玄夭哪还听得进这些,一把掐住虞烟的双颊便狠狠开口:“再这般激我,我便真答应和离了。到时,我回去纳十个八个妃子,个个都要比你温柔貌美。”   虞烟愣了愣,半天发不出声。平日吵着要和离的是她,现下玄夭说要纳妃,却是让她半天缓不过劲来。   她气得胸口起伏,过了半晌,才气鼓鼓地冒出一句:“你去,你有本事便去!现下府上有这么多男子,再加上个无名氏,姐姐就不信找不到更好的。到时我一天换一个男宠,个个都要比你厉害!”   “厉害?”玄夭假笑着咬了咬牙,脸色变得愈发冰冷。他的指尖再度收紧,将虞烟的小嘴掐得有些微微嘟起。   “我今日便让你看看,谁比较厉害。”他紧紧按住虞烟,蛮横地吻上她的唇,见她仍是不断挣扎后更是以齿轻轻撕咬,激得她惊叫不已。   虞烟这才察觉玄夭可能误解了她的意思,可话被堵在唇间,让她一时酥麻得无法动弹。   春宵暖帐,他将虞烟完整纳入掌中,稍一沉身便让身下人惊呼连连。   虞烟衣裳半敞,玉白的肌肤上满是旖旎的红痕,声音细碎娇软,随口溢出一个音节都能让玄夭溃不成军。   “孟浪!”过了许久,虞烟才软绵绵地吐出两个字,玄夭含笑搂着她,嘴里仍是不正经地说道:“还敢不敢找比我厉害的?”   他轻佻得让虞烟不敢抬头,只能气鼓鼓地在被中哼了一声。   “你觉着我弟弟和零儿可是般配?”过了一会儿,她突然钻出锦被,拖着鼻音兴奋地问道。   玄夭微微皱了皱眉,将虞烟白嫩的肩头牢牢裹紧,才意有所指地开口:“那烟儿的目的是希望虞轩喜乐,还是零儿喜乐?”   他的神情严肃,让虞烟不禁开始认真思考。   “我希望她们二人皆能平安喜乐,得偿所愿。”手心手背都是肉,在虞烟的心里,二人位置等同,并无明显区别。   “可零儿的喜乐不在虞轩。”玄夭一语道破,让虞烟的眼神莫名有些暗淡。  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,有些遗憾地说道:“我倒是不如你细心,明知零儿还未放下,却仍是想要将她和虞轩凑成一对。我只是气恼那个幽崇,分明心悦的是零儿,却还是带着玲珑走了,不可饶恕。”   “你怎知他就没有苦衷?”玄夭捏了捏虞烟的鼻子,亲昵地将她搂紧。   “作为男子,不能只为儿女情长,还要兼顾家国天下。我们循规蹈矩,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,伤的都是根本,都是许许多多无辜的性命。   就如当时的霍心,那日,宫外埋伏了十万精兵,就待我表态。结果,你倒是先一步离家出走,打得我措手不及。”   “我……我怎么知道……”提及那日的窘迫,虞烟就臊得厉害,自己误打误撞离宫,倒是坏了两拨人的好事。   “所以,你的意思是,幽崇,也有他必须完成的事吗?”虞烟有些无奈地问道。   “谁知道呢。若是你有重任在身,你会带着零儿一起涉险吗?”玄夭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,倒是让虞烟的心绪更加凌乱几分。   天刚一亮,虞烟便敲开殷零的房门。昨夜大家都闹得挺晚,现下院中寂静一片,只有殷零瞪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哀怨地看着她。   “你怎如此憔悴,昨夜可是没睡好?”虞烟不管不顾地挤身进屋,刚一坐下,便听哀怨的声音自门畔响起。   “你们昨夜动静太大,令我难以入睡,倒是姐姐厉害,怎的今日还如此精神奕奕,容光焕发。”殷零怨怼地撇撇嘴,让虞烟顿时面若飞霞。   “青天白日的说什么呢,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。” 第70章 迎接小生命   她继而换了副表情,一脸好奇地看向殷零。   “给姐姐交个底,你可还想着你那师父。若是你贼心不死,我便不撮合你和虞轩了。”   虞烟看似大肚,实则心乱如麻,到手的弟媳就这么飞了,令她着实想哭。   “那便莫要撮合了,当初我就只是把小白当成弟弟,从来没有生过那种想法。”她无奈地在虞烟身旁坐下,面上仍是那副难掩的疲惫之色。   “那幽崇呢,你心里还有他吗?”话一出口虞烟便后悔了。   只见殷零的神情由生动转为黯然,接着寂寂无声。   她们就这般静静安坐,直至过了许久殷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。   “我不知道。”她似是将一切说尽,又像是什么都没说。只留那一脸悲怆,让虞烟知晓一切都并未结束。   她将玄夭昨夜的话倾囊相诉,末了还另外加上一句:“如若我是幽崇,定不会舍得让你以身涉险,我会亲自将一切妥善处理,再来许我心爱的姑娘一条康庄大道。”   她口中的一切都让殷零动容,却又不知她为何要同自己说起这些。   虞烟虽有遗憾,却仍是心怀快慰地看着殷零:“我虽然希望你可以同虞轩在一起,但我更希望你的笑,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。”   虞烟平日里难得有个正形,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却是让殷零有些不知所措。   她红着眼哽了半天,才可怜兮兮地吐出几个字:“姐姐,我困。”   “睡睡睡,就知道睡。”虞烟愤愤拍了拍桌子,这才不情不愿地步出房门。   房中恢复平静,殷零圆睁着大眼,却是怎么也睡不着。虞烟的话宛若一道魔咒,反复回荡在耳边,令她无法释怀。   所幸日子还是一如往常,除了府中多了小白和二十个死士,其他并无二致。   而死士团的成员们则是能文能武能下厨。自从他们来了,便将府中的活计大包大揽,连王妈的日子都开始变得越发清闲。   而那日强召侍灵后,殷零才知道自己的能力依旧平庸。若非是有噬魂玉和王妈的药汤辅佐,估计现下还只能躺在那张床上不得起身。   故而她现在一早便开始勤加练功,直到下午才至茶楼为来客们说书。   今日,她说的是一段凄美的人鬼殊途。故事缠绵悱恻,曲折迷离,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。   “呕……”   就在大家凝神屏息之际,台下传来一声异响,殷零好奇地循声看去,却发现声音是从虞烟的方向传来。   虞烟双眼微湿地捂着嘴,面上的潮红不知是因害羞还是身体不适所致。   殷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,直至将故事讲完,才匆匆赶往台下。   “怎么,今日的故事这般恶心吗,都给你……”   “不不……”虞烟慌忙摆手,脸上透着一股虚弱的苍白。   “许是吃坏了东西,自昨夜起,就时不时地恶心反胃。”一语未毕,她再度执起绣帕捂住口鼻,慌乱无措地至角落干呕起来。   殷零眉头紧锁,关切地为虞烟顺着背。直至稍稍平复,才拉起她的手一同返回府中。   给她倒了杯水后,殷零才让萧何出去请大夫。   大夫鹤发童颜,以一方丝帕覆于虞烟腕上,接着以手探脉。   直至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次后,才一脸喜色地看着虞烟说道:“恭喜姑娘,这是喜脉啊。”   “喜,喜脉?”虞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,随即狠狠往殷零臂上掐了一把。   “啊!”殷零吃痛出声,面上却是同虞烟一般的喜色。   “疼,疼,不是做梦。”她开心得原地转圈,一时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。   “快,快给大夫封些赏钱,讨个吉利,另外,快去玉狐宫把君上请来。”   殷零喜不自胜,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。而虞烟则是用手抚着扁平的腹部,不知里面何时就藏了一个小小的生命。   不过多时,玄夭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二人面前。他面色慌乱,连平日齐顺的发髻都有些微微松散,看向虞烟的眼神灼热且汹涌,溢出的却是满满的爱意和感激。   那是虞烟从未见过的眼神,让她庆幸这一路玄夭都没有放弃自己。   “君上,我们有孩儿了。”虞烟音色轻柔,听在玄夭的耳里却宛若雷声隆隆。   他轻颤着抚上虞烟的腹部,不可抑制地淌下两颗滚烫的泪珠。   “你,你怎么……”虞烟慌乱地以手拭泪,还未拭尽便又复再濡湿。   玄夭双唇微颤,直直将虞烟拥入怀里。   “烟儿,谢谢你,谢谢你带来我们的孩儿。”   众人看着他们又哭又笑,心里却是如三九艳阳天般温暖又热烈。   虞烟不愿回宫,玄夭便在府中作陪,他日日盯着她的肚子嘿嘿傻笑,直至把虞烟吓得花容失色。   “你说我们的孩儿叫什么好?若是男孩就叫玄焰,女孩的话,叫玄月,可好?”他揉着下巴希冀未来,一脸兴奋的模样让虞烟不禁笑出了声。   “孩儿才那么小一点,你便起好名字了,那君上希望是他是男孩还是女孩?”   自从知晓身体里多了个小生命,虞烟便安分了许多,她轻轻将手窝入玄夭掌中,鼻间满溢的都是他身上的墨竹香。   “女孩吧,皎若明月,像你这般。”玄夭的唇角仍是微微勾起,这个表情已经重复了几日,与他曾经的清冷相去甚远。   无事时,虞烟便带着他们在院中做女红,只是不出半日,便又吵得不可开交。   “零儿你绣什么老鼠?”虞烟皱眉怒道。   殷零不服气地将小衣服举至她面前,“你是不是眼神不好,这是老虎!”   “尖嘴猴腮的,哪里像老虎?还有这个煎蛋是怎么回事?”虞烟又拿起另一件小衣服。   “你!你看看清楚,这是牡丹。”   二人吵得面红耳赤,若非顾忌虞烟肚里怀着孩儿,殷零指定要跟她好好打上一架。   只是吵归吵,闹归闹,殷零绣的小衣服还是被虞烟好好地收了起来。   她总是摸着依旧扁平的肚子,一脸欣慰地同那还未成形的孩子说:“你看,你的干娘多疼你,十个指头都扎破了,也还是要给你绣衣服。”   殷零则是一脸委屈地对着她的肚子告状:“你看你娘亲多没眼光,这么好看的老虎都能认成老鼠。” 第71章 重见故人   她突然想起玄武,自打前阵子与他吵过一架后,玄武便再也没有出现。   那日二人因公事上的分歧争吵不止,殷零想跟着出个危险的任务,玄武却怎么也不同意。一时气急,殷零不走心地说了句:“让白虎回来吧,你回岛上。”   话刚出口四周便安静了,玄武一脸凝重地看着殷零,眼底是看不穿的伤怀。   她以为玄武定会再与自己争上几句,说她是小白眼狼或是骂她没良心。   可玄武没有,他只是用那双眸子看着殷零,直至殷零在那片深潭中看到自己的倒影,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。   之后回来的便是白虎,殷零不知玄武为何要生那么大的气,只是即便想要问询,也一直没有机会再见。   随着时间推进,虞烟开始吐得越发厉害,好不容易吃上一点,也被吐得一干二净。   殷零只好亲自采买了许多梅子,在小厨房为虞烟制汤。材料被一并洗好后,放入锅中慢慢翻煮,不到半个时辰,满满的一锅酸梅汤便出现在虞烟面前。   殷零自幼不喜酸,一闻那味儿便被刺激得直冒酸水。而虞烟则是两眼放光地捧着碗,自顾自地一口气便喝下了三碗。   在她准备盛第四碗时,殷零慌忙上手制止:“不能再喝了!你都没吃什么东西,伤胃。”   她急急接过王妈刚送来的瘦肉粥,一把推至虞烟面前。   “给,先把粥喝了,你不吃饭,孩子也要吃。”   虞烟恹恹地盯着那碗粥,眼底顿时暗淡无光。   “待我把他生出来,先照着小屁股打一顿,让姐姐如此难受。”她抬手捧起那碗粥,脸上出现了以身赴死般的悲壮表情。   直至看着虞烟把粥喝完,殷零才启身去了茶楼。因为虞烟的身孕,她每日仅是例行公事地讲完一个故事便匆匆赶回。多了萧何他们的帮衬,她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,变得越发懒散。   今日为了煮梅子汤,时辰拖得晚了,殷零并未梳妆打扮,只将一头青丝随意轻拢,便素面朝天地去了茶楼。   她此时穿着一件青色罗裙,烟视媚行间,更显肤白胜雪,粉面含春。   殷零缓缓行至高台,还未开口,便被一双深眸顿住了脚步。   天地仿若止于一刹,无前路也不可退,她便这般看着那个早已刻在心间的剪影,不争气地酸了鼻头。   幽崇还是像往常那样以掌撑面,恬淡出尘地看着殷零。他的身边坐着玲珑,二人不知说了什么,一夕之间便把幽崇逗得目如弯月,清冷不再。   这是殷零都鲜少见到的表情,幽崇向来肃若寒星,只有当初面对她时,才会有笑得如此开怀的瞬间。   殷零咬了咬唇,并未自乱阵脚,而是一边说着故事,一边悄悄观察起二人。   她承认自己难过得几乎快要丧失理智,可眼前的这个人太过熟悉,幽崇今日表现出的,并不是原来的他。   虽然佯装着冷然和陌生,但他眼中不慎透露的缱绻还是被殷零一眼看穿。   想起虞烟说过的话,殷零仍是决定静观其变,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。   她仍是时不时地瞥向二人,面上并未流露任何不悦之情。   玲珑见她如此,分明有些失望,不甘心地又再靠近幽崇几分。可幽崇似是皱了皱眉头,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位置。   见此情形,殷零不禁勾了勾唇角,幸而有面纱掩饰,并未显露全貌。   她不疾不徐地说完一个故事,临了,才第一次在圆台上揭下掩面的纱巾。   “老板娘终于摘面纱了!”一声惊呼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殷零,更有甚者已经向台前迈近了几步。   “我本以为老板娘貌若无盐才需掩面,现下,我觉得我才该遮面。”   “这是天上的仙子吧,老板娘我以后天天都来。”   “老板娘可否婚配?”   称赞声此起彼伏,倒是把殷零闹了个大红脸。她原来的目的只是想看看幽崇的反应,不曾想却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。   幽崇淡淡地看着殷零,面上的表情却是不显。他克制得太过用力,一不小心便被殷零看到那牢牢攥紧的手指。   殷零不动声色地摆摆手,让全场安静下来后,才继续开口说道:“我,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说书人,只是我的故事里,从来都没有你。”  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幽崇,见他目光不自觉地收紧,这才满意地颔首步下高台。   殷零亲自到后厨烹了一壶茶,又取了些幽崇平日喜欢的素点心,这才捧着玉制的托盘来到他们桌前。   玲珑眼里满是意外,显然没想到殷零会亲自前来。若是以前的那个小哭包,定是早就已经哭着躲起来了。   她一脸轻佻地看着殷零,心里却不禁有些发虚。   只见殷零不卑不亢地放下茶盏,为二人分别倒上一杯后,才笑意盈盈地缓缓开口:“不知你们要来,都没有提早准备,要用些什么尽管同他们说,都记在我账上。”   她沉稳得令人咋舌,对曾经的过往也是只字未提。   反观玲珑倒是有些慌乱,她无措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:“你师父自从好了后记忆便有缺失,忘了许多过去的事,显是连你也忘了。”   殷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,却是在桌下勾了勾幽崇的手。   “听说你是我徒儿。”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,面上故作沉稳,耳根却悄悄透着红。   “是呀,师父可要尽快想起我喔。”她俏皮地冲幽崇笑,食指却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打转。   幽崇的耳根又更红上几分,微微反攥了一下殷零后,便急急松开。   玲珑不知二人的小动作,只见幽崇莫名红了脸,便觉更加气恼。   “我们很快便会回宫,到时……”   “回宫?哪个宫?”玲珑话才说到一半,便被殷零急急打断。   “自是回羽灵族。”话音刚落,幽崇便闪过一记眼刀,似是不愿让殷零知晓他们的动向。   殷零神色如常地点点头,虽心里仍有万分疑惑,也还是微笑着对二人说道:“那有空记得回来看我。”   “自是会的。”玲珑娇笑着挽上幽崇,断是殷零万分冷静,也还是被扰得心乱如麻。 第72章 玲珑拜访   “那我先回去了,姐姐近日身子不适,我还赶着去照顾她。”殷零匆匆辞行,人却并未回府。她至无名氏的小院作了伪装,才一脸冷然地朝月红院走去。   “你可知晓羽灵族?”她今日连苏妤都没找,直接便把青龙喊来了二楼包房。   青龙愣了愣,沉思片刻后才开口说道:“略有耳闻,那曾是一个辉煌的皇族,因擅长治愈术而远近闻名。但是自从十几年前起了变故后,便鲜少再有消息传出。   听说族内的忠烈之士死的死,逃的逃,剩余的也只有那些奸臣和无辜百姓。   殷零随手把玩着杯盏,口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毅。“查,不管是过去,还是现在,全都查清楚!特别是整个皇族的信息,我都要知道。”   “可是,羽灵族似是与魔教有勾结,想要打入内部并不容易。而且,这是何人发布的任务,为何没有来月红院同我协商?”   青龙从未在这种事上有过退缩,此番却是瞻前顾后地找了许多理由。   殷零启手便将杯盏抛出,碎片四散飞溅。   “我发布的,你接还是不接?不接我另找办法!”她语气不善地看着青龙,脸上映着的只有失望。   青龙无奈地叹了口气,这才一脸颓丧地说道:“我查,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。”   殷零心情不佳,没有召来苏妤做掩饰便匆匆离开。   她心里有些不满,不知为何向来无所不能的无名氏,却突然连一个羽灵族都不敢接近。   可越是这样,就越是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,她紧紧攥了攥拳,想要回府却仍是不自觉地回到茶楼。   幽崇方才坐过的位置已经换上新客,殷零失落地瞥了一眼后,才转身朝门外走去。   “老板娘,稍等。”还未迈出两步便被掌柜急急拦住,殷零疑惑地抬眼看他,只见他手上端端躺着一根红绳,红绳上,穿着一颗镶着红豆的玉骰子。   “这是?”见掌柜将红绳置于她的掌心,殷零这才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。   “这是方才窗边的那位公子悄悄塞给我的,只道是老板娘的及笄礼。”掌柜恭敬回道。   殷零顿时变了脸色,一把扯着掌柜的宽袖,将他拉得踉跄。   “还有吗?他可还留了什么话?”   “他让您切记保全自己。”听及此,殷零这才卸了全身力气,有些颓然地回到府中。   她愣愣地看着那枚骰子,思索着幽崇为何不肯同自己相认。   虞烟捧着一碗酸梅汤缓缓走来,边喝边龇牙咧嘴地盯着殷零的手。   “这便宜玩意,值得你看这么久吗,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。”   她埋汰地从殷零手上抢过骰子,看了一眼便烫手般塞回殷零手中。   殷零嗔怒地白了虞烟一眼,这才嘟囔着喃喃说道:“这是师父留下的。”   她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虞烟,末了,才加上一句:“你说,他可是遇到了难处?”   虞烟发了好一会儿呆,突然狠狠拍了一把桌子,把愣神的殷零吓得够呛。   “入骨相思。他这是在告诉你他心里有你,至于让你保全自己,定是像我那日说的,他想将一切处理妥当,才会回来找你。”虞烟眼神发亮,突觉自己可能是一个潜藏的断案奇才。   殷零知道她又飘了,狠狠白了虞烟一眼才嫌弃地说道:“这些不用你分析,瞎子都看得出来,我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在玲珑面前做戏,还假装不认识我。按理说,若是师父已经夺回皇朝,就不必在我眼前做戏。而若是没有夺回,他和玲珑又为何要一起回宫,玲珑可是被那些人……夺了清白。”   语毕,殷零慌忙捂住嘴。她怎就没过脑子,一秃噜便把玲珑的事说了出来。   虞烟听罢脸色一变,又把桌子拍得震天响。   “什么!莫非幽崇就是因为玲珑失了清白才不要她的?听姐姐的,这种男人,不要也罢。”虞烟突然开始替玲珑说话,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愤怒之色。   殷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。   “谈不上谈不上,他们从未在一起。都是当初的逆臣撮合,连帝君帝后也没有同意。这其中,只有玲珑在执迷不悟。”   虞烟这才急转话锋,马上又站到了幽崇那边。“那玲珑还时不时以清白暗示,当真是……我险些就信了。故而一开始,我才那般反对你和幽崇在一起。”   虞烟轻轻摇了摇头,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,日日用这种事来束缚一个男子,就算得逞了也还是得不到他的心。   “若是有一天,你发现幽崇没有负你,那便一定要将他抢回来。虽然背地里说一个姑娘不太好,但玲珑看起来,确实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。”虞烟如长姐般尊尊教诲。   只是,今日才说了玲珑的坏话,第二日,她便亲自来到府中拜访。   “以后千万别在背后嚼人舌根。”虞烟一边飞速地整理衣裙,一边叨叨地向殷零抱怨。   殷零好笑地看着她,伸手在妆奁中挑选合适的珠钗。   “你的骰子呢,快,快戴上。”虞烟抬手就往她身上摸索,还未动作几下,便让殷零痒得嬉笑闪躲。   “事情还未弄清楚呢,我不戴,若是师父真想娶玲珑,我这般,便是做了坏人。而且,既然师父有意隐瞒,就一定有他的道理,姐姐也切记莫要提到此事。”   殷零倔强地摇摇头,那枚玉雕的骰子,也确是被她放置于妆奁的最深处。   虞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,过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妥协道:“由你由你,也不想想,当初你和幽崇心悦彼此时,是谁非要出来横插一脚。”   二人相携着步入院子,此时虞烟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,只是穿上了宽大的衣裙,面上看来也仍是如往常一般。   玲珑独自在前厅候着,见二人缓步走来,仍是改不了嘴碎的毛病,看着虞烟便一脸得意地开口:“怎么好好的虞妃不当,非要带着零儿在外面独过。君上那般天人之姿,又是一族君主,纳个妃子岂不是正常。这般平白地将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,我都替你不甘。”   虞烟正欲发火,便听殷零在一旁低低说道:“好好的一个姑娘,偏生长了张嘴。” 第73章 生辰之日   “噗呲……”她胸口的气顿时全消,一下便被殷零逗得笑出声来。   玲珑显是也听到了殷零的话,脸上顿时生起怒意。   见她面色不佳,虞烟的心里更痛快了,特意用手撑着后腰,挺身让肚子更显几分。   “那可不,若你有幸嫁给幽公子,也定要记得不要为这般小事介怀,男人嘛,三妻四妾乃是常事。”   见玲珑的脸色越发黑沉,她顿时心情大好,又是唇角微勾地添上几句:“还有啊,我可是狼族公主,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,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,也确是只我一个。我不回宫是想体验民间生活,况且君上日日都会来此,又有什么区别。”   “如此便好。”玲珑句句不占便宜,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。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贺礼,便朝殷零的方向缓缓走来。   “妹妹,这是我和幽崇送你的生辰礼,你现下独自在外,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玲珑说罢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后院。   “不过,显是不用姐姐担心。这短短时日,府中便多了几十名青壮男子,还是妹妹有本事。”   虞烟险些被玲珑的话气得跳起来,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气息平稳。   “没办法,我们府中什么都没有,就是有钱,就算请上几百名侍卫也并非请不起。况且她师父已……”虞烟突然想起殷零的交代,顿时止住话头。   “那就多谢玲珑姑娘了。”殷零缓缓福身,并不打算换其他称呼。   “她师父已经怎么了?”玲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虞烟,脸上带着怀疑。   虞烟机灵地转了转眼珠,这才一脸微笑着说道:“她师父已经同她没关系了,还望玲珑姑娘莫要再提起。”   殷零缓缓舒了一口气,这才赞许地点了点头。   “呕……”虞烟不适时地又发出作呕声,那声音不疾不徐,绵密冗长,让殷零怀疑她是故意的。   果不其然,声响刚一停下,虞烟便一脸歉意地看着玲珑说道:“现下怀有身孕,闻不得骚,便不陪姑娘说话了。玲珑姑娘若有兴趣,可自行在府中参观玩耍。只是这府上侍卫众多,姑娘可一定要多加小心,省得……被污了清白……又要赖上幽公子。”   她说完便带着殷零匆忙离去,生怕玲珑回过神来会撕了自己的脸。   玲珑气得浑身发抖,脸上却透出一抹诡异的笑。   直至确认她已离府,虞烟才带着殷零回到前厅。   “这些,分送给那些穷苦人家吧。”虞烟指着玲珑带来的物什对管家说道。   “是……”管家微微颔首,提着那些礼盒便要步出前厅。   “等等……”虞烟眉头一皱,想起玄夭曾说过的话,立时将人喝止。   “先让人检查一番,确认无毒了再送,莫要害了人家。”   待管家走后,虞烟才一脸神秘地拉过殷零。   “你可记得,君上曾说过,玲珑身上有很重的阴毒之气。若非她现在连演都懒得再演,我险些都忘了这茬。”   殷零这才想起玲珑曾问过噬魂玉的去向,自己当时便怀疑蛊是她下的。那现下幽崇和她在一起,会不会有危险?   看来,羽灵族的事,还得再抓紧些。   “生辰那日,你打算怎么过,可要姐姐替你操办一场?”虞烟兴奋地搓着手,一脸期待地问道。   殷零摇了摇头,心里仍在想着玲珑的事。   “就大家一起吃个饭便好,没必要刻意做些什么。”   虞烟有些无奈,她还想请个戏班子回来唱戏,可见殷零这般坚持,也只能妥协地说道:“好,好,都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,你自己做主。”   到了殷零生辰当日,虽然没有多少人知晓,府中也仍是收到了一堆贺礼。有从凰城送来的,还有慕冥的,玄夭和虞烟的。   其中最为有趣的便是凰城送来的一块凿音石。可将声音复刻在内,待到需要时,再将其释放出声。   这是帝君早些年得到的小玩意,觉着有意思,便送给小姑娘玩耍。   其他的便是姑娘家喜欢的头面首饰,彩玉华裳。特别是慕冥送来的那套头面,以最为稀有的蓝晶作为点缀,虽只镶了寥寥几颗,却也价值连城。   “慕大皇子果真大手笔,这头面,就是我看了,都欢喜得很。”虞烟爱不释手地啧啧称奇。   殷零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说道:“轻点,别弄坏了,可是要还回去的。”   虞烟有些不解地看着殷零。   “为何?你不喜欢吗?”   “也不是,只是太贵重了,且我现下离宫,没什么场合戴,送我,着实有些浪费。”   殷零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套头面,当真是好看得不像话。   “这便是你小家子气了。又不是什么无价之宝,既是有价,待他生辰时,你再还个贵的不就得了,哪儿有把人家的心意往外推的道理。你师父让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,把堂堂凰城小帝姬养得如此寒酸。”虞烟眼底满是埋汰,一脸嫌弃地替她将礼物收回里间。   二人刚收拾完毕,王妈便神秘兮兮地将殷零唤至自己房中。   “零儿,今日是你的生辰,王妈也没什么可送的……”还未坐定,她便有些局促地开口。   “王妈,你不用送我什么,我什么都不缺。”话一开口,殷零便知她在顾虑什么。   王妈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这么久,自己感激还来不及,怎么可能再收王妈的礼,这于理不合。   王妈没有接话,而是自顾从妆奁深出掏出一个小布包。   那甚至称不上是个小布包,而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素色手绢。   他将帕子轻轻打开,平凡的绢子中却闪出一道极不平凡的光芒。   殷零一时被晃得扎眼,偏了偏头才看清光芒源自一颗赤色晶石。   “这是?”殷零不知所以,目光却仍是被牢牢吸引。   “其实,我曾经也是富庶人家的小姐,这是我母亲留下的,只说镶嵌在法器或神器上会有奇效。现下我家道中落,留着它也没什么用,便想嵌在你那钗子上,也算有所价值。”   殷零顿时有些震惊,难怪王妈当初连绣花都不会,刚来时做饭也只是勉强能入口,原来,有着这层原因。 第74章 赤晶加持   震惊之余,殷零还是微微摆手,一脸惶恐地对王妈说:“不行。这太贵重了,您日日照顾我们,我都还没有送过您什么,怎还反过来收您的。”   想起那些进了她肚子的汤药,殷零心里就更愧疚了,只待等到派发月钱时,再把那些药钱一并补上。   见殷零好说歹说都不肯收,王妈有些面露难色地说道:“其实……其实我是有个事想要找你帮忙。”   她支支吾吾地低着头,过了许久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。   “王妈你尽管说,只要能做到的,我一定尽全力去做。”殷零拍着胸脯保证,生怕她是觉得自己靠不住才会这般犹豫。   “也不算什么大事,就是前些日子有个远亲找上我,她遇到了些麻烦,需要一大笔钱财,所以……”王妈的声音越来越低,脸上也肉眼可见地浮现两道红晕。   殷零却是沉沉地舒了口气,满是无谓地说道:“我还以为您要让我替您寻仇呢,需要多少,我这便给您取。”   她拍了拍裙子就要起身,刚一动作便被王妈一把拉住。   “不行,我怎可平白收你的钱,你是小辈,让我的脸往哪儿搁。不若这样,你收了我的晶石,我便收下你的银钱。若你不收,我就将它当了,剩余的再给你另寻一个礼。”   王妈置气地看着殷零,眼底透着一股执拗。   见殷零仍在犹豫,她急忙补充道:“据说,这晶石就算嵌在烧火棍上,都能成为强大的法器。你可想好了,若是不要我就真当了!到时要是落入魔族手里,哎……后果不堪设想。”   王妈作势将晶石小心收起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殷零。   “王妈,你这便是故意的!你分明在故意激我!”殷零狠狠跺了跺脚。   “那等我当了你便知我是不是激你。”她扭头便往门外走去,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殷零。   直至走到当铺门口,才听得背后传来一句:“回来吧,真是的,生得好看就算了还喜欢欺负小孩。”   王妈双脚微软,险些站不住身子,生怕殷零非要要亲眼看到才会死心。   她麻利地回过身,从殷零头上拔下云素钗后,便一溜烟回了府。   “诶,怎么还抢小孩东西呢。”殷零在背后边追边喊。从来不知王妈脚程竟如此之快,一点也不像一个没有内力的妇人。   素钗上的花样正好有个缺口,稍稍加工便可将晶石牢牢卡住。王妈关着房门捣鼓了半天,才算是把赤晶固定在了云素钗上。   “看看,看看,这不比原来好看多了,原来素得像根秧秧。”   她打开房门便向殷零显摆,显摆够了才美滋滋地将云素钗戴回殷零发间。   “我们零儿就是配得上最好的。”王妈突然有些哽咽,倒是让殷零有些不知所措。   她急急转身回到房中,过了许久才吭哧吭哧地搬出一个大箱子。   “这里就是我的全部家当,王妈你,你若是不收,我便把这石头抠下来。”殷零奶凶奶凶地看着王妈,边说边将素钗紧紧握在手心。   “小兔崽子学会威胁人了!”王妈气得笑出了声。   “彼此彼此。”殷零一脸不服气地回嘴,接着便同王妈笑作一团。   实在拗不过殷零,她还是收下了那个箱子。想起这些都是小丫头日日说书赚来的,王妈的心就难受得揪在一块儿。   所幸自己还在身边,若是丫头需要,还是可以在一旁帮衬。   直至日暮西山,众人才纷纷归来。   殷零在不远处另盘了一个武馆,本是为了自己练功修炼所用,可天天看着一群绝世高手在院中扫落叶,抓蛐蛐,做饭,总是会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。   因此,她还是将死士团和无名氏的暗卫都安排到了那里,每日练练功,交流交流心得,省得白瞎了这一身的功力。   今夜,死士团是同青龙和白虎一起回来的,殷零使劲地往身后张望几眼,却还是没有看到玄武的身影。   “当初还问我生辰怎么过,现下人都不见一个,真是个白眼狼,养不熟。”她有些失望地回过身,一边背着人群一边不停地骂骂咧咧。   “嗯,你何时养过我?”一个男声自耳边传来,吓得殷零险些将滚烫的鱼汤泼上来人的腰腹。   玄武端端稳住殷零的手,一边看着不可言明之处,一边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。   “祖宗,我险些就交代在你手里了,哪有寿星亲自动手的,给我。”他稳稳接过殷零手中的海碗,见她愣神,还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。   他这是消气了?殷零一边嘟囔一边走向小厨房。   最近死士们都去了武馆,小白嫌自己弱小,也非要一同跟着。府中只剩王妈和虞烟,改天还是得再请两个丫鬟。   今日的菜多是附近酒楼送来的,直至帮王妈布好了菜,殷零才有些好奇地看向玄武。   “这些日子,你都去哪儿了?”   玄武不疾不徐地为殷零夹了只虾,才一脸不正经地问道:“这是君主关怀属下,还是姑娘挂念情郎?”   他没个正形的模样让殷零有些不悦,顿时显得有些气恼。   “别贫,我只是想问问羽灵族的进展如何。青龙每日不是躲着我,便是闪烁其词,羽灵族当真那般危险吗?”   见她是真的担心,玄武才一脸严肃地正色道:“说不上来,他们背后肯定有其他势力在,而且,可能是魔族。若是牵连到这些,就比较危险,毕竟他们在暗处,我们防不胜防。”   “那……可有突破口?”殷零顿时犯了难。   “莫急,慢慢来,我们去了两个兄弟,只是现在仍是沓无音讯。”玄武有些伤怀地说道。   听及此,殷零不禁红了眼眶。   “什么意思,你是指,他们,他们可能是遭遇了不测?”见她眼波流转,玄武心里莫名有些慌乱。   该死!好好的生辰,非要把小姑娘急哭。   他赶忙换上笑脸,为殷零夹上一块茯苓糕后,才故作轻松地说道:“胡说什么呢,只是没查到而已,放心吧。”   殷零显是不信,立时发令制止道:“让兄弟们回来,都别查了。”   她默默端起酒杯,向席间众人敬酒。这些都是她的兄弟,一个都不能少。   待到生辰过后,她会亲自走一趟,这是幽崇和她的事,没必要让兄弟们来承担。   虞烟现下不能喝酒,只得乖乖坐在玄夭身边。而小白近日潜心修炼,也是滴酒不沾地在一旁照顾。   虞烟就像个珍奇动物般被牢牢护着,一脸垂涎地看着众人大快朵颐。 第75章 惊吓之礼   “你说,我们的孩儿是不是该从小锻炼酒量,比如,现下,稍稍地抿几口。”虞烟小心翼翼地在危险边缘不断试探。   她目光聚集远方,丝毫不敢往身旁瞥上一眼。   直至一碗鱼汤被端至面前,才听玄夭清冷的声音响起:“想被抓回宫的话,你大可以试试。”   虞烟立时犯了怂,一把抓过鱼汤便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。   身旁的小白垂着头,只觉自己这个姐姐,看起来似乎也不太聪明,难怪能和殷零玩在一起。   殷零哪里知晓这小狼崽子的腹诽,仍是和大家一同划着酒拳。   她酒量本就不好,划拳还总是输,没过几轮便红着脸瘫在一边。   “我和你们说,遇见危险就跑,别傻愣愣地往前冲,在这的所有弟兄们,一个也不能少,听到没。”殷零醉醺醺地咋呼着,却是把一群汉子听得热泪盈眶。   “你喝多了,我扶你回去休息。”   玄武伸手便将殷零扶起,王妈更是小心地端来一碗醒酒汤。   殷零醉得不轻,含着醒酒汤边喝边往外溢,直至玄武往她口中塞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,她才仿若惊醒般瞪大了眼。   “你给我吃了什么。”   口中怪味四溢,让殷零即刻便想往外吐。而玄武则是预判了她的动作,用一双大掌死死捂住殷零的嘴。   “乖,吞下去,这可是我寻了很久的,你的生辰礼。”他眉间并无调笑,让殷零知晓眼前的人不会害她。   只是药丸太大,憋得殷零两眼通红地指了指醒酒汤。   “啊,抱歉。”玄武这才松开了手,看殷零借着热汤将药送服下肚。   直至饮尽碗中的汤水,殷零才小脸一板,故作严肃地问道:“你可是给我下毒了?”   “是是是,还是下的情蛊,若你心里没我,便要翘辫子了。”玄武不动声色,甚至觉得有些好笑。   见殷零脸色发青地蹙着眉,这才勾起两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。   “及笄了也不见得聪明些,当真是傻得可以。”   他自顾喝下一杯酒后,才龇牙咧嘴地继续说道:“羽灵族主修木法,最是擅长治愈术,由于靠近蛮夷荒地,又在药王谷的尽头,所以他们炼的药也是最好的。你吃的这颗,便是我偷出来的秘药。”   “那你怎知它有没有毒。”殷零开始试图抠自己的嗓子眼。   “无毒,且已存放了十几年,吃过后,你便不会再被御灵反噬。”   玄武皱了皱眉,见殷零仍在抠自己的嗓子眼。   “十几年,呕,早已发霉了吧,那羽灵族的人怎么不吃。”她怀疑玄武想害自己,可是她没有证据。   “因为这丸丹药里本就加了万毒谷的奇草,此草虽增长内力却带有剧毒,没有噬魂玉,根本克不住药性。若是强制吞服,轻则内力全失,重则当场暴毙。”   殷零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,似是忘了噬魂玉便在自己体内。   “你的意思是,我吞下的是毒药?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。”   玄武知晓她酒还未醒,只能一脸抽搐地说道:“你放心,我下回一定先找治脑子的药。”   他和王妈一同将殷零扶回房中,直至看她沉沉睡下,才轻轻关上了门。   二人无奈相视一笑,似是有万般默契蕴含其中。   “想办法拖住零儿,别让她去羽灵族。”玄武看向王妈说道。   他眼中似是覆了一层薄纱,看向未来的路,既缥缈又迷茫。   院中众人仍在划拳,玄武没有加入他们,而是回了王妈安排的偏房休息。   刚一宽衣睡下,便听殷零的房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。   “不好!”玄武一跃而起,连外裳都顾不得披,便扯下佩剑朝殷零的房中奔去。   赶到时,面前的骇像让他蓦地睁大了眼,此情此情,便是连他一个男子都惊悚得有些怵然。   漆黑一片的房中,只有月华相衬,而那微弱的光源里,一个没有头颅的女子,正独自翩翩起舞。   她的动作僵硬,似是被折断了四肢,在那静谧无声的夜里,诡异得让人心惊。   殷零裹着被子缩在床角,薄薄的锦被中,传出她惊吓过度的喊叫声。   玄武长剑一挥,刀锋一闪,便让女子没了动静。   他一脚将其踢出后院,才见众人从各个方向匆匆赶来。   “这是?”他们只见横尸,却不知事情经过,只得一脸疑惑地看着玄武。   待玄武将一切告知后,萧何才一脸了然地掀开女子后背的薄裳。   她的背上画着诡异的图腾,图腾下,是血淋淋的殷零二字。   镇定后的殷零也披上外裳来到后院,心里虽然害怕,却仍是壮着胆子看向女尸。   “这显是冲我来的,我儿时就被怪奇志异的小书吓到,最怕的便是这无头精怪。只是知晓此事的人甚少,不知这凶手又是从何而知。”殷零心里有了猜测,只待寻到证据,便要将其一一斩获。   “萧何,你能准确找到符咒所在,可是见过这般符咒?”她突然疑惑地看向萧何。   萧何起身抱拳,脸上的表情却是带了一些犹豫。   “属下不确定。只是儿时曾见过类似手法,所以有些印象。但是时间太久,图腾的模样,属下实在记不清了。”   “无事,我也不需要你画符咒,只是这般情形,可是典籍上所写的御尸术?”   殷零曾在书中见过这种术法,当时还在惊诧可以驾驭尸身为自己扫院子干活,只是想想那般诡异的情形,仍是吓得急急翻到了下一页。   萧何有些意外,却仍是颔首说道:“正是,驾驭的尸身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,稍有不慎便会失效,所以鲜少有人会用。而且,刻意将头颅砍去,显然只是为了吓人。”   “呵,吓人!还当真是吓人!晓得在我的生辰送上这般大礼,待我知晓是谁干的,定要狠狠给他回上一份更大的。”   殷零冷冷看了一眼女尸,眉间却是有些惋惜。   “送走吧,送去武馆或慕冥处,然后查查可是普通人家的姑娘,将她好好安置,毕竟她是无辜的。”   好好的生辰却有一个姑娘因她受害,殷零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难受。   待到萧何将女尸移走,殷零才将几人让进了屋。虞烟方才被王妈拦着,生怕她怀着肚子却见到那些脏东西。   现下酒也醒了,殷零狠狠喝下一杯茶后也仍是心有余悸。   “曾经的纸人,现下的女尸,你说,会不会从一开始,那个人的目标就是我?”   “我看像……”青龙听罢并没有安慰,而是云淡风轻地说道:“桃祈我们一直派人跟着,近些日子,她被星君送去了北疆之地,似是为了修复那张容颜。所以,不太可能是她做的。”   “可她背后不是还有个人吗,我想,那个人的目标才是我。甚至,一开始的那个蛊,也是他引导桃祈下的。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,居然有人惦记了这么久。”   殷零顿时有些好笑。当时,她还是一个孤女,不知加害她的人,到底看上了什么,莫非,是因为幽崇?   “替我查查玲珑,就是羽灵族曾经收养的公主。”   殷零话音刚落,便听玄武沉沉出声:“不可,她现下也在羽灵族,而且,同曾经的皇子一同入了宫。”   “入宫?可是已将家国夺回?”殷零有些越发看不懂形势。   玄武摇了摇头。   “不,并未更换国君,所以才显得有些异常。现下的国君,应是他们的仇人才对。此番入宫,双方许是做了什么协议。” 第76章 羽灵族的阴谋   “我记得当初在幽溪山时,玲珑便说过师父的双亲没有死。而且,她还一直利用失忆和这条线索牵制师父,会不会,城门上的首级的确是假的?”殷零突然想起这件事。   玄武听罢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。   “我方才还说要为你寻长脑子的药,现下便聪明了。”他赞许地看了殷零一眼,才摸着下巴继续说道。   “羽灵族擅长治愈术,修的是木法,便是因为全族的灵气和生息都由一棵神树加持。而这棵神树则和羽灵族的皇室血脉息息相关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殷零突然又迷糊了起来。   “刚夸过又被打回去了。”玄武无奈地摇摇头。“意思便是,需要帝君或他的子孙,才能让这棵神树继续活下去。”   “哦!我师父没有儿子,他也一直在幽溪山。所以,他们才需要留着帝君的性命。那帝后呢?”殷零的小脸又皱了起来。   玄武分析道:“帝后是谋反之臣的长姐,也便是新帝的亲姐姐,我想,他应该不至于如此残暴。”   殷零的眉头刚作舒展,却又再度惊叫出声:“不对,那日师父虽做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,却还是悄悄留了生辰礼。他若非是被控制,便是想要以身试险,亲自打入敌方内部。”   “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被蛊所控,如你所说。当时,他将那般凶猛的蛊移至自己身上,现下并没有清干净。”玄武插嘴问道。   “自是有可能。”见殷零一直没有言语,青龙才接着玄武的话说:“况且,与新帝勾结的魔教便有擅蛊奇人,我看那个玲珑就有问题,君主,你日后尽量不要再与她正面接触。”   殷零没有说话,而是陷入沉思。   玲珑总是提到要与幽崇回宫成婚,会不会是,想要诞下幽崇的子嗣。   那样,有了子嗣,就有了正统的皇室血脉,帝君和幽崇便可以除去。控制新生的孩儿,总比控制他们容易。   殷零的瞳仁猛地收紧,双眸微红地朝门外冲去。   玄武和青龙立时上手牵制,将她牢牢禁锢在玉椅之上。   “怎么了,为何突然……”二人面面相觑,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。而殷零则是一下没有忍住,玉颜落满珠泪。   “我……我怕,玲珑想要诞下师父的孩儿。若是那样,有了新的血脉,师父和帝君便会有危险,我得去救他们!”   殷零仍是挣扎着撕扯二人,直至玄武在身后劈出一记手刀,才意识尽失地昏了过去。   “小丫头,比想象中聪明。”他无奈地勾起唇角,将殷零抱至床榻上躺好。   “或许,零儿猜得没错,我们该加快速度了。”他与青龙对视一眼,不自觉地握了握拳。   直至睡到日上三竿,殷零才悠悠转醒。虞烟在院中绣着小被子,见殷零起身,忙挺着肚子向她招了招手。   “你看,这花开并蒂的图样如何?”虞烟满意地眨了眨眼,脸上满是期待的小表情。   虞烟的手艺自是极好,殷零一眼便喜欢上了。她摩挲着丝线绣成的图案,佯装吃醋地嗔怒道:“果真是偏心自己的孩儿,姐姐便从未给我绣过什么。”   她傲娇地转过身去,唇角却是露出狡黠的微笑。   “好好好,待我绣好这床小被子,便给你绣个荷包。可好?可好?”   虞烟伸手挠向殷零腰间的软肉,不过几下,便让傲娇的小人儿笑着讨饶投降。   “待你诞下麟儿,再来替我绣,我可舍不得姐姐受累,不像这小鬼头。”殷零用食指戳了戳虞烟的肚皮,直逗得虞烟哈哈大笑。   “他能懂些什么,真是愈发小家子气。”虞烟慈爱地看着殷零。   自从肚中多了一个孩儿,她眼里的光便不同了,时时刻刻都散发着母性的温柔。   殷零真喜欢这样的虞烟,像是处处小心,又似是无坚不摧。   她亮着眼睛贴上虞烟的肚子,感觉一双小脚隔着肚皮轻轻蹬了一下。   殷零的双眼顿时瞪得溜圆,眼里却因为激动而溢满热泪。   “姐,姐姐,他踢我。”殷零的声音莫名开始颤抖。   “坏,怎么能踢你干娘。”虞烟作势便要拍打肚子,被殷零火急火燎地匆匆拦下。   “你,你怎么做的娘亲,我告诉你,你敢打他我便给你抢了去,以后由我来疼。”她吸着鼻涕嘿嘿傻笑,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。   “姐姐,肚里有个孩儿是什么感觉啊。”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,让殷零不禁感叹生命的神奇。   虞烟摸着肚子愣了愣。她近日总喜欢摸肚子,像是时时刻刻都想让自己的孩儿知道,她心里有多么爱他。   “大概便是,毫无畏惧的自己,突然多了个软肋吧。”   她眼底的温柔让殷零动容,像是现下的日光般,让殷零变得温暖起来。   想起幽崇的现状,殷零便想即刻动身去羽灵族。可虞烟和王妈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,让她实在分身乏术。   尤其是虞烟,每当她想辞行,便会耍赖地佯装肚子疼。若非玄武保证一定会为她查个清楚,殷零定是要逼着玄夭把他媳妇接进宫去。   她现下除了去茶楼,便是在武馆修炼。每日抓一名死士团的成员陪练教习,倒是让殷零的功力又更长进几分。   不管恶战可否避免,她都要做好准备,她欠幽崇的,根本就无法两清。   不管最后能不能在一起,殷零只求不亏无欠。否则,她该如何放下心里的桎梏,好好过自己的人生。   虞烟的肚子越来越大,殷零着实放心不下,便决定待虞烟生产之后再作打算。   她开始多抽时间陪着虞烟,二人绣出的小衣服满满当当地堆了整间客房。   就在一个日头极好的下午,门外传来急促又着急的敲门声。   殷零此时正和虞烟在院中栽花,她们种的是茉莉,待到初夏,便能收获满园的芬芳。   虞烟大着肚子在一旁指挥,而殷零则是手忙脚乱地劳作着,不时低头喝一口王妈递来的汤水。   “零儿……”一声哭嚎自远方传来,让殷零顿时停下了手。   她茫然无措地盯着院门,只见青娆光着双脚便从门外跑来。 第77章 麒麟城和亲   青娆穿着一件碧色衣裙,裙摆不知被什么勾破了几道,头发松散地披着,因为跑动,而显得十分凌乱。   她裸露的玉白小脚被划出几道血痕,同样苍白的脸上挂满豆大的泪珠。   “不哭不哭,这是怎么了。”   青娆一见殷零便扑进她的怀里,而殷零则是小心翼翼地伸着双手,生怕泥土弄脏了青娆好看的裙子。   她哭了好一阵才吸着鼻子停下,面上仍是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。   “我……我要被送去和亲了。麒麟城的皇子知道你我的关系,便逼着我前去和亲,除非……”说着说着青娆又哭了起来。   “除非什么?”殷零已经开始出离愤怒。   “除非……用你去换。”   殷零深吸了一口气,这看起来,倒真像是子辰的作风。   “所以,慕冥怎么说?”她定了定心神,继续看向青娆问道。   “他说,他说,若是如此,那我便前去和亲。要是真的不愿,就起兵迎战。”   殷零突觉有些犯难。   “让你嫁予不爱之人的确是委屈了你。可起兵迎战,也实属下策,战乱不止,劳民伤财,苦的只会是百姓。萧何,你去天干宫把慕皇子请来。”   她还是决定把慕冥请来一同商议。毕竟这是天干族的事,她一个外人说了不算。   殷零先替青娆处理了伤口,又给她换了新的衣裙和绣鞋后,才带她一起去了前厅。   虞烟最好打抱不平,慕冥未到,她便喝着酸梅汤骂骂咧咧地喊开了。   “你这表兄真不是东西,一会儿要娶你,一会儿又要娶小青娆,当真是个淫贼。你看看青娆的表兄,那才是个心系万民的好皇子。”   “好了好了,姑奶奶,你莫要动了胎气。”殷零安抚着将虞烟按上座椅,抬头却见王妈手中的茶水已经溢出了杯盏。   “王妈,满了满了。”殷零慌忙接过茶壶,一脸忧心地查看她的手。   “怎么样,可有烫到?”   “没事,我方才分神了。”王妈眼神闪烁地清理桌面,脸上的神情仍是带着一股慌乱。   殷零本想再问上几句,却见慕冥正迈着急促的步子朝前厅走来。   “青娆,你怎么不说一声便跑出来了,可让我一顿好找。”他关切的神情溢于言表,让青娆顿时红了眼眶。   “表兄……”青娆无语凝噎,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慕冥。   殷零不知他们之前是如何商量的,只能重新开口询问他的意见。   “这件事,你打算如何处理?我离开凰城已久,并未听闻你们有什么交集,子辰又是何时看上青娆的?”殷零有些不解。   慕冥来得匆忙,连鬓角都已被薄汗打湿。他自顾喝了两杯水后才朗声应道:“青娆并未见过他,我想,或许是因为你的缘故。”   殷零的猜测也是如此,虽已沉寂许久,但两城相距甚远,着实没有什么利益瓜葛或正面交集。   “我去找他。”殷零气恼地站起身,还未迈出步子便便慕冥狠狠拉住。   “你可是忘了当初是为何离开凰城的?你的表兄那般偏执,若是再将你留在那处,你便去不了羽灵族了。”   殷零也曾向慕冥打听过羽灵族的消息。故而他对殷零的诉求,一直了若指掌。   “那你说要怎么办,难道真让青娆嫁给他?”殷零气不打一处来。   “青娆都已经快要过了嫁人的年纪,只是不管有多少王公贵胄或外族使臣前来提亲,她皆是不肯答应。   每次父王想要下旨赐婚,她就哭闹不止,甚至以死相逼。我看,她和你的表兄倒是挺配,皆是如此狂躁偏执。”   听慕名这么说,青娆的脸倒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。   她娇娇地哼了一声,才一脸心虚地搓着裙摆说道:“办法是有一个,就是不知表兄可否同意。”   “你说,说不好我便直接让你去和亲。”慕冥虽有不好的预感,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。   “就是……”青娆扭捏地看了一眼慕冥后,才略带羞赧地说道:“若是表兄肯同我成亲,那我们便有理由拒绝了。”   “不可!”   慕冥还未做出回应,殷零便激动地拍桌反对。   “若你要嫁,不也该嫁给苏哥哥吗,毕竟你们曾经……”   “没有,我们从未在一起,从始至终,我的心里都只有表兄。”青娆狠狠打断了殷零。   殷零的双瞳蓦地睁大,当初二人那般亲密,难道真的只是误会?   慕冥则没有纠结这些,而是一脸坚毅地拒绝道:“可我的心里也没有你,所以我是不会同你成亲的。”   “为什么?为什么过了这么久,你还是如此?零儿心里根本就没有你,为何要这般自作多情!而我在你身后跟了那么久,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?”   青娆有些崩溃地呐喊,字里行间皆是带着心酸的歇斯底里。   “就是因为心里没有,所以我才知晓,纠缠是最无用的。就如我和零儿,我只愿她安好,若要刻意强求,只会同时毁了两个人。”慕冥眼帘低垂,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。   而青娆似是不想听到这些,仍在歇斯底里地吼着:“不在一起又如何安好,你莫要用这套善人说辞来感动自己,毕竟人不为己则天诛地灭。”   慕冥的眸间蓄满厌恶,那是在他脸上鲜少出现的表情。   “无可救药。既是不愿和亲,那便迎战。”   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,殷零慌忙出来和解。   “好了好了,别吵了,我回去看看。毕竟他是我表兄,应该不会出什么事,放心吧。”   “你,先平静平静。”她乖巧地摸摸青娆的发顶,又扭头转向慕冥道:“还有你,莫要再说什么迎战。为君之道,必须先存百姓。虽你还不曾继位国君,但一定要记得将百姓放在第一位。因为他们,才是国之根本。”   这番话,让慕冥感触良深。她小小的身躯总是能迸发巨大的力量,让身边的所有人,都为之触动。   那是他一心思慕的姑娘,就算只是看着,都觉甘之如饴。   “那你快去快回,我派一队兵马和暗卫跟着你。”慕冥终于做出妥协。 第78章 对峙子辰   殷零摆手拒绝:“不用,我带萧何与几名死士便可。况且凰城就在近旁,我的父王母后又怎会看着我被欺负。”   她接着又向王妈说道:“王妈,虞姐姐便靠你多加照顾了,你看着点儿,莫让她多喝酸梅汤。”   她犹豫着思索了一会儿,仍是觉得担心,想了半天,还是同虞烟打起了商量。   “姐姐,不若你先回宫吧,生辰那日发生的事明显是在向我示威,我有些不放心。”   虞烟听罢也是面露难色。   “我与君上商量商量,其实,是他怕余党并未完全铲除,才坚持让我留在这里的。宫里现下时局动荡,他怕我忧心,才一直没有告诉我。”   虞烟说的这些殷零也曾想过,只是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隐患。   “那我便只带萧何回去,其他人都留在府中吧。”   她的话音刚落,身后便发出一个弱弱的声响。   “我,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,我不想回天干宫……”   所有人都扭头看去,只见青娆正红着脸缩在墙角,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。   “行,那你就和我作伴吧,零儿的姐妹便是我的姐妹。”虞烟一把搂过青娆,一脸不怕生的豪爽模样。   见虞烟主动表态,殷零也有没再说什么,随手收了些东西就带着萧何离开。   一一自从上次回来就一直留在府中。若是带的人多了,也确是支撑不住。   “那虞姐姐便麻烦你们照顾了。”   走之前,殷零还是不放心地握着青娆和王妈的手,一次次地反复交代。自从那具女尸出现后,她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安。   “晓得了晓得了,一定替你照顾得好好的,快去吧。”青娆笑着催促道。   殷零这才翻身上了火凰,看着几人的身影在视线里渐渐缩小,隐没,心里仍是动荡不平。   她并没有先去子辰的王府,而是回了凰城。毕竟先让父王母后知道自己身处何处,出事了也好搬救兵。   宫内出奇安静,殷零寻了多处才在御书房找到正在作画的帝君。他眉目低垂,羽睫轻覆,专注得连殷零走到身旁都没有发觉。   画卷平铺在木制桌面,一个目若繁星的女子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。   殷零悄悄转至帝君身后,却见那仙子般的画中人分明就是母妃。   “噗呲……”她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,吓得帝君怒瞪双眼愤然转身。   “兔崽子,还舍得回来。”帝君手忙脚乱地遮挡画卷,肃然若霜的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。   殷零上手抢过画卷,边看边对着帝君打趣道:“我都这么大了,你们还这般缱绻,真是……好生令人羡慕。对了,母妃呢?”   她方才已在后花园和后宫各处寻过,同样没有寻见母妃的身影。   “她有些事,出宫了,你呢,今次回来是为甚?”帝君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。   “无事便不能回来吗,看来父君是真不要零儿了。”   殷零作势板起了脸,让帝君脸上顿时浮现几分慌乱。   “你分明晓得,父君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  “逗你玩的嘛,我这次回来还真有一事。”殷零将事情的原委向帝君全盘托出。而他听后却只是毅然地摇了摇头。   “我是看着子辰长大的,他不至于做出如此卑鄙之事。曾经是你答应婚约在前,而最后失信毁约的也是你,他才会那般偏执。可即便是那样,他也让你回来了,并没有强迫于你。”帝君头头是道地分析着。   “我……当时确实是我不对,考虑得不够周全,我也是气急了。”殷零低着头,抿着嘴,倒是让帝君说不出狠话。   “无妨,毕竟他是你的表兄,再怎么样,也不会加害于你。”   “那此次他为何要用这样的手段胁迫,分明知晓我和天干族的关系,还有意要用联姻逼我就范。”一想到这些,殷零就有些气急。   帝君并未直接反驳,而是思索了一阵后,才心平气和地说道:“那你就这般确定,这件事,是子辰做的?”   殷零一下就被问住了。她一时急切,确实并未确认过书信或使臣。其中可否有误,或者,可否有人故意为之。   “我去麒麟城一趟。父君,若是过了两个时辰我还未回来,你可一定要派人来救我!”   她大义凛然的表情让帝君只觉好笑,顺着她的意便一口答应下来。   殷零带着萧何,又带了几名宫中的暗卫动身前往麒麟城。只是候了许久,子辰才灰头土脸地从宫外回来。   他见到殷零时的表情依旧惊喜,只是眸中,少了几分当日的痴狂。   “零儿,你怎么来了。我一直想同你致歉,可都没有找到机会。中秋时节,听闻你回来过,可我到凰城时,你已经离开了。”   他眼底装满小心和退让,根本没有青娆口中所述的跋扈张狂。   “你……”见他如此,殷零憋了一肚子的话反倒不知道该从何问起,她疑惑地盯着子辰看了半天,直至确定他不像在撒谎,才板着脸开口道。   “你为何要逼迫天干族与你联姻?”   “天干族?联姻?”子辰的脸上挂满疑惑,除此之外,并无任何心虚的表情。   “难道不是你要求的吗?还装,天干的青娆公主现下便在我府上,那日她哭得凄绝,只道是你要让她联姻,否则便攻打天干,除非……除非让我来换。”   殷零越说越恼,可子辰却仍是一脸茫然。   “我确是知晓天干族,可我并不知晓你们相识。更何况,若是我要强迫你嫁给我,何必如此弯弯绕绕,横竖都是一个不愿意,我直接给你绑来又有什么区别?”   他满脸六月飞雪的冤屈模样,让殷零不禁有些失神。当时就该要来那封书信,省得现下空口白话,死无对证。   “所以,这事真不是你干的?”她仍是有些怀疑。   “不是,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,此事真的与我无关。”子辰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指,一脸坦然地保证道。   “那,到底是谁,为何要这般戏弄他们。”殷零有些疑惑。   子辰眯了眯眼,却是不置可否地说道:“你真的确定是戏弄?而不是有意为之?” 第79章 傲娇的帝君   “你是指?”殷零也品出几分不对。   “比如,这般劳师动众地演出这场和亲大戏,对谁最有利?或者说,这个过程中,是不是有人想要借机引起什么波澜?”子辰目光灼灼,只觉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。   “莫非,有人知晓我们的恩怨,所以有意挑拨?”殷零想了许久,仍是理不出头绪。   她想起那日的女尸事件,也是为了造成惊吓,给她添个堵,实则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。莫非,这次,也是暗处耍的把戏?   殷零开始越发好奇幕后主使究竟是谁。   方才等太久,现下天已黑透。她慌忙向子辰辞行后,便往凰城赶去。   子辰提出明日陪殷零一起回天干族,他也不愿平白被误解,而只有当面对峙,才能让自己的清白分明。   殷零听后并未拒绝,传话必有疏漏,倒不如让他们亲自把话说开。   回到凰城时,即便时辰已晚,帝君也仍在等着殷零用膳。他命人做了许多殷零喜欢的菜色,可一直等到凉透,也不见他的小帝姬回来。   他支着头在桌旁几欲入睡,连殷零是何时坐在身边的都不曾知晓。   殷零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帝君,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观察她的父亲。   帝君平时比较严肃,只有帝后在时脸上的冰雪才会消融。   他鼻梁高挺,目若秋波,一副好看的皮相任是谁人都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。   想起初次见面,便喊父君母君为哥哥姐姐的场景,殷零就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。   “零儿,回来啦。”帝君被她的嗤笑惊醒,转头便向下人吩咐道:“把热好的菜端上来。”   他们从未二人单独用膳。平时有帝后在旁调剂,倒是不觉有异。今次只剩他们,空气便有些安静得厉害。   “多吃些菜,你太瘦了。”帝君斟酌许久,才不知所措地冒出一句。   “嗯……”殷零低头扒饭,同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。   二人局促地用膳,倒是把各自的脸都憋得微红。   他们血脉相通,分明是最熟悉的人,却在这个场合显得陌生又局促。   终是分别了太久,都想为彼此塑造一个最好的形象,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。   “母后怎么还不回来?”一口气扒了半碗后,殷零才抬头看帝君。   帝君不悦地瞥了她一眼,口中却是醋意满满地怒道:“就知道母后,反正你和父君不亲,用个膳都想着母后,白疼你了。”   他话里是满满的傲娇,眼神却仍是偷偷看着他的小女儿。   “原来爹爹便是这般想的,那这个绣了许久的香囊便不送你了。独一份,娘亲都没有,因为十个指头实在没地方戳了。”   殷零板着脸将那个歪歪扭扭的香囊拍在桌上。   近日,陪着虞烟绣那些小衣服,她的绣工倒是长进不少。   帝君面上未露欣喜,却是心疼地抓过殷零的手来看。   “扎疼了吗?”   方想说上一句,爹爹什么都有,不用亲自动手。可话到嘴边,却还是被他生生吞下。   “疼,那爹爹喜欢这个香囊吗?”殷零滴溜溜地转着眼珠,唇边挂着狡黠的笑。   “喜欢……”虽墨竹图样仍有些歪斜,帝君却还是喜欢得紧。他的小帝姬从来都只粘着母后,鲜少向他示好。   他自豪地将香囊挂在腰间,随手便抓来两名侍卫在前炫耀。   这让殷零想起幽崇,当时,他也是如此神情作态。这可是说明,他也爱她入骨?   由于心里不安,殷零只在凰城过了一夜,天一亮,便准备同子辰一起回去。   帝君心里一直挂怀曾经的事,却又苦于不好开口,只能扭扭捏捏地对殷零说道:“那次是父君不好,父君只是心疼,心疼我的女儿要为一个男子那般谦卑妥协。”   殷零不曾想过帝君会提起这些,当时也是自己态度不好,便还是带着歉意对帝君低喃道:“女儿有错,不该那般顶撞父皇,身为帝姬,却出尔反尔,丢了凰城的脸面。”   听到殷零这般说辞,帝君的情绪便更激动了。   “不!你是凰城公主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你可以高傲地仰起头颅俯视所有人。父君气的并非是你的出尔反尔,而是你怎能因为一个男子,便无条件妥协,那般看轻自己。你要记住,不管你身在何处,你的身后,都有一整个凰城。”   帝君不是煽情的人,此番说了这么多,倒是让殷零忍不住红了眼眶。   她急急背过身去,生怕帝君又把她的软弱尽收眼底。   二人这般一前一后地站着,过了许久,殷零才翻身骑上火凰,向帝君摆手辞行。   “替我问母亲好,待女儿将一切处理完,便回来陪在你们身边。”   她不敢看帝君的眼,直至火凰飞上天际,才回头望了望父君的方向。   那个身影仍是巍然竖立在城墙上,似一尊伟岸的雕像般,塑造出一个父亲的形象。   父亲总是沉默,可他们的爱,能为你毁天灭地。   到麒麟城接上子辰后,殷零才同他一起朝天干的方向飞去。   子辰原是不愿与她同乘,可拗不过殷零的焦急,只能有些哆嗦地跨上一一的脊背。   “怎么了……你儿时不是骑过火凰吗?”   见子辰面色有些青白,殷零才有些犹豫地问道。   “原是不怕的,可自从你从背上落下后,我便开始有些畏惧。”他的声音微微暗哑,似是做出很大努力,才让自己显得平静。   殷零心里有些泛酸,原来每份执着背后,都有它的原因。   她斟酌了许久才扭头看向子辰。   “母后都告诉我了,所以我不怪你,我们和解吧。因为你,我才能遇见那个惊艳半生的男子。又因为你,我才能变成现在的零儿,而不是一个无用的帝姬。”   她释然的说辞却让子辰更是放不下。   “可他不是良缘,他带给你的,只有痛苦,犹豫和危险。”   殷零没有急着反驳,而是轻轻摇了摇头。   “可他还给了我生命,喜乐和希望。有些事,从一开始,就有它的轨迹。冥冥之中既是为我安排了这样的命运,我又怎会推辞。不管辛劳,苦难,既是选择了,我就不会退缩。”   “你不后悔?”子辰虽有动摇,却仍是带着不甘。   “不后悔……”殷零的回答毅然决然,令子辰不禁苦笑出声。   “那好,既然你已决定,那便跑吧。就算捅破了天,都有凰城和麒麟城为你撑着。”   那一刻,子辰的手不再颤抖,面色也恢复了红润。心头的顽石似是应声碎裂,轻轻敲打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 第80章 二人失踪   二人直接去了天干宫,刚到宫门外,便被告知慕冥不在宫中。   他们只能打道回府,曾经分外热闹的府邸,此时却是一片死气沉沉。   “零儿,你可算回来了,出大事了!”见殷零进门,王妈慌忙上前,话中的急切却让殷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。   “怎么了,发生什么事了?”她有些不安,一脸疑惑地迎向王妈。   直至听闻虞烟和青娆不见时,殷零的耳中才嗡嗡作响,有些踉跄地站不稳身子。   “什么时候的事,在哪儿失踪的?”她紧紧攥住王妈的手,着急得有些控制不住力道。   “就在今早,青娆想去成衣坊购置两身新衣裳,烟儿便陪她去了。可直到现在,二人都没有回来。”   “那跟着的人呢?没有带暗卫吗?没有带萧何他们吗?我昨日便让萧何回来了。”殷零慌乱不已,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。   王妈见她失神,只能强装镇定地说道:“带了,她们带了玉狐宫的暗卫和青娆公主的侍卫。萧领队也是看到他们有人跟着,才和死士团一起回了武馆。”   “那为何还会失踪?”殷零有些不解。   王妈一直在家候着,又岂会知晓事情经过,只能按侍卫们给的说法如实告知。   “侍卫们说,烟儿和青娆去了成衣坊后,便让他们在外候着。可过了许久,都不见两位主子出来,他们这才进了铺子去寻。只是翻遍了整个成衣坊,都没有两位主子的身影,便一刻不敢耽搁地回来禀报。”   “会不会是他们贪玩,从其他出口溜了出去。”殷零只能这般安慰自己。可虞烟怀着身孕,不至于如此没轻没重。   “不行,我去找找。”殷零依旧无法冷静,仍是决定亲自前往。   “你带着客人呢,先在家歇歇吧,他们已经都去寻了。”王妈心疼地拉住殷零。   殷零在两地连续奔波,发髻散乱,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匆匆赶回。可即便已经如此加快进程,却还是在此时出了意外。   “无妨,我陪她一起。”子辰拉起殷零便往门外走去。   二人穿过闹市,行遍小巷,恨不得将每个角落翻遍,也还是没有寻到一丝线索。   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只让殷零更加焦急疲惫,直至她在路上遇见了同样急切的慕冥,才被强制停下脚步。   “你作甚,我要去找她们,姐姐还有身孕,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!”见慕冥拉着自己不放,殷零仍是挣扎着不愿回府。   慕冥心下恼火,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对殷零说:“我已经派了所有人去找,你脸色不好,一定又是为了赶路而没有用膳。”   “我用过了。”殷零逞强地喊道。   话音刚落,肚子便不配合地传出巨大的咕咕声,让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,猛地染上一抹红晕。   “好了,听话,一起回去。这位便是麒麟城的大皇子吧,不若我们就直接回天干宫,总不能让大皇子一来就陪着寻人,这样不合礼数。”   殷零这才想起身边的子辰,让客人陪着奔波,着实是她的失误。   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子辰道:“那好吧,我们一起回去。”   回宫的路上,殷零仍在为自己的失误向子辰致歉。而子辰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笑,亲昵地用手抚了抚殷零的头。   “无事,我便先留在这,若是有什么事,也好有个照应。”   他突然发觉殷零又有些不一样了,似乎每次见到,都能发现她全新的一面。   三人来到慕冥的书房。这里陈设简单,除了几张桌椅,便是布满整个墙面的书籍。   殷零好奇地翻看,不时发出一声诧异的感叹。   “别看了,喜欢的都让你带回去。”慕冥无奈地摇摇头,一边从玉制的匣子中取出一封信件。   他将手上的信纸递给子辰后,才面带严肃地正色说道:“就是这封信,当时送信的使者身上还带着麒麟城的腰牌。只是他称宫中有事,走得急,我也没从他身上寻到其他线索。所以,此事并非大皇子授意?”   “自然不是!这把戏如此拙劣,连信上的字迹都与我不符,若是不信,我可以亲自写一封来比对比对。况且,麒麟城的玉玺是圆的,一直都在父皇手上,这方方正正的印记又是从何而来?”   子辰啼笑皆非,却是让慕冥松了口气。   “这么说,实则是有人冒名?”   “对,虽然我不知是谁如此大胆,但这般行径,恐怕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们。”子辰有些忧心地看了殷零一眼。   他用上了我们这个词,便是不想将自己撇清。无论如何,他都是殷零的表兄,于情于理,他都不能不管。   殷零并没有留意子辰的话,而是略显焦急地站起身来。   “会不会姐姐和青娆失踪,就与这事有关,不行,我要去找她们。”她急得眼眶通红,双手几乎要将身侧的裙摆扯破。   见殷零如此,慕冥这才从门外的侍女手中接过托盘,托盘上放着两碗粥和几碟小菜。   “等等,你们先把粥喝了,我们再一起出去找。”   心细如他,一早便看出二人为了赶路,已许久滴水未进。   见殷零狼吞虎咽地喝粥,甚至连被烫到都不管不顾,慕冥不禁皱起了眉头。   “不急,慢慢吃,该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。若是对方有意不让我们寻到,就算你再怎么着急也没用。”   一语未闭,便听子辰再度提出疑问:“你说这两件事,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为。先是借和亲之名,将零儿引开,待她离去后,再把人劫走。”   慕冥听后却是摇了摇头。   “若是那般,他怎就有把握零儿一定会去。而且今日她们出行,也是青娆临时起意,并非计划而为。”   “为何就不是计划?或许你的表妹,便是这计划里的人!”   听子辰这般说道,慕冥不悦地拍桌而起,他语气又气又急,直指他的不信任。   “那是我的表妹,我怎会不了解她。况且她与零儿长年交好,为何要做如此不义之事。”   殷零着实被二人吓了一跳,只能苦笑着出声劝解。   “事情没弄清楚前,都别胡乱猜测,找人要紧。” 第81章 青娆的谎言   随着气氛的冷然,话音顿时停止,三人都不再言语,而是失神地沉默。   殷零思考着虞烟会去哪儿,而慕冥也同样回忆青娆喜欢的地方。   “我去求证个事。”   殷零突然跑向门外,子辰和慕冥见状,也急忙跟上步伐。   三人策马在山间行进,直至看到幽溪山上的苏府,殷零才翻身下马。   她轻轻扣动门环,出来应门的却是苏梦玄本人。   见到殷零,苏梦玄虽有些意外,可更多的还是欣喜。   他慌忙将三人迎进府中,顾不上其他,而是关心着殷零的近况。   殷零现在却没有心情叙旧,没说几句便直接打断了苏梦玄。   “哥哥,近日青娆可有来寻过你?”   苏梦玄听闻青娆,却是突然僵了表情。他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,才一脸失落地答道:“没有,她已经许久没来过,青娆她近来可好?”   听苏梦玄这般说辞,殷零才知二人确是无缘。可她心里仍是装着疑问,便还是直接开了口。   “那当初,我问哥哥青娆可是嫂子,为何你们却是那般反应?”   “许是哥哥不好,当初我的确曾向青娆表明心意,可她告诉我,心里只有她的表兄一人。”苏梦玄那张曾经不羁的脸上露出几分痛楚。   除了幽崇中蛊那次,殷零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黯然神伤的表情。  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平,却仍是继续追问道:“那当初青娆为何时不时便来寻你,还对你那般体恤?”   苏梦玄想了想才说:“当时,青娆每次来,都是询问你的过往,你的喜好,或你是个什么样的人。甚至连你喜欢的菜色,你的烹茶方式,她都一一问尽。我曾经一直以为,她只是同你交好,又不知该与我说些什么,才会问起这些,可最后……”   “最后如何?”见苏梦玄犹豫着没有往下说,殷零急切地追问道。   见她连小脸都急得皱起,苏梦玄才一脸自嘲地说着:“最后,她告诉我,那不过是因为她一心思慕表兄。而表兄却钟情于你,她才想从我这里知晓,她的心上人喜欢的,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。”   殷零的双腿顿时瘫软。青娆分明同自己说过,对慕冥已经不是那样的感情,更是亲口向她表态,自己对苏梦玄心生好感。怎么时至今日,全都换了模样。   她开始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相。而这些真心对待的人里,终是有一个说了谎。   只是不待殷零表态,慕冥便先一步站起了身。   他分明看出这场闹剧里,青娆才是说谎的那个,方才却还因为维护,险些与子辰翻了脸,当真是嘲讽至极。   “难怪当初即使零儿不在,青娆也日日闹着要来幽溪山。我以为她只是怀念零儿,便由着她去了。万一此次的事,真的与青娆有关,我真不知该如何……”   慕冥迟疑着看向殷零,却见殷零同样看着自己。   她眼中并无怪责,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犹豫。   “那,你可知道青娆还与谁有过交集?”虽然不愿相信,但青娆可能就是那个切入点。她们后来鲜少接触,殷零只能向慕冥问询。   慕冥思索许久,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:“青娆住在宫中,而我多在王府。要说日常交集,她并没有什么朋友,就算出宫,也只是到王府寻我或是到市集逛些姑娘喜欢的铺子。”   殷零同样不愿相信那般单纯可爱的姑娘会糊涂到与人狼狈为奸,她仍是决定亲自寻找,只愿那个心目中最好的青娆,不会辜负她的信任。   从苏府出来后,几人在幽溪山上找了一圈才重新下山。苏梦玄陪了一路,却还是在下山前,被殷零劝了回去。   她也不知为何如此,只是觉得,面对苏梦玄时,有一些莫名的心虚。那些事,虽与她无关,却因她而起。   他们还是在每一条熟悉的街道反复走着,还是让侍卫拿着画像沿路询问,让无名氏在各路打探消息。只是侍卫换了一拨又一拨,仍是没有把虞烟和青娆寻到。   她们就像是突然从世上消失了一般,让殷零慌乱得不能自已。   她们,不仅仅只有两个人,而是三个。虞烟腹中还怀着孩子,若是真出了什么事,殷零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。   她从小便没有父亲娘亲陪在身边。故而分外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人。   是虞烟伴她走过了最难熬的日子,在殷零心里,她早已是如亲姐姐一般的存在。   有些人的感情,连血脉都拴不住。而有些人,不需血脉相通,就能生出永生的羁绊。   她行尸走肉般寻了一天一夜,无论慕冥和子辰如何劝阻,都仍是不肯回府休息。   直至侍卫传令已将二人寻到,他们才匆匆折回了府邸。   虞烟和青娆是在近郊的荒地上找到的,当时晨光熹微,二人被高高的芦苇隐去身形。幸而虞烟的一袭红衣露了角,才让一名眼尖的侍卫发现了踪迹。   她们身上无明显外伤,除了昏迷不醒,并未发现其他异常。   侍卫们也不敢耽搁,见摇不醒二人,便即刻将她们送回府中。   殷零回府时,王妈正端着水为她们擦拭手脸。她们衣裳完整,面颊红润,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一般。   纵是如此,殷零仍是让天干的女医为二人细细把脉查看,直至确认并未受到任何伤害,才稍稍安下心来。   “那,他们将姐姐和青娆劫去,到底为了什么?”   听女医禀报后,殷零更是犯了难。劳师动众地将人劫去一天一夜,却未有任何动作。这是,单纯只为戏弄?   她觉得事情未必如此简单,毕竟昏迷不醒便是最好的证明。   二人一直睡到第二日才悠悠转醒,醒来的第一刻,便是虚弱地向身旁要水喝。   玄夭陪在虞烟身边,而慕冥则是衣不解带地陪着青娆。   殷零只能一个人候着,待到听得消息便鞋也顾不上穿地跑到虞烟房中。   虞烟有些虚弱地倚在床头,一见殷零便即刻红了眼眶。   二人哽着喉头说不出话,殷零却是先一步将泪淌了满脸。 第82章 劫持疑云   她赤脚奔向虞烟床前,二人此时却是万般默契地同时开口。   “这么冷的天,为何不穿鞋?”   “你到底去哪儿了,吓死我了!”   说罢两两相望,又一起笑出声来。   王妈提着鞋子在身后追,见二人在床榻旁又哭又笑,这才一脸怒容地冲着殷零喊道:“把鞋穿上,这般冷的天,怎关着脚丫子就出来了。”   她俯身用帕子拂去殷零脚底的尘灰,被拦下后才笑意盈盈地看着虞烟说道:“烟儿醒啦,饿了吧,我熬了你最喜欢的肉粥,这就去给你端来。”   “谢谢王妈。”虞烟笑得温和,面上却仍是带着一股困倦之色。   穿好了绣鞋,殷零才轻轻坐到虞烟身旁。她将虞烟上下打量几圈后,便开始略显嗔怒地怨声载道。   “怎就如此莽撞,大着肚子还要往外跑,若是伤着肚中的孩儿可怎么办!”   虞烟心里也是万分后怕,只能乖乖低头认错。   “是我莽撞了。那日青娆想买两身新衣裳,让我陪她一起。我想着许久没有出门,早已烦闷不堪,便就陪她去了。谁知……”   她的头越埋越低,反倒让殷零有些不忍责怪。   “你先说说,那日,你和青娆到成衣坊后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   虞烟回忆半晌,仍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:“当时,青娆选了几身衣裳,让我陪着去里间试试。犹记得那时我在屏风前的桌椅上坐着,没一会儿,便失去了知觉。”   殷零咬着下唇,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。   “接着呢,接着你们去哪儿了?”   “醒来时,眼睛便被蒙着,着实不知究竟身在何处。只是鼻尖总是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,似是带着血腥的腐肉,令人作呕。”   思及此,虞烟脸色突变,捂着嘴便干呕起来。   “别想了别想了,喝口水。”殷零即刻送上王妈方才倒的热水,一边轻轻拍着虞烟后背,一边将水递给她。   直至饮尽杯盏,虞烟的脸色才慢慢好转。她用帕子遮着唇瓣,眨了眨微微泪湿的双眼继续说道。   “不知他们用了什么药,只记得那日,我一直昏昏沉沉。除了醒来的那会儿,便没有其他印象。”   想到这里,即便天干的女医已经来过,殷零仍是放心不下。   “看来,我要再找几个医师来诊断诊断。”   她将子辰和苏梦玄所说之事一一说给虞烟听,临了,才又补上一句:“当时,青娆在哪儿?她与那些劫持你们的人,可否相熟?”   虞烟面上虽带着震惊,但还是不确定地摇了摇头。   “不曾听见,除了醒来的片刻,其他时间,我都在昏睡。这事,难道真与青娆有关?”   殷零也不敢断言,只能拍拍虞烟的手安慰道:“你先好好休息,我去看看青娆再说。”   她转身步出门外,带着子辰便往安置青娆的院落走去。青娆比虞烟更早一些醒来,殷零不知如何措辞,就一直拖到了现在。   房门只是虚掩,殷零轻叩几声才推门入内。   慕冥端坐桌前,为了避嫌,他将青娆的贴身侍女带至府中。见殷零和子辰来后,才挥手示意屏退。   侍女福身关门,而虚弱倚在床头的青娆,却在看到子辰时,被惊艳得挪不开眼。   子辰一头银发,谪仙般的眉目惊为天人。见青娆痴傻地盯着自己,便带着微微轻蔑的语气暗讽道:“这就是要和亲的公主?”   听闻子辰开口,青娆这才清醒几分。即便已经换好衣服,她还是手忙脚乱地将锦被捂紧。   方才真该让侍女梳妆打扮一番,此时这般模样……青娆在心里怨声载道。   “这,这位是?”她以锦被遮面,只露出两只眼睛怯生生地看向众人。   “这是麒麟城的大皇子,子辰。”慕冥皱眉应道。   “现下身子孱弱,无法向大皇子行礼,还请大皇子莫要怪罪。”   青娆的声音又是一番娇软,让慕冥的眉头越发蹙紧。方才分明就已经活蹦乱跳地下床,这会儿子功夫怎么又孱弱了。   “无妨……”这些虚礼子辰并不在意,便还是用探寻的语气继续问道:“听闻有人传书与天干宫,本意是让你我和亲,我此番前来便是要解决此事。”   “啊?”听闻和亲,青娆的脸蓦地又红了。她一脸娇羞地看向子辰,倒是让殷零想起青娆初见苏梦玄时的模样。   子辰了然于心,却仍是想要逗趣一番,便仍是坏心眼地嗫嚅道:“这可真是令人为难……”   “你……”慕冥刚要开口,却被子辰轻轻拉下,一双如丝的媚眼仍是细细瞧着青娆。   青娆被看得面红耳赤,却仍是用连慕冥都鲜少听过的娇嫩嗓音说道:“其实,其实我想过了,当以大局为重。所以……”   子辰听罢险些笑出声来,他抿了抿唇,才一脸遗憾看着青娆。   “不不,我此次来便是为了澄清,这次的事并非我所为。且本族实力雄厚,目前并无和亲拉拢之意,还望公主莫要担忧。”   他一脸探寻地看着青娆,却见青娆并不意外,而是有些惊醒般避开子辰的眼。   “既然话已说开,我便先走了,还望公主好好休息。”子辰说罢转身离开。   他根本不想再与青娆周旋,这个姑娘似是心智未开。不仅不太聪明,还带着令他不喜的自私和自负。   见子辰步出房门,青娆才好奇地将殷零拉至床边。   “你的表兄分明儒雅俊逸,怎在你口中就那般不堪,他可是已经纳了妻妾?”   “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些,而是你们到底被谁所劫?还有,你和苏哥哥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   殷零面色黑沉,让青娆不自觉地瑟缩几分。   “我怎会知晓是谁劫的我们,当时我和烟姑娘皆已昏迷,根本没有看清来人。”青娆一脸心虚,饶是殷零都看出些许不对。   慕冥自小和青娆一起长大,更是看透了青娆说谎时的表情。   他并无接话,而是一脸严肃地朗声问道:“那苏兄呢?只是消遣还是移情甚快?便是像你方才看到子辰兄那般,见人皮相俊逸,就顿时倾心不已。”   听他这般评价自己,青娆狠狠地慌了神,她拂开锦被去牵慕冥的手,却是被慕冥嫌恶地一把甩开。   “我,我没有,我只是,只是想问问零儿的事。”青娆的声音越来越小。   “可你分明向我表示过对哥哥有意,又怎可如此引导着让他付出感情,接着狠狠愚弄。”   殷零气恼的质问更是让青娆手足无措,她耍赖般往桌面上一伏,便埋头嘤嘤哭了起来。   “零儿,你别生气,我只是,我只是贪玩。当初见他个性爽朗,便生了几分兴趣,可……可我是个公主呀,我怎能远嫁山间。我的夫婿,从一开始,便认定了是表兄。”   听了青娆的话,殷零再也寻不到为她开脱的理由。视为家人的哥哥被青娆一个贪玩便伤得如此,让殷零着实有些难以接受。   见她强撑着用手攥紧桌角,慕冥的心情也是复杂得犯了难。   青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,若是责罚过盛,便不好向母亲交代。可她如此作为,哪有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。   慕冥极力敛眉,一边看着伏案啼哭的青娆,一边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责令道:“你给我回宫思过,若我发现这次的劫持事件与你有关,定不轻饶。”   青娆诧异抬头。慕冥平日虽端着架子,可也不曾这般凶过她。   况且,她刚被救下,身子虚弱,慕冥不曾关怀便算了,还如此问责,属实令她心寒。   “走就走……”她扭头就往屋外跑去,殷零想要追上,却被慕冥狠狠拉住了手腕。   “让她走,我会命人将她拘在宫中,有侍卫护着,她不会有事。”   见青娆离去,子辰才从门外悠悠走出。   “别让你这妹妹还是表妹出宫,这件事,她脱不了干系。”子辰邪魅地眯了眯眼,一脸好笑地揉开殷零眉间的纠结。   “为何这么说?”殷零仍是不明就里,青娆在她眼中就是个贪玩跋扈的公主,若是真让她做什么坏事,她定是不敢的。   “因为她说了谎。所以我会将她拘在宫中,直至确定无虞,才会放她自由。”慕冥沉声答道。   他们突然达成的共识让殷零傻了眼。所以,三人行,还是我最傻?  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,仍是让萧何将城中以及玉狐宫内所有的名医请来,重新为虞烟检查了一遍。   几名医师皆道虞烟只是心脉不稳,许是受了惊吓,应当好好休息。   见他们口径一致,殷零也不再为难,付了诊金便将人送出了府。   而经过一轮的诊脉,虞烟也是疲累不堪。她恹恹地摸着肚子,脸上却泛着甚浓的笑意。   “看你干娘,这般担心你的安危,长大后可要得记得好好孝顺。”   “胡说,是担心你们的安危。”殷零又将耳廓贴近虞烟的肚子,直至感受到小家伙有力地踢了一脚,才咧开抿紧的唇瓣笑了起来。   “以后,可要看紧你的娘亲,莫要再让她乱跑了。”   虞烟抚着殷零的头,也是微笑着喃喃道:“不了,再也不让零儿担心了。”   她不敢告诉殷零自己可能被灌了药,醒来时萦绕在口中的苦味,现下还仿若停留在舌间。 第83章 虞烟发狂   自虞烟被劫持起,殷零再也没去过茶楼,就连无名氏的一切事务,也由青龙或白虎直接到府中商议。   这日上午,白虎又再风尘仆仆地来到府中,他毫不客气地往殷零面前一坐,便一脸不悦地开口问道:“君主,还记得苏妤吗?”   殷零愣了一愣,不知青龙究竟何意:“自然记得,怎么了,出了何事?”   “她大概是真……看上你了,好好一个姑娘,莫要害了人家,同她说清楚吧。”   见青龙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,殷零不禁轻笑出声。   “好,你去把她带来,我可不喜欢夺人所爱。”   听殷零这么一说,青龙却是难得地红了脸:“胡说什么呢,莫要坏了姑娘的名节。”   他暗唾一口,却是马不停蹄地回了月红院。   殷零无奈地摇摇头,回屋换了身衣裳,又让虞烟给自己扎了个周正的发髻,才一脸惬意地坐回前厅。   青龙回来时,身后跟着许久未见的苏妤。她聘聘袅袅地行至殷零面前,仪态端庄地向她福了福身:“殷公子有礼……”   殷零和青龙皆是张大了嘴,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。   “你……你怎知晓我便是殷公子?”   见她如此惊惶的神色,苏妤不禁用帕子掩唇偷笑。   “很早便知道了,姑娘这般绝色,不知何人才会错信你是个男子。”   这下轮到青龙傻了眼:“既知她是女子,你怎么还?”   苏妤并不理会,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殷零说道:“怎么?我喜欢的是姑娘这个人,又不是你想的那般,龌龊。”   她嫌恶地瞥了青龙一眼,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。喜欢?你的喜欢可是我理解的那个喜欢,你倒是说清楚啊!   他很想问,可是他不敢。   殷零被二人逗得合不拢嘴,还没来得及闭上,便听苏妤袅袅自荐道:“听闻姑娘身边还缺个丫鬟,若不嫌弃,苏妤愿意辅佐在旁。”   这下殷零的嘴更闭不上了。还未来得及答话,便听青龙急吼吼地出来制止:“不行,你什么身份,怎可在此做个粗使丫头,我不同意。”   “那你说,我什么身份?不过是个月红院的歌姬。”   见他们剑拔弩张地针锋相对,殷零只能苦笑着出声劝阻:“青龙说得对,无论如何,你也算无名氏的人,着实不合适。”   看她有意拒绝,苏妤只好泪眼婆娑地瘫坐在地,一脸哀怨地看着殷零道:“原来,原来姑娘也嫌弃我,我只不过是想跟在姑娘身边……”   她一边作势抹着眼角,一边从指缝中偷眼观察殷零。   见她露出越发心软的表情,这才乘胜追击地继续说道:“而且,姑娘不是在寻羽灵族的消息吗,我便是当时遗留的曙后星孤。虽然父亲只是个小小的言官,可带个路之类的,还是没什么问题。”   “真的?”听闻苏妤乃是羽灵族遗孤,殷零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。   “那就不做丫鬟,只需帮忙打打下手便好,待烟姐姐生产后,你再陪我去一趟羽灵族。”   “是!”苏妤这才挑衅地对青龙做了个鬼脸,险些没把青龙气得背过气去。   “不行,你们谁也不准去!可知那里有多危险。”青龙还是不管不顾地阻止道。   殷零狠狠白了青龙一眼:“我只让苏妤给我带带路,又不让她上战场,放心。到了地方,我就让他回来。不然,你带我去也行。”   见他们为此争辩不已,苏妤却是失了耐心,她一把推开青龙,便急吼吼地叫喊出声:“你又是我的谁,为何一直管我的事,既然如此,我便直接回羽灵族。”   “你,你可是没有心的!随你。”青龙气得转身离去,让殷零不知如何是好。   “不若,你先回去吧,我想了想,在此帮手着实委屈了……”   “那什么才算不委屈,抛头露面,对男人巧笑倩兮便是不委屈?”这次,苏妤没有伪装,而是真真落了满脸的泪。   殷零的本意也是不愿让她抛头露面,怎知被青龙的话带了二里地,一下便跑偏了。   她手足无措地拉过苏妤的手,一脸软糯地讨饶道:“我,我真不是那个意思。我这儿和无名氏一样,不兴主仆之说。以后我便唤你姐姐,平时帮王妈一起看顾这个府邸便好。”   她把苏妤安排在虞烟近旁的别院,又托人给青龙带了个话才带着苏妤来寻虞烟。   虞烟近日总是懒洋洋地躺着,不是神思倦怠便是暴躁地发着无名火。   她轻轻叩了叩房门,见门并未完全闭拢才缓缓抬手推开。   门扇半敞时,只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飞快向前窜来,让人看不清动作。   “啊!”一声痛呼自身旁响起,殷零定睛看去,只见虞烟正瞪着赤红的双目,紧紧咬住苏妤玉白的细腕。   她的手上已淌出细密的血水,一张小脸疼得皱成一团,却不敢用力将虞烟推开。   “姐姐!松开!姐姐!”殷零焦急地想要拉开虞烟,可她仍是死死咬着苏妤的手,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。   见形势危急,殷零只能强制卡住虞烟的双颊,用上巧劲,才将她的嘴堪堪松开。   只是刚一松手,她又疯魔一般冲上前去,仿若眼前站着的是她垂涎已久的猎物。   “来人,快点来人!”   见苏妤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,殷零只能唤出暗卫,将虞烟制服后,又牢牢绑在床栏上。   “姐姐,你怎么了?你还认得零儿吗?”殷零把绑着虞烟的丝巾松了松,生怕将虞烟的手腕缚痛。   又用帕子擦了擦她满头的细汗,这才一脸忧心地握住了虞烟的手。   “零儿!”听到殷零的名字,虞烟的眼神才重新清明起来。   她看着殷零溢满泪水的双眼,刚想抬手抚上,却发现自己正被丝帕牢牢紧缚。   “我?我这是怎么了?”她眼里满是疑惑,还有殷零无力触及的伤怀。   “你,方才的事,姐姐可是不记得了。”   虞烟吃力地点点头:“我方才不是睡着了吗?到底怎么了?”   “无事,许是做噩梦了吧。”殷零挤出一抹难看的笑,难看得连虞烟都知晓,她显是说了谎。   “那为何要束着我。”虞烟仍是疑惑地挣了挣双手。 第84章 虞烟?药人?   “方才姐姐发了噩梦,又拍又打地将零儿弄疼,所以……无事,姐姐若是乏了,就继续睡吧。”   她小心解开虞烟手上的丝帕,若是姐姐想咬自己,那便由着她。   不过多时,玄夭就匆匆赶回府中。听殷零说了方才的事,才又让人回宫请来了巫医和术师。   他们围着虞烟又是把脉又是作法,兜兜转转折腾了半天,仍是无法确定虞烟究竟被何邪祟所扰。   直至殷零将当初为她诊治的天干老巫医请来,事情才终于有了些许进展。   老巫医仍是鹤发童颜地跟在慕冥身后,端着沉稳的步子和他保持一定距离。   二人步伐紧促地行至虞烟床前,见虞烟仍是昏迷不醒,才颔首翻起她的眼睑查看起来。   巫医的眉头不自觉收紧,复又道了声“得罪”后,又掀起虞烟宽大的袖管,查看玉臂上青蓝的脉络。   一番确认后,老巫医的腿软得险些跪下。他一脸哀怨地看向慕冥,被慕冥牢牢扶住后才擦着汗惶惶开口道:“大皇子,您都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中蛊的姑娘啊。”   他突然斜眼看了看殷零,想起当初救不了她险些被慕冥追着砍,额上复又冒出细密的冷汗。   “中什么蛊,和当初我中的一样吗?”不待慕冥开口,殷零便急急拽上巫医的衣角。   “非也非也。这次乃是生生将蛊虫引入这位姑娘的体内,再借药汤和邪术催化,让蛊虫在体内安然生长。”   听闻巫医的这番言语,殷零险些干呕出声。她疯了一般地揪着巫医的袖管,险些把人拉了个踉跄。   “你救救姐姐,她还怀着孩儿,她不能有事。”殷零双眼微红,似是下一刻就要癫狂得失了神智。   见慕冥非但没有阻止,而是同样用胁迫的眼神看着自己,巫医就觉得两股战战。   他努力稳了稳心神,才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:“这些都是失传已久的毒术,许是会的也只有魔族或蛊族的元老了。这位姑娘中的蛊,会慢慢控制吞噬姑娘的灵智以及元神,直至最后,她会变为一具没有思想,只听命与施蛊者的药人。”   “药人……”殷零突然瞪大双眼,拔出腰间的短匕。   “救她,若是救不活,我便杀了你!”她将刀锋抵上巫医的喉管,声色俱厉地狠狠说道。   巫医被吓得不敢动弹,直至慕冥反手搂过殷零的肩,将手上的利器一把夺去,才苦着脸闪到了慕冥身后。   “实在不是老朽不救,而是这般奇术,我着实不得救啊。蛊虫深埋心脉,就算剖心都无济于事。而施蛊者运用的邪术,便是让蛊虫与自己连结,只能听命与他。故而,若要解蛊,需以施蛊者的心头血入药,或让施蛊者死去,才方可解除。”   “可我连施蛊者是谁都不知晓。”殷零颓丧至极。“姐姐还有多少时间?”   “不知,许是一两日,许是六七日,左不过七日之内。自是越快越好。”巫医眼中露出万般疼惜,神色悯然地看向虞烟的肚子。   她的肚子已经挺得极大,许是不久便可让小皇子或小公主安然诞生。   可是现下……   “姐姐,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姐姐,为何零儿这般没用。”殷零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,似乎只有这样,才能让她好受一些。   即便到了现在,即便已经有了万般加持,自己也还是这般无力。像是一个废物,不管什么都要倚仗他人。   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慕冥强制束住殷零的手。“有些事,敌在暗,你分身乏术。而且这次的事,我总觉得跟青娆有关。”   这次,慕冥并未袒护青娆。青娆虽跋扈,却简单无脑,稍一套话便是破绽百出。   他日日到宫中同青娆叙话,虽未问出关键,却处处指证那日的劫持,和她脱不了干系。   “医师,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,我求求您。”殷零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融化,那种无力感,让她像是悬在半空,完全找不到施力点。   “恕臣实在无能为力。”他躬身向殷零作了个揖才抬头继续说道:“方才路上大皇子曾与我说过府中发生之事,结合姑娘你曾被埋下的蛊,可以见得,这些事,有极大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。姑娘可以想想,自己可是惹到了什么人?”   殷零目光迷茫地抬起头。   “并未,我记得当时,我甚至鲜少下山,一切改变的开端,就是遇见桃祈。再其后来了个玲珑,她虽面上表现和睦,私下却是暗生事端。我的侍灵还把万毒门的门主给杀了,也可能是他们来复仇了。”   殷零丝毫没有头绪,只能一件一件地细数回忆。   她似乎有些明白幽崇为何要瞒着,躲着自己,这一切的源头,皆是因他而起。   殷零振作精神来到月红院,勒令青龙和白虎加急调查与她有过节之人。   又同子辰一起回了趟凰城,向两城的巫医和术师寻求其他破解之法。   他们一起翻阅了藏经阁内所有相关书籍,直至两日后,才在一本史书上堪堪找到关于这项邪术的记载。   史书称,药人者,心智全无,元神尽散。所行所欲皆被施蛊者和蛊虫一一控制。   除非将施蛊者杀灭,取出心头血喂哺药人,否则无力回天,药石不可医也。   距离最后的期限不过两日,殷零狠狠攥了攥拳,只盼能将罪魁祸首即刻碎尸万段。   她匆匆赶回月红院,现下争取的便是时间,只有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凶手,才能彻底救出姐姐。   青龙早已在包房内等着殷零,他派出了无名氏内几乎所有探子,只让他们着重调查殷零指出的那三处线索。   桃祈自那日后便一直有人盯着,因着毁了容颜,她连自己的侍女都不愿相见。   而万毒谷的人则是新选了族长。由于原族长狠戾暴烈,后臣们早已怀恨许久。   现下换了新族长,日子过得惬意逍遥,没来感谢殷零就不错了,怎还会来寻仇。   至于玲珑,她已在羽灵宫内安了身。只是羽灵族的看守森严,悄悄潜入的几名兄弟均是接连丧了命。   线索就此中断,虽然殷零隐隐觉察,其间的事情,玲珑一定脱不了干系。   可羽灵族的宫殿,究竟要如何突破,时间,已经迫在眉睫。   思索间,慕王府请人来寻,只道是有了线索,让殷零即刻到府中一叙。 第85章 往日情心上霜   殷零二话不说便只身前往慕王府,府中气氛沉重,下人齐齐候在门外,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。   她不知其中缘由,只能惶然被下人带至前厅。   前厅坐着黑气沉沉的慕冥,身旁的青娆正气势汹汹地同他说着什么。   “慕公子,你寻我来,可是有了新的消息?”见气氛不对,殷零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。   “来了?你坐,顺带问问你这好姐妹都做了些什么!”看到殷零,慕冥的脸色虽有缓和,却仍是气势汹汹得让人害怕。   青娆此时的神情却是瑟缩,脸上带着惭愧的神色低头不语。   殷零虽觉摸不着头脑,却仍是收敛地蹲至青娆面前,执起她的手:“怎么了?又和哥哥耍小性子了?”   她越是温柔,越让青娆的眼眶逐渐转红。   见青娆不肯言语,慕冥终是没有忍住,愤愤发声怒道:“虞烟公主此次中毒,就有她的一份。当时,我觉青娆言语相悖,便日日将她拘在府中问询,只是越问越觉事发有异,直至实在圆不了谎,她才承认了这一切。”   “会不会是个误会……”殷零错愕地看着二人。往日情谊仿若心上霜,附着于心,让她挥之不去。   “她已经承认了,甚至用解药来威胁我。”   “威胁?”殷零的目光始终紧跟青娆。   “抱歉零儿。”直至现在青娆才抬起头来。   “你什么都有,还是大族唯一的公主。而我,自儿时起,唯一希冀的便只有表兄,我求求你,你把他让给我。”   殷零惊诧得不知该做什么反应。   “可他从来就不是我的啊!”她无奈地向青娆解释道。   “是,即便你一心只有你的师父,即便你们如何辩解只是一对好友,可表哥的心里还是只有你。”   她继而转向慕冥:“你以后是要当帝王之人,后宫必定三宫六院,为何要如此情深一人,为何就不能看看我,我在你身后跟了这么久,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啊。”   青娆说罢痛哭失声,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。   慕冥为难至极,可感情的事又怎可勉强,他便是深有其感,才会甘心以友人的身份,默默守在心爱的女子身边。   他无奈地看着执迷不悔的青娆,只能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解道:“很多事,我们无法强求,若是真的可控,那便不是感情。”   青娆已彻底疯魔,她根本听不进慕冥的任何言语,而是继续歇斯底里地喊道“我不管,我只要你娶我便好,其他的我也不想管。解药就在我手上,你们只剩两天时间,能救虞烟的,便只有你了。”   青娆笑得张狂,却让殷零彻底寒了心。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是青娆所为。她知晓爱能令人疯狂,却不知爱也会让人泯灭良知。   温馨的过往仍是历历在目,当初的青娆有多率真可爱,现下就有多么面目可憎。   可虞烟和孩子的性命攸关,殷零只能好言好语地向青娆祈求道:“我不知你为何会误入歧途,但我知晓,你不是那般不择手段的姑娘。”   “谁说我不是?”青娆的笑突然变得狰狞。   “实话告诉你吧,接近你对你好,也是因为表哥。只有同你一起,他才会多看我几眼。否则,他只会躲在书房,连一个笑脸都不愿给我。你可知,只有与你交好的那段时光,他才会对我笑,这对我来说何其残忍,你想过吗?”   “无论如何,这也不能构成你作恶的理由。你不过是失去一个不爱你的人,而虞烟肚子里甚至有个孩儿,这对他们又是何其残忍。我求求你,你醒醒吧,变回那个可爱纯真的青娆。”   殷零的心里痛苦万分,于她来说,青娆何尝不是一个姐姐般的存在。   “零儿,我回不去了。”青娆流露出凄惨的苦笑。“自我因嫉妒而决定对虞烟下手的那刻起,我便回不去了,忘了曾经那个青娆吧。”   “可以的,你把解药给我,我们都把今日的事忘了,可好?”殷零几乎要给青娆跪下。   青娆并未理会她的祈求,而是径直走到慕冥身旁。   她用食指勾起慕冥的下巴,无视他眼中的熊熊怒火,挑衅般笑道:“你看看零儿哭得多惨,是不是很心疼?告诉你们,就算杀了我,你们也找不到解药,所以不用再想了。她这般心痛,你真的忍心吗?你就不愿为她做那么一点牺牲?”   殷零心乱如麻,看着慕冥左右为难的痛苦表情,她便恨不得自己与他从未相识。   想起幽崇曾经因为不愿连累她而事事隐瞒,现下殷零才知道,原来就算只是牵连挚友,也能令人如此揪心似箭。   她无法道貌岸然地让慕冥为了救虞烟而娶自己不爱的人,可她的烟姐姐又是何其无辜。   “想好了吗?”青娆原本清脆的声音现下宛若魔障,未待殷零回话,便听慕冥一脸倘然地沉声答道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   他一边苦笑,一边用释然的表情看着殷零。或许人间所谓的一眼万年,也不过仅此而已。   他一脸轻松,甚至在唇边勾起一抹凄绝的笑,可紧握在身侧的双手透出的青蓝脉络,让殷零知晓,他只是为了救虞烟而甘心妥协。   殷零缓缓摇头,身子却不自觉地瘫软在地。   耳边传来青娆喜乐的声音:“那我便先回去了,你好好安慰你的心上人吧。”   殷零顿时不知天地为何物,只知慕冥在她的身边席地而坐,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。   “我要杀了她!”殷零突然醒觉。   青娆说的那些都是真的,她一直在利用自己,甚至不惜用这般残忍的方法,伤害怀着孩儿的烟姐姐。   不可原谅!   殷零拔下云素钗,只一瞬间便化身为杖。而身边的慕冥似是失去了所有力量,只能用手轻轻拦在她的身前。   “若是杀了青娆,没有解药,便真的救不回来了。娶便娶吧,大抵不是你,娶谁都一样。”   慕冥自嘲地对殷零笑了笑,轻轻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。   “是我,是我连累了你,我不能这么自私。”她突然绷不住地大哭出声,边哭边用手狠狠捶打着地面。 第86章 青娆的恶行   慕冥苦笑着拦下殷零的手,他今天仿佛只有这个表情,一脸心无挂碍地对殷零说:“别难过了,无论如何她也是我的表妹,她做错了事,我不得替她担着吗?若她不愿负责,我这个做表哥的来负,也合情合理。”   见殷零仍是苦着一张脸,他只得换了个说法重新劝解道:“你再想,表妹闯了祸,有人要杀她,那我这个做表哥的替她担下一切,难道不应该吗?所以,你不用总觉得是自己害了我,若是拿不到解药,就算不是你,狐族君上也是要杀了青娆的,我这是为了救她的命,与你无关。”   听了慕冥的话,殷零知晓他只是想让自己宽心。见她仍是苦着一张小脸,慕冥也只能独坐一旁,无奈叹息。   “一会儿我去把药取回,你先给烟姑娘服下再议。”   他不由分说地让人将殷零送回府中,自己则是回了天干宫与父王母后一同商议此事。   天干族的慕王和慕皇后皆是和善又明事理之人。当年青娆的父亲因战惨死沙场,送回时连尸首都是不完整的。   青娆的母亲自幼便与他鹣鲽情深,自是没受住那份打击,日日啼哭不止,过不多时就郁郁而终,随着青娆的父亲去了。   彼时青娆尚且年幼,慕皇后便将她留在宫中,当作自己的女儿抚养。凡是慕冥有的,便一定会有青娆的一份。   除了事无巨细的体贴关爱,更是连重话都不曾对青娆说过一句。   当时只觉遗下的幼女惹人怜惜,却不知,万般骄纵的背后,会让青娆成为一个这般不择手段之人。   听闻此事,慕王和慕皇后无不扼腕叹息,可事已至此,后悔也只能无济于事。   慕皇后忧心忡忡地抓紧座椅扶手,心觉有些对不起慕冥。   他们一直对这个儿子严厉有加,甚至在慕冥对青娆颇有微词时,也是选择站在青娆这一方。   儿时,慕冥还有一个弟弟,他软糯可爱,像个肉团子一样日日跟着慕冥。   慕冥对他也是喜欢得紧,天天带着读书习字,还为他准备了一把小木剑,打算等到弟弟五岁时,便带他至武场练习功法。   弟弟最是喜欢那把小木剑,日日握在手中,闹着要骑上慕冥的肩头佯装长剑策马。慕冥也骄纵地任其为之,总觉弟弟小,便什么都愿意迁就于他。   当时,青娆便一心思慕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。他温柔儒雅,俊逸无双,不管怎么看,都让青娆心动不已。   除了,他日日都被那个小鬼头黏着,鲜少有机会搭理自己。   青娆对这个表弟的厌恶与日俱增,直至有一日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。   那日青娆照常至后花园赏花喂鱼,见小家伙挥着木剑横冲直撞,便嫌恶地推了一把。   许是没有控制好力道,小肉团惯性地向后倒去,倒下时,不偏不倚地拉住了青娆的裙摆。   那条是青娆最喜欢的裙子,原是开开心心地穿着来见慕冥,却被木剑的剑锋不慎刺穿了裙裾,往下划拉出一条长长的裂痕。   “姐姐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小家伙踉跄起身,还未站稳便软糯地向青娆道歉。   只是青娆的注意力只在衣裙破裂的狼狈上,丝毫没有顾及其他。   “你可知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,你这个烦人的小鬼!”她气恼地狠狠推了小家伙一把,让尚未站稳的小奶娃,跌跌撞撞地落入了千鲤池中。   小家伙不会水,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。青娆害怕得不能自已,即刻便捂着嘴逃回自己的寝宫。   可怜小皇子只有一个奶娘陪着,奶娘同样不会水,却毅然投入池里,只是她在水中同样扑腾了半天,直至被远处的侍卫救起时,已是奄奄一息,只剩一口残气。   慕冥当时落了小家伙最喜欢的云酥糕,便匆忙回宫去取。谁知待他提着食盒匆匆赶回千鲤池时,小皇弟的身子都已经开始苍白发硬了。   那是他第一次流泪。不过舞勺的少年僵直了脊背,把那具小小的身体埋进自己怀中。极尽克制,却还是被涕泪糊了满脸。   他记不起父王说的男儿流血不流泪。他只知道,这是他的弟弟,他不过四岁,还未来得及拥有一柄真正的佩剑,还未吃够他最喜欢的云酥糕,怎么能就这样不在了。   少年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,直至父王和母后将他和弟弟强制分开,才疯了般地让人救治只余一口气息的奶娘。   为了防止意外,他甚至衣不解带地守在奶娘房中,生怕凶手会因为惧怕而要杀人灭口。   幸而不出两日,奶娘便幽幽醒转,她睁眼的第一件事,便是赤红着眼眶拉过慕冥询问:“小皇子呢,小皇子可还好?”   慕冥的沉默让奶娘嚎啕啼哭,直至哭尽眼泪,才用干裂的薄唇指证那日事发的所有经过。   待到对簿公堂时,青娆仍是不死不休地苦苦抵赖。   她先是一口咬定小皇子乃自己失足落水,后见实在隐瞒不住,才扁着嘴承认是自己失手将小皇子推入池中。   青娆何其狠心,就算诡辩时,她都只是青白着一张脸,连一滴眼泪都没流。   慕冥何其不恨,他沉默地立于一旁,恨不得即刻便将青娆一击毙命。   可皇弟已经逝去,就算杀尽天下人,他也不会回来。而奶娘所述的经过也确是小皇子不慎挂破青娆的裙子,青娆才反身推了一把。   事已至此,慕王和慕皇后只能以孩子失足定论,他们对青娆依旧如故,只有慕冥将这股恨牢牢埋进了心底。   他眼里的光消失了,每每看到青娆,都会让他想起那具小小的,苍白且僵硬的身体。故而他常年躲着青娆,虽不直言恨意,却也不曾主动靠近半分。   殷零有着一双和小皇弟一样的杏眼。自他第一次在山上被殷零所救,便从她的眼中读出几分熟悉的意味。那份天真和纯良,令他莫名地产生想要守护的冲动。   对慕冥而言,殷零更像是救赎,将他从那片黑暗中慢慢带出,恢复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光彩。   慕皇后见慕冥神色不对,慌忙起身劝阻道:“青娆毕竟是你的妹妹,你不能对不起舅舅。若是她把解药拿出,你便放过她吧。” 第87章 谈判   “可她要的不止是这些,她要我娶她,否则便不肯把药交出来。”慕冥的脸上带着些许嘲讽。   “就算这样,你们还是要纵着她吗?”   慕王和慕皇后此时的眼神只有震惊。   慕王早就因为小皇子失足之事对青娆心怀不满,若非慕皇后对其百般维护,他断不会让青娆逍遥至此。   他对青娆父母之事也是万般遗憾,可是家国面前,人人平等。   他已经给了青娆富足和生活和公主的身份,这是许许多多战死弟兄的遗孤,都没能享受到的荣宠,为何青娆还是不知足。   “不可,我大天干的太子妃,这般毒辣的女子还配不上。”慕王冷冷出声。   “可是,可是若是如此,青娆会死的。”事已至此,慕皇后仍在考虑青娆的安危。   “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只顾着你那不成器的侄女?她可是想要害死狐族的皇后和小皇子啊!青娆都已经害我们的小儿子丧命了,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悔,还要让她毁了我们冥儿一生吗?”   慕王怒其不争,恨不能将青娆即刻处决,慕冥已经是他唯一的儿子,绝不能再让这样的女子成为未来的皇后。   “你不能娶她。莫说你从未心悦与青娆,就算你们两情相悦,她也配不上天干皇后的位置。”慕王如是说道。   慕冥心领神会地对父亲作了个揖,一脸赞同地接下慕王的话:“儿臣非但从未心悦于她,现下更是厌弃至极。只是青娆现下的举动关乎天干的安危,儿臣不得不屈服。”   “此话怎讲?”慕王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慌张。   “虞烟公主并非只是狐族君上的皇后,更是狼族唯一的长公主。虽她已寻回了遗落在外的胞弟,可虞烟公主在狼王眼里的分量仍是不容小觑。   若是此次青娆当真糊涂地害了她,难免两族会对天干发起一场战乱。到时,就算祭出一百个青娆,我们也难辞其咎。”慕冥事无巨细地分析道。   “那该怎么办?”慕王一下犯了难。这事牵一发即动全身,若是处理不好,许是真的能让天干从此覆没。   “你先出去吧,我和冥儿有话要说。”慕王丝毫不避讳地将慕皇后摈弃在外。   听了二人方才所言,慕皇后才知青娆惹下了多大的祸事。她心里忐忑,但见向来对自己温柔备至的夫君突然如此强势,也是识趣地福身退了出去。   慕皇后在门外不安地候了许久,见二人面色如常地步出殿门,这才一脸急切地迎了上去。   “父君,你们可是有了对策?”   慕王丝毫没有掩饰心里的气急,轻哼一声,瞥了慕皇后一眼便愤然离去。   慕冥见母亲失落,慌忙执起她的手安慰道:“母亲莫要担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只要母亲不要再念及舅舅的情谊,无底线地纵容青娆。”   慕皇后这才沉重地点了点头。作为国母,孰轻孰重,她心里还是分明的。   青娆用慕冥的未来和天干子民的安危做筹码,不惜残害无辜的女子和未出生的胎儿,这已经是触犯了慕皇后最后的底线。   她现下已经不愿再插手青娆之事,只愿国泰民安,子民和谐。   “母亲清醒便好,之后无论发生什么,还愿母亲不要插手,她配不上天干公主的称号。”   “可是,冥儿,你真的要娶她吗?娘亲同样不愿你受委屈。”慕皇后眼里透出几分担忧。   见她如此,慕冥却反而笑了。   “母亲终于记得冥儿的感受了,冥儿好高兴,我以为母亲心里只有青娆。”   听他这么一说,慕皇后心里就更难受了。她的确是因为青娆而常年忽略慕冥的感受。作为一个母亲,这让她羞愧万分。   “是母亲对不起你。”慕皇后的声音有些哽咽。   慕冥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,他轻轻揽过慕皇后的肩膀,一边拍打一边宽慰道:“无事,孩儿只是不愿母亲被一些往事蒙蔽了双眼,只要母亲现下知晓便好。”   二人相携着回到大殿,刚到殿上,便见青娆也一并被带回了殿前。   殿前灯火通明,慕冥双眸微眯,不知是对青娆的厌恶还是被微晃的光亮迷乱了眼。   慕皇后此番见到青娆,也觉厌烦至极,她刚想斥责出声,便被慕王轻轻捏了捏掌心的软肉。   她诧异回头,见慕王示意般对自己眨了眨眼,这才心怀忐忑地坐了下来。   “你的事,我已经听冥儿说过了。”慕王威严肃穆,脸上的表情令青娆不禁打了个寒战。   “姑父饶命,青娆只是自小思慕表兄,才会出此下策。”青娆连磕了好几个响头,临到此时,都不忘称呼慕王为姑父,好以此攀附关系。   “这样也好,反正你们从小一起长大,知根知底。你姑母本就有意撮合,奈何当时冥儿不愿,现下既然他也松口,你们便择日成婚吧。只是在此之前,还望你先把解药交出来。毕竟虞烟公主和小皇子多耗一日就多一分危险。”慕王强忍着心头不适,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。   “娆儿听命。只是……只是,药我可以交出来,可我希望您能先下一道圣旨,再昭告天下,否则……娆儿心下不安。”青娆的头越来越低,小脸红扑扑地谈着条件。   “放肆!你这是连本王的话都不信吗!”慕王顿时有些震怒。   “姑父息怒,并非如此,而是君王一言九鼎,只有这样青娆才比较安心。”青娆仍旧低垂着眼帘,虽不敢抬头,却丝毫看不出一丝怯懦。   “好,朕即刻就颁一道圣旨。”   他气急地启身来到御书房,颁布了一道圣旨,并召来文官将此消息昭告天下后才重新坐回皇位。   “这样,你可放心了?”慕王此时的表情用咬牙切齿来形容都不为过。   慕皇后此时也是震惊至极,她从未想过,自己心心念念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,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威胁自己的孩子和夫君。   当真是被兄嫂的离世迷了眼,以为只要对青娆好,便可将父母离世带给她的伤痛一并抹去。   现下看来,青娆根本没有对父母的离去有半分伤痛,甚至因为自己的宠爱而恃宠生娇,不惜用整个天干的安危来作为她自己的筹码。 第88章 换得解药   青娆并未抬头,而是用不卑不亢的声音继续说道:“明日,明日我便要同表兄成婚。”   慕皇后一脸怒容地站起身:“明日?明日未免太过仓促。”   “无妨,我不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,只要能与他成婚便好。”青娆倘然地对上慕皇后的双眼。   听罢,慕王却是雷厉风行地拍了一记桌子:“行!依你!但是,既然你不看重繁文缛节,那就省去三书六礼,省去跪拜天地,直接由轿子抬进太子府便可。冥儿终归要接任我的皇位,这些,本王私以为,还是待冥儿纳后时再做才好。”   “可,这未免也太……”   青娆正欲斥驳,却被慕冥狠狠打断:“先不论你是以什么手段嫁给我,我肯娶你便是最大的妥协。不要试图考验我的耐性,否则,我便将你交给玄夭君上,我想,他若赐你个五马分尸也是可以解了心头之恨。”   “你不能这般对我。”听闻狐族酷刑,青娆眼中开始泛起薄薄的水雾。   她死心塌地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嫁给慕冥,便是知晓他是个重情义又有责任心的男子。   她坚信自己若是成为他的妻室,慕冥也一定会因为责任而对她生出几分真切的情感。   慕冥现下见到青娆却是恼得很,他没好气地瞥了青娆一眼,仍是面带不善地开口问道“那我该如何?为了保住你的性命,已经做了这般妥协。若是我狠心些,把你直接交给玄夭君上,以他对虞妃的宠爱,怕是会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逼你交出解药,甚至不惜让人对你百般折辱。”   慕冥的话说得极重,吓得青娆紧紧环住了自己的双臂。  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,才一脸不甘地委屈道:“那,那就听你们的,但明日,你定要穿着红裳,策着白马携红轿礼车来迎我。”   “好……”慕冥这才一脸沉重地松了口。   拿到解药,他马不停蹄地赶去殷零处。府邸气氛低迷,只有殷零在看到慕冥后,才即刻端着裙摆向他跑来。   “可是解药拿到了?”殷零急切地拉着他的袖口。   慕冥气都顾不得喘,一把掏出怀中的小木盒便往殷零手上塞。   “用雄黄酒化开,然后,喂烟姑娘喝下便好。”   殷零感激地点点头,顾不上说话便转身朝后厨跑去。   慕冥赶得急,在门口顺了好一会儿气,才见殷零端着一只小碗朝他的方向走来。   她的步子虽稳但急,怕自己不慎将碗跌了,便只取了一碗酒来。   他们轻轻扣响虞烟的门扉,只有玄夭赤红着双眼前来应门。他已经几日未阖过眼,不管晨昏日暮,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虞烟。   掌中虞烟的手被牢牢紧攥,生怕不慎松开,她就会从自己的眼皮底下突然消失。   殷零小心将碗置于桌上,又从木盒中取出那颗暗红的药丸。   药丸不大,气味却腥臭无比,她强忍着不适将它融入酒中,又用银勺搅动着让其化开。   直至黄色的液体逐渐转为浑浊的暗红,殷零才将手中的碗勺递给玄夭。   “姐夫,喂姐姐喝下吧。”她秀眉微紧,仍是对青娆的药怀有置疑。   玄夭不疑有他,只是一勺一勺地将腥红的液体尽数喂进虞烟口中。   几人焦急地候了好一阵,见虞烟的脸色愈渐转红,才让小白喊来了医师重新诊脉。   两名医师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好几次,直至确定虞烟的心脉恢复正常,才含笑朝着玄夭的方向点了点头。   “那姐姐何时会醒?”殷零欣喜若狂地迎上前去。   “大抵就在一日之内。据记载,只要这一日脉象稳定,也就无事了。”曾经的那名老巫医如是说道。   “太好了,多谢医师。”殷零险些喜极而泣。   她微笑着抚了抚虞烟的面容,又似是想起什么般,转身携住慕冥的衣袖。   “跟我走……”   她急急将慕冥拉至院中,还未来得及坐下,便仓惶开口问道:“你是如何得来这药的?可是?”   后头的话她不敢再说,生怕事情真的如她想象一般,是由慕冥做出妥协才换来了解药。   慕冥挤出一抹苦笑,想要摘去她发间的落花,却怔愣着抬手悬至半空。   “就,如你想的那般。”过了许久,慕冥才幽幽吐出这句。   虽已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,但从他口中听得时,殷零还是不禁颤了颤心尖。   微凉的晚风拂上二人面颊,让殷零抓紧了桌沿不再说话。   此时任何的言语都似是不合,劝慰不得,宽慰不可,就算是再小的声响,都怕惊扰了这般醉人的月华美景。   二人就这样痴痴望着天边,直至坠兔收光,才听慕冥发出一声低语:“我该去迎青娆了。”   “这么快?”殷零震惊之余只有愤怒。   却听慕冥有些无奈地低叹道:“他怕我赖账,非逼着父王下了圣旨并昭告天下,才同意把药交出来。不过,我们也留了后手,不用担心。”   “这还是我认识的青娆吗……”殷零显是有些受到冲击。   “这才是真正的青娆。”慕冥毫不掩饰地将青娆曾经残害皇弟并置身事外的一切告知殷零。   她不可置信地接收慕冥所说的信息,只觉像是天方夜谭。   这与她印象中的青娆背道而驰,似是她曾经认识的,不过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子。   “若是这样,你更不能娶她,无论如何都不能娶她。”殷零煞红着小脸急吼道。   听闻殷零的话,慕冥的唇角却是绽开一个极大的笑。他本就生得好看,此时便更是如星月之辉般,耀目得令人不忍眨眼。   “帝王所言,一言九鼎。若是你可以嫁我,我便不娶,你嫁吗?”   他暗暗将负于身后的双手握紧,一心期待着自己的疯言或许能改变殷零的心意。   只是最后他还是输了。   见到负气含泪的殷零,他便再也狠不下心。   “大抵不是你,是谁都一样。今日是我大婚,你来替我梳妆可好?”他款款向殷零伸出了手,殷零犹豫片刻,还是轻轻抬手扶上。   他们也许会相识很久很久,但殷零能给他的,或许就只有这一段路了。 第89章 迎亲   二人行至慕王府时,慕皇后安排的白马红轿已停在院前等候。   因为心下终归不悦,她和慕王并未把此次的迎亲看成嫁娶,真真连一份聘礼和嫁妆都没有为青娆准备。   慕冥本还心生怜惜,想着青娆孤苦,理应为其留得一份体面。   可想想青娆所做的事和殿前的言论,他便即刻歇了那份心思。   有些体面,青娆自己都不惜得要,那他这个受害者又在操什么心。   慕冥目不斜视地越过白马喜轿,带着殷零来到自己居住的院落。   那里还和殷零当初来做侍女时一样,简洁却大方。   慕冥迟迟不愿动作,而是说起曾经林管家让殷零分豆子的趣事。想起那时的窘境,二人皆是笑得前仰后合,甚至笑出了眼泪。   “还有还有,你摔碎的那个花瓶,我骗你只要十两,其实那是名家的遗作,根本无法买到。你甚至还同我说,给我十两,让我帮你也买一个。”慕冥忍俊不禁,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。   “哈哈哈……”殷零笑得夸张,笑得弯下了腰身,不住抹着眼泪。   直至那张扬的笑声,默默转小,继而转为低低的呜咽。   人生,若只如初见。   那时,她未及笄,而他也未行加冠之礼。   慕冥就这般安静地立于一旁,没有安慰也不曾递过一方锦帕。这是零儿第一次因为自己哭,也许,也是最后一次了。   他心疼地想要劝慰,却又矛盾地想在殷零心里多留两滴眼泪。也许那样,她就能将自己记得更牢一些。   墙上挂着一套大红喜服,慕冥嫌恶地看了一眼便命人将它撤下。   他独自一人走入内室,待到出来时,身上已换了一套虽红却暗的暗色红袍。   “这……这不合礼制。”殷零脸上透着为难。   “我本也没打算合。此次嫁娶,没有三媒六聘,省去三书六礼,更是没有交拜之仪。只是着红衣用喜轿将她送至慕王府中的别院,也就罢了。”慕冥恨恨说道。   “既要这般屈就,青娆为何还要那般固执,无论如何,她也是天干的公主。”虽不至于心疼,殷零还是替青娆不值。   身为天干的公主,可以许得更钟爱她的男子。可因为心底的固执,却非要用这样的方式留在慕冥身边,着实令人叹息。   “她已经不是公主了,昨日昭告天下时,父亲便一并除去了她的名号。她现下不过是慕王府里未过门的妾室而已。”   “妾?”殷零总以为青娆是奔着太子妃的名号去的,谁知她竟甘心做到这般地步。   此时殷零的心底才对青娆生出丝丝怜悯,虽她确是因为自己的贪念而恶毒至极,但那对慕冥走火入魔般的执念,也让殷零有些佩服。   换是她,又能为幽崇做到何种地步?   殷零没有为青娆说话,私心里,她对青娆还是恨的。再爱,也不能失了底线,走了歪道。青娆今日遭遇的一切,不过是自作自受。   “别发呆了,替我绾个发吧。”慕冥在铜镜前开口唤道。   他的发髻已经散开,青丝服顺地披在肩背,透出丝缎般的光泽。   殷零轻颤着执起玉梳,将他的乌发轻轻拢起,在脑后牢牢绾了个髻。   “今次终归是我欠你,若有机会,定当报答。”殷零一脸郑重地对慕冥起誓道。   他的脸上突显几分失落,即刻便恢复如常。   “若是有一日,你的身旁空无一人,那,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。”慕冥的语气几近祈求,让殷零不禁红了眼角。   “外边的日头这般好,你该看看太阳,看看身旁的其他姑娘。而不是把自己困在同一座牢笼,像青娆那般。”   “呵,青娆,她果真是我的妹妹啊,连执念都与我相同。不过你放心,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,伤害任何人的事。”   慕冥的唇角溢出一抹苦笑,继而又转为狠戾。   “你今日便可报答我。”   “什么?”殷零疑问道。   “陪我接亲。”慕冥的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。   殷零慌忙摇头:“不可,无论如何,这也是你们的好日子,她不会想看到我的。”   “好日子?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是好日子吗?你若不愿去也行,便在这府中等着我。且既是个好日子,喝杯水酒也是应该。毕竟这婚,是因为你才成的。”慕冥的神色宛若凶煞,让殷零突觉有什么在悄悄改变。   最终,她还是选择在府中候着二人。   慕冥轻快地跃上高头大马,回头深深看了殷零一眼,便带着那顶孤零零的喜轿出了院门。   喜轿伶仃只有一顶,身旁既无仪仗也无鼓乐。轿夫皆是慕冥府中的侍卫,平日受尽了青娆苛待,今日更是像迎丧般,死气沉沉,灰头土脸。   一行人这般颓丧着出发,途中被人瞧见,也是指指点点,好奇万分。   直到行至天干宫,轿撵才在青娆居住的殿前停下。她头上盖了一条艳红的喜帕,羞赧地执了侍女的手缓步走出。   “这……”侍女是青娆的心腹,见了这般寒酸的排场,自是眼眶一热,为自己的公主不值。   可青娆被喜帕遮了面目,并不能看到这些,便只能疑惑地问了句:“怎么了?”   “无事,佩儿扶公主上轿。”侍女瘪着嘴将青娆扶上轿撵,刚一坐定,便听盖头下传来青娆轻声的问话:“怎的如此安静,并无听闻吹奏喜乐的声响。”   “许是大皇子嫌吵,怕扰了他人,便没有让人吹奏喜乐。”佩儿只能这般劝慰道。   “无事,安静些也挺好。”青娆心里酸涩无比,却也只能挤出一抹无谓的笑。   喜轿行出宫门,臣民们已在街旁沿道目送。但见这简陋的迎亲排场,新郎的服饰又暗如血衣,便还是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。   “大皇子当真是天人之姿,只是这喜服的颜色未免太暗,显得有些诡异。”   “可不是嘛,这轿撵只有一顶,来时无聘礼,去时无嫁妆,身旁更是没有仪仗和喜乐,看来这新嫁娘并不得慕皇子喜爱。” 第90章 青娆入府   “嘘,轿撵里的可是青娆公主,你没看布告?”身旁的人压低嗓子提醒。   听他这么一说,先前大放厥词之人也赶忙捂住了嘴。   “居然是她……那慕皇子也太可怜了。”   青娆的跋扈在天干是出了名的,夹道看热闹之人无不为慕冥扼腕叹息,道是不值。   只可惜青娆耳力甚好,虽在轿撵之内,却还是听尽了所有闲言碎语。   她的双拳在身侧牢牢紧握,虽恨得几乎要把下唇咬破,也只能强忍着无法痛骂出声。   这般忍耐许久,喜轿才在慕王府内稳稳停下。   听轿撵外的喧哗声愈渐减少,青娆的心也开始变得越发紧张起来。   她汗湿的双手紧紧绞着,目不斜视地从喜帕下摆观察紧闭的轿帘。   帘布终被掀起,入目便是慕冥的那双暗龙纹朝靴。她紧张得不知所措,只听慕冥低沉柔和的嗓音自帘外响起:“已经到了。”   见青娆躬身而出,佩儿急忙上前搀扶。   因省了叩拜之礼,府中并未安排喜娘。慕冥不耐烦地看了青娆一眼,眼底的暗涌却是比往日更甚。   平日他顾及母亲的感受和青娆的身份,对她也算照顾有加。如今,就算目光只是落在青娆身上,也让慕冥觉得分外不适。   “这个院子便留给你了,无事莫来烦我。”他的声音清冷,听在青娆耳中却是如闻鼓擂。   “我不是应该与你同住吗?毕竟……毕竟我们是夫妻。”青娆说着说着,反倒脸红起来。   只是见她这般模样,慕冥却是双眉微紧地轻笑出声。   “那我往后若是再娶十个八个妾室,都住我房中,岂不让人好笑?你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。”他一脸不耐地说完,便要转身离去。   “等等……”青娆慌忙拉住慕冥的手,慕冥只一刹那犹豫,又再不动声色地甩开。   “这帕子憋得慌,你可否陪我进去掀了再走。另外,今晚……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,你且记得早些来。”   她声音轻柔,一改往日的跋扈模样。可这些话语落在慕冥耳中,只让他觉得胃中翻涌不止。   “憋得慌便自己掀开,下蛊都能做出的人,掀不动一块帕子?”慕冥没好气的嘲讽倒是让青娆在原地愣了许久。   他向来温文尔雅,就算对待下人也是和善至极。而如今慕冥口中说出的这些,真的还是那个雍容闲雅的表兄吗?   青娆无奈地叹了口气,一边掀开喜帕,一边拖着颀长的喜服步入院中。   这是慕王府内最为偏僻的院落,不仅离府门甚远,更是和慕冥居住的地方有着南北之隔。   她惆怅地回到房中,只叹自己选择的路,便是再苦,也绝不能有一丝后悔。   慕冥将青娆安顿好后,便匆忙回到前厅寻找殷零。见小小的人儿疲惫地趴在桌上,才轻手轻脚地缓步来到身边。   为了寻找解药,殷零许久没睡,此时精神一放松,自是忍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   他将睡熟的小姑娘打横抱起,直至抱回房中,也未见殷零醒转。   慕冥笑得无奈,心里却是一片甜蜜。大婚之日能有她在身边,便是怎样也无憾了。   他委身坐于床畔,只是痴痴看着殷零的睡颜,也觉心满意足。   不知不觉竟也趴着睡着,迷迷糊糊间,只听外头传来吵闹的喧哗声。   慕冥神识大开,听得青娆的叫嚣在门外刺耳响起。骂得又急又凶,大抵都是一些洞房花烛凭什么拦我,你们这些下作胚子,待表兄继位后就让你们都成为司礼监的宦官等不堪入耳的秽语。   慕冥眉头紧锁,心下越发烦躁。见殷零也被吵声惊醒,才心生一计,一把扯开身前的交领。   他扯得用力,顿时露出大片玉白紧实的胸腹。   而殷零睡眼惺忪,还未彻底醒神,便被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吓得愣在原地。   “你,你脱衣服作甚?”她磕磕巴巴地语不成调。   慕冥非但不答,反倒一把将殷零推向床内,上手撕扯她的前襟。   “再帮我一次!”耳边传来他的低声喘息,吓得殷零全身寒毛倒竖,手脚并用地想要把慕冥推开。   她疯了般地剧烈挣扎,拉扯中,只听耳边传来布帛撕裂的声响,玉白的右肩顿时从破裂的衣领间显露,明晃晃地灼伤了慕冥的眼。   “啊!”屋内传出声嘶力竭的尖叫,听在青娆耳中,连血液都几近凝滞。   她不顾一切地突破重围,一把将门推开,只见慕冥眼疾手快地拉过锦被,将身下的女子牢牢包裹其中。   “退下!不准往床上看。”侍卫刚想上前阻挠,就被慕冥急急喝止。   挣脱束缚的青娆趁乱冲进房中,只见慕冥极尽诱惑地敞着衣襟,看得她不禁直了双眼。   见青娆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,慕冥才嫌恶地拢起衣摆。   “你身后藏着谁。”青娆的质问立时响起。她的声音因愤怒而显得尖锐,扎得慕冥有些难耐地抚了抚耳根。   床上的殷零却是吓出一身冷汗,方才慕冥胡乱撕扯她的衣襟,却并未对她有其他不轨,这显然是要借她来刺激青娆,好躲过今晚的洞房花烛。   殷零蜷缩着不敢动弹,脑子乱成一团。但又想起慕冥的遭遇是因自己而起,便不知要如何反驳,才能不坏了他的计划。   世事总两难,未待殷零想明白,青娆便疯魔般地往床边冲去。   慕冥慌忙起身阻扰,撕扯中,不慎用力过度,将青娆狠狠摔于地上。   “你,你打我!外面的小妖精就这么好?连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都……为什么你连做戏都不肯。”青娆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,让殷零的愧疚又更平添几分。   无论如何,他们在名义上都是夫妻,而自己和慕冥也是清清白白。   她很想直接向青娆坦白,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破败不堪的衣裙。   “她不是小妖精,下作的是你。就算今日不是她,也轮不到你。在我眼中,你连勾栏瓦肆的娼妓都不如。而我做的这些,也只是为了让你尝尝不择手段的滋味。”慕冥把话说得极重,让青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。   “我好歹是天干的公主,是你的表妹啊。”房中只余她的哭喊,透着惨绝凄凉。 第91章 喜获麟儿   慕冥轻蔑地瞥了青娆一眼。   “公主?表妹?自你用这种腌臜的手段嫁给我时,你便已经不是了。这是你自己的选择,现下你的身份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妾室,还望曾经的天干公主记好了。”   “妾,妾室……不,不,你不是那般无情之人,你不是。”青娆喃喃自语,眼神蓄满绝望。   “是我平日太纵着你,才会让你有这种错觉。就算绝情也是你逼的,如今这恶果,就由你亲自来尝。”慕冥轻浮地往桌前一坐,端起杯中的水酒便仰头独饮起来。   青娆的脑子顿时乱成一锅粥,无论慕冥的话有多难听,仍是被嫉妒占满了所有理智。   她作势扭头就走,趁其不备又突然折返,一把掀开床上的锦被。   殷零满脸透红,衣裳凌乱地躲藏其中,双眼惊惶得如林间的迷失小鹿。   见此情形,青娆却是疯狂至极地痴笑出声。   “我道是你情我愿为何会那般惊叫。慕冥,你真是虚伪,分明放不下,还要道貌岸然地借友人的身份留在她身边,甚至不惜……强迫她。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?”   她唇瓣开阖地喋喋不休,见慕冥愤怒得变了脸色,才又发泄般地继续开口。   “我们都是可怜人,她心里藏的永远不是你。你要和她洞房花烛是吗?无妨,我的身下也未必只有你。”   青娆说罢夺门而出,那决绝的眼神倒是让殷零看得一阵心悸。   “还不快去追回来,这么晚了,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。”殷零急急向慕冥催促道。   “我不管……”   慕冥头也没抬,仍在一脸漠然地继续喝酒。   “你不管我管。无论如何,就算只是名义上,她也是你的人。”   殷零一把摘下墙上的披风,将自己包裹严实,才准备启身追赶青娆。   慕冥无奈跟上,还未走出几步,就被着急忙慌的萧何撞了个正着。   “做何莽莽撞撞的?”揉了揉撞疼的鼻子,殷零一脸嗔怒地怨道。   “烟姑娘要生了,现下疼得死去活来,出了许多的血。”萧何满脸急色,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让殷零不顾一切地往外跑。   “不是还有半个月余才足月,怎的现在就……”见萧何紧紧跟在身后,殷零有些困惑地问道。   他一个尚未成家的男子哪里懂得这些,只能按照医师说的那些告知殷零。   “烟姑娘直到傍晚才醒,醒来后便嚷着肚子疼,医师说,许是被解药的药性刺激,才会提前半月生产。”   殷零顿时恨得咬牙切齿,方才对青娆的那些担心和怜惜全都荡然无存。   慕冥也跟着一起赶回府中,青娆那处他只派了两名暗卫去寻,让他们寻到后便将人带回府中拘着。   院落里灯火通明,所有人都不敢言语,只剩虞烟的痛呼响彻天际。   殷零着急地冲进内室,刚一进门,便被沉重的血腥味和一盆盆的血水激红了眼。   只见稳婆和女医在一旁指挥着使力,而虞烟则是青白着一张脸,朝殷零的方向缓缓伸出双手。   “零……零儿。”虞烟的声音破败不堪,零散地叫出她的名字后便重新痛呼失声。   “我是……不是要死了。”她又急又凶地握紧殷零的手,透红的眼角滑落两滴晶莹的泪滴。   殷零早已哽咽得无法说话,她只能一边摇头,一边用帕子擦去虞烟满头满脸的细汗。   今夜无风无月,天色沉得吓人。   王妈和苏妤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出血水,让整个院落都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。   虞烟分别执着殷零和玄夭的手,疼得耷着脑袋,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。   “都是我不好,若是早知如此,我便不要这个孩儿了。”玄夭心疼得不能自已。   虞烟听罢倒是清亮了眼睛,一脸宽慰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。   “胡说……什么呢,这是我们的孩儿,若是我……不在了,你一定要好好疼爱他……连我的份一起……”   “不许胡说。”殷零气急地喝止了她的话,精致的双瞳中只余袅袅水光。   “还有你……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。”   虽已虚弱得只剩气声,虞烟仍是吃力地拉过殷零,在她的耳边喃喃道:“跟着自己的……心意走。曲折和苦难都是有限的,而后悔,却会跟着你一辈子。姐姐希望……希望你一辈子平安顺遂……欢欣喜乐。”   说罢,虞烟又痛苦地皱起眉目,让一旁看着的人都不禁抹起了眼角。   “哇啊!”过了许久,婴儿的哭声终于响彻云霄,让所有紧绷的神经都在那一瞬间突然松懈。   而玄夭和殷零仍是死死盯着虞烟,看她的表情渐渐从痛苦转为平静。   “姐……姐姐?”殷零颤抖着手不敢靠近,过了许久,才将长指至于虞烟鼻下试探。直至感觉到微弱的气息穿过指缝,她才捂着脸哭出声来。   玄夭被她的举动吓得大惊失色,险些抱着虞烟就要开始号。   可刚吐出一个烟字,便见殷零呆愣地看着他,那一脸探究的神情和虞烟呼在他脸上的气息让玄夭顿时僵直了身子。   “你能不能别那副表情,我以为……”玄夭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。   殷零还未来得及答话,便见稳婆满面悦色地向玄夭报喜道:“恭喜君上喜获麟儿,小皇子长得壮实,眉目间,和君上简直一模一样。”   她稳稳地将小皇子递给玄夭,玄夭颤抖着伸手接过,生怕一个不慎便将孩儿碰着,摔着。   他小心地搂着他和虞烟的孩儿,仿佛那便是他的全世界。   “眼睛和眉毛像我,鼻子和嘴巴像烟儿。”玄夭欢喜地将小皇子抱至昏迷的虞烟身旁,一脸缱绻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:“烟儿你辛苦了,待你休息够了便睁眼看看我们的孩儿,看看他有多好看。”   待他将小皇子抱出门外,院中候着的人们纷纷热泪盈眶地用力抚掌,而玉狐宫的侍卫们则是齐整地单膝跪地,发出震天的呼声:“恭喜君上,恭迎小皇子。”   怀中的奶娃丝毫不惧,睁着圆溜溜的双眼,一脸懵懂地盯着众人。   慕冥轻松地站在殷零身边,二人默契失足地对视一眼,接着相视一笑。   刚想说些什么,就见他的暗卫从门外匆匆赶来。   “大皇子,侧妃找到了……” 第92章 青娆的洞房花烛   “在何处?带回了吗?”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。   “在……街尾的南风馆,追风已经将场面控制,可是,侧妃不肯回来。”慕冥听得这些话后,脸上有片刻失神。   “什么叫不肯?将一个弱女子带回来,有这么难吗?”他不禁有些愠怒。   暗卫满面惶恐,直至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,才颔首低头地说出那句令人心惊肉跳的话。   “属下……属下有罪。我们到达时,侧妃的红肚兜还挂在小郎君的脖颈上,她未着寸缕,属下实在不敢……”   暗卫抬眼偷瞧,见慕冥脸色铁青地一言不发,身子顿时又僵直几分。   过了许久,慕冥才幡然醒悟,甩了甩衣摆径直朝门外走去。   南风馆就建在勾栏尽头,刚一踏入,便有媚态横生的男子搔首弄姿地迎来。   一身浓烈的香粉味在身侧重重萦绕,熏得慕冥险些就要失态作呕。   “让开,莫要挡道。”暗卫赶去身旁靠近的男子,护着慕冥就往青娆所在的房间走去。   他手执长剑,面若凶煞,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倒是让众人只敢好奇观望。   直至来到一间坠着花帘的上房前,暗卫才执剑颔首地小心看向慕冥:“大皇子,就是这间。”   门栏近在眼前,慕冥却是犹豫着羞于抬手。   暗卫壮胆为其推开,门帘刚启便有一股颓靡的气味迎面而来。   他抬眸看向挂着青纱帐的大床,只见青娆面色坨红,满面缱绻地伏在一名容色姣好的男子身前。   她的身上不着片缕,见追风的剑尖直指男子,便用一双玉臂藤蔓般地护着身下的小郎君。   “你何至堕落于此。”虽对青娆没有男女之情,但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,慕冥仍是怒其不争地心痛怨道。   青娆早已疯魔,现下怎还听得进这些。她一边用红润的唇瓣摩挲小郎君的脸,一边满眼得意地看向慕冥。   “你看,我并不是非你不可,与你相比,你的非她不可是不是比我可怜多了。”   见她仍在动作不止,慕冥的脸上只余失望。他将青娆用被子一裹,打横抱起后就往门口候着的马车里塞。   回府后,慕冥将裹着被子的青娆往床上一丢,才向身旁候着的侍卫吩咐道:“从现在起,你们日夜派人守着她,无论发生什么,都别让她出去。”   “是……”两名侍卫听命应下,刚想退出门外,便听床畔的青娆声若妖媚般地蛊惑道:“侍卫哥哥,往后可要好好伺候我,谁伺候得好,我便赏谁。”   她娇笑着将身前的被子拉低,露出一大片玉白的肩颈。房中的侍卫皆是慌忙低头转身,不待慕冥开口便自觉地从房内闭门退出。   “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,虽然方才我同他人先行了一回,但春宵苦短,我不介意与你再来一次。”   见他仍是蹙眉孤桀而立,青娆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便要投入慕冥怀中。   慕冥嫌恶地侧身躲开,扑了个空的青娆却是娇笑着继续往前。   “啪……”清脆的巴掌应声响起,青娆不可置信地捂着脸,一脸愤怒地将慕冥牢牢盯紧。   “你何至下作于此,就凭今日的所作所为,还不知晓我为何无法心悦于你吗?是你看轻作贱了自己,一个人的心,不是胡闹和强迫就能赢来的。”   慕冥说罢转身就走,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身旁的青娆。   第二日一早,殷零同王妈在前厅用着早膳,刚刚咽下一口白粥,便见青龙着急忙慌地从门外匆匆赶来。   原是城内沸沸扬扬地传起流言,道是天干大皇子的侧妃,在新婚之夜去了南风馆,甚至点了头牌小郎君行了一夜苟且之事。   青龙一脸埋汰地说完,才见殷零将一碗新盛的白粥推到他面前。   “用些早膳吧。”   青龙疑惑地端起碗,见她仍在一脸平静地用膳,只得将满心满腹的疑问暂时咽下肚去。   直至用完早膳,殷零才慢条斯理地对青龙说道:“把消息压下去,不管是认错人也好,还是信口胡诌也罢,随便找个借口,让这个流言消失。”   她的眼神莫名威慑,让青龙顿时不知该如何拒绝。   只是众口铄金,消息如雨后春笋般越传越盛,甚至传出好几个版本。   大家平日没有太多消遣,这般宫廷艳事自是被传得沸沸扬扬,若非惧怕慕冥问责,估计街头巷尾的话本先生都要开始摆摊说书了。   青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流言压下。只是这厢才刚平息,那厢又传出天干大皇子和无名茶楼的话本姑娘,在同夜厮混于床笫间的风流轶事。   坊间说得有声有色,甚至连二人之间的动作和对话都杜撰得头头是道。   殷零顾不得这些,自打生下小皇子后,虞烟便再也没有醒来。   她的心脉和气息都与常人无异,唯独每日都在沉沉昏睡,根本没有任何意识。   玄夭复又把当初看诊的巫医请来,检查再三,却发现虞烟身体康健,只是体内似是失了元神,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肉身。   “已经喝了解药,何解还是如此?”殷零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再重新提了起来。与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相比,显然还是虞烟比较重要。   “大抵是因为,解药根本就是假的。”慕冥黑着脸从门外步入,自打与青娆成婚以来,他就鲜少笑过。   “我已问过青娆,施蛊之人只是在画舫偶遇的小娘子,实则并不相熟。她们一见如故,那名女子自称是玄夭君上的青梅,道是二人自小心悦彼此,直至虞烟姑娘嫁来后才用了手段强迫她离开。”   “胡诌,我怎不知我竟有个青梅。儿时我确是心悦过一个小姑娘,可现下已经证实那个小姑娘就是虞烟。”玄夭气得胸口起伏,不知是谁敢在背后嚼这般舌根。   慕冥知晓这只是个阴谋,便仍是继续说道:“那名女子自称,离宫后便去了苗疆,现下回来就是要找虞烟报仇,抢回儿时的竹马。故而,她献计于青娆,道是二人合作,便可让青娆成功嫁进慕王府。”   玄夭倒吸一口凉气,那名女子的话显是谎言。只是,无冤无仇,她为何要设计这种暗局,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   “可还能找到那名女子?”沉默了半晌,殷零突然开口问道。 第93章 伏击凶手   “找过了,那里根本没有这名女子。她既有心害人,又怎会在那处候着我们。”   殷零想了想:“那青娆呢?她躲着我们,未必就会躲着青娆。”   慕冥仍是摇了摇头。   “当时便是带着青娆去的,画舫的老板称,那名小娘子已经许久没有来过。”   “嗯……”殷零了然于心地透出一抹苦笑。“我想见见青娆。”   死气沉沉的院内,女子孤立独坐,唱着凄楚的小曲。   见殷零从门外走进,她顿时泼妇般地窜上前去,伸着爪子便往殷零身上撕扯。   幸而侍卫眼疾手快地拦下,可即便如此,青娆仍是污言秽语地辱骂不停。   “够了……”慕冥本不愿踏足此处,但见青娆如此冥顽不灵,也还是跟着走了进来。   “我就知有这小贱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你,真是对奸夫。”   青娆狠唾一口,眼中满是鄙夷。见慕冥根本不惜得理她,更是伸出修长的手臂便要将人缠上。   “夫君,这么久没来陪我,可是想我了?”   慕冥嫌恶躲开,这种烦人的戏码来一次便要演上一次,让他烦不胜烦。   “虞妃的蛊至今未解,虽没变成药人,但元神未寻,至今昏迷不醒。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,若她还是无法醒来,我便只能将你交给狐族了。”慕冥声线清冷地威胁道。   “我好歹是天干皇子唯一的侧妃,这般把我交出去,就不怕打了天干族的脸吗?”青娆丝毫不惧,嘴角仍是带着玩味的笑。   “怕,自然是怕,所以很快你便不是了。”慕冥虽恨得牙痒痒,却仍是镇定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,扔在青娆面前。   “戏都被你演完了,也该落幕了。若不是虞妃拼尽全力生下小皇子,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,现下不是你单方面谈条件的时候,我也不会再被你威胁。”   青娆颤颤巍巍地捡起信笺,徒手拆开,又瞳孔放大地将其撕成碎片。   “和离书?我现下已经是个残花败柳,你居然还要同我和离?慕冥,你好狠的心。”   青娆嚎哭出声,让慕冥不耐地上手掐紧她的下颚。   “连自爱都不会的女子,怎配当天干皇后。你的心,未免也太大了!求不得便委身烟花柳巷的小郎君,真当谁都要惯着你,都会心疼你,你可是忘了你曾如何害人,如何用此来逼迫我娶你的。”   他的眼底只有狠戾,让青娆突觉陌生。   “最后给你一次机会,三天内,取回真的解药。否则,我便同你和离。到时候,不是将你送予玉狐宫,便是我提着你的头颅前去赔罪!你自己选吧!”   他将青娆狠狠推搡在地,一脸烦躁地示意殷零离开。   殷零满脸不忍,仍是上前扶起青娆,轻轻拍去她襦裙上的尘灰。   “你救救虞姐姐吧,只要姐姐康复,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。”   她卑微地向青娆低下头,下一刻,却被慕冥恨恨拉至身后。   “莫要求她,和离书撕了可以再写,反正没有解药便等着做一枚弃子吧。”   许是仍对慕冥存着希冀,又或是真的被那张和离书给吓到了。   他们刚一离开,青娆便只身去了画舫。见她果然着了道,慕冥赶忙带上殷零悄悄尾随其后。   可三人在画舫候了半日,那名所谓的小娘子都没有出现。   直至又过了两日,青娆才托身旁的侍卫主动求见慕冥。   她一改往日疯魔的模样,满脸平静地对慕冥说道:“那名女子的目标应该就是虞妃,现下知晓虞妃醒不来,便再也没有见我的必要了。还请转告玄夭君上,让他放出虞妃已经苏醒的消息,到时我再去画舫候着。”   听她说得有理,慕冥当下便转告了玄夭,放出虞烟已经苏醒的消息。   待到半日后,才见青娆鬼鬼祟祟地来到画舫。她身旁未带侍卫,脸上甚至用薄纱作了伪装。   慕冥早就带着殷零和萧何埋伏于此,三人候了许久,才见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缓缓朝青娆的方向走去。   离得太远,根本听不见她们说的什么。只见青娆与女子似是发生了口角,没过多久便生生被青娆推了个踉跄。   女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,徒手召出几支毒针便朝青娆的方向狠狠挥去。   青娆近日神思倦怠,一时避而不及,虽侧身闪躲,却仍是被两根银针深深扎入右臂。   “青娆!”殷零即刻飞身上前,将青娆护在身侧。   只见女子的脸上覆着同色面纱,薄纱未尽处的眉目却让殷零一眼便轻易认出。   “玲珑!果然是你。”她语调平静地灼灼出声,话音刚落,便听女子嘶哑着嗓子嘲笑道:“凰城帝姬可是与天干大皇子厮混过多,怎的连人都能认错。”   说罢她又向殷零放出几支毒针,只是还未靠近身前,便被萧何震出的气流原路打回。   女子当下反应不及,愣是被几根毒针扎进肩胛。她吃力地掏出一颗药丸,往口中一塞,便重新扑向殷零。   殷零早已确定面前的便是玲珑,她急迫地拦下萧何的剑,朝玲珑的方向大声喊道:“把烟姐姐的解药留下,我便放你走。”   女子笑得张扬,一时忘了掩饰声线。   “哈哈哈,我想走,还没人留得住。”说罢她挥手放出一团紫烟,回身便往烟雾的尽头飞速逃离。   “拦住他!慕冥,你先带青娆回去。”殷零带着萧何穷追急赶。直至追到市集,才发现路口出现多名身形相似的青衣女子。   她们施以薄纱遮面,步子不缓不急,着实令人难以分辨。   殷零一个个地细心查找,直至街头再也没有青衣女子的身影,才一脸颓丧地看向萧何。   “跟丢了……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唯一确认的便是,那个青衣女子,就是玲珑。   她的眉眼,她的声音,殷零如何能忘。唯独不明白的是,玲珑和虞烟无冤无仇,为何还要如此加害于她。   二人并未直接回去,而是一同去了慕王府。   殷零原本担心青娆的伤势,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捂住了嘴。   只见青娆虚弱地躺在床上,被毒针扎中的左臂已经开始肿胀溃烂,不起眼的伤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汹涌爆发,甚至已经缓缓蔓延上了脖颈。 第94章 青娆毁容   “怎……怎么会这样。”殷零惊惧得有些不忍直视。   慕冥无奈地摇摇头。方才府医已经来过,只道是可能中了毒。但具体是何毒,还需通过采血验证后才能知晓。   他已经取了普通的解毒丸给青娆服下。但毒性仍在继续蔓延,只是蔓延的速度没有方才送回时那般快。   御医也从宫里匆匆赶来,慕冥虽一直把话说得难听,但生死关头,他还是无法做到置之不理。   御医研究了许久才开始配置解药,青娆所中的毒是由多种烈性奇毒混合而成。虽不是非常罕见,却融入了一味极难破解的药材。   几名医师研究了许久才调配出解毒的药方。所幸天干宫的库房充足,一些罕见的药材也尚有库存,否则青娆这条小命,估计就捡不回来了。   解药熬好时,青娆身上的毒已经蔓延了整整半张脸,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,任佩儿喂了许久,才将小小一碗的解药完全喝下。   殷零顾不上多留,待青娆喝完便即刻赶回府中。   玄夭在外寻找解蛊的方法,而小白也独自回了狼族寻求药方。   虞烟身旁只余小皇子窝在奶娘怀里哇哇大哭,见殷零来了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好奇地看她。   殷零鼻头一酸,险些掉下泪来。她伸手接过小皇子,才打发了奶娘去隔壁的耳房休憩。   小奶娃在怀中破涕为笑,一双胖嘟嘟的小手往虞烟的方向挥个不停。殷零刚刚抱着来到床边,他便咿咿呀呀地伸手往虞烟脸上蹭。   殷零只觉喉头梗塞,平息了许久,才喃喃道出一句:“姐姐,你快醒醒,看看这小肉球有多可爱。他叫玄怀烟,姐夫说……”   “姐夫说,不用他有多大的本事或成就。但他一定要记得,自己的母亲,是怎样拼死把他生下来的。怀烟,怀烟,心怀虞烟,你曾以为,你不在他的心间,却不知,他的心间其实只有你。”   殷零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。见她流泪,怀中的小皇子也开始嘤嘤啼哭不止。   她一边胡乱擦着眼泪,一边用手轻轻拍打抚慰那个小肉球,一大一小两个人儿,就这般凑在一起哭得惊天动地。   可不管他们哭得多凶,床上的虞烟也仍是安静地躺着。   萧何听着动静,只能在门外干着急。跟着桃祈时,桃祈除了凶,就没有给过更多的表情。   王妈见他无头苍蝇似的打转,只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,推门进了里间。   “这是谁家的两只小猫呀,哭得这般响。”她面含笑意地搂过殷零的肩,细细用帕子擦去她和小皇子脸上的泪痕。   “王妈,你说我是不是丧门星。”殷零不禁有些沮丧。   听到她的话,王妈脸上浮出明显的怒意,她气呼呼地捏了捏殷零的小脸,才一脸凶狠地正色说道:“这是谁告诉你的,我们零儿是最好的姑娘。”   “可,可是与我接近的人,都会有危险。”殷零的小脸重新沉了下来。   “我的师父,曾经的奶娘,烟姐姐,慕冥,青娆,他们或多或少都遇到了危险,甚至丧命。”   殷零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,越数便越觉得是自己连累到了他们。   王妈并不赞同,而是摇了摇头分析道:“那你想过他们遇害的原因吗?其实事情的开端,并不是因你而起,而是幽公子的身后背负着太多,不得不被牵连。他也想让你置身事外,只可惜事与愿违。”   “对!他才是丧门星。”殷零这才破涕为笑。“可没办法,谁让他是我的师父。”   “所以,既然躲不过,便只能倘然接受。你要相信,一定是因为你身上有其他人没有的,一定是因为你很好,才会遭人嫉恨。不管你想做什么,王妈都会支持你。”   “真的吗?若是去羽灵族呢?我想陪他一起完成他的宿命,就算只是将他送到高处,就算到时候要分道扬镳也没关系。”殷零的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。   王妈愣了一会儿,仍是露出慈祥的微笑。   “那就去吧。”   既然已经知晓虞烟的蛊是玲珑下的,那羽灵族的征途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。   殷零只打算先去探探路,便不适合带着太多的人手。虽然王妈坚持要跟着照顾,但殷零还是将她留在了虞烟身边。   最后一同上路的只有苏妤和萧何。对此,青龙愤愤不平,可他再是愤慨也无济于事。他和苏妤之间,并没有可以互相约束的身份。   虽然看起来信心满满,但殷零的心里实则一阵一阵地发虚。   她先至慕王府辞了行。虽然已经解过毒,但青娆的面庞还是无法恢复原样。   她的半边脸溃烂得没有一块好肉。自那日起,便日日躲在黑沉的房中不愿见人。   慕冥只道是青娆自找的,在这十几二十年的磋磨中,他已经无法再对青娆怀有任何怜悯之心。   殷零拒绝了慕冥安排的人手,并承诺若是有一日遇难,定会找人向他求援。   见她如此,慕冥也没有坚持,只是淡淡地看着殷零,眸中的眼光清澈如水。   回府后,她抱着小皇子来到虞烟床边,看着平静如昨的人儿,鼻头就止不住地发酸。   “姐姐,你已经好些天没有打过我了,零儿真不习惯。”殷零带着浓浓的哭腔,说着说着便又突然笑了起来。   “你这儿子,今日尿了十来次的床,王妈洗尿布可辛苦了,就你这做娘亲的还躺在床上,真懒。”   “还有还有,你做的那些小裙子可都不能用了。小肚兜嘛,怀烟小的时候还能穿。若是你再不起来,我便给他穿小裙子拉。”   “姐姐,你说如果我混进羽灵宫去,还能不能回来?零儿好怕,零儿害怕再也不能看到你,看到父王母后,看到王妈。可是我不能怕,师父一个人筹备了十几年,他那么孤独,我不能让他一个人。”   “姐姐,如果零儿回不来了,你会来救我吗?你会知道吗?会醒过来吗?”   虞烟的眼角滑落两颗晶莹的泪,可无论殷零怎么呼喊,也再没有了其他动静。   临行前,玄夭交给殷零一支御兽笛。说是笛,却不过只有指节大小。他用绳结将其一穿,牢牢地悬在了殷零细白的脖颈间。 第95章 到达羽灵族   “若你遇见危险,便吹响该笛,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动物,以及低级妖兽,都可为你所用,任你驾驭。”   玄夭将御兽笛的用法一一教给殷零。   “那用完,要还你吗?”殷零只觉万分稀奇,这要是召个老虎狮子的,该有多威风。   玄夭粲然一笑,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。   “不用不用,你的了。但是,一定要尽全力让你的烟姐姐醒来。如果有需要,便派人给我传信,狐族的百万大军,随时为你准备。”   “还有狼族!狼族出两百万。”小白刚从狼族回来,见他们在此,赶忙插上一句。   “小狼崽子,这也要争。”   “你个老狐狸,还不是跟这显摆。”  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,让临别的气氛渐渐变得活跃。   三人分别骑了一匹马就往羽灵族的方向行进。羽灵族地界宽阔,人口众多,也是曾经数一数二的大族。   只是那场变故后,羽灵族就开始迅速衰败,他们封锁了族内所有消息,让人们渐渐忘却了这个昔日繁盛的大族。   三人经过一座府邸时,苏妤不禁眼眶微红,急急低下了头。   府门上挂着烫金的赤色牌匾,牌匾上,赫然写了林府两个字。   “怎么了,这是?”殷零小心发问。   苏妤无奈地笑笑,缓缓摇了摇头说:“这是我曾经的家。”   昔日的苏府已经换成林府,往日的盛景也已经不复存在,殷零知晓苏妤心里有多难过,却无法感同身受她的每一分痛苦。   她不禁想起幽崇,幽崇所遭遇的,比苏妤还要沉重万分。那么他的心里,到底又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。   不知不觉已过正午,三人随便找了个酒楼用膳。此地的人们均是保守,特别是女子,皆用厚实的面纱或帷帽将自己的面容完完全全地遮挡起来。   殷零低下头,悄悄在苏妤的耳边疑惑道:“为何羽灵族的女子都不愿露面?”   她贴得特别近,引得苏妤脸上泛起阵阵红晕。苏妤往身侧挪了挪,才面若红霞般说道:“原来不曾如此,羽灵族向来民风开放,并未如此保守。他们现下这般,定有其他原因。”   苏妤扫视全场,见邻桌坐着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子,便壮着胆子往男子的方向凑了凑。   “嘿,兄台,我们是从偏远的地方来的,可否问问,为何此地的女子,皆要将自己的面容挡住?”   男子小心地四下张望,见无人留意此处,才畏首畏尾地坐到他们这桌。   “你们小声点,两位姑娘如此绝色,奉劝姑娘还是将面容遮掩,以免招来祸端。”   “祸端?此话怎讲?”殷零有些好奇地问道。   “宫中的帝君贪恋美色,且又暴戾无常。每每见着街市上的漂亮女子,都要强行掳进宫中,甚至施以暴行。能回来都算好的,可就算回来了,也是残花败柳,满身伤痕。”   男子的眼中充满惊惧,吓得苏妤赶忙翻出两条纱巾,便要替殷零蒙上。   “怎会如此没有王法。”   殷零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面,吓得男子赶忙缩着脖颈劝道。   “小姑娘,你可莫要整出这么大的动静,他便是帝王,何谓王法。就算是嫁做人妇的女子他都不肯放过。何况是你们这般清丽脱俗的小姑娘。听我的,把面容遮好,若无要事,便赶紧离开这里吧。”   听男子这么一说,殷零的拳头越发攥紧。难怪路上鲜少见到年轻女子,便是寥寥的几个,也是将自己包裹得比粽子还严实。   他们谢过男子,仍是自在地在酒楼中喝酒吃肉。直至酒足饭饱,才悠然自得地出外寻找落脚的客栈。   此地除了气氛有些阴沉,其他并无明显差异。殷零拗不过苏妤,只得施以薄纱遮面,才与她一同走上白日的街道。   他们简单寻了处落脚点,放下行囊便起身前往皇宫。   羽灵族的皇宫就在城中,整座宫城都围绕着那棵神树建造,故而行之不远,便可以透过重重的屋檐,看到那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。   殷零侧目看了一会儿,才若无其事地对身侧的二人说道:“你们先回去吧,我另有打算,若是早知如此好找,我便不带你了。”   她略带歉意地看了看了苏妤,继而转向萧何。   “你送苏姑娘回府,然后,好好训练你的死士团,也许有一日,我还需要你们帮忙。”   萧何一动不动地站在殷零身后。   “我不能走,这里不似表面那般风平浪静,虽看着国泰民安,实则已经一片腐朽。或许,羽灵族的背后,真的同魔族有关。”   “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。”殷零气得跺了跺脚。“你不回去,我便把你许给隔壁猪肉店的二丫。”   猪肉店的二丫最是喜欢萧何,每每让萧何出去买肉,拎回的猪肉都要比其他人买来的大一大圈。   “就算让我娶我也不走,我的职责便是保护公主,做为死士,要有死士的原则和信念。”一向嘴拙的萧何此时却是头头是道。   “无论如何你也是听命于我的,既然如此,你便先把苏姑娘送回去,接着再回来。我就先在客栈里住着,探探民风,再打听打听宫中的消息。”   “那好……”   二人这才各退一步。见萧何这么快就妥协了,苏妤连忙出声抗议:“我不走,我也是有些功力在身的,羽灵族本就是我的家乡,我不走,我要跟你们在一起。”   殷零挑了挑眉,向一旁的萧何使了使眼神。只见萧何一把将苏妤扛上肩头,拎好行李,便往客栈后的马棚走去。   殷零嘿嘿一笑,惬意地拍了拍手,才哼着小曲前往市集。   市集离客栈不过两条街的距离,殷零到达时,街道两旁已站满了整齐围观的人群。   她吃力地挤上前去,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妇人。   “大婶,这是在看什么呀?”   “看热闹呀!未来的驸马正带着公主行街,据说那个驸马英俊潇洒。不仅法力超群,连样貌都是宛若谪仙,绝色脱俗。”妇人满眼艳羡地说道。   “公主?是羽灵宫里的哪位公主?”殷零有些好奇。   大婶头也没回,仍是看着街尾的方向。   “宫里不就只有一位玲珑公主吗!” 第96章 纷纷阻挠   殷零顿时哑然。   她焦急地看向街尾,那里已经徐徐走来一列白马华轿。队首的白龙驹上,温润儒雅却威风凛凛的男子,正是那个夜夜都要仓惶入梦的身影。   纵然离得再远,殷零也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幽崇。   他一袭淡紫细花纹底锦服,衣摆上缀着大片大片的艳俗牡丹。墨色青丝用同色绸带高束脑后,眼中染着殷零看不穿的愁绪。   那是幽崇从未穿过的颜色,更是他从来都不喜的花样。   殷零不知该不该将他拦下,只能那般冷冷地望着,直至队列渐行越远。   她知道幽崇已经认出自己,就算施以薄纱,他的目光也仍是牢牢刻在自己身上,炙热得让殷零不知所措。   那目光里鲜少惊喜,更多的是责备与不悦,殷零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,似是在对他的隐瞒和决绝发起深深的反击。   最终,还是幽崇泄了气,他无奈地收回目光,孑然看向远处。直至队伍行进宫门,都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。   殷零也不恼,她不疾不徐地在集市上逛了一圈,才慢吞吞地回到落脚的客栈。   若是没猜错,那个没良心的一定会来劝她。   殷零悠哉悠哉地在房中看话本,直至困得眼皮打架,也没等到那个自以为会出现的人。   她并未在意,熄了烛火便在那张大床上安然睡去。   一觉睡到天大亮,待到出门时,却在客栈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   “青龙,你怎么会在这?”殷零有些诧异地向他走近。   青龙四下张望,在殷零身后探头探脑地找着什么。   “来押你回去,苏妤呢?”   “苏妤不是回……”她顿觉不对,若是萧何和苏妤回去报信,青龙便不会问这个问题。可若非如此,青龙又怎会知晓自己在这里。   殷零心下突生寒意。   “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这?”她一脸审视的目光,让青龙顿时有些慌乱。   “还不是怕你危险,便派人跟着。”   “真的?”她还是有些不信。   “难道你觉得我是因为倾慕你才来找你吗?”青龙暗暗白了一眼。   虽仍然有些怀疑,但这个理由也还算成立,殷零没有太过纠结,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去。   “你回去吧,我还有事要忙,就暂时不回去了。”   “不可……”青龙急急上前。“这里太危险,你必须同我回去。”   “我就不回,你先回去,这是君主的命令。”   “将你带回是老君主的指示,还望君主莫要无理取闹。”   殷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:“他若是想指示就自己出来当君主,否则,就别管我。”  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,见他一脸熊样,殷零简直就想当街打上一场。   她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,见青龙仍在身后跟着,只能匆匆加快了步伐。   二人你追我赶地走了一路,让殷零烦不胜烦。见她实在不肯屈服,青龙便打算直接上手将人扛回去。   他悄悄向前靠近,刚一伸手,便被殷零一记重击,生生打出了两丈远。   “呃……”随着一声闷哼,青龙口中唾出一滩殷红的鲜血。他恨恨地捂着心口,不知究竟是被气的,还是被打出了内伤。   “我,我……不是有意的,谁让你凑那么近,还鬼鬼祟祟地伸手摸我。”   殷零小心地将人扶起,话还未说完,便险些把青龙气得再次背过气去。   “你打人前也不先看看?难怪我不管磨了多少嘴皮子,老君主也非要让你来继任。你这女娃娃倒是有点本事,再多用点力,我估计得躺上半个月。”   他哼哼唧唧地赖在地上,任殷零好说歹说了半天,才肯起身同她前去医馆。   青龙伤得倒是不重,只需静养个几天便好。可是客栈无处煎药,殷零只能租了个小院,把青龙一并安置其中。   院落不大,她熬好了药,便想继续出去转转。   青龙耍赖般地嗷嗷叫唤,但凡殷零想出门,他就叫得震天响,不是口渴就是伤口疼,生怕殷零就这般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。   殷零烦不胜烦,但人是自己打的,她不得不认栽。   待“病号”心甘情愿地闭上嘴时,天都已经黑透了。殷零哀怨地瞪了青龙一眼,只得悻悻回到房中。   许是折腾了一天,刚挨着枕头,殷零就觉万分疲惫。她缓缓闭上双眼,不消多时,意识便慢慢散尽,沉沉睡了过去。   窗棂间,蓦然出现一个身影,衬着漫天泼洒的月华,在殷零脸上刻下一片深深的剪影。   “我该拿你怎么办。”男子低低的气声在枕畔响起,丝丝入梦,带着令人深陷的宠溺。   他将裘被中的娇躯裹紧,又将其牢牢拥进怀中,见小姑娘不耐地扁了扁嘴,只能不舍地将手心的馨香松开几分。   “我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让你置身事外,你怎么还是傻呵呵地一个人跑来了。你可知道这里有多危险,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等着我。”   他的眸中透着深深的无奈,无奈之外,却是满溢心头的喜不自胜。  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,不再是那个哭着离家出走的傻丫头。   她知他苦,懂他悲,他不再是一个人,却又不舍她因为自己而涉入危险。   看着殷零精致的睡颜,幽崇无奈地勾了勾唇角,在她白净的额上落下深深一吻。   这一觉,殷零睡到了日头高挂。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好,一睁眼,只觉神清气爽,精神奕奕。   可惜她的笑容自步出门外后便戛然而止。   只见白虎故作潇洒地倚在门口,见着殷零便咧开薄唇粲然一笑。   “你,你在这作甚?”殷零夸张地弹出老远。   “属下来接君主和青龙,快收拾收拾同我回去吧。”白虎颔首恭敬道。   殷零小脸一板,不悦地摇了摇头。   “不回,你来得正好,那个病号就在房里躺着,你去照顾他。”她往青龙的方向一指,扭头便往屋外走去。   白虎急忙上前,往殷零身前一挡,险些就要上手。   “你,你不准出去。”   “凭啥?”殷零怒目圆瞪。   白虎向来嘴拙,比屋里躺着的那个好对付多了。   “因为危险,你得跟我回去。”没说两句,他就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。   殷零玩味地看着白虎;“那你给我一个回去的理由,你说得好了便回,说不好,就乖乖地去照顾那个病号。” 第97章 我要进宫   “我,担心君主的安危。”白虎这次倒是没有犹豫,脱口便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。   可殷零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,仍是执拗地扭头就走。   “昨日说这话的人现下还在里边躺着,白虎你最听话了,我可不想打你,所以还是乖乖照顾青龙去吧。”   “不行,若你要出去,我便跟着你。”白虎看了一眼青龙的房门,仍是固执地缓步跟上,与殷零保持着一定距离。   殷零停下脚步,无奈地瞥了瞥嘴。   “那你就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房中?若他想喝个水,排个水什么的,怎么办?”   “无妨,死不了。”见殷零停下,白虎仍是眨巴着一双圆眼,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。   见白虎如此固执,殷零也便由着他了,大抵他也影响不了自己什么。只是,这个宫,究竟要怎么进。   她在当地的茶楼蹲守几日,喝遍了各式茶水,听了好几遍的战神娶亲,才在旁人口中打听到些许关于羽灵族的消息。   现任帝君应该就是当年的丞相,他有一儿一女,身边却没有皇后相伴,甚至连后妃都不曾纳过一个。   虽帝君看起来不近女色,但皇子却是难得一见的色令智昏。他无事便在城中策马疾驰,从未因为前方的人群而减缓速度。   但凡见着哪家的姑娘有几分姿色,便要将人强掳进宫,直至折腾得伤痕累累,才会厌弃地直接丢出宫外。   时间长了,若是谁家女眷长时间未归,便会前往宫门外寻找。   百姓们恨得牙痒痒,可他是皇子,普通百姓根本拿他没有一点办法。   幸而羽灵皇子的后宫佳丽甚多,人又惯常懒散,平日鲜少出门,倒是给了百姓们一个喘息的机会。   可虽然如此,只要是抛头露面的场合,羽灵族的女子仍是掩面示人。若在路上遇见张扬的马蹄响,更是四下逃窜,躲闪不已。   或许,这个皇子,可以成为她入宫的突破口?   最令殷零意外的不是皇子,而是玲珑。她本以为玲珑的公主身份是做了交易才换来的,谁知她居然是帝君的亲生女儿。   这颠覆了殷零的所有认知,若是如此,玲珑所谓的过往遭遇就无法成立,甚至连最初的收养都是早有预谋。   更不论当初用来挟制幽崇的失身之说,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和哥哥,她又失的哪门子身。   阴险!   想到这,殷零险些背过气去,自己曾经还因此难过了许久,当真是傻得可以。   既然连她都知道了,那幽崇肯定也已经知道了玲珑的所有诡计。   现下他还愿意留在玲珑身边,做那个莫须有的未来驸马,这若不是真爱就定是有其他目的。   殷零自是不信幽崇会爱上弑父叛国的仇人之女。但若是他真的没有恢复记忆,又该怎么办?   不行,一定要混进宫去!只有见到幽崇,才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计划。   殷零往口中塞了一块奶酥,又朝白虎谄媚地招了招手。   “你说说,咱们的弟兄当初是怎么进羽灵宫的?”   白虎自然知晓殷零想做什么,眼神闪躲着不愿看她。   “混进去几回,现下把守得更严了,别想了。”   “翻进去的?还是装作宫人混进去的?”殷零仍旧不死心地试探。   “不知道……”白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,自顾喝起手中的茶。   “不说就不说,我自己想办法。”   殷零别扭地转过头,出了茶楼便往羽灵宫走去。   羽灵宫内守卫森严,宫殿错落有致,辉煌磅礴,整座皇宫大得令殷零都啧啧称奇。   “真是奢侈,不就住人的宫殿嘛,修这么大作甚。”她暗唾一口,不停批判着羽灵族上位者的奢靡无度。   若她知晓这是幽崇的爷爷所建,大抵会想就此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。   殷零一会儿佯装晕倒,一会儿扮作被大皇子抛弃的孤苦之女,在守门侍卫面前表演了十八般戏码,都还是被狠狠地拒之门外。   加之白虎在身旁探头探脑地守着。不管怎么看,二人都不像是什么良善之人。   撒泼打滚地赖了半天,殷零终于放弃了正门。   她绕着高耸的宫墙走了许久,直至看到一处嫩绿的枝芽,才一脸悦色地停下脚步。   “看,这后面有树,一会儿我便施展轻功飞上去,在树丛中藏会儿,等到侍卫都离开时,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了。”   殷零头头是道地同白虎分析,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那满是嘲讽的眼神。   “行,你跳,你跳得过去我就跟你姓。”   话音未落便见殷零腾身而起,她的轻功自是不在话下,只是刚要越上墙根,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仓惶打退。   “啊……”殷零狼狈地向后跌去,若非有白虎在下头接着,定要把她那小胳膊小腿给摔得个乌青。   白虎面色微冷地托着殷零,任她如何挣扎也还是不管不顾地扭头就走。   直至把人押回住处,他才一脸无奈地开口说道:“别试了,当初我们爬墙被发现后,他们就设了结界作为屏障。现下那座皇宫,连只苍蝇都飞不进。”   “可恶,那你不早说,险些把我的鼻子撞歪。”殷零故作吃痛地揉了揉秀鼻,脑子里想的却是幽崇和玲珑成婚的场景。   若是事情没有进展,幽崇会不会就真的同玲珑成婚了。一想到这,殷零就难过得呜呜直哭。就算不是真心,她也接受不了,那是她的师父,岂能容得她人染指。   白虎迷茫地看着殷零,在身上摸索了好半天,也没寻到一块帕子。   他无奈地抿了抿唇,顿了许久,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殷零的肩。   “当真那么疼吗?抱歉,我不该不提醒你。”   “不是,你不懂。”殷零还是哭得惨绝人寰,只要想到幽崇一身红装,带着玲珑拜堂成亲,她就疼得想把自己的心挖了去。   “你说说我便懂了,就算我不懂,说出来,也会开心些。”白虎目光澄澈地看着殷零,让她觉得对面坐着的像只忠诚的大白狗。   殷零不禁嗤笑出声,险些带出一个鼻涕泡泡。  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,才一脸委屈地看向白虎:“那日,我在市集上遇到公主游街,她轿撵前的未来驸马,便是我的师父。那是同我许过生生世世的人,现下却成了他人的未来驸马,让我怎么开心。” 第98章 涉险入宫   白虎有些惊讶。小丫头平日从未提过自己的师父,可当所有人都觉得殷零并不在意时,她却把那个人牢牢地藏在心底最深的位置。   白虎不知如何作答,只能挤出一抹难看的笑。   “他不会娶玲珑的,若是娶了,便是配不上你,那也就不值得伤怀了。”白虎如是说道。   他有些不想拦着殷零,换是自己,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而无法亲手阻止,应该也会后悔一辈子。   只可惜目前听命与人,实力也不够与羽灵族抗衡。白虎只能继续跟着殷零,防止她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做出什么惊人之举。   其实殷零的实力远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,虽年岁尚小,却有神器傍身,还可召唤潜心炼制的最强御灵,着实不可小觑。   这日的市集热闹喧嚣,此时青龙已被气得回了月红阁,只剩白虎还在殷零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。二人正在书局翻找着新话本,便听街尾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。   人群四散尖叫,让殷零不禁想起那日听得的传言。  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话本,拦下一名奔跑的路人问道:“大婶,敢问这是怎么了?”   妇人惶恐地看了殷零一眼,一边挣脱一边连声劝阻:“姑娘,你怎么还在这儿?大皇子来了,你生得这般俊俏,可赶紧先找个地儿躲躲风头。”   妇人说完便寻了个铺子躲着,街上大半的屋宅也都闭锁了门户,似是在躲避一场骇人的瘟疫。   殷零转了转眼珠,却是反其道而行之。她一把扯开面纱,就往马蹄传来的方向跑去。   大皇子的坐骑出现时,殷零没有犹豫,蹭地便往街道的对角冲。她动作又急又凶,险些和大皇子的黑马驹撞了个正着。   只见殷零一袭红衣,惊得马匹嘶叫扬蹄,险些将大皇子掀翻在地。   他面目狰狞地步下坐骑,捂着心口便怒骂出声:“哪个不长眼的,敢拦我的道,可是活得腻了?小心我诛你九族。”   大皇子边骂边往来人的身上瞧去,见殷零泪眼汪汪地摔倒在地,顿时惊艳地换了脸色。   白虎见状心道不好,方才反应不及,让殷零钻了空子,现下她有意惊了大皇子的马,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混进皇宫里去。   白虎急忙上前,抬手向大皇子作了个揖。   “是小人的妹妹有眼不识泰山,惊了大皇子的马,还请大皇子赎罪。小的现在就把妹妹带回去教训,定不扰了大皇子出游的兴致。”   说罢,他抬手扶起殷零,转身便想逃离。   只是鬼魅般的声音还是自后方传来,让白虎顿时怒从心头起。   “这么美的小娘子,怎还需得他人教育,本王最喜欢的便是美人。”   大皇子面露贪婪,那般灼热的眼神,似是要生生将殷零看穿。   “大皇子说笑了,怎能劳您费心,我这就带她回去。”白虎仍是固执地拉起殷零,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殷零狠狠挣脱。   她向白虎使了个撤退的眼色,才一脸柔弱地向大皇子靠近。   “他,他不是我哥哥。小女子初来乍到,只是听闻师父在此,便来贵宝地寻找。”   殷零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,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,让她自己都有些反胃恶心。   但这对大皇子来说显是极为受用,她亲手搀过殷零,连声线都变得万分柔和。   “既是初来乍到,定是无处安身,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来羽灵宫里住着,你的师父,本皇子帮你一起找。”   “真的吗,那就先谢过大皇子了。”殷零眸光水亮地看着他,一脸崇拜感激的神情险些连白虎都当了真。   “不可……”白虎连忙上前阻止,只是还未靠近殷零,就被大皇子一掌击出了两丈远。   鲜血顿时自他的唇角溢出,让殷零险些露出破绽。她一直以为大皇子就是个草包,谁知这个草包竟有如此强大的内力。   见大皇子还想上前,殷零赶忙拉着他的袖管娇声道:“小女子许是被吓着了,现下晕得厉害,我们莫要再理他了,还是赶紧回宫吧。”   她作势扶了扶额,一边借着帕子的遮挡向白虎狠狠使了使眼色。   白虎心急如焚,强撑着还想开口,只是话没说出半句,便又汹涌地吐出一滩鲜血,令殷零心惊不已。   她急急翻身上马,不待白虎起身,便与大皇子绝尘而去。白虎蹉跎地停在原地,只能将手中的剑锋狠狠插入地面。   回宫后,大皇子便迫不及待地将殷零带至自己的启轩宫。那是幽崇曾经的居所,也是这个羽灵宫中位置最佳的一隅。   刚一坐定,他便迫不及待地拉住殷零的手,用长着薄茧的指腹,轻轻摩挲她细嫩的手背。   殷零恶心得毛发尽竖。这大皇子虽还算是模样周正,但一身的猥琐气息,还是让人恶心得反胃连连。   她哆嗦着挣扎逃开,仍是故作乖巧地对其说道:“大皇子,这皇宫真漂亮,我想出去逛逛。”   殷零故作懵懂地眨了眨眼,一副清丽娇羞的小模样顿时让他兴奋得忘乎所以。   “好好,本皇子亲自陪你去。唤我宋世,别再唤我大皇子了,显得生分。”   他谄媚得几乎要摇尾巴,殷零却是扭头白了个大眼。宋世?我看你送死还差不多。   二人步出寝宫后便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,殷零一边记着皇宫各处的位置,一边想着究竟该如何脱身。   当时情况紧急,她想都没想便上前拦了马。谁知这大皇子居然还有一身不浅的功力,不知若是打起来,自己会不会是他的对手。   她脑子稀里糊涂,倒是觉得这次确实唐突了。但事已至此,就算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。   二人无头苍蝇般地在宫里走着,身后跟着一群黑鸦鸦的侍卫。   直至走出老远,殷零才指着一处荒凉的宫闱说道:“这处不错,可已有人居住?”   宋世不知所云,只得一脸疑惑地答道:“并无,此处荒凉,已经空置许久。不过再往前走一些,便是未来驸马的清幽宫。”   师父住在附近?殷零心里顿时乐开了花。   “小女子从小喜静,只觉此处深得我心,不知……宋大皇子,可否让小女子借住于此。”她说着扯了扯宋世的衣角,一脸讨好的模样顿时让他忘乎所以。 第99章 重见幽崇   “这……”宋世略带犹豫,他本意是将殷零安排在自己宫中的别院,谁知她却自己选起了住处。   殷零拿捏着他的表情,满脸遗憾地继续叹道:“既然大皇子舍不得,那便算了,将我打发去与宫女同住便好。”   她语气轻柔,话中却带着满满的不悦。   见美人不喜,宋世显然慌了。虽他后宫佳丽众多,但如殷零这般绝色又娇俏可爱的,实属独一无二。   殷零只需浅浅一笑,都可令他如沐春风。更何况现下美人认定他小气,舍不得一处破旧的寝宫,这叫他怎么能忍。   丝毫没有多想,宋世一脸豪爽地大方应道:“你想住哪儿都行,就算你要住我的启轩宫,我也腾出来给你。”   知他早已色令智昏,殷零赶忙巧笑倩兮地婉言道:“小女子哪配住那么好的地方,能够住在此处,便已是大皇子对我莫大的恩赐。”   她笑得双眼微弯,引得宋世又再凑近几分,正欲将手伸向殷零,便听前方传来一声隐怒的急吼。   “你们在作甚?”   殷零抬眼看去,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隐没在一棵银杏树后,正漠然地看着他们。   他眸光冰冷如霜,在殷零眼里却灼灼似火。殷零知晓幽崇这是生气了,可她非但一点不怕,甚至有些洋洋得意。   让你装失忆,让你答应做他人的驸马,现下便要让你知道,看着自己辛苦种的大白菜,爬出墙外是什么感觉。   这般一想,殷零使坏的心思便更盛了。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,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黯然道:“师,师父,你怎么在此?”   宋世顿时惊呆原地。   “他,他是你师父?”   “嗯……”殷零佯装伤心地点了点头。“曾经因为师父,我被赶出家门,可之前相遇时,师父分明说是认不得我了。原来,原来是因为当上了驸马。也怪零儿不好,现下身后无依无靠,难怪师父将我当成累赘,不敢认我。”   她越说越伤心,险些让自己入了戏,那愤恨直视的眼神,令幽崇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。   “姐夫,这便是你收养的小女娃?那今日让我遇见零姑娘,可真是天赐的缘分。”   苏世喜不自胜,激动地搓了搓手,才又继续说道:“只是姐夫你也未免太过狠心,怎么舍得让这般可人的小姑娘流落在外,她这么娇小可怜,若是遇见了坏人可怎么是好。”   “就是就是!”殷零疯狂点头,心下却是暗自腹诽道,你不就是最坏的那个,可真能装。   幽崇难得一见地涨红了脸,他平日里话就少,现下更是薄唇紧抿地想了许久。   “解了蛊毒后,我的记忆尽失,着实是想不起这个小姑娘。所以,姑娘,你还是回去吧,莫要在此逗留了。”   “我不走,当初为了你我都同父亲闹翻了,而且现下烟姐姐也回了玉狐宫,我没地方去了。”殷零委屈巴巴地低着头。   “那时我是为了救你才和父王有了争端。所以在我找到落脚之地前,你得负责。”   “我……”幽崇心里苦不堪言。待一切处理妥善,负责一辈子他也愿意,可现下,这是个吃人的地方,殷零不能多留。   他自然知晓殷零是故意的,可这小丫头突然变得这般固执,让他顿时觉得失控。   “师父的话也不听了?”幽崇一脸严肃地淡淡说道。   曾经只要说出这句,殷零便会乖顺得像只小羊。可今日待他说完,殷零仍是一脸玩味地盯着他笑。   “反正你都失忆了,也否认了我是你的徒弟,既然如此,你就别管我了。况且,这次是大皇子让我留在这里的,大皇子,你说是吧?”   她理直气壮地看向宋世,见他忙不迭地连连点头,这才满意地咧开了嘴。   “驸马,既然你已经忘了零姑娘,那就当是本皇子将她请来作客,就别再赶她走了。”见幽崇面色不善,宋世即刻做起了和事佬。   “我乏了,就先回去休息了。”见幽崇还想争辩,殷零故意打了几个哈欠,又悄悄对他做了个狡黠的鬼脸,才转身进了那座略显荒凉的寝宫。   寝宫内比外表看起来更为破旧,除了一张红木雕花床,就只有一副摇摇欲坠的桌椅立在正中。   殷零犹豫着不知如何下手。正四下寻找工具时,便见大皇子带着几名侍女和管事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。   “你们将这里好好洒扫一番,另外,将这些旧的床榻桌椅都给我换了,再添置些新的用具。”宋世神气活现地朝下人吩咐道。   待一切交代妥当后,他才回头看向殷零。   “零姑娘,若你还有什么需要,直接吩咐他们就好。平日想吃什么,也可告诉小厨房的厨娘,就把此处当成自己的家,有我在,没人能赶你走。”似是怕她被幽崇的话影响,宋世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殷零。   “谢过大皇子。”殷零敛眉点头,向宋世福了福身。   一番修整后,寝宫焕然一新,她支开身边安排的小宫女,牢牢地将门户落了锁。   方才同幽崇置气时,倒不觉得害怕,现下暮色四合,万籁俱静的气氛倒是让殷零有些毛骨悚然。   天色渐暗,殷零本想趁着夜色出去探探,可刚踏出房门,即刻便被吓得缩回房中。   不知是不是错觉,她总觉得这里阴森诡异。天边分明银蟾高悬,却无法照亮脚下的路。   四周环绕着悚人的呜咽声,高高低低,不知是动物的哀啼还是虫鸣,在这静逸的夜里,显得分外刺耳。   殷零赶忙将厚重的桌椅移至前方,吭哧吭哧地将门牢牢顶上。   房中的物什都是新的,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,她百无聊赖地玩着烛火,才刚平静,便听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。   那声音仿若指挠,顿时便让殷零汗毛直立。   “谁,谁啊?”殷零壮胆开口。   “是我,宋世。”门外响起宋世压抑的嗓音。   半夜三更的,他来作甚?忆及宋世猥琐的模样,殷零即刻蹙起了眉头。   “我已经歇下了,敢问大皇子有何事寻我?”   “你开门再说。”虽已明确拒绝,宋世仍是不依不饶地坚持着。   “太晚了,若是大皇子有什么事,就这么说吧。”殷零的额头沁出细汗,自己并未同他交过手。若是这般鲁莽地开了门,不知会发生什么。 第100章 夜闯香闺   “在门外怎么好说,零儿还是乖乖把门打开,可好?”宋世的声音愈渐高昂,不消多时,更是激动地锤起了门。   他不死不休的架势令殷零烦不胜烦,只得哗地推开桌椅,将门一把拉开。   门扇刚启,宋世便闪身而入,险些将殷零推了个踉跄。   “找我有事吗?”见他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,殷零顿时有些后悔。   宋世也不急着说话,只是毛手毛脚地执起殷零的手,便往她的身旁靠近。看她不适地挣脱躲闪,宋世并不理会,仍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上。   “零儿……”他呼出的气又热又痒,令殷零不自在地打了个哆嗦。   “宋公子,哦不,大皇子,我们萍水相逢,唤我的闺名不太合适,还是唤我零姑娘便好。”殷零尴尬地推辞。   “合适,换个身份不就合适了,你看,我们羽灵族可好?”宋世丝毫不让,仍是一脸艳色地问道。   “好,人杰地灵。”   “那,这个羽灵宫可好?”   “好,金碧辉煌。”   “那,本皇子可好?”   “好,温柔儒雅。”   “那,嫁给本皇子可好?”   “不好!心有所属。”殷零铿锵有力地拒绝道。   宋世这才敛起方才的和善,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。   “那你可知,本皇子最喜欢的就是夺人所爱,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小美人。”他终于不再伪装,凶相毕露地立于殷零身前。   “略有耳闻。”见宋世如此,殷零也懒得再装,抬手便要摘下云素钗。   只是刚一触及,便被一道黑气射中手腕,金钗应声落地,让殷零顿感吃痛。   说时迟那时快,正欲躬身时,那团黑气瞬间绕满殷零全身,由破碎的烟雾,慢慢变成一条条令人胆寒的细蛇。   她的手脚被缚,拉扯着想要挣开。而那蛇头则是弯弯曲曲地爬上殷零的玉肩,在脸侧滋滋吐着蛇信。   缠绕之处透着刺骨的冰冷,令人无法动弹。而宋世大手一挥,蛇身便紧紧缠上殷零的脖颈,令她险些窒息。   他一脸不屑地捡起地上的云素钗,用嘴吹了吹,重新戴回殷零发间。   “听闻,你有一支神器品级的法杖,想必就是这个吧?”宋世一脸戏谑地欣赏着钗身,带着薄茧的大手却不老实地落在了殷零腰上。   “现在金钗就在这,你取来打我啊,哈哈哈。”   他张狂的笑声令殷零气急,只能默默地在身后拢指运气。   幸而从小睡惯了寒冰床,一条刺骨的冰蛇还难不倒殷零。她唇角微微扬了扬,身上便如烙铁般施放出巨大的热量,将缠绕的团团黑气尽数焚毁驱散。   “谁说我要用法杖了,我徒手就能打你。”说罢殷零一个抬掌,宋世便狠狠后退几步。   他意外地抹了抹唇角溢出的血,面上非但不怒,反而露出令人不适的笑容。甚至兴奋地连连抚掌,眼中迸射着狂热却贪婪的光。   “好!好!我要的便是这样的女子!知道我的太子妃位为何一直空缺吗?那便是为你而留的啊!从未有人这么对我的胃口,只要你乖乖在我身边,就算是天上的月亮,我都给你摘下来。”   “呲,那你倒是摘啊。”殷零面带嘲讽地嗤笑出声。   宋世脸上顿显尴尬,却还是许着那些殷零并不在意的尘世浮华。   “只要你留在我身边,金银珠宝,秘药神器,但凡你想要的,我都可以亲手为你奉上。”   “真的?只要我想要,你都可以亲手奉上?”殷零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。   宋世心道有戏,忙不迭地点头称是。   “那是自然,君无戏言,只要你一句话,我便什么都可以给你。”   “那你亲手把你爹的人头给我奉上。”殷零笑意盈盈,语调却是冰冷如霜。   宋世顿时怒目圆瞪:“放肆,你这是大不敬。若你想要的是皇位,待我继位登基,你一样是皇后,何必急于一时。”   殷零眼底透出深深的鄙夷,她还以为宋世会冲上来同她拼命,谁知这大皇子当真是缺根筋,都这时候了,想的居然还是美色。   那若是用美色稳住他,可会探出先皇和先皇后的下落?   不行不行,殷零狠狠摇了摇头,若是要委身与他,还不如去死,好人好事可不兴这么做。   思想挣扎间,宋世已经悄悄靠近,他将殷零狠狠推向床笫,复又召出一条新的绳索将她重新捆紧。   “又来?有完没完。”殷零气急地踢了宋世一脚,未待缩回便被他牢牢控在掌中。   他坏笑着脱去殷零的鞋袜,用指尖轻触那白嫩的玉足,殷零恶心得几近作呕,只能愤怒地聚气运功,试图挣脱那死死缠在腕上的束缚。   “别费劲了,你可知,这条仙索助我拿下了多少美人的清白。你乖乖的,也好少受些苦。”宋世俯身上前,双肘微屈地支撑在殷零上方。   “禽兽,你这般下作的模样当真是丢尽了羽灵族的脸。”殷零肆意开口辱骂,双眸却开始愈渐转红。   她疯狂地扭动挣扎,这道仙索甚至控制了她的内力,让全身的气脉紊乱得无法正常施法。   “别扭了,小美人,再扭哥哥就忍不住了。”宋世手上稍一用劲,殷零的前襟便蓦然撕毁,殷红的绸缎兜衣乍然显现,衬得殷零的雪肌如霜,更是玉白刺眼。   “啊!师父,救我!”事到临头,方才再嚣张的小姑娘也顶不住了,疯了般地尖叫哭喊。   宋世冰冷的手指已经抚上腰骶,那张令殷零厌恶无比的脸也开始慢慢向身前靠近。   “零儿!”木门应声而破,不知是承受了多大的力量,才会令它如此惨烈地破成碎片。   幽崇双眼赤红地盯着交叠的二人,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在那一瞬间凝固,殆尽。   他飞速窜至宋世身前,将他一把拉起,又用尽生平最大的力量,将其一掌打出门外。   这一掌到底有多狠,据说太医为宋世医治时。甚至在他的前胸见着了那道鲜红的掌印。   因着没有防备,又被欲念所惑,他险些被幽崇震碎经脉,连骨头都断了好几根。   幽崇顾不得理会宋世,而是焦急地来到殷零身旁。只见他的小姑娘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双手被仙索牢牢地缚在身后。身前的衣裳破裂尽敞,露出的兜衣让幽崇的眸色又更暗了几分。 第101章 脱险   他愤怒地拉过锦被,将殷零完全包裹。接着将吓坏的小姑娘打横抱起,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。   宋世一动不动地躺在门外,显然是被那一记重击打得昏迷不醒。   幽崇则是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,口中轻蔑地吐出了“废物”二字。   殷零从未见过幽崇骂人,此时看在眼里,只觉师父连骂起人来都这么好看。   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,直至闻见那令人安心的气味,才缓缓静下心来。   幽崇的寝宫就在近旁,除了两名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男侍,便再也没有其他下人伺候。   他让身旁的男侍屏退,又将房门牢牢关紧,才将怀中的小姑娘轻轻置于床榻。   “师父……”见幽崇黑沉着一张脸,殷零只能可怜兮兮地撒娇道。   “为什么要来,为什么不听话?方才若是我不在宫中,若是无人可以伸手搭救会发生什么,你想过吗!”幽崇的脸色未有转圜,而是愈演愈烈地更为愤怒。   殷零自知理亏,却仍是一脸不服气地急吼:“凭什么你就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,凭什么你就可以独自涉险,你来之前知会我了吗?你说认不出我的时候,良心就不会疼吗?”   从前殷零可不敢这般顶嘴,今日又是气恼,又是羞愤,还被宋世吓得不轻。顿时就如多生了个胆子,放飞跋扈得不行。   “还不快给我松开,也不知那禽兽用这绳索害了多少姑娘,就别让那宋世落在我手里,否则我非把他人道了不可。”小姑娘气得腮帮微鼓,说出的话却更是戳疼了幽崇。   此番玲珑出宫几日,原是让幽崇陪伴在侧,却被他寻了几多借口脱身。   只因他得知殷零来了羽灵城,便一直在城中候着,若非如此,今次就真要毁在那禽兽手里了。   幽崇心里一阵后怕,面色清冷地扯开殷零身上的被褥。方才被撕裂的外裳尽敞,随着锦被松松垮垮地直接滑落。   身上只余那件红色兜衣,大片肌肤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,让她起了一身细细的寒毛。   “你在做什么,先解开我啊。”殷零羞赧不已,连脖颈都透着粉嫩的红。她低头不敢直视幽崇,只将身子狠狠趴向方才散落的被褥。   虽挡好了前方,却是后方失守地露出一片玉白的后背,殷零气恼地想要惊呼,还未来得及开口,便被幽崇用大手轻轻捂住了嘴。   身后之人欺身而下,肌肤传来指尖轻柔的触感,令殷零战栗不已。   “说,他碰了哪里?”幽崇的声音异常暗哑,语气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愤怒。   “这里?”薄唇掠过后颈,又缓缓向她粉嫩的耳垂拂去。“还是这里?”   他的声音宛若鬼魅,危险又惑人地令殷零一片混沌。气息扫过耳畔,殷零疯狂摇头,却因唇间的禁锢,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呜声。   她的眼中沁出细泪,仍是不管不顾地扭动挣扎。只是她的动作越大,幽崇的喘息便越发急促,直至将她的小脸转向自己,覆上唇瓣的香甜。   “没,没有,他没有对我怎么样,师父,你别生气。”殷零扭头哀声祈求,险些撞碎幽崇的理智。   看着殷零因挣扎而磨破的手腕,终是让幽崇清醒了几分。   他沉沉叹了口气,只一抬手便轻松将绳索斩断。接着又无奈地伸手念咒,用两指覆上殷零腕间的伤口。   不消多时,伤口便痊愈如初。殷零惊讶得合不拢嘴,一脸好奇地轻抚原处:“这是什么法术,为什么没教过我?你吃独食!”   她一脸凶巴巴的模样令幽崇又爱又恨,可自己的小姑娘,他又能拿她怎么办。幽崇只得吹熄了燃烛,将殷零一把裹进被窝。   “睡觉……”   “你放我回去,我回去睡。”   怀中的小身子仍是不自在地蛄蛹,令幽崇不耐地沉沉出声:“你的门已经被我毁了,宋世还躺在门外,你想去便去吧。”   想到门口的“禽兽”,殷零顿时歇了心思,乖巧地缩进幽崇怀中。   少女的馨香闯入鼻尖,令幽崇一夜无法安眠。没良心的小姑娘倒是睡得香甜,时不时砸吧砸吧小嘴,蛄蛹着往他心口更贴近几分。   晨曦微现时,殷零才缓缓睁开了眼,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幕令她有些伤怀,不禁酸了酸鼻尖。   那些幽崇不在的日子里,她分明已经变得坚强,果敢,能够独当一面。   怎么一旦回到他面前,自己便又成为那个娇弱胆小还喜欢哭鼻子的小姑娘。   无名氏的那一声声君主,怕是要错付了。   殷零轻手轻脚地起身,瞥见身旁散落的仙索,便小心地将其团好收起。错的是人,又不是这个宝贝,犯不着跟一根绳子置气。   只是宝贝也得跟对人,省得落入宋世那般的纨绔手里,不知又会荼毒了谁家姑娘。   刚把绳索收好,幽崇便蹙着眉头醒来,他伸手拉过殷零,心里想着的都是要如何同她算账。   想了半晌,不过是沉沉吐出一句:“晚些,我便找人送你回去,你收拾收拾。”   “我不回,要走一起走。”说完殷零就觉不妥,幽崇还有国恨家仇未报,怎可跟着自己回去。   她赶忙补上一句:“都不走,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。”   幽崇眼中尽是无奈,只得轻声哄道:“发生了昨日的事,你认为你还能留在这吗?就算让你留下,该有多大的危险,想过吗?我不能时时护着你,你在这,只会让我更加束缚。”   “你这是嫌我累赘了?”殷零眼角微红,激动地脱口而出。   “不是,你为何总是这般……”   “不是什么不是。”未待幽崇说完,殷零便急忙抢话:“自桃祈出现那会儿,我便知道自己是你的累赘,当时贸然下山并非是我置气,而是我没有自信。她是公主,我不过是个孤女,我能给你什么。   现在,我有了自己的皇族,有了可以辅佐你的兵力。可即便如此,为何你还是不愿将我留在身边,与你一同分担。”   幽崇的神情怅然若失,说出的话语却是温柔至极。   “你从来就不是累赘。”   “当初捡回你时,本想将你托付他人。因为我走的是一条复仇的血路,不能让你陪着同行。初见时的你,又软又可爱,娇小得像一个肉团,我就想着,照顾两日,就两日,两日后,我便送她去更好的人家。可是两日后,你对我笑,我又舍不得了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祝大家新年快乐!恭喜发财!耶! 第102章 抓奸   这些他从未对殷零提过,目光深情又缱绻。   “我也希望你如寻常人家的姑娘那般,单纯又天真。更愿你永远都不懂那些阴谋诡计,能够平安喜乐地生活。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,便总有一日会懂。终归还是我太自私,将你带入了这个险局。”   他一口气将话说完,便沉默着不再言语。   殷零心软得一塌糊涂,只能娇滴滴地撒娇道:“那你就不认我了吗?”   “认,只是想着待一切都处理好后,再来接你。”   “当当……不用你接,我这不是来了吗?”殷零笑嘻嘻地在他面前耍宝。   幽崇蹙了蹙眉,只觉方才的话都白说了。   还未来得及继续劝阻,门外便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声,随着嘈杂愈渐逼近,门板也被急促地疯狂敲响。   “幽崇,你给我开门!”玲珑的声音失了当初的温柔娴静,只剩泼妇般的张扬和跋扈。   殷零震惊地看了幽崇一眼,将声音微微压低:“这是玲珑?她也失忆了?我怎记得她原来不是这般脾性。”   幽崇无奈地笑笑,曾经的玲珑确是大方有度,不曾大声言语。许是现下觉着已经达成目的,也就有些不管不顾地失了耐性。   “那日我在市集看到你们,他们都说你是玲珑的驸马,怪不得要赶我走,原来是怕我扰了驸马爷的姻缘。”殷零突然想起这茬,双眼顿时泛起泪光。   幽崇不知所措,却又心虚得有些瑟缩。   “你分明知晓不是那样,我装失忆,假意妥协都是为了方便在此筹备。”他只得在殷零耳边耳边轻声解释。   殷零耍赖般地扁着嘴,仍是咄咄逼人道:“我告诉你,就算是假的,但只要你们成了婚,我们就完了。老东西,你若是敢,你就去,我马上回去嫁给慕冥,嫁给我表哥也行。反正你也不要我了,跟谁都一样。”   幽崇有些无奈,却只能叹气哄道:“我是不会同她成婚的,你放心吧。”   即便如此,殷零仍是固执地扭开头。她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人,可只要到了幽崇面前,就会变回那个耍赖撒娇的臭小孩。   “我不信,除非你让我留在这。”她伸手勾下幽崇的脖颈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唇覆之,在上方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迹。   接着,她又拿过桌上的匕首,将幽崇的大手一把拉过,划开一个不显的伤口。   殷红的鲜血急急溢出,她一边念叨着别浪费了,一边将指尖的鲜血抹上凌乱的床褥。   幽崇这才知晓她在做什么,顿时红透了耳根。他依稀记得自己从未进行过这种“教育”,不知这小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。   “谁教你的这些!”幽崇顿时板起了脸。   殷零不在意地摆摆手:“先别管这个了,你未婚妻都要把门敲穿了。”   她将幽崇的前襟拉得凌乱,又把自己的头发扯了扯,才一脸坏笑地示意开门。   敲门声愈演愈烈,刚一打开,玲珑便因施力过重而仓惶向前扑去。   幽崇并未接着,而是向一旁闪了闪身形,故而无处搀扶的玲珑,只能被迫给他们拜了个“早年”。   “妹妹怎敢受姐姐如此大礼。”殷零憋着笑意向趴在地上的玲珑福了福身。   “你!”玲珑恼羞成怒地仓惶站起,还未站稳,便抬手直直指向殷零。   “你为何在我夫君房中。”   殷零不悦敛眉,方才唤的还是幽崇的名字,怎的一见她便改了口。   “昨晚你的弟弟想对零儿下手,我便将她带来了这里。”幽崇面色倘然地答道。   殷零此时心里吃味,一脸赌气地盯着幽崇。直至确认他的脸上并无慌乱和心虚,才稍稍安下了心。   “我弟弟看得上她,是她的服气,怎的还不能碰了?她可是将桃祈的男宠都抢回了府中,谁知已经有过多少个男人。”玲珑死死盯着幽崇脖颈上红痕,双眼赤红得骇人。   见她如此沉不住气,殷零只觉好笑。   “当时城中爆发美人面事件,多少无辜的女子遇害,最后查明是桃祈被蛊反噬所为。只是啊,我除害的时候,并无外人,玲珑公主又怎会知晓那些男子是桃祈公主的人?”   “我,我也是听说的。”玲珑突然有些慌乱。   “哦!那可是隐匿在暗处的死士,又怎会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,呵呵。”殷零皮笑肉不笑地有意调侃。   玲珑的脸越发涨红,只能岔开话头继续吼道:“现下说的是你为何在我夫君房中,给我扯那些劳什子作甚!”   殷零自是不愿相让,也是急吼吼地愤然出声:“你们尚未成婚,他怎就成了你的夫君?”   以前不知缘由,总以为是幽崇负了玲珑,所以万般忍让。现下玲珑的恶行呼之欲出,若非想起幽崇正装着失忆,殷零险些就要将玲珑做的那些坏事一一述之。   目前还是先留下来要紧,既然幽崇认下了这个未来驸马,便一定有他的打算。   殷零即刻敛了敛心神,一脸委屈地看向床榻:“师父,我可是清白的,你已经亲自验过……那些话,你可不能轻信。”   她脸上透着红晕,说罢立时用帕子捂着脸偷笑。   玲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顿时便被丝绣床褥上那一抹刺眼的煞红刺激得失了理智。   “我要杀了你!”她疯了般地曲起五爪,向殷零的方向愤怒袭来。   殷零还未放下手中的绣帕,一时疏忽,险些被玲珑一掌击中。   “够了……”幽崇徒手将招式拦下,让玲珑眼中的伤痛又更深邃几分。   她置疑地看着幽崇,探寻许久,才颤抖着问出一句:“你恢复记忆了?”   幽崇摇了摇头,仍是不愿答话。玲珑何尝不知幽崇可能是在做戏,可那又如何,只要得到了他的人,其他的一切,便都不在话下。   她有着世上最强大的蛊术,只待二人洞房,便可将幽崇的心一辈子绑住。   做戏便做吧,看谁玩得过谁。   玲珑顿时软了声线,恢复曾经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。   “那,你还会同我成婚吗?”她低头垂泪,似是做出了天大的妥协。   幽崇敛眉点了点头,双拳却是不自觉地握紧。   “我虽什么都想不起,却还是对这位姑娘一见钟情。若你可以护她周全,我们便还是可以筹备成婚。”   离成功只差一步,他不能半途而废。但零儿现下也已入了局,他便要拼尽全力,护她周全。   幽崇歉意地看着殷零,却见小姑娘也在怒气冲冲地瞪着他。 第103章 诡异的羽灵宫   本以为玲珑会拒绝,谁知,她竟什么也没有说,掉头便往宫外走去。  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,控制不住即刻就对殷零出手。   房中只剩幽崇和殷零二人,他们相对无言,一脸茫然地面面相觑。   “她这是想通了,还是憋着什么坏心思?”殷零惊讶问道。   幽崇又怎会知晓玲珑的心思,只能漠然地摇了摇头:“她不是这般妥协之人,一定是留了后手,近日你我都要小心。”   二人说着小话时,玲珑已怒气冲冲地去了宋世房中。见宋世仍是没用地躺在床上瞎哼哼,更是气得想要将他直接了断。   “你为何要把那祸害带回来?便宜没占到不说,还把我的驸马也搭了进去。”只要想到那抹殷红,玲珑就恨不得将殷零碎尸万段。   “待到大计完成,我便将她卖去勾栏,我倒要看看那小蹄子能翻出什么样的浪。”玲珑眼中泛着滔天的恨,令宋世有些不明所以。   “你的意思是,驸马对零儿下手了?”他满脸惋惜,似是失去了什么心爱的宝贝。   玲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,气得直直翻了好几个白眼。   “虽有些可惜,但我拐回来的女子中也不乏人妇,所以,问题不大。”宋世丝毫没有注意玲珑的眼神,仍是一脸陶醉地继续说道:“那女子可真是个尤物,长得极美不说,便是那功力和一身的泼辣劲,都与其他女子不同。”   玲珑一脸鄙夷地坐上床沿:“她本就是幽崇的相好,我好不容易将她甩开,你又给带回来了。目前我也不知幽哥哥到底几分真几分假。但只要我们洞房,便可给他下母亲教于我的绝情蛊。”   “ 绝情蛊?既然都绝情了,凭何爱你?”宋世一脸看不懂的表情。   “ 此绝情非彼绝情。”玲珑嫌恶地看了宋世一眼。   “ 此蛊惑人心魄,让男子只对一人钟情,若是做出任何不忠之事,便会爆蛊而死,气绝身亡。重点是,先从那处开始爆哦!”她邪魅地往宋世身下瞥了一眼,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。   “女人真可怕。”   玲珑继续笑着说道:“ 不然你以为父亲为何坐到这个位置却没有任何后妃。”   “莫非是母亲?”宋世又向床里缩了缩身子。   “可惜此蛊只有洞房花烛时才可施放。所以你把那个小蹄子给我看好了,别让她作妖。还有,你暂时不可动她,待到我和幽哥哥成婚之后,自然会将她赏赐予你。”   这厢二人还在上演着姐弟情深,那厢幽崇和殷零便尴尬地对上了眼。   “你查出真正的帝君帝后在哪儿了吗?”最终还是殷零先打破沉默。   幽崇摇了摇头:“虽不知道具体位置,但应该就在宫里。只是神树似有异常,这长势,显然有些不对。”   “是何不对?”殷零还未见过那棵神树,也是惊讶地抬起了头。   “记得儿时,叶片的颜色是明澄澄的亮黄,只让人觉得生机勃勃。而现下,叶片黄中带黑,特别是从远处看,仿若一树颓丧的败絮,令人深感不适。   且外人不知的是,我同父亲都与这棵树有感应,现下我感知到的便是,它的能量在大量流失,有些供不应求。”   “能量?”殷零更不解了。“是什么能量?”   幽崇点了点殷零的脑门:“我不是同你说过吗?羽灵族擅长治愈术,属木法,便是因为全族的灵气和生息都由这棵神树加持。这棵神树蕴藏着巨大的灵力,故而才会引得我族被许多魔教觊觎。”   “你同我说过?没有啊,不过我好像确实在哪儿听过这些,到底是谁说的。”殷零挠了挠头。“莫非是我记错了?”   幽崇略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:“别想了,你的猪脑袋也记不住什么。”   嬉闹间,外头来了几名侍卫和小宫女。领头侍卫向二人作了个揖后,才直起身来说道:“奉玲珑公主之命,特将毓秀宫赐予殷姑娘居住,还请殷姑娘随属下前往。”   “这,毓秀宫在哪儿?离得远吗?”殷零无助地看向幽崇。   羽灵宫着实太大,她连那日回宫的路都没记清,甚至连幽崇口中的神树也还未看到。   “不用了,你回禀公主,道是谢过她的好意。零儿是我的徒弟,在我近旁也好照顾。这宫这么大,她便住于我的配殿就好。”幽崇不容置疑地说道。   “可是,这不合规矩,更是于理不合。”侍卫首领仍是谦卑地低头抱拳。   “规矩?那我同她一起搬出去可就合了?你就按我的说的回去复命。”   幽崇说罢便牵起殷零径直前往配殿。   他的寝宫共有东西两处配殿及两室耳房,殷零选了东面的那间便兴奋地布置开来。   幽崇好笑地看看忙碌的小姑娘,脸上满是宠爱。   “莫要当成是搬家了,我们可是来历劫的。”   殷零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那你带我去看看那棵神树,说不定我与它也能心意相通。”   “心意相通?”幽崇顿时哭笑不得。“早知便让你多同夫子学几年,看你这遣词水平……”   他迈步走出宫外,殷零则是紧随其后,双眼不停地打量四周。   “这里枝繁叶盛,树丛茂密,为何却从未闻见虫鸣鸟啼,也不曾在花间见着蜂蝶嬉戏?”殷零奇怪地开口说道。   “还有,这些叶片似乎都朝向同一个位置,可是你们羽灵族的树都是如此?”   幽崇这才抬眼观察四周。   确实,这些显而易见的场景都被他一一忽略,分明就在眼前的一切,自己怎么就没注意过。   原来只当是设了结界,没有活物闯入也是寻常。可似乎并非是从设结界开始,而是自打回到这里,除了蜈蚣及蝎子等毒物,便没有在宫中见过一只正常的生物。   “走,我带你去看看神树。”幽崇霎时加快了脚步。   神树就在羽灵宫的中心位置,远远看去,稀疏昏暗的叶片确实如幽崇所言,像是一团团枯萎的棉絮。   即便如此,殷零还是被深深吸引。她缓步走上前去,抬手抚上那些深深的脉络。   头顶的云素钗开始发热,令殷零心慌不已。她只觉一团黑焰在脑中熊熊炸燃,像是神树在试图传达着什么。 第104章 玲珑的真面目   殷零的眉头越来越紧,额间也开始微微冒汗。   幽崇试图将她拉开,却觉殷零身上灼热得令人烫手。她痛苦地沉吟出声,接着,便开始低低地啜泣不止。   “疼,我好难受,别咬我的根。”殷零哭得不能自已,满脸挂满大颗大颗的泪珠。   幽崇既诧异又心疼,寻遍全身都未寻得一方锦帕,只能执起袖管将她糊得满脸的泪小心擦拭。   “零儿,零儿。”他轻轻拍了拍殷零的小脸,过了片刻,小姑娘才仿若惊醒般地软下身子。   “你怎么了,为何在哭?”幽崇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,触手所及仍是一片滚烫的蕴热。   殷零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:“我也不知,方才眼前满是狂烈的黑色焰气,他们又凶又狠,不断缠上我的四肢,用锋利的牙齿嗜血撕咬。”   说罢殷零狠狠打了个哆嗦,眼中仍是透着深深的恐惧。   “方才你说,别咬你的根,莫非是真的感应到了神树?”幽崇满眼的忧虑转为惊喜。   他俯身趴向树根旁的地面,听了一阵,却听一阵脚步正从不远处传来。   幽崇急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,作势搂过殷零。   “参见驸马。”几名侍卫慢慢走近,纷纷向幽崇恭敬作揖。   “嗯……”幽崇故作不屑和跋扈,向来人点了点头。   “驸马,此处为宫廷禁地,还望驸马莫要带与本族不相关之人来此。”侍卫仍旧没有起身,毕恭毕敬地向幽崇说道。   “她不是外人,不过,若是不合规矩,我们便先走了。”幽崇故作无谓地带着殷零离开,心里却是生出了莫名的疑团。   此处何时成禁地了?羽灵族素来以神树为荣,还从未有过如此遮遮掩掩的行为。   “方才可还感觉到其他?可有看清到底是什么在咬你?”离开侍卫的视线后,幽崇即刻问道。   殷零迷茫地摇了摇头:“除了那些黑色的焰气,就再没有其他。”   “也许和我的推测一样,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篡位,而是为了利用神树,来增强魔族的力量。”   “魔族?”殷零顿了顿。“很强吗?如果不算很强,我回去领兵将他们端了便好。”   幽崇被逗得掩唇一笑:“当然,否则我为何要步步为营,还装作失忆,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将我的父王母后救出。”   “而且,他们潜伏极深,行踪不定,我寻找了这么久,都不知他们的据点具体在哪儿。”   “找,找到我便去将他们端了。”小姑娘一脸认真的表情逗得幽崇哈哈大笑。   见他这么一笑,殷零倒是红起了脸。师父鲜少这般放肆地笑过,呃,笑得真好看。   “他们藏得太深,设在一个深谷中,且从极远的位置便开始设置结界。沿路山势陡峭不说,四周还遍布毒虫和毒物,根本无法深入。”   “哎,要是我的功力够强,我就直接给那座山推了。”小姑娘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。   幽崇无奈地勾起长指弹了弹她的脑门:“别发梦了,我们连具体的位置都没查清,你便想移山,口气还真不小。而且,谷主应该就是玲珑的母亲。”   “那你本事更不小,勾结魔族妖女,还要做人家的驸马,还不纳命来!”殷零嬉笑地跳上幽崇的背,笑声如银铃般脆响。   幽崇无奈地将她托好,满眼都是宠溺。   恰逢玲珑从旁进园,将这一幕生生看在了眼里。她急忙后退隐没身形,恨得险些将掌心抠出血痕。   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,你们尽管挥霍吧。   玲珑不动声色地原路退回,刚一进宫便泄愤般地给了身旁的侍女一人一个耳光。   侍女们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,又见玲珑跋扈地喊来身边的男侍:“去!去把上回最得我心的那名侍卫喊来。”   男侍无措地单膝跪地,俯首抱拳道:“敢问公主说的是哪名侍卫?”   他吓得一头冷汗,公主“宠幸”的侍卫那么多,也未曾听她提及哪个伺候得最好啊。   “废物!这点事都办不好,那你把长得好看的统统喊来,至于你……”玲珑嫌恶地看了他一眼。   “你就别来了。”   男侍吓得不轻,只能起身领命。待走出宫闱后,才在心里暗骂道:呸,我还不想来呢,破鞋。   这玩弄侍卫的陋习玲珑一早便有。准确来说,桃祈对死士团的所作所为就是从她这学来的。   只是现下幽崇在宫,玲珑便收敛了心性不敢放肆。但既然他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同殷零苟且,又何必再在他面前装什么纯良。   玲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,急闯闯地就要寻找一个宣泄的点。   很快,侍卫们便被带至寝宫,他们面色不虞地列成一排,如选秀的秀女般候着玲珑挑选。   虽她颇有几分姿色,但侍卫们也是铁骨铮铮的儿郎,只觉万般屈辱。  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着,惹得玲珑更加不满。   “苦着脸给谁看呢,委屈你们了?给我笑!谁笑得好看,我便留下谁,其他的,全都给我丢去喂妖兽。”玲珑不悦地摔了个杯子。   不过是几个最低等的侍从,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。   侍卫们纷纷乱了神色,开始谄媚又惊恐地笑了起来。只是这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过于悚人,让玲珑更觉心烦不已。过了许久,她才不耐地朝着两个生得最好的勾了勾手指。   “就你们两了,若是让本公主高兴,便放你们走,否则,就跟他们一起去喂妖兽。”   玲珑张狂地疯笑出声,只稍稍使了使眼色,便有潜伏的暗卫将剩余的人一一带出门外。   她抚了抚掌,被选中的两名男子即刻缓步上前,伸手拉下帘帐。   室内顿时传出旖旎的声响,让一旁候着的侍女脸红不已。   幽崇和殷零刚一回宫,宫里的男侍便急急上前耳语,他稍稍变了变脸色,接着就不紧不慢地执起殷零的手。   “走,带你看戏去,不过,一会儿要是进了内室,记得把眼睛遮上。”   “嗯?”殷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,不知究竟说的是何。   “方才那是谁?是你的人?”   “嗯……”幽崇轻轻点了点头。   “师父真厉害,这才来了不久,便有了眼线。”殷零忙不迭地胡乱夸赞。   “还有呢?继续夸。”虽不是什么大事,幽崇却觉十分受用。他捏着殷零软乎乎的小手,愉悦地向小姑娘讨要夸赞。 第105章 带小姑娘看热闹   “啊?”小姑娘愣了愣,显然没想到幽崇会提这种要求。   她转了转眼珠,又摸了摸下巴,才一脸坏笑地遣词道“老奸巨猾,道貌岸然,为老不尊。”   “这是夸?”幽崇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。   “而且,你是不是嫌我老了?我不过大你十岁出头,你便嫌我老了?”他指尖暗暗施力。   “不敢不敢,那些几百岁的都还不算老,师父你这是正当年。”小姑娘谄媚地笑着。   二人刚到玲珑房外,便听一声声的尖叫从房中传来,那声响越发高亢,似要争先恐后地穿破云霄。   尖叫中夹杂的娇吟和低喘让殷零红透了脸,乖乖地站在幽崇身后呆若木鸡。   幽崇想要伸手敲门,却殷零急忙拦下。   “别敲啊,这,多尴尬。还是说,你生气了?是来抓奸的。”她用气声轻轻说道。   幽崇恼怒地捏了捏殷零的脸:“抓什么奸,小姑娘家家的,这般容易吃醋。”   房中似是听不到外头的言语,仍在发出羞人的声响。   只听玲珑在其间恶狠狠地说道:“幽崇不过是我的一条狗,杀他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,居然还敢放肆。未当上驸马,便带着姬妾回宫,更是做出那般不堪之举,当真该死!”   “我非要让他知道谁才是主人!待我们成婚,便让他只能生生世世忠于我,眼中再无他人。”   听得这句,殷零突如醍醐灌顶,赶忙拉过幽崇低语:“她显是想对你下蛊,你得防范着些。”   幽崇轻轻勾了勾唇角:“你可将她的话听仔细了?为何不在发现你的那日便下,而非要等到成婚之时?这说明那蛊只能在洞房花烛时才可施放,难怪玲珑总是想方设法地提早婚期。”   殷零蓦地红了眼眶。   “你若是敢同她洞房,我便让你做凰城唯一的宦官!”她恶狠狠的语气让幽崇顿觉好笑,只能从身后牢牢环住她的双眼。   “玲珑,你在里边作甚?为何喊得如此大声?”幽崇还是抬手敲起了门,语气又凶又急,令室内纷乱一团。   “玲珑!开门!”见没有回应,幽崇仍是高声喊道。   床笫上的玲珑顿时傻了眼,侍女都在里间候着。而门外的守卫和暗卫,也将那些没选中的侍卫带去了秘境。   现下门外空无一人,自然无人传唤。   该死,他到底听了多久,玲珑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。赌气归赌气,毒舌归毒舌,幽崇仍是他的心头挚爱,自儿时起便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白月光。   故而,待门被强制撞开时,玲珑正一脸慌张地在搅成一团的衣物里寻找自己的贴身小裳。   见幽崇失望转身,更是胡乱扯过一件外衣,往身上一裹,便忙不迭地光脚追上。   “幽哥哥,是他们强迫我的,我是无辜的。”玲珑哭得梨花带雨。   殷零眼巴巴地望着,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。   特别是玲珑身上那件宽大的侍卫服,分毫没有遮住她颈间欢爱的痕迹。   殷零只瞧了一眼,便惊慌失措地别过身去。玲珑则是恼羞成怒地推了她一把,气冲冲地脱口骂道:“装什么装,在这显示你有多么清高吗。”   殷零毫无防备地向前倾倒,幸而幽崇眼疾手快地堪堪扶住。否则她非得亲自给大家表演个青蛙趴。   “我竟不知,天不怕地不怕的玲珑公主,还会在自己宫中被侍卫强要了清白?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。”幽崇满脸不屑地嘲讽道。   “我更不知,我竟是你养的一条狗?你倒是捏死我试试。”他眼底尽是失望,不顾玲珑的哭喊拂袖而去。   方才嘴上有多厉害,现下玲珑的心里就有多慌。她忿忿地打了侍女两个耳光,便盛气凌人地开口骂道:“驸马来了也不知道通传吗?要你们何用,全都给我拖去喂妖兽。”   “公主饶命啊,公主,是您让我们在屋中伺候的啊,公主!”侍女哭喊着被拉走,而两名侍卫也赶忙穿上衣服落荒而逃。   玲珑摔尽了屋中的物什,仍是觉得毫不解气。自回宫后,幽崇就不曾来过她的寝宫,今日偏生就这么巧,还带了殷零个小蹄子,让她看尽了笑话,真是可恨。   玲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,只能泄恨般让下人哗哗跪了一地。   殷零回宫后仍是双颊通红,一脸羞愤地怨怼道:“你抓奸还拉着我作甚?当真丢人。”   她尴尬得脚趾蜷缩,不知幽崇究竟是怎么想的。   幽崇一脸平静地喝了口茶:“早就让你闭上眼睛,谁知你看得比谁都认真,现下反倒是来怨我?”   他脸上满是戏谑的笑,让殷零脸上的红晕更甚。   “我怎知晓她和桃祈有相同的爱好。”   “当时你身上的蛊便是桃祈下的,但方法和蛊引都是玲珑教予她的。她彼时借我妹妹的名义与桃祈接近,只说是不愿让你当她的嫂子,让桃祈加害于你。还有,这茶不如你煮的好喝,去给我烹一壶新的。”幽崇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。   “喝什么喝,就是说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是玲珑做的?桃祈对我下蛊的时候,玲珑都还未回来,既然你知晓,为何还让她回府。”殷零愤然说道。   幽崇无奈地替她顺了顺毛:“我岂会知晓,那时我昏睡不醒,怎么会有查的时间,这些都是从美人面发生后才查到的。小没良心!也不想想我是替谁接的蛊。”   殷零这才不好意思地问道:“你也知道美人面?那你当时也在城中?”   幽崇点了点头。   “略有耳闻。恢复记忆后,我的身体一直孱弱,便租住在城中的一处宅子。说来,离你并不算远。那时,玲珑便行迹诡谲,时常夜半乔装出门,且有时一走便是十天半个月。我觉着好奇,就偷偷跟了几次,发现她去的,就是桃祈的公主府。”   “你和她同住?离我不远却从未找过我?你可知道我那段时间有多难过!”殷零狠狠扯着幽崇的前襟质问。   “自是分开住的,别乱想。不来找你就是不愿将你带入危险,我既装了失忆,便是同你撇清了关系,好与她一同回来羽灵宫。磨了这么久的剑,也是时候出鞘了。”   “那玲珑就不曾怀疑你吗?”殷零只觉玲珑不是那般蠢笨之人。   “她自是怀疑,所以后来又重新给我下了一次蛊。” 第106章 玲珑过招   “啊?”殷零紧张地掰了掰幽崇的眼睑,一脸担忧地问道:“那你到底中蛊了吗?”   幽崇轻轻瞥了一眼,根本不想说话。见小丫头仍在身后穷追不舍,才一脸无奈地回头说道:“若是我中了蛊,估计早已遂她所愿,同她成婚了。你方才问我为何要去揭如此难堪之事,便是想拖延婚期。”   “其实,我们的婚期,已经定在下月初六。我要在那之前寻到父母,再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。”   “下月初六?那也不过半月有余。”殷零低落地喃喃道。   幽崇轻轻别过她的头,仍是温柔地耐心劝慰:“不用担心,此次她做了这般难堪之事,便是让我有了推辞的借口,起码,可以再推迟一些时日。还得多亏你刺激了玲珑,否则,真到了婚期,我又得想其他办法。”   殷零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,心里却仍是着急得不行。   天黑入夜,她偷偷换上黑色的夜行衣,便悄悄从偏殿溜了出去。   暮色下的羽灵宫仍是那般诡异,特别是这无星无月的夜里,令四周的环境更为恐怖。   殷零蹑手蹑脚地在树丛间穿行,时不时便被巡夜的守卫吓得不敢动弹。走走停停地穿梭许久,直至夜深,才艰难地来到神树周围。   夜晚的神树比白日更为诡谲,远远看去,就像一个挣扎的影子,伸展着四肢撕扯哀鸣。   殷零左顾右盼了半天,直至确认巡夜的守卫已经走远,才一脸急色地向神树走去。   她学着幽崇的样子,打开神识,趴在地上听了许久。虽没有听出特别大的异常,却仍是感觉地底存在着一个巨大又未知的所在。   殷零察觉有异,便还是起身上前,试图在树旁寻找其他线索。只是她刚向前探出手去,便被一团黑雾重重围困,将其束缚其中。   “这又是什么?为何总是如此黑蒙蒙的。”殷零不悦地挥动双臂,试图挥散这浓密的雾气。   只是这些黑烟非但不散,还如当初宋世施放的术法那般,幻化成一条条光滑细长的小黑蛇,将殷零紧紧束缚在旁。   “怎么又是这把戏!”殷零轻笑出声,只一转手便让那些小黑蛇瞬间焚成黑炭。   四周传出焦燃的气味,让殷零不禁咂了咂嘴:“烤过头了,也不知道这蛇肉好不好吃,真可惜。”   话音刚落,烟气再度袭来,故技重施般缠了殷零一身。她兴奋地控制了力道,不紧不慢地在腕间微微使力。   故而待玲珑赶来时,殷零正兴奋地施法炙烤着身上的小蛇。   见玲珑气势汹汹地领着一群护卫,便知这怪奇的术法应是她的得意之作。   她抬手向玲珑挥了挥,脸上满是愉悦:“姐姐快来,闻闻我烤的蛇香不香。”   虽没想过能就此困住殷零,但在自己面前将蛇烤了也未免太过嘲讽。玲珑狠狠咬了咬牙,倒是连假笑的心情都没有了。   她面色肃然地看着殷零,仍是一脸威严地怒喝出声:“此女乃外族人士,却几次三番进犯本族禁地,将她拖去黑牢关起来。”   急了,她急了。殷零兴奋地搓手手,气急败坏才会露出马脚,她得抓住这次机会。   殷零装腔作势地往玲珑面前一站,仍是不卑不亢地高声应道:“我是大皇子亲自请回的客人,是师父的徒弟和未来的妻子,更是凰族唯一的帝姬。把我关进牢里,你可是想好了?”   中间那句殷零本羞于开口,但为了彻底激怒玲珑,只得用这般宣誓主权的言语来刺激她。   玲珑气恼难当,曲起五爪便向殷零直勾勾地冲去:“谁都不许过来,看我今日不亲自撕了她的嘴。”   殷零左右闪避着攻势,仍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嘲讽着:“你看看你,那爪子,一看便是妖女,你就这么喜欢找我的麻烦,当心我不让师父娶你。”   “他本就是我的驸马,需要你让?”玲珑更是气急,她险些将自己绊倒,只能撒气般地对一旁的护卫吼道:“你们瞎了吗?不会来帮忙?”   护卫心里委屈,明明就是你说不许过来的啊。   可他们哪敢顶嘴,只能着急忙慌地拔剑出销,纷纷加入二人的战局。   “方才还说同我单挑,这么快就不行啦?你是空长了年纪,没长本事呀,怪不得师父不喜欢你。”   殷零上窜下跳地四处闪躲,一边保持着安全距离,一边不遗余力地嘲讽着玲珑。   玲珑气得五官都扭曲了,殷零分明只是闪躲,连招式都没放,就把他们耍成这样,当真是小看了这个丫头。   宋世方才听得声响也来凑了个热闹,此番见殷零神气活现地溜着几人,更是兴奋地拍起了手。   “零儿加油,零儿加油!”   玲珑气得七窍生烟,急吼吼地朝宋世骂道:“你再多说一句试试,收拾完她我便来撕了你的嘴。”   宋世顿时往后缩了缩,炙热的眼神却仍是紧紧跟随着殷零。   “大皇子,你这么温柔,姐姐怎会如此凶悍。”殷零继续挑拨道,她本不擅长阴阳怪气,但听得多了,自然也便学会了。   “死到临头,还敢多嘴。”桃祈的愤怒已经到了临界点。越是如此,她的招数便越狠,让殷零顿觉吃力。   她本想召出云素钗,却不愿在玲珑面前暴露了实力,思来想去,只得浅浅抬掌,向侍卫所在的方向狠狠摧出一颗火球。   火球应声而起,行进的轨迹又急又凶,让众人猝不及防地挨了个正着。   见侍卫们哎哎呀呀地躺在地上叫唤,宋世眼中的惊喜又更盛几分。他刚想劝下玲珑,便见她抬手摇起了腕间的铃铛。   宋世认得,那是母亲的招魂铃。可摇铃召唤大批强力阴兵,让其为自己舍身作战。   他们并无实体,故而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,只需在平日以阴气充盈招魂铃的力量和生息便可。   “多大仇啊,用这个。长姐,你别伤了她。”宋世来不及阻拦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玲珑摇铃念咒。   自那次花钿会后,殷零鲜少与人斗法,故而也只是好奇地看着玲珑。   直至听得宋世骇然出声:“零儿,你快跑,你斗不过她的。” 第107章 不经打的玲珑   “哦?”殷零驻足原地,仍是好奇地看着玲珑。   玲珑往日做的都是面子功夫,险些让殷零以为只有挑拨离间和耍心机才是她的强项。想来这么久,除了画舫那次,还真没见玲珑出过招,当真藏得够深。   随着铃声的越发急促,玲珑身后开始慢慢浮现一群身影。对,不是一个,不是一双,而是一群。   他们初初还如薄雾般模糊透明,不消片刻,便幻化成一个个精兵,铁壁般围绕在玲珑身前。   阴兵身上穿着钢盔铜甲,但从裸露的地方不难看出,铠甲里包裹的都是一具具形容枯槁的骨架。   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漏着两个空荡荡的黑洞。即便如此,却还是一动不动地齐齐看向殷零。   殷零本就害怕这些鬼里鬼气的东西,现下站了这么一排,更是让她不自觉地有些发怵。   她故作镇定地站稳了身形,刚想“夸夸”对方以多欺少,便听玲珑声线尖锐地开口发令:“都给我上,杀了她!”   阴兵看起来虽然笨拙,却是以极快的速度向殷零冲来,见她慌不择路地向后躲,更是一边发出奇怪的吼声,一边穷追直上。   “机灵点,杀了她!”见殷零无措闪躲,玲珑就更得意了,她直接从身上掏出一柄玉扇,便朝殷零的方向直直攻来。   “放弃吧,我手中的是月影扇,与幽哥哥的月轮扇乃是一对。这可是当初幽崇的父亲亲手赠予我们的,我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,你这小丫头,对我造不成威胁。”   玲珑嘴上说的得意,使扇的手法却是生疏得很。   “你挥得小心些,省得伤着自己。”殷零嗤笑着看她摆弄,仍是小心地应对着四周围拢的阴兵。   这些阴兵的实力着实挺强,只是身形略显笨拙,便被殷零一个个地遛着解决了。   玲珑见状慌忙执扇上前,只是还没碰着殷零一根毫毛,便被她的一记火风狠狠打退。   “你说,若是幽崇的父王知道你是叛徒,会不会很失望?师父知晓了,又会如何看你。”她皮笑肉不笑地对玲珑问道。   玲珑眼中有片刻惊慌,却还是满脸无谓地莞尔笑道:“你说他中了我的蛊,又失了记忆,会信你还是信我?就算他信了你那又如何?”   “只要告诉他,他的父王和母后还活着,而能让他们继续活着的唯一条件,便是同我成婚。你猜,幽哥哥,他会不会答应?”   “哈哈哈,我现在反而期待你去告诉他了呢。待到我们洞房花烛时,便将你绑在我们房中,让你亲眼看看,你所爱的男子,是如何同别人恩爱的。”   听她这般言论,殷零恶心得险些作呕。   “你长得丑,想得倒是挺美。就凭你?”殷零不太明白玲珑是多能装,才能安然地在羽灵族做了那么多年的公主,就她这个德行,当真是连怡红阁的妓子都要自叹不如。   玲珑长得顶多只算小家碧玉,同貌美分毫沾不上边。自小便听得别人在背后偷偷称其貌若无盐。故而,长相便也成了玲珑心底唯一的痛。   现下殷零却挑了这句来刺激玲珑,虽她只是口快,并没有那个意思,但玲珑却是切切实实地对她的话介意不已。   故而玲珑越发疯狂地向前袭去,同时继续摇铃,试图唤出更多的阴兵前来助阵。   急了,她又急了,她可真沉不住气。   殷零好笑地撇撇嘴,伸手取下了头上的云素钗。   钗身在她的手上即刻化杖,衬着镶嵌其上的红色晶石,发出更为耀眼夺目的奇光。   “呵,居然还有法器,不过,莫要垂死挣扎了,你可别忘了,这是谁的地盘。”   “你的地盘又如何,我一样打得你满地找牙。”说罢殷零直接聚气蓄力,召出一只极其宏伟的火凤凰。在玲珑惊诧的眼神中,直直向她和那些阴兵的方向疾速飞去。   玲珑一下反应不及,只能反射地抬起月影扇,牢牢挡在自己身前。   仿若一阵烈焰袭过,她狠狠跌坐在地,狼狈地吐出一口鲜血后便不省人事了。   那些阴兵也早已没了踪影,只剩月影扇剩个支架,看起来极其惨烈地落在玲珑身旁。   “长姐!”宋世这才匆忙上前,让身旁的下人将玲珑架起。   接着又继续转向殷零道:“完了完了,你不知道她有多记仇,你赶紧先回去躲躲,没事千万别出来。”   说罢他便带人往玲珑的寝宫走去,走了几步又回头向殷零喊道:“还有,你的凤凰真厉害,小爷喜欢。”   宋世脸上是俏皮且艳羡的笑,只有这时,殷零才觉得他像个被保护过度的跋扈孩子。   殷零本想直接回宫,却见月影扇的残骸正孤独躺在原地,便还是上前将它捡起。   回宫的路上一片畅通,直至走到宫门前,才看到幽崇正黑着脸候在门口。   “师父……”她粲粲走上前去,还未走到跟前,便扑通一声举着月影扇跪了下来。   “玩够了?现在长本事了,胆子大了?”幽崇的声音不怒自威,吓得殷零头也不敢抬。   过了许久,见上方没有反应,她才试探地抬起了头,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幽崇。   “我想帮你找找线索,又想惹怒她将我关进牢里。你想嘛,牢里关的都是常年重犯,万一他们有线索呢?而且,万一你的父母也在那附近呢。”   幽崇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,他抬手扶起殷零,这才放软了语气说道:“我又怎会没想到,只是那里重重把守,连我也进不去。且这些年进宫的探子们也都囚在那处,包括无名氏的兄弟。”   “那我更要去了,我可是无名氏的君主啊。而且玄夭给了我个宝贝,到时,我便唤些活物和妖灵替我去寻。就是这玲珑怎么这么不经打,我不过放了一招,她就躺了,都没来得及把我抓进牢里。”   殷零无奈地玩着手中的扇骨。   “这扇子为何在你手上?”   听幽崇发问,殷零这才回过神来。   “你还说呢,她跟我显摆,说这扇子同你的是一对,接着还用它打我。” 第108章 黑牢   “吃亏没?”   虽觉幽崇的关注点有些清奇,殷零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:“没有,她都没碰着我。”   “那就好,我明日便去看看玲珑的伤势,顺便为你求求情,那个大牢,你还是别去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殷零顿时有些着急。   “据说进去的就没有出来过,且牢中时有自残发生,应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,我不愿放你去冒险。至于牢里究竟有什么,我自会找机会查清楚。好了,休息吧。”幽崇说罢便转身回了房,只余殷零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原地。   可惜事态发展得比想象更快。玲珑半夜便谴人来了寝宫,且看这密密麻麻的上百名侍卫,便知她对殷零怀了极深的忌惮之心。   敲门声急促响起时,殷零还在惬意地做着美梦。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双眼,看到的只有窗外漫天的火光。   殷零平静地穿好衣裳,刚一开门便被幽崇牢牢护在身后。   “你们不能带她走,并非是她先动的手。”火光照得幽崇的身形分外魁梧,令殷零生出莫名的安全感。   “还请驸马莫要掺和此事,公主重伤卧床,驸马理应先去看看。”侍卫颔首作揖道。   幽崇仍是一副清冷的表情:“公主我自会去看,但我的徒弟,你们不能带走。”   “她伤了公主,恕属下不能从命,若驸马偏生了维护之心,那就只能从属下的尸首上踏过去。”侍卫们摆好架势,将幽崇和殷零团团包围。   幽崇也取出月轮扇,仍是一副顽抗到底的执拗模样。   剑拔弩张之际,殷零毅然挺身而出,独自走向侍卫身前。   “是我下手狠了,我跟你们走。”   “不可,零儿。”幽崇急急从身后拉住她。“听话,这些让师父来处理。”   殷零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我听了太久的话,是时候做自己了。”   她继而转向侍卫道:“我同你们走,别为难他了。”   幽崇还想上前抗争,却被殷零的眼神冷冷喝止。这个向来软嫩可爱的小姑娘,突然有了自己的主意,不知到底算不算好事。   他确实逾越了,说是失忆,却对殷零怀了如此深重的感情,任谁都难以信服。   自回宫后,幽崇只见了他的舅舅两面,便是现下的帝君,玲珑和宋世的父亲。   即便不见,他却似乎摸清了幽崇的底细,甚至将整座皇城都设好了结界,令传信的青鸟也无法从上空飞入。   幽崇与外界彻底断了联,除了城内的消息,其他的根本探不到分毫。   在这样的环境下,他又如何有自信护能得殷零周全。   殷零好奇地随他们走入羽灵族的黑牢,牢中确实关着许多前朝遗下的重囚,可他们或是疯疯癫癫地唱着歌,或是焉焉地躺在柴草堆上,抬着一双枯槁无神的双眼看着殷零。   牢狱破旧不堪,四处都是透风的小洞,甚至连牢门都颤颤巍巍地像要坠倒。   他们将殷零推进黑牢最深处的一间,拔掉她头上的云素钗便匆匆锁上了门。   “你们为何要抢我的发钗!”殷零急忙冲上前去。   侍卫吓得扭头就跑,边跑边狼狈地开口喊道:“玲珑公主怕你用凶器伤人,便让我们先替你收了去。”   听闻这小丫头一招便将公主打成重伤,他们只觉后背发凉,一刻都不敢停歇。   殷零无奈地往草堆上一躺,肚子这才咕咕叫了起来。   哎,今晚只想着探险,连那碗最好喝的桂花羹都没用多少,当真是可惜。不知这黑牢里伙食如何,会不会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。   “啊!好想吃馒头。”越想殷零就越是饥饿难耐,她刚要起身敲击牢门,便见身旁的草垛下突然伸出一只手,手上拿着一个又大又白的白面馒头。   “啊啊啊!有鬼啊!”殷零吓得滚落草垛,还未定神,便听隔壁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。   “别乱叫,小心把人引来,连馒头都没得吃。”   殷零瑟缩着上前,用脚拨开茅草,才发现与隔壁相连的墙上有着一个足够穿过一人的大洞。   “你,你怎么在这?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洞?”   她犹豫地立在洞旁,仍是不敢接过那只馒头。   空气安静了许久,才听墙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。   “这面墙后,原来住着我的妹妹,她被带走那会儿,才刚及笄,应该跟你一般大。”男子的声音突然哽咽,让殷零不自觉地步上前去。   她在那个洞旁靠墙而坐,接着才有所忌惮地轻轻开口:“那你的妹妹……”   说了一半便再也问不出口,明知凶多吉少,又何必揭人伤疤。   二人沉默许久,才听墙后再度传来声响。   “她叫桑落,许桑落,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。记得她被带走时,不过及笄,想来应是同你的年纪差不多大。”   “嗯……”殷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。“桑落,这个名字真好听。”   “你呢,你叫什么?” 奇*书*网 *w*w*w*.*q*i*s*u*w*a*n*g . c*o*m   殷零顿了顿,觉着墙后的不是坏人,才缓缓开口说道:“我叫殷零。”   “你的名字也很好听。”   殷零的肚子再度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,引得墙后的男子不禁捂唇偷笑。   他继续将馒头伸过洞口,稳稳地停在殷零面前。殷零咽了咽口水,思虑许久,才缓缓伸手接过。   “谢谢……”她的声音又软又细,接过馒头便小心翼翼地轻咬一口。   直至听到细小的咀嚼声,男子才满意地勾起唇角。   “你的声音同我的妹妹有些相似,不过她不如你好看。”   “你怎知我长得何样?”殷零顿时停下了动作。   “方才你们从我门前经过时,我看到了。你吃好了便用墙角的碳灰抹抹脸,莫要让人看去了这幅好面孔。”   “嗯?为何?”殷零有些不解。   存疑之际,却听男子突然一拳砸上墙畔,将牙咬得咯咯作响。   “羽灵族的太子宋世是个好色之徒,那年,妹妹刚及笄,便是在你这牢中,被宋世生生强占了……”   “好了,别说了。”殷零急忙出声制止,眼中却莫名淌下了两行泪。   而男子近似癫狂,仍在不管不顾地兀自说道:“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疼,不过一墙之隔,我却什么也做不了。只能听妹妹的哭喊声在我的耳边越来越响,接着慢慢转弱,继而失去生息。” 第109章 召来一堆毒虫   “我恨不得在那一刻死去,却知道,我不能死,我要替妹妹报仇,我要亲手将宋世身上的每一块血肉,都生生用刀割去,让他不得好死!”   “你可知,为何这处有个如此大的窟窿,便是我生生撞开,挖开,用手指一块块抠掏而成的。我要救妹妹,却无法及时破开这个大洞。而太子离开后,我亲眼从这个墙面的缝隙上,看着妹妹撞墙自尽,却无法伸手拉她一把。”   “直至她像朵枯萎的花般躺在血泊中,我仍在疯了般地挖凿。终于,我可以穿过这个洞口来到妹妹面前,可她那小小的身子都已经僵硬了。”   “她才那么小,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。”   男子早已泣不成声。   殷零并未比他好上多少,手中的帕子都险些被其绞烂。她抽抽搭搭地狠狠骂道:“待我出去,就把那宋世杀了,替这些姑娘讨一个公道。”   “嘘,小声些,这可是在牢里。”男子急忙出声制止。“我叫许逸,你有这份心我便很感激了。只是这黑牢,向来只进不出,算一算,我也来了第六个年头了。”   “六年,你犯了什么事?”殷零好奇问道。   许逸蜷起长腿,面向殷零而坐,让殷零也不自觉地盘腿坐于洞前。   “我的父亲是前朝最有名的巫医,当时清剿叛党,本该将我父亲也一并清了去。可奈何父亲医术高明,且蛊术了得,玲珑公主便坚持将他留在身边,向他学习蛊术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难怪玲珑懂得这些。”殷零会意地点了点头。   “非也,父亲知晓他们都不是好人,便还是有所保留,只教了一些浅显的皮毛。本以为就此可以留全家一命,谁知,不慎被其看穿,玲珑便卸磨杀驴,随便找了个由头,将父亲母亲一一处死了。”   “为什么呀!”殷零不禁愤然怒道:“无论如何也算自己的师父,为何还要赶尽杀绝。”   许逸无奈地一声冷笑:“自是怕留了后患,日后谋反,毕竟父亲的功力不容小觑。幸而父亲知晓他们的劣根,让我在藏了拙,否则恐怕连我都幸免于难。”   “这么说来,你很厉害咯?”殷零兴奋地将头探出洞口,她这才看到许逸的真容。   一个大抵十七八岁的少年,皮肤白净,眉如墨画,虽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中,却仍是将一头青丝扎得整整齐齐。   “是有些小本事,却比不上姑娘一笑。”许逸毫不掩饰的夸赞让殷零顿时红了脸,不好意思地将头缩回。   他没有过多纠结,而是继续说道:“父亲的毕生所学都已传授给我,包括他修炼了数十年的功力,也一并渡给了我。”   似乎是在牢里闷坏了,他开始侃侃而谈,向殷零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事。   归纳总结,便是新君主与他的一双子女残暴不仁,滥杀无辜,但凡知晓谁有分毫异心,便要将其一并清除殆尽。   “那你知道曾经的帝君帝后在哪儿吗?”殷零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。   许逸眉间紧锁,有些疑惑地问道:“你不是本族人吧?帝君帝后不是在那时便……当时首级还在城门上悬挂了三天三夜。”   见他并不知晓内情,殷零也没有多说,而是径直躺回了草垛上。   若是许逸都不知晓,那帝君帝后应该不在此处。殷零掏出玄夭赠予的御兽笛,浅浅吹奏,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。   只是不消片刻,便有一群蛇蚁毒虫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到殷零面前,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。   殷零害怕地往后缩了缩,定了好一会儿神,才打开神识与它们交流。   这些都是玄夭所授,当初她还觉得新奇无比,现下看到这些令人悚然的小东西,还是禁不住地有些胆寒。   刚想问话,忽又想起一件事。   当初便奇怪这偌大的羽灵宫里没有一只小动物或鸟类,现下召来这些毒物,更是应证了她的想法。   这里,当真像座活死人的墓。   殷零不知这些毒物可是玲珑所养,便还是将她们全都遣了回去。   只是小的都掉头了,却剩一只大的迟迟不肯走,殷零最怕的便是无骨蠕虫,偏生这就是只硕大的金毛虫。   它身上并无尖刺,只是懒洋洋地蠕动着肥胖的身躯,摇头晃脑地在殷零面前扭动。   “你怎么不走?”殷零神识大开,有些疑惑地问道。   那大肉虫非但不应,反而悠哉悠哉地爬上了殷零的肩。   “你的味道闻起来不错,内力也不错。”   “啊?”殷零缩了缩膀子。“你不是要吃我吧?还没我巴掌大,你也吞不下呀。”   玄夭当初只说吹响御兽笛,便可驾驭妖兽,但他没说虫子行不行啊。   幸好那大肉虫闻过味道后,便重新退回殷零面前。它略显老成地向殷零问道:“小女娃,你与这里的皇族可是结了怨?”   殷零点了点头,继而有些恼怒。   “什么小女娃,我可比你大多了。你看!”她一边说着一边壮胆将自己的巴掌伸出。   “你看你是不是还没我的巴掌大。”   大肉虫毫不客气地往她手上一跳,尚未移动便惹得殷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  她强定心神才没将肉虫掀翻在地。虽然害怕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继续问道:“说了这么多,你到底留在这做甚,那些小虫子都走了,你为何不走?”   肉虫在掌心蠕了蠕身子,却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。   “我们原是被主人施法控在倚香阁中,只能依靠吞噬毒物和灵兽来提升修为和能力。她让我们在其间自相残杀,只有获胜才有活下来的机会,失败的则用来喂食更大的毒物。”   殷零拧了拧眉:“那你为何不走?这不都离开倚香阁了吗?”   肉虫继续摇头晃脑道:“因为你的术法更强,所以我们才能摆脱她的禁锢。不过你把我们召来,却即刻放我们走,应该是对我们有所顾忌吧。既然如此,不若同我结契,这样,你也不用有所顾忌。”   自古与灵兽结契便是寻常之事,但殷零不想收一只肉虫子啊!   肉虫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,蓦地长出一对翅膀,顿时化为一只美丽的蝴蝶。   “这样是不是好些。”它继续摇头晃脑地扇着翅膀。   “这座宫里下了结界,所以我也逃不出去,倒不如就与你结契,反正我也不讨厌你。” 第110章 讨好玲珑   “哦,多谢你不讨厌我。”殷零险些笑出声来。“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虫子也能结契。”   “我不是普通虫子。”大金虫有些没好气地哼道:“我可比那些妖兽厉害得多,且我的年纪,甚至比玲珑还大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失敬失敬!”殷零一时不习惯用神识交流,还是直接低呼出声。   一旁的许逸听到,却是担心地敲了敲墙:“零姑娘,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   “啊,没什么,我自言自语呢。”殷零急忙捂住了嘴。   “若是有何需要帮忙,一定要告诉我。”许逸仍是担心地朝这边喊道。   “这小男娃还挺关心你。”似是飞得累了,小金虫径直停在了殷零肩头。   殷零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,突觉多只灵虫也不是什么坏事。   故而,一人一虫开始结契时,玲珑正一无所知地摆弄着殷零的云素钗。   “这破钗子看着如此普通,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?”玲珑有些嫌弃地呢喃道。   她摆弄许久,甚至尝试起手施法,可放出的术法却与平日并无半点区别。   “就是根破钗子,我妆奁里的哪根不比这强!”玲珑忿愤地将云素钗丢弃在地,刚想踩上几脚,便见侍女越过帘帐知会道:“公主,驸马来了。”   玲珑脸上的表情突显阴霾:“比我想得要快呢,让他进来。”   她倒要看看幽崇是关心她的伤势还是为那个小蹄子求情来的。   “听闻你受了伤,现下如何?我让人煎了药,快趁热喝了吧。”   幽崇手上提着食盒,口中却只字不提殷零。   “幽哥哥有心了。”玲珑面上透着苍白,全身瘫软地倚在床头。   “今日伤重无法起身,还望哥哥莫要怪罪。”玲珑虚弱地支起身子,与方才中气十足的模样完全背道而驰。   幽崇自食盒中取出汤药,衬着氤氲的热气,散发满室浓浓的药味。   “无事,先喝吧。”他将汤碗递于玲珑面前,却不见她有伸手接过的意思。   “我,有些使不上力。”玲珑低头说道。   幽崇拧了拧眉,还是耐心地舀出一勺汤药,亲手递至玲珑唇边。   玲珑也不张口,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幽崇。   “哥哥今日这般待我,是当真关心我的伤势,还是想为某人求情。”   她眼底透着阴鸷,让幽崇生生咽下那些本想试探的话。   “自是关心。”幽崇面上波澜不惊,手却仍是稳稳举在玲珑面前。   玲珑微微一笑,这才轻启唇瓣,将勺中的汤药一饮而尽。   “哥哥许久未对珑儿如此贴心了,珑儿好生欢喜。”她越发贪恋这种温柔,只想尽快将此据为己有。   喝罢汤药,玲珑一脸不虞地盯着幽崇,略带娇嗔地开口问道:“下个月便是我们的婚期,我都受伤了,哥哥可是该多陪陪珑儿?”   “嗯……”幽崇木然点头,只得囫囵应下。   目前殷零困在玲珑手中,若要护她无虞,只能先将玲珑稳住。   “那,哥哥今晚便宿在此处吧,反正下月就成婚了,你在此也好照顾我。”   幽崇敛了敛眉,仍是开口拒绝:“不妥,不可坏了你的名节,既用完药我便安心回去了。”   玲珑见状急忙坐起:“我都不介意,你又何必如此端着?可是你还想着那小蹄子,根本就是来替她求情的?”   只要一想到殷零与他同住,玲珑就难受得紧。   幽崇有些失了耐性,却又怕她伤害殷零,只能衣裳齐整地躺上床沿。   “待你睡着了,我再离开。”他默默闭上双眼,打算不再说话。   玲珑翻了个身,却是伸手搭上幽崇。   早知有机会让他留宿,就该早早备下迷情药。这样,便是不到成婚,也可成功对其下蛊。   幽崇不耐地动了动身子,将玲珑的手从身上移开。   他往床沿又再挪动几分,几乎要将半边身子都探出床畔。   玲珑不甘地咬了咬唇,却是顽固地与他贴近。见幽崇仍是紧闭双眼,更是大着胆子靠近他的唇瓣。   即将碰上之际,幽崇蓦地睁眼,翻身滚至床下。   玲珑终于忍不住失控呐喊:“你就这般不待见我?”她双眼红得吓人,心中的嫉恨更是汹涌得几近溢出。   “你同她都可以,为何与我就不行。”   幽崇拂了拂身上的尘灰,却在墙角看到闪着微光的云素钗。   他默然将金钗捡起,牢牢握于手上,继而冷冷看向玲珑:“因为她不似你这般狠毒,囚了人,还要将东西一并抢去,当真是贪得无厌。”   只要想到殷零被孤身囚在黑牢,幽崇就心慌难耐。她的法杖也不在身边,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。   思及此,幽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玲珑,不管不顾地直接转身离去。   “来人!”玲珑愤怒至极,用几近扭曲的声音狞笑道:“我狠毒,我倒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狠毒。”   “给我盯着驸马,不管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,都即刻禀报给我。另外,那个小蹄子的饭食,送去最差的,最好是猪都不吃的,别让她好过了。”   第二日,送到殷零面前的便只有长毛的馒头和散发着馊味的饭菜。   殷零深深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地怨声载道:“这就是兔子也吃不下啊。”   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吃食,不禁思考自己还能在这活上几天。   墙根突然敲响,殷零挪开稻草,便听许逸的声音自墙后悠然响起:“今日吃些什么?”   殷零板着一张小脸,无精打采地将饭菜挪到洞口:“这些年你是如何活下去的?”   许逸迷惑不已,定睛看了看殷零的饭菜,才将自己的那份从洞口递过。   “吃我的吧。”   殷零转眸看去,只见他的盘中盛着米饭青菜甚至还有个鸡腿。   她顿时愤然起身,却听许逸继续说道:“你是犯了何事进来的,可是惹着了哪位主子?”   殷零气鼓鼓地将餐盘推过洞口。   “这宫里同我不对付的,只有那个玲珑公主,不就打了她一下,一下而已,居然这般小气。”   “我不吃,有种饿死我。”她置气地往草垛上一躺,这才想起被抢走的云素钗。   “抢男人就算了,还想抢我的金钗,我这就给它唤回来。”殷零小嘴一抿,即刻打开神识凝气念咒,不消多时,一道金光便从如光剑般穿梭入内,直直插入殷零发间。 第111章 万年金蚕   “抢男人?抢金钗?莫非新驸马是你的?许逸对殷零的话产生了好奇。“可那新驸马不是玲珑的青梅竹马吗?”   “你倒是消息灵通。”殷零瞥了许逸一眼。   许逸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父亲的医术了得,既传给了我,我便不时替这些狱吏们看看病,疗疗伤,调理调理身体,故而他们才会对我多加照拂。我这菜色甚好,也有这些关系在内,所以你尽管放心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殷零意会地点了点了头,这才把来此的目的告诉了许逸。   只是除了幽崇,她还不能完全信任宫中的每一个人,便仍是隐瞒了幽崇佯装失忆的事实,只告诉了许逸他的真实身份。   就算只是如此,许逸还是兴奋地一跃而起,恳求殷零一定要带上他。   见殷零蹙着眉不动,更是单膝跪地抱拳作揖道:“收复国土替父母和妹妹报仇乃是我毕生心愿,若非存着这分执念,我恐怕不会苟活至此。”   “我更是相信曾经的太子不是这般苟且之人,他此番做的一切,一定有他的考量。”   殷零苦笑不已:“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。你看我,即便我身后有凰城,有无名氏,有死士团,可还是被囚在这座死城,什么消息都带不出去。他们用结界封锁,除了玲珑饲养的毒虫,甚至连一只活物都没有。”   “可我不怕死。”许逸毅然站起,瘦弱的身体在此时显得伟岸无比。“只要有一丝希望在,我也定是要复仇的。”   “你可真想好了?”殷零再次确认。   许逸点了点头:“那是自然。我的医术了得,蛊术也不差,这还要考虑吗。”他笑容清澈,却是给了殷零极大的信心。   “那好,恭喜加入我们。”小丫头仰着脸,只觉离成功又接近了一步。   说话间,大金虫子扑棱着翅膀,跌跌撞撞地从门外飞进。殷零以为他受了伤,赶忙伸出双手牢牢地接住了他。   “元宝,你怎么了。”这是殷零替肉虫子起的名字。原是起了个小金,虫子不满意,觉得他比他们都大。叫老金,又不服老,只能妥协地选了第三个,元宝。   他觉着这小姑娘定是没好好读过书。但既是选了同她结契,她便是最好的。   “你在和谁说话?”许逸探过了头。   殷零仍是不习惯用神识交流,还是直吼吼地喊出了声。   只见元宝扑棱扑棱翅膀,有些哀怨地对殷零说道:“还不是你个女娃娃怕我的原型,我这飞得好累哟。”   殷零顿时红了脸:“其实,你也不用刻意换上这对翅膀,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怕了。”   “真的?”元宝笑着收起翅膀,重新露出圆滚滚的身子,殷零只是稍稍敛了敛眉,便即刻恢复平静。   她试着用手抚了抚元宝,只觉结契后,似是也不再那般害怕了。   “你看……”殷零嘿嘿傻笑,却见许逸激动地穿过洞口。   “万年金蚕!”他激动得险些连滚带爬,差点把自己摔了个大马趴。   金蚕一脸惬意地趴在殷零手中,仍是懒洋洋地开口说道:“这个后生就比你有眼光,你看看你,刚见到我时,险些吓得将我踩死。”   “你真是万年金蚕?”许逸又再激动地靠近几分。“我只在书中见过,你怎会在此。”   他满眼放光,一脸崇拜地再度看向殷零:“他,他……为何会在你手上。”   殷零正努力克服不适,只能一脸严肃地胡乱答道:“哦,这,我们昨日结了契,所以……”   “这金蚕可是擅蛊之人心之所向,你一定要将他护好了,以免落到有心之人手上。”   “你这小娃娃怎么说话呢,我还需要这小女娃保护?”听许逸这么一说,金蚕突然激动地打了个滚。“我可不是那么好操控的,即便玲珑关着我,还不是不能同我结契。”   “嗯?”殷零这才觉得有些不对。“你昨日不是说,你被关在倚香阁中,要与毒物自相残杀,才险些活命?若你这般强大,为何还要同他们搏斗?”   元宝嘿嘿一笑:“我也没说搏斗的是我啊!我要看着他们打,也很辛苦的好不好。”   “居然装可怜骗我,看我不捏死你。”殷零气鼓鼓地就要攥紧手掌,幸而许逸急忙上前,将她手上的元宝一把夺下。   “就算不用我打,她还是用术法和符咒将我禁着,用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。”元宝还是蛄蛹着跳到殷零肩头。   “别气拉,小姑娘。”他触了触殷零的脖颈,痒得殷零险些嗤笑出声。   “那以后不许骗我。”殷零闷闷地呢喃,突又想起自己交代的事,这才回头将元宝捧至掌间。   “我让你查的事怎样了。”   元宝扭了扭身子,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懒懒躺下。   “这座牢里倒是没什么异常,只是帝君的寝宫底下,还有一座囚牢,不过牢中仅囚了两个人。还有那棵神树,那棵神树被巨大的力量封印,我着实无法靠近。”   “两个人?”殷零顿时激动喊道。“可是一男一女?”   “正是……”元宝点了点头,头上的两根触角都在微微颤动。   “不过我来的时间也不算长,又一直囚在倚香阁中,暂时也不知道他们是何身份。”   “会不会里面囚着的,就是曾经的帝君帝后?”殷零有些激动。   说话间,远处突然传来脚步,许逸急急从洞口钻回,将草垛恢复原样。   元宝也寻了个角落躲起,只余殷零颓靡地坐在墙角,一动不动地听着声响越发靠近。   “姑娘,用膳了。驸马特地交代我们照顾姑娘,这些,都是驸马让属下送来的吃食。”   他们将食盒放下便径直离开,殷零上前一看,只见食盒中装的都是她最喜欢的吃食,应当真是幽崇准备的。   她略带感伤地将食盒端过,抱在怀里轻轻摩挲。   不知师父现下如何,可有被玲珑为难,可有探出帝君寝宫的秘密。   殷零含泪将食物吃完,用过膳后,便趴在草垛上沉沉睡去。只是梦中像有一团火焰,熔岩般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。   她痛苦地从梦境中醒转,刚一起身便生生吐出一口浊黑的鲜血。 第112章 殷零中毒   “小丫头,你怎么了。”   元宝正在殷零身旁休憩,见她突如其来的异样,赶忙上前闻了闻黑血。   “有毒!快,张嘴。”不过片刻,他便跳至殷零的脸畔命令道。   殷零腹痛难忍,只能乖顺地张开了嘴。只见元宝霎时缩小了身形,径直从她口中一跃而入。   殷零的呐喊更盛,将隔墙的许逸也一并惊醒。   “零姑娘,零姑娘,你怎么了。”他急急拨开草垛,一见满地打滚的殷零和身旁的那摊黑血,心里顿时明白几分。   这是中毒的迹象,而殷零吃过的,只有方才食盒中的吃食。当时殷零想要同他分享,他念及这是幽崇的心意,便还是拒绝了。   也幸而拒绝了,否则现下连照顾的人都没有。   许逸上前执起殷零的手腕,用指尖探了探脉搏,又翻了翻她的眼睑,才断定中的是什么毒。   只是此毒凶狠,牢中又并无解药,他只能奋力垂打着牢门,用尽全力地高声呼喊:“来人啊,你们送来的吃食有毒,快请个医师。”   许逸声嘶力竭地喊了一遍又一遍,可除了一片寂静,根本无人理会。   直至喊到喉咙嘶哑,才有一名被他救过的狱吏走上前来。   “小声些,莫要惊动了主子。你在此呆了这么长的时间,难道还不知道吗。就连我们都要依靠你来看诊,何况是这狱中的犯人。而且她是吃了外头特赐的食物才中的毒,这意思,你还不清楚吗。”   许逸有些惶然,莫非是驸马攀了高枝,便想置殷零于死地,这也太可恶了。   他怒不可遏,难道当真又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逝。不!妹妹便是在这间牢房离开的,他不能再看着殷零在此殒命。   许逸将殷零轻轻扶起,抬掌贴近她的后背,接着催动内力缓缓运功。   殷零眉头紧锁,按奈不住痛吟出声,许逸只当是起了效,便更是卖力地将内力注入殷零体内。   只见殷零挣扎得越发厉害,接着狠狠吐出一滩脏污的黑血。   她呕吐不止,直至吐出的血水由黑转红,元宝才随着最后一口污血坠落在地。   他挣扎着扭了扭身子,用神识对殷零说道:“真是下了死手,如此重的毒,你可知为了替你解毒花了我多大力气,当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。幸而有这傻小子给你传输内力,否则,真要把我累死。”   “有劳……”殷零险些栽倒在地,幸而有许逸在身后拉了一把,才将她稳稳地扶至草垛上休息。   “这饭菜可是你师父送来的,方才你有多开心,现下就有多惨。他不至于巴上了公主,就要除掉你吧。”许逸有些替殷零道不平。   殷零唇间并无半分血色,却还是一字一顿地正色说道:“不可能,若是你,你会依附于弑父杀母抢夺家国的叛徒吗?”   许逸这才变了脸色,顿觉自己一时心急的猜疑有些过分。   “所以,许是玲珑公主想除了你?借驸马之名来让你放下戒心?”   “嗯,只可能是这样,可否帮我个忙?”她突然向许逸祈求道。   许逸点了点头,继而侧耳俯身。只见殷零吃力地撑起身子,一阵低语后,便无力地重新瘫倒。   “来人啊,有人中毒了,求求你们替她请个太医吧。”牢中传来许逸惊慌的呼喊,喊声如雷震天,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   消息很快传到玲珑耳中,彼时她正倚在男侍身上惬意地享用水酒。   自那日后,幽崇便不再见她,她大抵也已经看出,幽崇的失忆,根本就是装的。   既然他喜欢演,她便陪他演。终归有把柄在自己手上,不怕幽崇不肯妥协。   玲珑媚眼如丝地碰了碰男侍的脸,又将一双玉臂往他脖颈上一勾,才娇笑着嗔念道:“本宫要去倚香阁,可是不知怎的,这腿好生酸疼,你说如何是好?”   男侍生着一双与幽崇相似的眉眼,一对薄唇往玲珑耳畔一贴,便暧昧地呵气哄道:“那我便抱着你去。”   玲珑顿时笑得更欢了,她得意地用白嫩的脚丫勾了勾男侍,才向方才传令的侍卫吩咐道:“让那小浪蹄子死在狱中,不准给她送药送吃的。特别是驸马,一步都别让他靠近。”   “遵命!”   见侍卫领命离去,身旁的男侍才壮胆将手伸向玲珑的纱裙。   玲珑娇嗔推阻,不过吟哦几句,便在他泛着酒气的唇齿间停止了动静。   “小美人,宁可去喂虫子都不愿喂我,嗯?我还没有那些个虫子重要?”   那双眉眼让玲珑忘乎所以,顿时软着身子在他怀中蹭了蹭。   “自是你比较重要。”   男侍还想调笑,却知不可逾了矩,便还是卖力讨好玲珑,泛起一室春色。   玲珑猜得不错,她刚收到消息,幽崇便已得知殷零中了毒。他急得险些前去劫狱,可到了门外,却被随行的侍卫慌忙拦下。   “不可!眼看就要成功,若是让宋珏寻得了由头,就是玲珑公主也保不住您。”   宋珏便是幽崇的舅舅,篡位后的新帝君。他从一开始便怀疑幽崇只是演戏,若非玲珑拼死袒护,并保证自己已经下了两道蛊,他断不会将幽崇留在宫中至此。   虽然知晓这层道理,幽崇却还是静不下心来。   后悔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不止,若是当初自己坚持将殷零送走,是否,她现在就可以平安无虞,不必遭受这般折磨。   面对与殷零有关的事,幽崇始终无法冷静。被下属的侍卫劝诫许久,才答应由他们前去探探消息。   身边的侍卫都是幽崇亲自安插的人手,他心急如焚地躲在暗处,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望而归。   “如何,零儿现下怎么样了?”刚一靠近,幽崇便慌忙上前。   但见两名侍卫颓丧地摇了摇头,又是险些软了双腿。   “摇头是什么意思,说清楚!”他白皙的玉颜顿时转为铁青。   只见侍卫拧了拧眉,还是将方才的对话一一述出:“狱吏称姑娘今早中了毒,已经香消玉殒……且傍晚时分,来了一名拿着令牌的女侍,已经将姑娘的尸身带走了。”   “女侍?可是玲珑身旁的?”只要没有见到尸身,便是说破了天,幽崇也不会相信这个事实。   “走……”他的理智彻底绷断,不管不顾地便往玲珑的寝宫迈去。 第113章 与玲珑周旋   侍卫阻拦不及,只能百般不情愿地跟上脚步。   这回,玲珑的寝宫外总算多了许多下人把守。只是,玲珑的声音过于兴奋,即便相隔甚远,仍是透过薄薄的窗纱,清晰地传入幽崇耳中。   幽崇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,不用打开神识,便知她又在房中搞些什么劳什子。   见幽崇到来,侍女急得直跺脚,想要开门提醒,却又不敢轻举妄动。   思来想去,只好拔高了嗓子,在门外高喊起来:“驸马,你怎么来了,公主方才说是乏了,要休息会儿。”   她有意的提示落入玲珑耳中,让她吓得险些滚落床榻。   “怎么回事,幽哥哥可是在这安了眼线?为何每到这种时候,他就会突然出现。”   玲珑一边着急忙慌地套着衣裳,一边对慌不择路的男侍说道:“你穿好后赶紧去屏风后躲着,敢出声我就把你杀了。”   男侍急忙抓起衣服躲到了屏风后,玲珑四下检查一番,直至确认没有什么异常,才缓缓打开了门。   “哥哥,你许久没来找过我了,可是还在生气?”玲珑巧笑倩兮地迎上前去,身子却是牢牢地将门口堵着。   幽崇沉默地点了点头。   “所以,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?”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玲珑。   玲珑背后渗出一层薄汗,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:“我方才睡着了,现下里头有些乱,所以……”   “无妨……”言语间,幽崇已越过玲珑进了房中,玲珑阻拦不及,只能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。   幸好方才让男侍躲了起来,否则,又得被抓个现行。   玲珑一脸惶恐地抚了抚心口,却见幽崇不适地吸了吸鼻子问:“这是什么味道。”   房中透着一股旖旎的气味,便是没有经验的幽崇,也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。   玲珑急忙开启窗扇,低着透红的双颊说道:“许是这些天总是下雨,闷出了霉味吧。哥哥来找我,是为何事?”   幽崇心下着急,也没有同她拐弯抹角。   “零儿在牢中中毒之事,你可知晓?”   听及此,玲珑平静地摇了摇头,右手却是在桌下死死攥紧。   “若非哥哥提醒,我险些忘了,妹妹原来还在狱中。”她殷红的口脂擦出了唇畔,许是方才亲热时不慎抹了开去。   幽崇并不想同她周旋,仍是周身清冷地开口说道:“她已中毒,你也该将她放了。”   “若是不放又怎么样?”他的心里只有殷零!但凡来此找她,都是为了殷零。   “妹妹心里自有决断,若是哥哥没有其他事,就请先回吧。”玲珑径直转身,一副送客的姿态。   见他并无反应也不接话,更是又再补上一句:“哥哥是聪明人,自是知晓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。若是把我惹急了,她会是什么后果,哥哥应当比我清楚。”   幽崇心中疑团顿起。狱吏说的是殷零早已毒发生亡,可看玲珑的表情和反应,她似乎并不知晓这件事。   幽崇顿时急转话锋,将目光落在了屏风上。   “那处,怎会有一双青色男靴。”   玲珑顺着幽崇的目光看去,只见男侍站着的位置虽未暴露身形,却堪堪露出他的一双大脚。   正想着由头,就见幽崇不管不顾地行至屏风后,将男侍一把揪出。   “这是?当真不巧,每每来此,都要撞破公主的好事,是我不该。”   玲珑怎会看不懂他的调笑,但见他心里只有殷零,便也是破罐破摔地狠狠开口:“是又如何,现下我的身份比你高,你都敢越过我纳妾,我又有什么可避讳的。”   “原来妹妹是这般想的。”幽崇脸上透出黯然神伤的表情。   “我忘了前事,想着她是我的徒弟,又是一介弱女子,才会将她带在身旁照顾,也算是我的责任。没有同你解释是我不对,但你怎可如此伤我。”   他一脸受伤地拂袖而去,倒是让玲珑疑惑地愣了许久。   什么意思?同我解释?幽崇怎么会突然向她解释,这是示好?该死!怎么偏生在这个时候让他撞见自己“爬墙”。   玲珑后悔难当。幽崇向来清冷自持,从未因她生出过这样的情绪。特别是那受伤的神情,如若神祇般深深印在了玲珑脑中。   她慌忙起身追赶,可幽崇自回宫后便闭门不出,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拒不见客。   玲珑一脸委屈地在门外站着,便是偏殿的下人为她端来座椅,她也不肯坐下。   过了半个时辰,幽崇才一脸不悦将门打开,朝着门外冷冷开口:“进来吧。”   玲珑喜不自胜,急忙起身上前,谁知站了太久,小腿一阵酥麻,便是失去平衡直直向前趴去。   幽崇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,被玲珑扑了个满怀也没有松开。   他将玲珑拦腰抱起,又在她娇羞的眼神中将人稳稳置于贵妃榻上。   “哥哥……”玲珑顿时心下一暖,兴奋得三魂都要飞去了七魄。   见幽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脖颈,更是抬手将那些暧昧的痕迹用纱巾一一隐去。   “哥哥,我错了,以后真的不敢了,以后我只会和你……”玲珑顿时羞红了脸。   幽崇仍是清冷地坐于一旁,见他没有反应,玲珑更是手忙脚乱地从贵妃榻上一跃而起,直直坐上幽崇的右腿。   “哥哥,别生气了可好。”她抿着唇向幽崇的唇瓣贴近,幽崇不适侧头,让玲珑的唇只是堪堪擦过幽崇的脸。   即便如此,玲珑仍是心花怒放。她只觉幽崇是在吃醋,心头的快慰便又多添几分。   “那,那我以后不乱吃醋了,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,我晚些便派人去将妹妹接回,好好医治,你看可好?”   这话玲珑并未道出真心,只想着将他稳住,待到成婚,下了惑情蛊,幽崇便不可能再爱上他人。   幽崇更是如此,他只想稳住玲珑,将殷零救出。旁的其他事务,他都可以一并搁置。   “我也想好了,零儿毕竟是凰族的公主,在此伏低做小也不合适。待她身上的毒清了,我便派人将她送回凰族,这样,也省得大家都不开心。”   想到要将殷零送走,幽崇仍是心痛难当。可现下他有什么权利将人留在身边,他能为殷零带来的,不过只有厄运。   “你当真愿意将她送走?”玲珑双眼都在发亮。 第114章 苏妤?太子?   “她在此自是不便,若是我想将她留在羽灵族,当初在茶楼见到她时,便直接带她走了。这次她来寻我也是意料之外的事,当真不在我的计划内。”   幽崇说的这番话却是事实,即便日夜想着殷零,他也还是不愿让她留在此处。   玲珑被哄得心花怒放,却是端着架子,先派了个巫医前去牢中。   依她的话说,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玲珑身上都还没好利索,就把殷零放出来,未免太过便宜这个小蹄子了。   她本不愿替殷零解毒,又怕与幽崇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度紧张,便还是将解药交给巫医,让他喂殷零服下。   巫医领命后便即刻前往大牢,可没过一会儿,就带着满脸的惊恐匆匆回来复命。   “公主,公主不好了。”   巫医步履仓惶,似是背后追着洪水猛兽。   玲珑正倚在贵妃榻上惬意地享用葡萄,见他着急忙慌地跪至跟前。   更是连眼都没抬便嗤笑出声:“怎么了,你慌什么,莫不是那小蹄子死了吧。”   巫医连忙磕了个头,沉沉“嗯”了一声。   玲珑这才慌了神,连手上的珠玉葡萄都骨碌碌地滚了一地。   她直直站起身子,揪着巫医的交领便问:“何时的事,尸体呢?那毒也不至于那般狠,她怎会这么没用。”   巫医颤颤巍巍地不敢起身,任衣襟被揉得皱皱巴巴也不敢抹平。   他颔首面向玲珑,却是声若洪钟般正色答道:“据称,零姑娘痛呼了许久,傍晚时分便已香消玉殒,被礼部的姑子带走处理了。”   听到此处,玲珑颓然软了双腿。殷零死了?她怎么会死!她若是死了,自己又要如何同幽哥哥交代。   她平时只顾享乐,并不了解宫中各部的行事流程,现下听闻尸身被带走,不知可是已经被丢去了乱葬岗。   且不能让幽哥哥看到殷零的尸首,她是中毒身亡,尸身只会惨烈无比。到时,幽崇定会把罪责全都归置于自己身上。   “带走便带走吧,对外只称是零姑娘在牢中自戕了便好。”玲珑闷闷地锤了锤桌面。   殷零醒来时,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。她未曾顾及身在何处,而是强撑着身子急急坐起。   “苏妤?怎么是你?”   苏妤用帕子擦了擦殷零的额角,这才眼角泛红地抚上她的脸。   “怪我来得太迟,让你受苦了。”   殷零一把推开她的手,面上蕴满急色:“你不能在这,赶紧回去。”   接着又如若惊醒般疑惑问道:“我不是在牢中吗,这是哪里?”   “这是太子寝宫的偏殿。”苏妤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。   滴滴点点,都像是打在了殷零心上。   殷零疯了般地撕扯苏妤的衣裳,直至中衣滑落,才在白玉般的胸口及后背上,看到殷红或暗紫的欢爱之迹。   她强忍着咬紧唇瓣,向苏妤高高扬起右手。苏妤闭眼不语,只能任眼泪汹涌地从眼底流出。   过了许久,痛感仍未如期而至。苏妤微微睁眼,却见殷零收回扬起的手,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个巴掌。   她双眼腥红嗜血,像是邪魔入道,又似走火入魔。   那是苏妤从未见过的殷零,单薄的身躯下,仿佛住着一个强大的困兽,要将所有一切,统统拆吃入腹。   “我马上便可成功,你为何还要来此。这不值得!你是苏妤啊,你那么好,你应该好好嫁人,拥有疼爱你的夫婿,而不是来此,遭受禽兽的。”   “这不值得!这不值得!他不配!”殷零急吼出声,却被苏妤仓惶捂住了嘴。   “嘘!小声些,这里是太子的寝宫,莫要落了口舌。”   “我不怕,我要杀了他!”殷零落榻而起,刚一踩上床基,便软软地瘫倒在地。   苏妤急忙将殷零扶回床上,为她盖好锦被,才边哭边抓紧她软绵的手。   “你别生气,苏妤身份卑微,不过只是月红院的歌女。若非当时遇见了你,又几次三番受你照拂,也许我早就随意委身于人,草草了结这一生罢了。”   “当时的殷公子,给了我毕生不曾有过的欢喜。我日日盼着你来,便是看上一眼,也觉得日子有了盼头。   只可惜,殷公子不是殷公子,而是殷姑娘。不过,那又何妨,能够遇见,便是上苍的恩赐。若能展你愁容,也算是苏妤给了自己一个交代。”   苏妤唇边带笑,即便落泪,也是难掩欢愉。见殷零痛心疾首地蹙紧秀眉,更是伸开五指与她紧紧交握。   “若以姐妹相称,便可伴你白首,那你往后便唤我一声姐姐吧。莫要觉得负担,因为我的爹爹娘亲,便是被这些奸人所害,我做的这些事,并非只是为你,更是为了报仇。”   她眼底的坚毅孑然骇人,自瘦弱不堪的身体中,迸发令人惊叹的力量。   殷零仍旧缓不过神,却是痛惜苏妤的悲苦。   那般善良却孤孑的女子,本该展颜无忧地笑闹一生,却是沦落到只需一点温暖,便可将自己的真心彻底交付。   这与曾经的自己,又是何其相似。   她对幽崇的感情,便是在那一点一滴的温暖中,被她奉为神祇。   “仇!一定要报!曾经是为了师父,现在,还为了你。”殷零的双眼顿时清明。   “但是,你必须答应我,不可涉险,就在此静静呆着。待到我将一切处理妥当,定会来接你出去。”   苏妤微微绽放笑容:“待你们收复国土,你当上了太子妃,便让我一直在你身边服侍吧。我现下不过只是残花败柳,能陪着你,便是毕生夙愿了。”   殷零气恼地掐了掐她的腰:“胡说什么呢,真心爱你的人,怎会计较这些。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会喜欢你?”   虽知殷零口中的喜欢并非那个意思,苏妤仍是红了双颊,她懵懂地摇了摇头,眼中却是流露着不曾见过的欢喜。   “因为你我初见时,你曾说过,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。当时我和烟姐姐简直想要为你抚掌,这般豁达且清丽的女子。若我们真是男儿身,定是要将你娶回去的。”   殷零这才展开笑颜,回忆他们的初见。   在她的笑容中,苏妤突然惊觉,这漫长的岁月里,她险些丢了自己。那个曾经桀骜且自信的自己。 第115章 你是我的孩子   她突然回身看向殷零:“那日我将宋世灌醉后,突然探得一个消息,玲珑不是当今帝君之女。”   现下无论听到什么,殷零都不觉稀奇,她的认知早已被这些人击得粉碎。   “这般说来,玲珑的母亲,是带着玲珑嫁过来的?”   苏妤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:“非也!我记得,当初宋世的母亲生下他后,就已经过世了。那时,丞相和丞相夫人都住在宫中。所以,这也是羽灵族人尽皆知的事。”   殷零不禁扶额,贵圈真乱。   敢情自己折腾了这么久,他们还当真不是亲生姐弟。   “那你可知曾经的帝君帝后被囚在何处?”殷零不想理会他们的爱恨情仇,只想赶紧将幽崇的父母救出。   苏妤一脸不解:“他们不是已经……不在了吗?”   殷零摇了摇头:“也许,并非如此,他们应该还在宫中。有人告诉我,在现任帝君的宫殿下,囚着两个人,若是找到机会,我定要去探探虚实。”   “我帮你……”苏妤紧紧攥住殷零的手。   “对了,你是如何将我救出的,宋世知道吗?”她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,赶忙转头向苏妤问道。   这座羽灵宫里的每一处都透着诡异,让她不得不防。   苏妤面露难色,像是在考量着什么:“其实,就是宋世给的令牌,让我去救你。他一直关注着你的消息,知晓你在牢里中了毒,便设法让我前往,佯装主事宫女,将你救了出来。”   “当时,我还带了太子身旁的御医,御医佐证你已毒发生亡,他们便没有过多为难,让我直接带你走了。”   “还有,王妈,王妈她也来了……”   苏妤不禁埋下了头。   “你们到底要作甚,一个个地扎堆跑来,当真是来这游玩的吗?”殷零气得脸色发白。   苏妤连连摆手:“不是不是,我们只是担心你。当时,王妈扮做奶娘与我同行,而我则是装做茶楼卖唱的落魄小姐,在此探听你的消息。”   “谁知,就这般唱出了名气,又传入宋世耳中,便被他带进宫里了。”   “那王妈呢,她在何处?”殷零急切地想要起身,未待苏妤阻拦,便听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。   “谁家丫头,咋咋呼呼的,在老远就能听着你的声响。”   闻得熟悉的嗓音,殷零蓦地红了眼眶。王妈的声音同母后有些相似,而这两个人,都是她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所在。   “王妈……”殷零不禁嗫喏。“我好想你,也好想我的娘亲,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。”   王妈手上端着一碗药,见到殷零却是比她先掉下泪来。   “死孩子,说是来看看,怎就不晓得回去了。”她作势捶打殷零,脸上却是满满的心疼。   “你说说,就这么短的时间,我都替你熬过几回药了。不是受伤便是中毒,这次若非苏姑娘将你带出,还不知会怎么样。”   王妈止不住地嗔怒絮叨,听在殷零耳中却是悠扬婉转。   “别生气嘛。”她刚要环上王妈的腰,便被稀里糊涂地灌了一大口药。   苦味溢满舌尖,令殷零不自觉地皱巴了脸。   “我看你就是喜欢喝药,一天天的闹腾。来,把剩下的喝完。”   她佯装怒意地将药递给殷零,见她一言不发地咕嘟咕嘟喝完,才轻轻勾了勾唇角。   “无论如何,我一定要带你走,这里到处都是盛极的阴气,是个吃人的地方。”王妈伸手拂了拂殷零耳畔的发丝。   “嗯?王妈你是如何知晓的,莫非,你也是修炼之人?”殷零这才抬起了眼。   “我也从未说过我没有法力在身。”王妈不禁无奈笑道。   “这里曾是个好地方,特别是这棵神树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引得多方垂涎。只可惜,正道感叹着羡慕,魔道却是将其用做孕育妖物的温床,使计夺之,令其几近枯竭。”   “看似风平浪静,却是在缓慢地积蓄力量,只怕有朝一日,魔道力量盛极之时,天下必定生灵涂炭,正不敌邪。”   殷零听罢,险些被最后一口药渣子呛住了喉咙,她轻咳几声,才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看向王妈。   “那若是这般,为何无人出来制止,更无人前来制约?”   王妈叹了口气:“这也只是我的猜想。因为当初羽灵族篡位之事来得突然,消息封锁得也快。且自那以后,十多年来一直风平浪静,少有消息传出。新君又是帝后的兄长,与魔族并无瓜葛。”   “我们来时,宫外一切如常,我也是随苏妤来了宫里,才发现事有蹊跷。”   “当初我曾受邀来过此地,见过这棵神树。即便过去多年,我也仍是记得神树的风姿,那般光彩夺目,熠熠生辉,且我族的……”   王妈自觉失言,突然捂住了嘴。   殷零这才觉得不对:“受邀?这般大事当是不会邀请平民,王妈,你究竟是何身份?莫不是哪族的落难公主?”   “好了,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。”王妈眼神闪躲,却是露出惊慌的神色。   “无论如何,你必须同我回去,我怕我一己之力,不能保护好你。”   殷零此时却是鼓起了小脸,不服气地哼哼道:“我不,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,眼看着就要成功了,我不走。”   她一脸心意已决的模样,让王妈痛心疾首。   “你不走,行,我就在此陪你。若是你遇到了危险,我便替你挡着。”   “王妈!”殷零气得锤了锤床板。“你必须带着苏妤走,我是为了师父,你们这又是……”   “你是我的孩子!”王妈止住殷零的话。她的眼中溢满泪水,看了殷零许久,还是恨恨地步出房门。   殷零愣在原处,不知如何是好。   苏妤连忙上前安慰:“无事,让王妈自己安静一会儿,明日我再替你劝劝她。总之,我不会走,这也是我的仇,我理应尽一份力,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。”   殷零无措地点了点头,被搅进局的人越来越多,不知可否顺利收场。   “宋世将我带回来作甚?”她突然想起那个纨绔,不禁有些烦躁。   苏妤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:“自是对你念念不忘,听得玲珑想要下毒害你,便想将你救出,谁知你的毒已经解了,只是身子还有些孱弱。”   “嗯……”殷零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。“我在牢中遇见一名巫医的后代,是他救了我。” 第116章 对峙   她刻意隐瞒了元宝之事,现下那只肥虫子正化了形,隐匿在云素钗中休憩。   元宝十分喜欢云素钗,道是钗中的祥和之气,与平日的腥臭毒物相比,简直要好上百倍。   殷零更是乐得如此,元宝那肥嘟嘟的身躯,打眼一看,总会让她猝不及防地打个哆嗦。   “我昏迷了多久,那个纨绔,没对我怎么样吧?”殷零伸手紧了紧衣襟。   苏妤面色沉静,唇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:“没有,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。他现下对我还有几分兴趣,我就吃味地撒了个娇,他便同意不会对你下手。只是,这些日子,你还是装作同我们不曾相熟的模样便好。”   殷零意会地点了点头。   次日,幽崇一早便去了玲珑的寝宫,玲珑慌不择路地将他让进屋,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却惊惶地四处闪躲。   幽崇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,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看着玲珑:“零儿怎么样了,若是无碍,我便谴人将她送回凰族。”   “这,哥哥你听我说。”玲珑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是好,却见幽崇的脸色顿时黑沉如墨。   “说什么!你说,我听着。”他立时在桌旁坐下,握着骨扇的大手透出明显的青筋。   玲珑神色慌张,却也只能在他的身旁坐稳。   “昨日,昨日我已遣了医师前往,只是,去的时候,妹妹已经,已经去了……所以……”   见幽崇的肩头开始不自抑地微微颤抖,玲珑更是慌乱地辩解道:“当真不是我,若哥哥不信,可去牢中问问,昨日我的巫医前往时,她可是已经被礼部的人带走了。”   “好了,别说了,你敢说,零儿的毒不是你下的?现下辩解,会不会太迟了?容不下她可以将她送走,为何还要痛下毒手,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,你可是太狠了些!”   幽崇说罢更是不甘心地问道: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尸首呢?无论如何,我也要将她送回,给凰族一个交代。你把她的尸首交给我,我带她回去。”   玲珑这才有些急了:“哥哥,若你不说,凰族不会知晓她来过,便怪责不了我们。可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将零儿给害了,难保不会生出事端,引发一场血战。”   “是你,而不是我们!”幽崇面色铁青,根本不愿同她多说。心脏的位置开始剧烈抽痛,令他后悔不已。   “我真的不知她在哪儿,信不信由你。”玲珑不悦地别过头。   “说到底,你心里还是只有殷零,曾经说过的一切,也只是为了哄我。是我蠢笨痴傻,饶是一点点温柔,就算你说的话漏洞百出,我都愿意相信,甚至甘之如饴。可是你呢,你连一丝真心都不愿交付,将我当做傻子般戏耍。”   “幽崇,可是我欠你的?你分明知晓,我这般心甘情愿地陪你做戏,不是因为你对羽灵族的生息有多重要,而是因为我心悦于你。若非如此,你又怎能回到这里,你可是皇室遗孤,你觉得我的父王会放过你吗!”   “只要你在这一日,对他都是威胁。是我,是我玲珑,拼死将你护住,让你做我的驸马。”   玲珑声泪俱下,幽崇却已懒得再装。   “哦?是吗,你说得楚楚可怜,还不是因为我失去记忆,你又下蛊控制了我。若非如此,你敢将我留在身边吗?   我忘却了前事,所以让我当个没有实权的驸马,玲珑,你可是将我当成了玩物。你的宫中,玩物已经不少了,不差我这一个。”   幽崇眼中嘲讽暗涌,却让玲珑慌了神色。   “我没有将你当作玩物,那些,那些只因你将我气急……我保证,以后再也不会发生,我的身边只会有你。”   “别说了,零儿我自然会找,待我找到她,便带她离开,你就自己待在这吧,公主!”   幽崇咬牙切齿地说完,便盛怒地转身离去。无论玲珑在身后如何凄厉地哭喊,他也不曾回头。   他打听了各处,说法却是如玲珑所言那般,在她派人前往时,殷零就已被接走了。   可即便如此,宫中还是无人知晓殷零到底去了哪里,就连惯常弃尸的乱葬岗,也被幽崇派人一一寻了个遍。   他的心里一片空白,几日食不下咽,却不知宫中的另一个角落里,殷零正乐呵呵地啃着鸡腿。   按她的打算,待到身子大好,便要去帝君的寝宫下探探,那自是要多吃些东西,好让身子尽快恢复。   这羽灵族让她受了那么些罪,不吃白不吃。   直至第三日,宋世才姗姗来迟,他口中唤着美人,双手却在身前激动地搓个不停。   殷零不屑地瞪了他一眼,满脸烦闷地喃喃念道:“叫叫叫,吵死了,不知道伤者要休息吗。”   宋世分毫没有生气,仍是一脸谄媚地搓着手:“是是是,是我不好。你看,还是我疼你吧,知晓长姐想毒死你,便冒着风险将你救出,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。”   殷零听罢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:“哦?你的意思是,害我的是玲珑公主?”   宋世顿时慌了神色,不自然地抿紧双唇。殷零只觉好笑,在心里暗骂蠢货。   她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,又故作伤怀地佯装道:“我还是有些害怕,若公主知晓我还活着,会不会再另想办法杀了我。”   苏妤见状也赶忙添油加醋:“玲珑公主看着温柔和顺,怎就这般容不下零儿。”   宋世被两位美人迷昏了头,忙不迭地应声附和:“有我在,她敢!说到底,他只是个异姓公主,最后父王传位的,还不是我。你放心,我定会护你们周全。”   殷零眼含泪光,面露仰慕又带着些许惊惧。   “她都可以拂了驸马的面子给我下毒,又何况是你。况且……况且公主似乎一直看不上太子。”   “就是就是,那日我便从侍卫耳中听闻,公主说你是个无用的草包。”补刀小能手苏妤继续撺掇。   虽然这话是苏妤瞎编的,可宋世却深信不疑。毕竟玲珑当着他的面就直接唤他草包,更何况私底下。   太子的威严顿生,让宋世更看不惯玲珑。 第117章 元宝的妙用   “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未来的王。”宋世攥了攥拳。   “你就留在此地,我已交代下人,他们不会透露关于你的消息。但同时也要小心,莫要随意乱走,让他人知晓了你的去向。”   殷零乖巧地点点头:“放心吧,我就在这清理余毒,哪里也不去。这毒险些将我药死,我还怎敢到处乱跑。”   宋世笑得邪魅:“知道便好,若你同意嫁我,我便不再玩乐,替你赢得一片江山。到时,谁也不敢动你。你师父现下被我长姐吃得死死的,你这次中毒,他还不是任其妄为不管不顾。”   想到幽崇,殷零只觉心口一疼,她面色不虞地应答道:“这些以后再说吧,我们相识不久,现下我只想好好养伤。”   苏妤瞥见殷零眼底的难处,有意对着宋世嗔怒:“太子当我的面向零姑娘示好,可是太不看重妾了?我不依。”   她别扭地转开身子,在宋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厌恶的眼神。   “好好好,零姑娘不也看不上我吗,傻姑娘,这也吃味。”宋世笑着摸了摸苏妤的发顶,又启手将她转向自己。   她的讨好让宋世得到了极大满足,顿时就歇了纠缠殷零的心思。   待他走后,苏妤才沉沉舒了口气,反观身旁的殷零倒是气得不轻。   “你不必与他纠缠,他这长情的模样都是演出来的,背地里还不知害了多少姑娘。”   殷零将初来羽灵宫的事及许逸妹妹的遭遇说给苏妤,苏妤听罢也只是黯然神伤道:“这些我又怎会不知,她们的遭遇我也受过。只不过我一心想着复仇,自然不会赴死。这是我自己的选择,更是我的使命。大抵我也已经残败,若能将你救出,岂不美哉。”   “我只是心疼你。”殷零再说不出其他话语。   苏妤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,仍是那副清淡的表情。   “不用担心,待你大好,我们便去探探你说的那个牢狱。这件事,也是时候结束了。”   有苏妤和王妈在身边,殷零倒是宽心不少。她身上的余毒早被元宝清得干干净净。故而,不过修养两日,二人便开始计划起探索牢狱之事。   宋珏的寝宫建在东北角,与其他寝殿相隔甚远,且从表面上看,修建得倒不如太子殿来得豪华贵气。   初来时,殷零便感疑惑,只觉既已坐上君王之位,为何还要住在如此偏远的寝殿。当时猜测宋珏也是个喜静之人,现下看来,他倒是存了别的心思。   殷零唤出元宝问过一番,才知寝宫底下的牢狱只有一个入口。而那个入口的位置,偏生就是宋珏的床底。   这可让二人犯了难。她们原是打算趁夜前去探路,现下看来,路都甭探了。   三更半夜的,宋珏可不得在床上躺着。看来,还是要另想办法。   “那门上可是有锁?”殷零继续向元宝问道。   元宝扭了扭身子,一口吃下面前摆着的生肉。   “没有,那是个暗锁,只是方位早已被我记下,你只需找个宋珏不在的时辰带我前往便可。”   他邀功似地在盘中晃了晃,示意般地用头点了点面前的肉。   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殷零勾了勾他的脑袋。“待我将人救出,便奖励给你更多。”   她已慢慢习惯元宝的虫身,即便元宝肥嘟嘟地在玉盘上蠕动,也敢伸出手来抚摸几下。   “所以你的本事到底是何?”殷零一下一下地戳着元宝的背。   他吃了一整盘牛肉,现下正舒服地躺在原地打嗝。   “我能施所有蛊,也能解所有蛊,还擅长惑人心神,致人入幻的法术。毕竟我是吞噬了无数毒物的万蛊之王。若你敢让我存活在你体内,甚至还能让你百毒不侵。”   殷零顿时想起虞烟,她将虞烟中蛊的事一一告知元宝,却听元宝虫脸不屑地嗤道:“这蛊当时便是借助我的能力下的,原来那女子是你姐姐。”   殷零惊喜地点点头。   “待我们出去,你替我将姐姐的毒解了,到时,想吃什么都依你。”   本以为元宝会欣喜若狂,怎知他却突然愣了愣神。   “说到下蛊,玲珑当时还准备了一个绝情蛊,你说,会不会是要下给你师父的?”   “绝情蛊?是何用处?”虽在名讳上已猜出几分,殷零仍是想知道玲珑究竟想做些什么。   元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盘沿的水,才向殷零解释道:“绝情蛊,便是最狠的情蛊之一。施蛊者将蛊种置于自己体内,待到与交合之时,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男子下蛊。中蛊者今生只会对施蛊之人钟情,若是做出任何不忠之事,就会爆蛊而亡,再无回天之力。”   听罢元宝的言说,殷零不自觉地握了握拳。怪不得玲珑总是催促婚期,敢情是在这等着呢。   “现下你已与我结契,她可还能下这个蛊?”   元宝点了点头,头上的两根触角连带着抖了两抖。   “我只是在蛊种上加持,这是早早便备下的,她自然还是可以施放。”   “呵呵,那便尽快动手吧。”殷零的笑又让元宝抖了两抖。这小姑娘,怎就突然笑得如此渗人。   他们计划一番,还是决定在宋珏离宫时再去探查。但二人目标太大,便只能由元宝日日潜去蹲守。   近日宋珏整日都在宫中,元宝回来时,除了那句惯常的:“他在寝宫批了一日公务。”还另外带回了一些关于幽崇的消息。   他道幽崇日日揪着一个丑兮兮的荷包,在宫中搜寻殷零的下落。   且幽崇近旁的男侍功力深厚,并非看起来那般朴实无华。元宝蹲守期间,连宋珏的暗卫都不曾发现他的踪迹,却在探入幽崇寝宫时,被幽崇身旁的侍卫抓了个正着。   幽崇在玲珑处见过这只肉虫子,只当是玲珑派来监视自己的,没有多言,便直接将他放了。   二人一虫这般等了好几日,才听元宝兴冲冲地回来禀报:“明日宋珏要出宫务事,大抵需要半日,我们要尽快行事。”   “好!那我们今晚早些歇息,明日一早便潜入宋珏宫中。”殷零兴奋得两眼放光。   苏妤拿出纸笔画了个地形图,又在其中一处做了个标记。   “我们就从南边的小门潜入吧,此处造景假山甚多,方便隐蔽身形。上回的令牌也仍在我身上,若是到时被发现了,还可称作是太子宫中的宫女,宫女服我也备好了。” 第118章 诡异的地宫囚牢   苏妤的计划甚好,殷零并无异议。   只是到了次日,临近出发前,她却拒绝了苏妤一同前往的要求。   殷零想着此行危险,留苏妤在宫中还可在后接应。可苏妤却觉,只有自己跟着,才能认出狱中囚着的究竟是不是帝君帝后。殷零毕竟不是本族人,认不出他们也是寻常。   经过一番争论,殷零还是带上了苏妤,只留王妈在宫中候着。   一来她确实认不出帝君帝后的样貌;   二来,若是真的将人救出,也可让苏妤先带着他们转移。   王妈细心叮嘱许久,她们才换上宫女服前往。   今日的计划出奇顺利,甚至连小路上都少了许多巡逻的守卫。   二人在假山从中埋伏许久,直至亲眼看到宋珏出宫,才有些激动雀跃起来。   只是人虽走了,寝宫外却还是留了许多侍卫把守,她们在外围绕了一大圈,才决定从房顶入手。   寝宫的正门和每个窗棂都站了侍卫,她们寻了一处无人看守的角落,踏着墙檐便一跃而上。   苏妤平时看着瘦弱,却也有些功力在身上,且凭着元宝准确的指路,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宋珏寝殿的方位。   殷零在房顶上掀了好几块瓦片,才得以从那缝隙中险险通过一人。   她们从上一跃而入,只一抬头,便是一张奢华精美的水玉马蹄足锦架床。   再一观望内室,才知其间的装饰比简陋的外表不知奢华了多少。   殷零咂了咂嘴,左摸摸右看看地啧啧称奇。   苏妤就比较务实,她紧张地翻了翻床上的褥子又用手在上方摸索许久,才在床榻的角落摸到一个凸起的方块。   苏妤轻轻一按,就见床面缓缓打开,出现一个漆黑且往下蔓延的环形阶梯。   “零儿,零儿,你快来。”她惊讶地往下探了探身子。   殷零也被声响惊动,本欲上前,却又紧张地看了看外头,直至确认并未被人发现,才一脸惊惶地来到床边。   “元宝,就是这个密道吗?”殷零看了眼金色的肉虫子。   元宝悠悠地点点头。   “对,就是这,从这里下去,我给你们照明。”   说罢,他的身子突然亮起,像颗夜明珠般,发出炫目的光华。   殷零惊诧地瞪了瞪眼,“你还挺好用哟,要是早些认识你,我也不会半夜看书被抓包了。”   在幽溪山时,她就时常在半夜偷偷看书,只是烛火通明,幽崇又知她的花花肠子,便一直不肯在她房中放置夜明珠。导致殷零每每“秉烛夜读”,都会恰如其分地被幽崇抓个正着。   她小心地摸摸元宝的后背,一脸憨笑着说道:“嘿嘿,我开始喜欢你了。”   元宝不满地扭了扭身子,却是没好气地回头:“我可是万年灵虫,玲珑想同我结契我都不愿,结果你这才开始喜欢我,我要离家出走了。”   说罢,他作势便要往上飞,还没飞出几米,就被殷零拖着尾巴急急拽回。   “错了,一直,一直都喜欢,你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虫子。”她即刻朝着元宝恭维道。   “什么虫子,我是万年灵虫!”   “啊,对对对!万年灵虫!”   元宝这才傲气地扭了扭屁股,佯装不情愿地飞至前方带路。   阶梯又黑又窄,向下走了许久都还未到,显见这地宫是有多深。   殷零越发感觉这地底囚着的就是帝君和帝后。否则宋珏何必住在如此偏远又毫不起眼的寝宫。   二人又再往下走了几级,还未站牢,便从墙缝中射出许多密密麻麻的银针。   殷零敏锐地闪身而过,直至往下冲了好几层,咻咻的穿刺声才逐渐停了下来。   只是刚一平静,角落便又升腾起一股烟雾,散发着刺鼻的异味。   “张嘴……”殷零刚想问询,就听元宝急急怒喝。  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,殷零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。   只见元宝蓦地缩小身形,疾速便从她的口中飞入。   有了元宝的加持,殷零丝毫没有被毒烟影响,她蹭蹭往下冲了老远,才堪堪摆脱那恶心的气味。   只是不知为何,苏妤却不见了踪影,殷零紧张地探了探头,朝蜿蜒向上的黑幕唤了几声:“苏妤,苏妤,你在吗?”   “我在,你别回头,这烟有毒。”   苏妤声音嘶哑,透着一股难耐的隐忍,殷零担心地想要回头,却见苏妤撑着双壁,正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。   她面色有些青紫,细白的脖颈上还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。   “你受伤了?”殷零急忙上前。   苏妤摆了摆手,毫不犹豫地拔下那根毒针。   “走,先往下走。”她蹒跚着走了几步,走的每一下,都似是在针尖上起舞,疼得冷汗淋漓。   殷零伸手点了点额头,用神识向体内的元宝召唤道:“我看前方也没有烟了,你先出来,替苏妤解个毒。”   说罢她张开嘴,让元宝从口中飞出。   此时苏妤已经渐渐失去神智,只见元宝径直飞到她的颈侧,在伤口上慢慢净化起来。   他一边施法一边絮叨着:“这可是另外的价钱。”   “听到了听到了,两只耳朵都听到了,等我们出去就给你加个鸡腿。”殷零一边无奈,一边好笑地看着元宝。   话音刚落,便见元宝嗖地飞回自己身边,扭了扭屁股道:“好了,解完了。”   殷零这才上前摇了摇苏妤,见她仍是没有动静,又一脸疑惑地质问道:“那她为何不醒。”   元宝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解毒也是需要消耗自身的,她身子不如你的壮实,自然会昏睡一些时辰。”   “好吧……”殷零听罢只得小心翼翼地将苏妤背起,一步一步地缓缓步下阶梯。   幸而走了不久便到了底,面前出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,门上用青铜焊着一些人形的图样。   那些图样皆是各种刑罚,腰斩,车裂,凌迟,俱五刑等,个个活灵活现,让人不寒而栗。   殷零刚想伸手,便被元宝急急拦下。   “不可,上面同样淬了毒,若是轻易碰之,只怕又要耗去我大半精力来解。”   “那怎么办?”殷零顿时傻了眼。   元宝兴奋地扭了扭尾巴,似是邀功般在殷零面前飞了一圈。   “自然还是要我这举世无双的万年灵虫来开。” 第119章 幽崇的父母   他周身的光芒更盛,让殷零不禁眯了眯了眼。   只见元宝飘至那些图样前,循着记忆中的顺序以头触之,不出一会儿,看似笨重的大门便在他们身前缓缓打开。   “这,这就开了,你可真是只聪慧的万年灵虫。”殷零急忙开口夸赞。   相处的这些日子,她早已摸清元宝爱听漂亮话的脾性。只要无事吹捧几句,不论是否完成什么任务,元宝都会开心地在她身旁转一个圈。   殷零吃力地背着苏妤,刚一进门,便见笨重的门扇自动缓缓闭合。   门内宽敞无比,入眼便是一个华如内殿的空间。   四周的墙上种满发着蓝光的不知名植物,头顶还悬着几颗难得一见的硕大夜明珠。   夜明珠下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雕龙纹云宝座,座上铺着白净无瑕的裘皮毯。   殷零先将苏妤扶至宝座上倚着,接着才同元宝一起走向尽头的小门。   小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机关锁,门外还设了一层算不得高深的法术罩。   这类低级法罩轻易便可攻破,只是到了机关锁的环节,元宝却始终无法参透锁上的数字。   殷零不忍离去,只能蹲在门外一个一个试着。   不过四个数字,一试便耗费了半个时辰。   元宝不好意思地趴在殷零肩上,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小肉脚中。   “那日还没有这道锁,今日却加上了,呜,委屈。”   他试图撒娇卖萌来缓解心头的内疚,却见殷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。   “无妨,能到这儿就已经很好了,大不了寻了机会出去,再找人来硬闯便是。”   她不在意地嘿嘿笑着,边笑边随手将数字转成幽崇的生辰。   “啪……”机关锁应声而开,一人一虫惊讶地呆在原地。   还没来得及惊喜,殷零便拉开小门迈步而入。只见里头仍是一道道相同样式的铁门,打眼看去,倒是像客栈里的一个个雅间。   “帝君!帝后!”殷零心里紧张,有意压低了嗓子轻轻喊着。   只见元宝乍然腾空而起,呼扇呼扇地便往最里间的方向飞去。   “这里,主人这里。”这还是元宝第一次唤自己主人,虽有些不习惯,却觉得莫名悦耳。   殷零倏忽走向元宝身旁,犹豫片刻,才伸手敲向面前的房门。   “帝君帝后,你们在吗?”   她将耳朵贴近门扇,只听里面传出几声回应般的呼救。   “我们在这,快,快救我们出去。”   这一刻,殷零激动得几近落泪。虽中途遭遇了机关毒气,受到一番波折。可功夫不负有心人,总算让她找到了真正的帝君帝后。   “好,你们等等,我这就将门破开。”   殷零闭眼蓄力,只是轻挥一掌,落锁的位置便被轻易摧毁,令她有些意外。   她原以为,这应该又是加持了法盾的锁,谁知,一些都顺利得有些不像话。   声响惊醒了苏妤,她从外间应声而入,刚一进门,便见相对的门后缓缓走出二人。   “帝君!帝后!”苏妤此时顾不上腿软,提起裙摆便一路小跑,沉沉跪在二人面前。   “你是?”他们虽穿着寻常衣饰,周身却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和魄力。   殷零此时才开始细细打量二人,只见走在前方的男子器宇轩昂,一双与幽崇极为相似的眼瞳凛然素净。   而他手上牵着的女子眉眼盈盈,未施粉黛却俨然有着一张倾国倾城之貌。   二人皆是年轻得辨不出年岁,殷零看着呆愣,只叹幽崇生得好,当真是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所有优点。   都不用带着苏妤,她也能确认这便是帝君帝后。   还在愣神间,便听苏妤急哭出声:“小女乃御史林肃之女林婉柔,当时林家满门被屠,只余小女趁乱逃出了城外,自此化名为苏妤。现小女携仇归国,还望帝君帝后复收家国,让当年逃亡之人,之魂,都可重归故土。”   只是短短的一段话,便让苏妤哭得险些背过气去。   帝后满眼疼惜地将她扶起,用手轻轻拍了拍苏妤的手背。   “好孩子,这些年,委屈你了。”眼眶倏然转红,连声音都连带着哽咽起来。   “只是,我们现下不过是宋珏的阶下囚,并无任何兵骑,也无倾城覆国之力,如何能够做到……”见帝后流泪,帝君也是心疼地将她单薄的肩脊搂过。   “无妨,兵力我来筹集,只要能将你们救出,便就有了希望。”殷零两眼放光地说道。   他们这才转头看向殷零。   “这小姑娘好生漂亮,你是?”帝后眼中难掩惊艳之色。   “这是您儿子未来的娘子。”苏妤在一旁插嘴道。   殷零顿时羞红了脸。   “别胡说……”她无措地用手绞着身侧的裙摆,脑子一片空白。   “娘子?”   帝后惊喜叹道:“我们家崇儿都有娘子了,当真是岁月不饶人。”   殷零暗唾苏妤一口,有些不好意思地俯首说道:“您别听她的顽笑话,幽崇是我师父。我是他从小带到大的,所以,师父的仇便是我的仇,理应尽一份力。”   帝后听罢笑得更欢了。   “诶诶,好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。”   “回帝后,我叫殷零。”殷零乖巧答道。   一旁的帝君却在此时展露笑颜,“无妨,熙儿当初便是我的徒儿,你看我们有多恩爱。”   熙儿便是帝后的闺名。   只见帝后轻轻锤了锤帝君的肩,才面带羞赧地暗骂一句:“老不正经。”   殷零低头偷笑,也只有这般相知相携的父母,才能生出幽崇那般温如软玉,心细如发的孩子。   “好了,事不宜迟,只怕宋珏已经快要回来了,我们先出去吧。”想到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,殷零急忙看向众人说道。   苏妤连连点头附和。   “正是,途中还有多道暗器机关,我们还是莫要耽误了时辰。”   几人这才抬步向前,只是刚跨出门栏,便见方才的王座上,正端端立着一具黑色的身影。   身影并未转头,而是抬手抚掌笑道:“当真是看了一场重逢大戏,却不知,曾经的帝君若是见着儿子屈尊给仇人做驸马,会是个什么表情。这场戏,我可不能错过,你们,打算何时演给我看?”   “只怕你要看不着了。”殷零将几人牢牢护在身后,刚想召出云素钗,便见门外呼啦啦地围进一群暗卫。 第120章 殷零落网   还未交手,殷零便觉察出这些暗卫身上浓重的杀气。   元宝早已缩小身形,躲回云素钗中。   他暗暗观望了一会儿,才用神识对殷零说道:“这些暗卫看似常人,身上却有着一股死亡之息,若是打起来,一定要多加小心。”   “死亡之息?”殷零皱了皱眉。   “嗯……”元宝耐心地解释道:“这是一种特别残忍的远古秘术,便是将人慢慢折磨至死,再将他们的元魂提炼化丹,注入另一个身体。   他们生前越是痛苦,所炼化的元魂丹便会越强。故而,炼化者会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,却求死不能。”   殷零不禁打了个哆嗦。这些残忍的术法,究竟都是谁创立的。   她拿上法杖,在宋珏面前摆好架势,才气势汹汹地开口说道:“快放我们离开,否则,我便不客气了。”   宋珏微微一愣,接着笑得前仰后合。   “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,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。”   他向外招了招手,门外便涌进更多的黑衣暗卫,细细一看,才发现那遮挡严实的脸上,露出的却是一双双赤红的兽眼。   “你先带帝君帝后进去,保护好他们。”殷零朝着苏妤喊道。   “可是……”苏妤还在犹豫之际,便被殷零一把推进门内。   她将身后的小门猛地关上,继而抬手运气,放出一颗……   微弱的火球?   殷零惊诧地瞪大了眼!   为何,为何她的法力无法彻底施放。即便是在垂髫之年,她施放的法球也不至于如此弱小。   “哈哈哈,小姑娘,你这是给我点蜡烛呢?”宋珏无情地嘲笑道。   “这里早就布满了削弱法力的屏障。否则,你猜,为何他们法力高强,却始终逃不出去?”   “卑鄙……”殷零暗暗咬了咬牙。她强打精神,重新试了一次,却仍是不尽人意。   宋珏可不会给她慢慢试的机会,他向后方摆了摆了手,身旁围着的暗卫便蜂拥而上,将殷零押解起来。   他缓缓靠近殷零身前,用手掐住殷零白嫩的双颊。   “小姑娘,蛮力是没有用的,看到墙上的伏仙草了吗?这些,就是用来困住你们的。”宋珏得意一笑,又用色眯眯的眼神将殷零细细打量一番。   “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,怪不得世儿那般喜欢你。”他用长指在白嫩的皮肤上细细摩挲,引得殷零一阵反胃。   “别废话,既然已经落到你手里,就开个条件吧,要如何才能放了我们!”殷零不卑不亢地仰着头,双眼恶狠狠地直视宋珏。   “那,嫁给我儿子?”宋珏仍是一脸不羁的表情。   “呸,想都别想。”殷零激动地唾了一口,只要想到宋世,她就一阵恶心。   宋珏伸手擦了擦脸,却是反手给了殷零一个巴掌。   “别敬酒不吃吃罚酒,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。”说罢他向押解的暗卫示意道:“将她送进里间关好,再多留几个人把守,这小丫头,狡猾得很。”   小门重新开启,转身前,宋珏悠悠留下一句:“你以为是你运气好,能够走到这里。你可想过,是我故意将你们引来的?”   他得意地狂笑出声,笑声在空旷的地宫久久回荡不止。   殷零被推入最接近门口的那间房内,直到现在,她才醒悟为何这小门的密匙会是幽崇的生辰之日。   敢情这些都是宋珏设的局,他一早便知道自己会来。   殷零看了看房中的布局,只见各处都与普通的房间无异,除了,出不去。   她烦躁地躺在床上,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云素钗。直至耳中传来一阵痒意,才想起那只肉乎乎的灵虫。   “元宝,元宝,快出来。”   听到殷零的召唤,元宝才慢吞吞地从耳廓爬出。   她轻轻点了点元宝的小脑瓜,接着激动问道:“你不是来去自如吗?你先出去找我的师父,告诉他我和帝君帝后都在此处,让他赶紧来救我们。”   元宝此番没有扭捏,道了声好便从门上的小窗飞出。殷零巴着门缝,见他挤出带密匙的小门,才稍稍放下心来。   只不过,没一会儿,元宝便垂头丧气地飞回。   他“咚”地往殷零身旁一瘫,满是怨怼地说道:“我才刚一出门,便被发现了。那些伏仙草,把我照得像个月亮。且那些半人半鬼的暗卫,视察能力简直比狼还要强上百倍。”   “那怎么办。”殷零顿时泄了气。   莫非真要嫁给那宋世才能出去?还是轻敌了,能将泱泱大族收入囊中的人,岂会如此简单。   幽崇的眼皮跳了半日,直至傍晚,才被宋珏遣人带到殿前。   他身形伟岸地立在殿中,既不跪拜也不行礼,只是简单地向宋珏拱了拱手。   宋珏知晓幽崇已明了一切,便也懒得再作隐瞒。   他从王座上缓缓起身,不紧不慢地踱至幽崇面前,才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:“其实,你并没有失忆吧。”   幽崇刚想作答,又听宋珏的话语如炸雷般响起。   “你的小姑娘现在在我手上,她倒当真是为你,连我的地宫都敢闯,着实令人佩服。我知道你的暗卫也曾探过我的地宫,那你一定知晓那里面关着的是谁。   既然如此,我们也就别再演了。只要你娶了珑儿,我就留他们一命。否则,这城墙上就会挂上真的头颅。”   幽崇默然无语。他当然知道地宫关着父王母后,自进宫以来,他便一直研究如何攻破救人。怎奈何地宫内种的伏仙草太多,让他无能为力。   而宋珏手上的暗卫,除了法力,连实打实的拳脚功夫都厉害得令人惊叹。且他们的数量庞大,现下着实无法将其攻破。   “我不能娶她,你换个条件。”幽崇狠狠攥了攥拳,目光始终坚毅。   宋珏不禁笑出了声。   “你和你的小姑娘倒是挺像,连性命都攥在我手上,还敢同我谈条件。那行,那便让她嫁给宋世,可好?”   “你!”幽崇狠狠咬了咬牙。   宋珏收起笑容,换上一脸凌厉的表情。   “我告诉你,条件,没得谈。你娶,她嫁,否则,我便将你们四人一并葬在那颗树下!”   他容色凶煞如恶鬼,若非为了玲珑,他现下就想直接杀了幽崇。 第121章 四人成婚   幽崇心急如焚,却也只能故作镇定地向宋珏威胁道:“你若敢伤他们,我定不会轻饶。”   宋珏并不在意,而是一脸轻蔑地把玩手上的珠串。   “本事不大,脾气倒是不小,只要你乖乖听话,他们都可平安。”   宋珏势在必得的语气如雷贯耳,久久回荡在幽崇耳边。   回宫的路上,幽崇始终心神不宁。刚到宫中,便见玲珑兴冲冲地前来寻他。   “哥哥,哥哥。”她的声音满是惊喜,不顾侍卫的阻拦直接推门而入。   见幽崇呆呆坐于太师椅上,更是欣喜若狂地上前问道:“父王说,你同意即刻成婚了?”   幽崇没有应答,而是静静地看着她,接着点了点头。   玲珑顿时大喜,一把攀上幽崇的肩。   “父王说,三日后,便是好日子,届时我们四人一同成婚,喜上加喜。”   “四人?”幽崇疑惑地蹙了蹙眉。   “对啊,原来零姑娘是被世儿带了出去。父王说,她已同意嫁给世儿了。到时,我们便四人一同举行婚仪,也好热闹热闹,这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。”   玲珑喋喋不休地说着,幽崇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  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,指尖似要掐进骨血。   自己所有的软肋都握在他人手上,让他如何冷静。   幽崇将玲珑推开几分,极力克制才忍下声音里的颤抖。   “那你先回去准备吧。”   玲珑正在兴头上,并未察觉幽崇的不虞,而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。   “哥哥提醒的是,我该回去准备嫁衣了。”   见她逐渐走远,幽崇才缓缓舒了口气。三天,只有三天,他一定要在这三天内想到办法,将人一并救出。   那晚,幽崇一夜都没有阖眼,他维持着相同姿势,在太师椅上苦坐沉思。直至男侍轻轻敲响房门,他才醒觉般动了动早已僵直的身子。   “该行动了,不管用什么方法,将这个送出去。”幽崇自手上摘下扳指,抬手递给身前的男侍。   男侍躬身接过,表情却万分紧张。   “宫中现在明令禁止任何人出入,就算只是出外采买的宫人,也要携带特定的腰牌才能放行。您在宫中安插的势力,不知已被探得几分,且如今婚期将至,宫里定是会把守得更严,恐怕……”   “再严也得想办法,我不能同她成亲,更不能看着零儿同宋世成婚。”   男侍犹豫片刻,还是收起扳指退出房门。   而牢中的殷零和苏妤第二日便被放出,双双带回宋世的偏殿。   启身前,宋珏给殷零喂食了克制法力的灵药,虽只有七天时效,但也已经足够了。   三天后,便是婚期,这三天,晾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。   殷零沮丧地回到房中,王妈见状,也知大抵是被抓了个现行。   她替二人分别倒上一杯水,才急切地开口问道:“你们可是被发现了?”   殷零沮丧地点点头。   “那放你们回来,可是有什么条件?”   听王妈这么一问,殷零险些没绷住,顿时红了眼眶。   苏妤只能叹了口气答道:“宋珏以帝君帝后以及我们二人的性命做为筹码,让零儿嫁给宋世,且还给零儿喂下了克制法力的药物,恐怕这次再难脱身。”   王妈气愤不已,拉起殷零便朝门外走去。   “便是我死,也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登徒子。走,无论如何我也要带你出去。”   殷零急忙撇开王妈的手。   “不行,我不能看着你们涉险。他们人手众多,还用了邪术训练兵骑,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。而且,我不能丢下师父的爹娘不管,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,这是我欠他的。”   殷零坚毅地看向王妈,眼中并无半分退缩。   “我管不了其他人,我只能管你。”王妈急吼出声,眼眶红得吓人。   殷零见状只得软了语气,又抚慰般捏了捏她的手心,才一脸不在意地说道:“可是我也得管你呀,现下我被封了法力,整座宫殿又被设了结界,如何能够出去。我也只能拖着,走一步算一步。”   就这般争执踌躇了两日,事情仍是毫无进展。   为了不让宋世被蛊惑,宋珏甚至让人守着太子殿的偏殿,只为不让宋世见到她们。  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色令智昏,此次事态关键,绝不能让幽崇再有翻身的机会。   宋世心里虽急,却也还是乖乖听了宋珏的话。不过三日,便可抱得美人归,他忍得下。   苏妤本欲寻了宋世,撒撒娇,再想办法将信息送出宫。怎奈何非但见不到他的面,连通传个消息都被侍卫们明令禁止。   三人被困在偏殿里,直至最后一日,才有两名宫女捧来了嫁衣和头面。   苏妤将人让进屋,又娇滴滴地对门外的侍卫恭敬道:“侍卫大哥,你们稍稍等一会儿,我先让太子妃试试喜服,若是不合身,再让织羽阁的绣女们送回去改。”   侍卫不疑有他,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外院。   见他们走远,苏妤才轻轻关上房门,接着……在两名宫女的脖颈后分别敲上一记。   二人还来不及出声,便径直软下身子。只见苏妤手脚麻利地剥下她们的衣裳,接着又开始脱殷零的。   “你想借她们的身份混出去?”殷零小声问道。   苏妤点了点头,眼神皎洁灵动。   “你同王妈先换了衣裳出去,之后再寻人救我。”   王妈摇了摇头,“不可,你们先走,我自有保全的方法,不用担心。且我这妇人怎么看也不似你们这些小姑娘,便是身形,就先露了破绽。”   二人推搡半日,见时间紧迫,苏妤只好换上衣裳,扎好同样的发髻,才和殷零拿上托盘开门。   她们紧张地颔首低头,见侍卫们在院前踱步,更是强装镇定地自他们身旁走过。   侍卫扭头看了一眼,目光停留片刻,便继续走向一旁。   直至成功走出寝宫,二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。   她们将托盘往草丛中一放,执起宋世的腰牌便往宫门走去。   宫门旁站着许多守卫,甚至连宫墙下,也排着两列穿戴钢甲的黑骑战将。   黑骑战将是羽灵宫最强的骑兵,数量庞大,且由宋珏亲自操练多年。   见他们这么大的阵仗,苏妤不禁有些腿软。   她轻轻勾了勾殷零,又给自己打了打气,才掏出宋世的令牌低头上前。 第122章 出逃被擒   “来者何人,你们要去哪里?”带头的骑卫统领一跃而下。   随着他的动作,身后的守卫也相继挥矛交错,将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。   苏妤福了福身,向其亮出令牌,才不卑不亢地轻声说道:“大人,我们是织羽阁的绣女,因着太子妃的喜服缺了金线,便要出宫采买,这是太子的令牌。”   她双手将令牌奉上,只见骑卫统领一手接过,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,才一脸暴躁地交还给她。   “抬起头来。”男子嘶哑的声音响起,让殷零和苏妤只能稍稍仰起了头。   继而他又迈步上前,用粗粝的指尖捏起二人下巴,迫使她们露出白净的小脸。   不过一夕之间,男子便从腰间猛地拔出佩剑,直指身前二人。   “抓起来……”一声令下,身旁的骑卫便将殷零和苏妤团团围住。   苏妤大惊失色,险些乱了阵脚。   “大人,为何要抓我们,若是耽搁了明日的大婚,怕是谁也承担不起。”   男子并未被她的话吓住,而是恶狠狠地瞪视苏妤,“ 你们生得这幅样貌,一看便不是宫中绣女,且我们每个人手上,都有你们的画像。”   他凶神恶煞地将退路一一堵死,又把二人双双押回宋珏面前。   王座上的宋珏玩味地看着殷零,显然对她们的出逃并不意外。   他手上仍在把玩那条玉石珠串,见小姑娘气呼呼地瞪着自己,这才勾了勾右唇笑道:“年纪不大,胆子倒是不小,同你那废物师父还真有几分相似。”   “你才是废物,还有你那儿子,当真是龙生龙,凤生凤,老鼠的儿子会打洞。”殷零面不改色,语调如常,只有那双大大的杏眼无惧地直视宋珏。   宋珏的面色骤然转黑,接着疾步上前,狠狠掐住殷零的脖颈。   “呃……”痛苦的沉吟自喉间响起,掌锋并未怜惜,而是将五指又收紧几分。   他最是疼爱自己的儿子,岂能容得他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妄言。   “松开,你松开!”见殷零痛苦不堪,苏妤赶忙上前,用力拍打宋珏的手。   宋珏浓眉一紧,不耐烦地将朝苏妤狠狠蹬了一脚。可身前的小姑娘并未退开,而是铆足了吃奶的颈,在宋珏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。   “你这疯丫头!”宋珏吃痛,这才松开对殷零的禁锢。殷零得以解脱,赶忙大口大口地呼吸渡气。   见她们仍旧誓死顽抗,宋珏不禁黑透了脸。   “来人,把苏妤押起来。”   一声令下,身旁突然涌现数名黑衣暗卫,将苏妤的双手反剪在后。   苏妤脸上恨意凛然,却仍是毫无畏惧地大声喊道:“既是落到了你手里,我就没想过苟活,只是奉劝你还是别太作恶,小心不得善终。”   听她这般说辞,宋珏却是抚起了掌。他狠狠剐了苏妤一眼,又朝殷零露出渗人的笑意。   “看来,零姑娘是极不情愿嫁给我儿子的。既然如此,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松口,让你能心甘情愿地好好侍奉太子。”   说罢,他从墙上摘下一条带着倒刺的软鞭,在空中徒手一挥,便响起一袭急啸的风声。   宋珏眸色愈沉,倏忽间,猛然上前,用长鞭在苏妤的背后狠狠抽了一记。   “啊!”惨叫凄厉响起,仿佛在殷零心上狠狠抓了一把。   她狠扑向前,想要护住苏妤,却被宋珏的侍卫狠狠制住双臂。   “把太子妃护好,明日便是大婚,若要擦伤了脸,可就不好看了。”   他的声音宛若鬼餍,语毕又在苏妤背上狠狠挥了一鞭。   “不要!你别打她,你可以打我,是我的错,我情愿受罚。”殷零双眼通红,连发髻都挣扎得散乱不堪。   苏妤趴倒在地,疼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。   “太子妃怎可受罚,到时,我儿子该不高兴了。”说罢,长鞭又落,倒刺勾上苏妤的皮肤,顿时皮开肉绽。   “你有本事……便打死我,我就算做鬼……也会回来报仇的……”苏妤气息微弱,用满是杀气的眼神瞪视宋珏。   “就算到了地府,我也会诅咒你们,不得善终!”   宋珏听罢却是不经意地哈哈大笑。   “性子倒挺张狂,都这样了还能说得出狠话。可你越是这样,我便越不想让你死,我倒是想看看,要如何折磨你,你才会求饶。”   说罢他大手一挥,向身旁站着的暗卫示意道:“来,这姑娘便赏你们了。太子妃近日困在宫中,定无管事嬷嬷为其讲解避火图,你们便身体力行地演示一番,也好叫太子妃知晓该如何才能好好伺候太子。”   “下作!你敢!我便杀了你!”殷零只觉热血直冲头顶,恨不得即刻将其斩杀。   可双手被制,法力被缚,便是挣扎得腥红了双眼,也仍是无计可施。   暗卫们摩拳擦掌,奸笑着向苏妤靠近。直至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,苏妤的脸色才渐渐慌乱起来。   她双手无力地推据,淌着眼泪哀哀啼哭,终是忍着不愿开口乞求。   殷零恨得将唇瓣咬出鲜血,只得噗通一声软了双脚,在宋世面前屈膝而跪。   “你放了苏妤,我嫁,我不跑了,我发誓,我再也不逃了。”   “不跑了?那,可是心甘情愿嫁给世儿的?”宋珏审视地问道。   “是,心甘情愿!”殷零字字铿锵,一字一顿地答道。   “放开他们。”宋珏这才抬手示意,让暗卫们退至一旁。   挣脱了束缚,殷零赶忙上前,脱下外衫将苏妤紧紧包裹。见苏妤哭得脸都白了,更是心疼地将她牢牢圈进怀中。   “我们可以回去了吧。”殷零面色黑沉地问道。   宋珏没有阻拦,只是冷冷留下一句:“该怎么做,还望太子妃心里有数,若是再动歪心思或是惹我们世儿不快,我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。”   她们搀扶着回到宫中,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,苏妤才疲惫地沉沉入睡。   自进门起,王妈便忧心忡忡地不敢言语,现下见苏妤睡着了才着急忙慌地拉起殷零来到外间。   “苏姑娘怎么了,可是?”接下来的话她不敢说,生怕事情的发展会如自己预想那般。 第123章 阻止洞房   “放心吧,什么都没发生,她只是被吓着了。”殷零叹了口气道。   “不过,为了救下苏妤,我也以此作保,发誓以后不会再逃,且心甘情愿嫁给宋世。”   “你!”王妈脸色骤然一紧。   “我没的选。你根本不知这宋珏有多么狠毒,我怕他会再对你们动手,我真的害怕。”   殷零将头轻轻靠上王妈的肩,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   “我好想我的娘亲,您身上有和娘亲一样的味道,能不能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。”   王妈紧紧搂住殷零,脸上盛起滔天的怒意。   “他最好不要让我寻到机会,否则,就算再强,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,我也要将他们一一除尽!”   殷零心生感动,只觉王妈是因为疼爱自己才会如此,便抬手擦了擦泪,仰起小脸笑道:“莫要伤怀,就当我是去和了亲,如若这就是宿命,我也只能笑着面对。”   她瞥了瞥嘴,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:“今夜,能同您一块儿睡吗?我曾想着,待到成婚,那大婚的前夜,我定要同娘亲睡在一起。只是,大抵今夜,我是见不着娘亲了。”   宛若白玉般的小人儿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眶,令王妈不禁动容。   “零儿,其实我……”   敲门声骤然响起,打断了二人的对话。   王妈起身开门,只见门外站的是御医所的辅官,手上还拿着包扎用的伤药和器具。   她谦虚有礼地点了点头,又从辅官手上稳稳接过托盘。   这些都是方才向门外的侍卫讨要的,苏妤回来时,背上的几道鞭痕鲜血淋漓,需要及时处理。   二人转身走进里屋,苏妤睡得不踏实,听着一点动静便即刻惊醒。   她反身趴在床上,新换的衣裳已经微微渗出血渍。见殷零缓缓走近自己,便红着眼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。   “委屈你了,我这便替你上药。”殷零抬手回握,继而,轻缓柔和地掀起苏妤背上的衣裳。   鞭痕又粗又长,纵横交错地爬在苏妤白嫩的皮肤上。   殷零不忍直视,只得皱巴着小脸为苏妤轻轻擦药。可即便痛楚万分,苏妤也仍是坚持着没有哼上一句,她的心比伤口更疼,就是因为自己,殷零才会对宋珏做出妥协。   她恨!可她什么也做不到!   “你别嫁给他,不用管我,我不怕死。且我早就被宋世……同谁,大抵都没有区别了。”   语未毕泪先流。听苏妤这般说话,殷零有些气恼地戳了戳她的伤口。   “呃!”苏妤猝不及防地闷哼出声,却听殷零的声音自身后哀怨响起:“你不怕死,可是我怕你死。其间牵扯的不止是你,还有王妈,还有师父同他的父王母后,甚至,还有我自己的性命。”   “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。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?该疼!”   说罢,她又伸手掐了掐苏妤腰间的软肉,这才带着些许笑意说道:“活着找机会,总有一日,他们要松懈。到时,我定要替你,替整个羽灵族,复了这个仇。”   当夜,殷零是伴着王妈身上的玉兰香入睡的。她呢喃不止地说着儿时的趣事,说幽崇的高冷,和教训她时的絮叨。   字里行间似是回忆聊闲,却字字句句都是对另一个人的情深义重。   那个人长在她生命的脉络里,或许到了明日,就将完全隔绝。   王妈不知如何应答,只能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。此时,安慰最是无用,倒不如让她重叙往日的美好。   晨曦微光时,殿外响起了喜庆的鼓乐。   为了不让二人在婚前交集,宋珏甚至将宋世遣到了较远的寝宫。   自古晨迎昏行,但既是同在一处,便省去了晨迎这步。殷零在房中静静坐着,直至午后,才换上昨日送来的喜服和头面。   侍奉的宫女在一旁为她上妆,直至一切准备妥帖,殷零才微笑着转身而起。   她移步走近王妈和苏妤,瞧见她们眼中的惊艳之色,便知今日的自己一定很美。   王妈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,刚想抚上殷零的脸,又触电般地猛然收回。   “我的零儿真好看。”   她强忍泪水,朝殷零挤出一个分外难堪的笑。而苏妤伤未痊愈,只能由王妈搀着,微微低垂眼帘。   此时,道不出喜,述不了恨,几人只能无声对望,心间繁复一片。   “吉时已到,太子妃,我们走吧。”喜娘进房催促。她手上捧着喜帕,见势便要往殷零头上覆去。   “等等……”殷零抬手制止,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,向王妈缓缓跪下,深深磕了个头。   “今日,您便代做娘亲,受了孩儿一拜。”   王妈泪似泉涌,即刻上前将殷零扶起。   “你本就是我的孩儿啊,是我对不起你,没能将你救出。”   喜帕覆面,似是覆上她所有的光。殷零一步一趋地踏上轿撵,被送往那条不知通向哪里的路……   八人抬的凤轿红幔翠盖,不过片刻,便在主殿的殿前停下。   喜娘搀着殷零走出,还未站上多久,另外三顶喜轿也随即接踵而至。   殷零知晓幽崇和玲珑也要一起成婚,只是这般,更像是在她心上凿了个洞,汩汩向外淌着心血。   她的心情沉重不堪,随着振聋发聩的鼓乐,响起一声声的“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夫妻对拜。”   殷零被搀扶着一一叩拜,继而送入那令她胆寒不已的洞房。   派来伺候的宫女一直守在近旁,让殷零不敢贸然揭下喜帕。   她透过帕子下方呆呆看着自己的脚,虽面上表情木讷,心里却是慌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。   待会儿要如何阻止洞房,站门后敲昏他?还是,劝他喝酒,让他醉倒?   可混过了今日,明日又该如何?不若,趁他意乱情迷,直接杀了他!对!杀了他!   云素钗还在发间,虽如今用不上法力,但钗身尖细,往脖子上一扎,就算不死,也能去了他半条命。   殷零暗自点头,把一旁的宫女吓了个激灵。   这新嫁娘看着好生奇怪,还是离她远一些。宫女暗暗想道。   此时天色已然黑透,龙凤烛在四周燃起,晃得殷零心里更为不安。   “叩叩……”敲门声骤然响起,让殷零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。 第124章 新郎?   宫女将门拉开,接着躬身退出。   喜帕下,只见一双穿着云纹朝靴的脚在门口顿了顿,接着便朝殷零的方向缓缓走来。   他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心间,令人紧张不已。   殷零端坐桌前,看他慢慢走近,接着,在自己身前稳稳坐下。   她攥紧悄悄取下的云素钗,将其隐藏在喜服宽大的袖管间。   只觉一股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,让殷零不适地吸了吸鼻子。   身前之人并未回应,而是伸手取了桌上的杯盏,开始独自饮茶。   “你不打算替我掀开喜帕吗?”殷零疑惑问道。   空气宛若凝固,只有酒气仍然,飘忽着绕到殷零身后。   殷零不知他想做些什么,紧张得险些握不住云素钗。只见身后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喜帕掀开,接着,用其蒙上了殷零的眼。   “你,你作甚,解开。”殷零的声音没来由地颤抖,却还是逞强命令着。   黑暗令她的恐惧无限放大,伸手便要拉开眼前的桎梏。   一双大手阻止了她的动作,接着,将其拦腰抱起。   “啊!放我下来。”殷零惊叫出声,还未来得及抬起素钗,便被一把抛上床榻。   榻上堆着厚厚的床褥和锦被,殷零未觉疼痛,只是待她再度将手伸向眼前,却被一具沉沉的身子蓦地欺身而上。   “你,唔……”唇瓣突然覆上一片柔软。   殷零气恼不已,抬手便将素钗狠狠向下扎去。   她右手高悬,还未落下便被一双大手制住细腕。男子的轻笑吹在耳边,气息细密地打在殷零颈间,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。   “谋杀亲夫?”挑衅的气声在耳畔响起。只是稍一使力,云素钗便从那白细的柔荑中直直滑落。   “你!你从我身上下去。”殷零挣扎扭动,犹被巨大的恐惧笼罩。   双手也被制于头顶,只能踢蹬着双腿怒骂出声。   “你若是敢碰我,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,若不信,你便试试。”   身上的重量并未减轻,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。不可视物的黑暗让感官更加清晰,令殷零分外惊惧。   只觉一双大手突然在身前游走,接着,松开了她喜服上的腰带。   “放开我!”殷零气恼不已,眼角逼出细泪。她感知着气息的方向,抬嘴便要咬上对方脖颈。   双颊突然一紧,小脸被粗粝的五指牢牢捏住,强制嘟起了嘴。   气息又再靠近,渗入她的唇间,落下温柔且绵长的一吻。直至殷零软下身子,他才堪堪松开对她的禁锢。   “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。”无奈的话音响起,让殷零蓦地坐直。   “师,师父?”她扯开脸上的喜帕,用手揉了揉眼,才不敢置信地往幽崇怀里扑去。   “你,怎么是你。”小姑娘被吓得不轻,顿时低低地哭出声来。   幽崇面色沉静,仍是不忘打趣地说道:“我的徒儿似乎很失望,莫非你希望来的是宋世?可怕是来不及了,同你拜堂的是我,我才是你的相公。”   殷零狠狠在他脖间咬了一口。   “你怎还胡诌,方才我想尽办法,只为将宋世杀了,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。嗝,只是,你是如何同他换过来的。”   无论平时如何逞强,只要在幽崇面前,殷零还是恢复了小姑娘撒娇的脾性,哭得打起小嗝。   幽崇见状也不再逗她,轻轻为殷零拍起了后背。   “是我不好,方才只是为了让你记住教训,便吓了吓你。日日想当然地妄自行动,以后可还敢了?”他面色黑沉,微微愠怒着说道。   “不敢了……”殷零懦懦地低下头。   “向来都是虚心接受,坚决不改。”幽崇眸色黑沉地瞥了瞥殷零,有些不自然地为她拢好喜服。   接着,他又一把拿过桌上的玉盘,放到双眼通红的小姑娘手上。   “用些点心,方才一直候在房中,该饿了吧。”   殷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,这才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。   “你还未告诉我,你是如何做到的?”糕点还在口中,殷零便急切问道。   幽崇抬手为她倒上一杯茶,这才不紧不慢地解答:“你可曾想过,为何我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复仇?便是因为这条线,我布了十几年。这里半数以上的侍卫下人,以及内官,都是我的人。”   “啊!你是如何做到的,不愧是我师父。”殷零小嘴含满糕点,像只小松鼠般鼓起双颊。   她的双眼晶莹发亮,一脸崇拜地看着幽崇。   幽崇伸手抹了抹了殷零唇角的细屑,仍是一副我是师父,你要听我话的表情。   “不让你来,便是我自有准备。若是你出了事,吃了亏,就算复仇成功,我又将如何度过余生。”   殷零不悦地瞥了瞥嘴。   “知道了知道了,两只耳朵都听到了。平时像座冰山,怎么教训起人来,话便这么多。”她不服气地暗暗嘀咕。   幽崇无奈轻叹一口,欺身向殷零靠近。   “嫌为师烦了?”   “徒儿不敢。”   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,殷零不禁缩了缩身子。   幽崇这才冷沉着说道:“那便快些吃,晚些大抵还有场戏要看。”   “啊?”殷零疑惑地抬了抬眉。   “我一开始便遣人将你领至我身边,同我拜堂,那同宋世拜堂的是谁,你就没想过吗?”   “玲珑?”殷零这才捂住了嘴。“你的意思是,宋世房中的是玲珑?”   幽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。   “那为何,都这般久了还没找来?”殷零站起身,将耳朵贴至门上。   “宋珏在酒中下了药,可能他们……”   幽崇话音未落,便被殷零面红耳赤地捂住了嘴。   “那,我们房中的?”她指了指桌上的酒。见幽崇含笑点了点头,才把盛酒的杯盏全都拂至地下。   “果真是父子,下作!”殷零气鼓鼓地骂道。   说话间,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,幽崇即刻吹熄桌上的红烛,带着殷零自后窗跃出。   “我们也去看看。”他难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。   殷零看得忘了回应,只觉这样的幽崇,比起往日黑沉的他,不知道要生动多少。   直至走出门外,殷零才发觉身后是幽崇的住处。   而路上宫人们齐齐赶往的地方,显而易见,就是宋世的寝宫。 第125章 宋珏被擒   幽崇带着殷零紧随其后,将身形隐没在山石和树丛间。   刚走近宋世的寝宫外,便听哭闹的喧哗声自殿内传出。他们趁乱跃上高高的檐顶,估摸着位置,挪开檐上的几片青瓦。   瓦楞下灯火通明,只见床榻上的玲珑手执长匕,匕身和锦被间满是淋漓的鲜血。   她用锦被牢牢裹着肩脊以下,只余一对无瑕的白嫩双臂曝露其外。   床前的地上,宋世不着寸缕地痛苦翻滚,用手捂着的身下早已鲜血淋漓。   殷零吓得瞪大了眼,又被幽崇用手紧紧捂上。   “别看……”他的声音抚慰般自耳边响起。   殷零惊魂未定,仍是一把拉下幽崇的大手问道:“玲……玲珑可是把宋世的……给割下了?”   其间的话她属实说不出口,只能一脸愕然地紧盯幽崇。   幽崇面色沉静,毫不在意地答道:“你以为玲珑是什么善茬,在这羽灵宫中,最最残忍狠戾的便是她。玲珑与宋珏父子并无血缘关系,说到底,她也从未将这个弟弟放在眼里。”   听闻哭喊,侍卫和宫人不敢妄自前进,只有几个宫女哆哆嗦嗦地推门而入,替玲珑寻来干净的衣裳。   宋珏也已闻声赶到,见躺在地上嗷嗷哭喊的宋世及掉落在不远处的“小宋世”,更是捂着心口险些晕了过去。   “你,你!快,快叫御医!”宋珏气得全身哆嗦,却也只能瞪大双眼怒视玲珑。   玲珑一副柔弱无助的惊惧模样,抓着身上的锦被哭得不能自已。   “你怎可将你弟弟……他以后可是要接任大统的啊!你这般让他如何自处,如何传宗接代。”宋珏狠狠用手指向玲珑。   “可是父王,我是世儿的姐姐,他却如此夺去我的清白,你又让我往后如何自处。”玲珑不甘示弱地回应,又将哭声愈渐增大。   “你有清白吗,你就哭上了!”宋珏终于没有忍住,揭了玲珑的底。   只见玲珑的脸色顿时转红,接着苍白一片。   蹲在房顶的殷零险些笑出了声,幸而被幽崇及时捂住,一把拉下房檐。   “为何你会在世儿房中,那个小姑娘呢?你的驸马呢?”宋珏这才觉察不对,向玲珑质问道。   巫医已将宋世及“小宋世”一并抬走,此时殿中只余他们二人,气氛冷然无比。   “还请父王先带人出去,容儿臣换身衣裳便来,这事,我定要捋捋清楚。”玲珑眼含清冷地说道。   听了他们的对话,幽崇急忙带着殷零翻身离开,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自己房中。   二人并未燃烛,而是合衣躺回床榻。   黑暗中,幽崇拿起一颗药丸,往殷零口中渡去,殷零吓了一跳,还未来得及反应,便将药丸囫囵吞下。   顷刻间,脉络翻涌沸腾,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,让她险些背过气去。   “师父,你可是想毒死我?”殷零往里缩了缩,又被幽崇顷刻捞回。   他将手贴上殷零单薄的背脊,汩汩向里传输着内力。   “把嘴闭上,这是解药,很快你便可以恢复了。”   殷零这才停止了挣扎。她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,心跳跃动得宛若擂鼓般喧嚣。   窗外的月光静逸透入,让她缓缓看清幽崇坚毅的眉目。   她静静地在其眉眼间辅以长指描画,见幽崇仍在闭目运功,更是顽皮地用手一一拂过下巴,喉结和胸膛。   “想洞房了?”黑瞳蓦然张开,将小姑娘吓了个激灵。   殷零不由自主地摇着头,却感觉贴近的地方开始变得越发灼热。   “不不,我,我只是知晓玲珑要来算账,有些紧张。”   幽崇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,“现下还不是时候,等一切处理妥当,再将洞房补给你。只是,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……”   言语间,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,四下围拢起盏盏宫灯,将黑夜照得宛若白昼。   “幽崇,你给我出来。”玲珑声嘶力竭地在门外喊着。她用手狠狠拍打门扇,见无人回应,更是直接运起内力,将大门径直打破。   幽崇正欲燃起红烛,见玲珑来了,也是故作疑惑地对其笑道:“洞房花烛夜,公主不在房中,怎会光临此处?”   玲珑双眼布满血丝,疯了般地撕扯着幽崇喜服的前襟。   “你个白眼狼,我如此为你,为何还要算计于我。”   “我算计你?我不过是你们的阶下囚,公主何出此言?玲珑公主一会儿想同我成亲,一会儿又去了胞弟的洞房,我尚未不虞,公主怎倒先来兴师问罪了。”幽崇不慌不忙地应道。   他向外使了个眼神,只听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地响起,接着便从暗处穿出密密麻麻的羽灵精兵。   精兵重重围困,将寝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   只见宋珏顿时慌了神色,一把抽出腰间佩着的利剑。   “你?你们来此作甚?都给本王退下。”明知大限已到,他却仍然心怀侥幸,朝着黑鸦鸦的人群喊道。   精兵们的眼里狠戾无比,熊熊冒着杀气,却还是攥紧兵戎等待幽崇发令。   幽崇缓缓起身,示意殷零退去角落,才向前迈了几步。   他缓缓走到宋珏身前,眼底是骇人的冷然。   “这个帝君的位置,你坐了十几年,也算够了。一切,都要结束了。”   “不不!”宋珏慌乱地摇着头。他一边后退,一边趁着幽崇不备,向空中施放了集云令。   只见一批黑骑和护卫雄雄涌入,与幽崇布下的兵力杀得你我不分。   他们多是同一批人马,包括宋珏亲率的黑骑营中,也有半数属于幽崇。   而幽崇布下的兵力知晓谁乃敌对,宋珏手下的精兵却是不知,这一息打斗间,他们甚至连谁是兄弟,谁是判敌也无法分辨,顿时就被杀得所剩无几。   没有想象中的鬼哭狼嚎,也没有想象中的惨烈无度。   宋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雄兵越来越少,接着,全站到了幽崇那一方。   “你,你居然将宫中的兵力换了,你是如何做到的?”他嗓子暗哑,无助地瘫软在地。   幽崇冷冷与其相望,脸上却没有丝毫痛快的表情。   “去将我的父君和母后送出来,若敢再做什么小动作,我便保证,你定不会再见到你的儿子。”   宋珏这才隐下面上的凶狠。   “你别伤害世儿,我去!我现在便去!”   他被一批暗卫押解着,缓缓朝寝宫的方向走去。 第126章 宋珏之死   大抵是因为担心宋世的安危,这次宋珏没有耍花样,而是直接从地宫将帝君帝后一并接出。   二人谨慎地跟在侍卫身后,直至见到幽崇,才一脸欣喜地迎上前去。   “崇儿?我的孩子,这些年你受苦了。”帝后激动地捂着唇,将幽崇紧紧拥入怀中。   幽崇面色依旧清冷,只是反手轻拥帝后的肩。   “父君,这个逆贼该如何处置。”他一边轻拍帝后的背,一边看向帝君。   帝君犹豫着没有开口,倒是怀中的帝后挣扎着动了动身子。   “崇儿,他好歹是你的舅舅,不若,就放他一条生路吧。往后将他关在牢中,也影响不了什么。”帝后眼眶通红,怒其不争地看着跪在身前的宋珏。   幽崇勾唇轻笑。   “舅舅?他可是为了皇位,便想杀了你和父亲啊。”   宋珏听罢急忙跪爬至幽崇身前,把头磕得咚咚响。   “不不,我念及亲情,只将他们囚禁在地宫。你看,他们不都好端端地在这吗?”   幽崇横眉冷对,依旧面无表情。   “即便他没有伤害你们,为了篡位,还是杀了许多忠诚将相和无辜百姓。只可谓是作恶多端,恶名昭著。”   “可我是你的舅舅啊!”宋珏一边喊着,一边露出凶恶的神情。   他悄悄取下藏在靴中的短匕,趁其不备,便往幽崇的方向狠狠扎去。   “小心!”殷零急喊出声。   还未来得阻止,便见帝后将幽崇一把推开。而另一道红色的身影则是牢牢挡在帝后身前,被宋珏的刀匕狠狠刺穿。   鲜血溅上帝后的面颊,令她哑然失色。   “玲,玲珑?”她喃喃念着身前人的名字。   只见玲珑唇角涌出大量鲜血,一脸微笑地瘫软在帝后怀中。   幽崇徒手一挥,夺下身旁侍卫的佩剑便直直扎入宋珏喉管。   而身后的暗卫也紧随其上,将手中的兵器齐齐扎入宋珏心间。   只一刹那,宋珏便没了生息,他圆睁着双眼,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幽崇。   一步错,步步错,自玲珑将幽崇带回的那一刻起,他便心生不安。如今看来,当真是毁在了这一步。   宋珏恨得连眼都没有闭,就这般躺倒在冰冷的石台上。   而他麾下的将相和骑兵见此情形,也都一一卸冠臣服,齐齐跪拜在幽崇身前。   “快,快把御医叫来,让他们替珑儿诊治。”帝后哭喊着唤道。   见幽崇冷着脸没有动作,更是将身上扶着的玲珑直接推至幽崇怀中,让他抱进房内。   幽崇无奈地叹了口气,只得将玲珑打横抱起,送入身后的殿中。   殷零在身后无措地跟着,莫名有些惶然。   只见他将玲珑置于方才的婚床上,刚要离开,便被玲珑急急拉住了手。   “哥哥,你别怨我,我是为了稳住宋珏才会那般,我只想为你夺回皇位。”玲珑口溢鲜血,却仍在吃力地解释。   帝后紧紧握着玲珑的手,脸上早被清泪浸湿。   “是啊,珑儿时常悄悄来看我们,告诉我们很快便可将宋珏扳倒,助你登上皇位。”   幽崇回眸看了看帝后,面色却是有所缓和。   “我不要帝位,既然你和父亲已经回来了,帝君的位置还是他的,孩儿有自己的事要忙。”   见御医已经拿着药箱跪在门口,他伸手拉过殷零,便要转身离去。   看他如此冷漠,玲珑有些艰难地喊道:“哥哥,我好疼,你可否在此陪我。”   幽崇站直了身子,却还是没有回头。察觉殷零在手心里缩了缩手指,这才一脸冷然地开口劝道:“你的话我还不能尽信,且男女有别,你伤口的位置,我看了也不合适,还是让女医为你诊治便好。”   说罢便拉着殷零踏出殿外。   “珑儿是为了救母后才受的伤,你怎就不能在此陪陪她,她可是你的妹妹啊。”帝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   幽崇依旧没有理会,权当没有听见。   他带着殷零回到最初的寝宫,推开门便无力地躺上大床。   “师父,你……你也累了吧,那你好好休息,我先回去找王妈和苏妤,她们定在替我担心。”幽崇已经开始伸手宽衣,让殷零不禁有些紧张。   见小姑娘一副想逃的模样,幽崇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回,一脸调笑地勾起她的下巴。   “怎么,曾经都不怕我,现下反倒害怕起来了?”   他伸手拉扯殷零腰间的系带,吓得小姑娘狠狠后退了几步。   “不,不是,我怎,怎会害怕师父。”殷零开始莫名结巴,把幽崇逗得唇角微动。   他将小姑娘一把拉过,这才抚慰般地摸了摸她的头。   “放心,我太累了,只想好好睡一觉。”   殷零张了张嘴,却是什么也没说,乖乖地着了中衣,躺至幽崇身旁。   倚在熟悉的怀中,殷零的脑子却乱得厉害。   方才玲珑的言行让她迷惑,竟是一时分不出真假。   “师父,真的结束了吗?玲珑说的可是真的?她当真是为了你,才一直潜伏在此吗?”殷零疑惑问道。   四下万籁俱静,她抬头看了看,只见幽崇紧闭双眸,已经呼吸匀称地安然睡着。   殷零用手抚了抚幽崇清晰的眉眼,又用唇碰了碰他温暖的唇瓣,这才微笑着闭上眼睛。  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,甚至频发梦魇。   梦中的帝君指婚于幽崇,命他娶玲珑为妻。幽崇并未拒绝,而是躬身同殷零致歉,接着将她送回了凰城。   最终,殷零是哭着惊醒的,醒来时,幽崇正眉头紧锁地盯着自己。   “做噩梦了吗?”幽崇的声音蓄满愁绪,沉重得令人心惊。   殷零翻身而起,哆嗦着唇瓣便向幽崇问道:“真的都结束了吗?为何你还是如此忧心忡忡?”   幽崇轻轻舒了口气,用手揉开殷零眉间的皱褶。   “小丫头就喜欢胡思乱想,你已亲眼看到宋珏被我刺杀,还有什么可怀疑的。只是……”   他顿了顿又再说道:“只是,毕竟被宋珏管控了这么多年,族内的事物和人事还需慢慢肃清,以防留下内鬼,引发后患。”   殷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   “那需要我帮忙吗?”她双眼发亮地看着幽崇,就算只是出份薄力,也能令她感到欢愉。   幽崇却是摇了摇头。   “不必,这是羽灵族的事,而你是凰族公主,理应回避。所以,今日我会先将你们送回凰族。”   “回避?你是信不过我,还是想赶我走?”殷零不悦地板起了脸。 第127章 帝后   幽崇面有难色,却还是温柔地摸了摸殷零的头。   “不是信不过你,只是族内事物繁多,你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。”   “帮不上忙我可以静静待着,为何总是急着将我赶走。分明事态已经稳定,你却如此古怪,可是又隐瞒了什么?为何你的想法,从来都不愿告诉我。无论何事,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。”   殷零气急,揪着幽崇的衣领便质问出声。   幽崇一时语塞,不知如何应答,只能憋出一个“乖”字。   听到这个字,殷零便更生气了。她翻身而起,离幽崇远远的,蜷缩着身子在门旁的贵妃榻上坐下。   “乖乖乖!所以你仍当我是个孩子?大抵昨日的拜堂,你也并未当真。在你心里,我不过只是徒儿,而不是你的娘子。”   说着说着,殷零便委屈地埋下了头,让幽崇有些乱了手脚。   他忙将小姑娘拦腰抱起,轻轻放回床上,又拉过锦被将其牢牢包裹。   天气寒凉,不过片刻,小姑娘的身上手上便冰冷一片,不知是冻着了,还是寒了心。   他将殷零的手牢牢捂紧,这才耐心地向她解释。   “并非是我不信你,也并非是我将你当作牵绊,就是重视,才会怕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。我不过是要肃清余党,怕你受到牵连。   待我将一切都处理好,自会去凰城同你父君提亲。我要让你名正言顺地出嫁,让全天下都知道,你是我的妻。”   他从未道过如此缱绻的言语,令殷零倏然红了眼眶。   殷零抽了抽鼻子,又用头蹭了蹭幽崇的下巴,这才一脸动容地说道:“那你便让我陪在你身边,我定不会使坏作乱,定不会扰了你办事。分别这么久,我再也不想同你分开了。”   她紧紧搂着幽崇的腰,未闻半分啜泣,却让幽崇感到胸前一片湿濡。   幽崇心疼地将殷零紧了紧,这才有些无奈地妥协道:“你这脾气,就算将你送走,你还是会悄悄地跑回来,不走便不走吧,只是莫要再鲁莽行事了。”   他的手越收越紧,让殷零有些难受地挣了挣身子。   接下来的几天,幽崇日日忙得不见人影,总是天未亮便起身,直至夜深才会回到宫中。   帝君虽在一旁帮辅,可二人时常意见不合,说着说着便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。   大抵都是些族内的事,殷零不便插手,只能时不时地为幽崇煲煲汤,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。   虽然汤羹时常放到冰凉也不见人影,可殷零仍是毫不抱怨地热了凉,凉了热,日复一日地在这座清冷的殿中候着幽崇。   “孩子,不若我们先回去吧,待幽公子将一切处理妥贴,我们再回来。”   日子久了,连王妈也有些不忍心地劝道。   可殷零仍是执拗地摇了摇头。   “现下是他最艰难的时候,那般险恶的境地我们都一起走过了,这点委屈又算什么。我总觉着他心里有事,我不能留他一个人承担。”   殷零微微笑了笑,仍是盯着桌上的小铜锅发呆。   见她如此,王妈只能悄悄叹了口气。   候了许久,没有等来幽崇,却是等来了许久未见的帝后。听闻帝后一直在玲珑床前守着,宛若照顾亲生女儿那般衣不解带,尽心尽力。   对此,殷零不是没有怀疑。   当时,玲珑的所作所为绝非有假,那些荒唐,那些跋扈,那些残忍和居心叵测都不是装出来的。   可为何到了此时,所有人却都来告诉她,玲珑当初的行径只是为了迷惑宋珏和宋世,都是为了替幽崇夺回皇朝。   难道当真只是因为玲珑为帝后挡下了那一刀?   他们感恩戴德地将玲珑视为座上客,甚至连帝君帝后,都还是将玲珑视作自己的女儿一般。   这让殷零觉得不虞,那些分明发生过的一切,难道都是自己的幻觉。   帝后穿着繁冗的宫装,梳着周正的发髻,一步步地迈入寝宫。   她风姿卓越,脸上挂着端庄有礼的笑容,在殷零面前拢裙而坐。   “许久未见零姑娘,不知道姑娘住在此处可还习惯?”   殷零乖巧地点了点头。   “自是极好的,初初来时,我便选了这处。此地清新幽静,极为适合居住。”   零姑娘?记得当初在地宫牢狱时,虽只有短暂接触,帝后也已改口唤自己零儿,怎的现下又唤回了零姑娘。   如此生分,竟是为了什么?   不及多想,帝后又再开口说道:“我也听闻了当日拜堂之事,崇儿道是一时情急,便将你同珑儿换了过来。   “其实,崇儿也是因为我们自小将玲珑视为女儿,才会行出此举。可他不知,我们当初收养玲珑,便是为了替他寻个童养媳,才会将玲珑亲自养在身边。”   “但师父说的并非如此。”殷零心生不悦,有些恼怒地插嘴道。   帝后摆了摆手。   “男人的话不可尽信。婚姻大事,自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崇儿并未知会我们,更未向你的双亲下聘,甚至就连拜堂时,你都以为面前的人是宋世。这婚,定是不作数的。”   “所以,您的意思是?您直说吧。”殷零冷下脸来。   帝后抿了抿唇,又用试探的目光看了看殷零,这才缓缓说道:“崇儿往后是要接任大统之人,定是会有三宫六院的。只是男子不打紧,但姑娘家却不能坏了名声,他尚未予你名分,便还是不要同他住在一处为好。”  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殷零懒得再言,只是静静答道。   她的脸上平静如常,心底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。眼前之人同印象中的帝后截然不同,莫非,她也被玲珑蛊惑了心智?   殷零用意念唤起元宝。   “元宝元宝,你替我看看,帝后可是中了蛊?”   元宝许是睡着了,唤了好几声才懒懒回应道:“看着不像,你等我上前细细查验。”   他悄悄绕到殷零身后,躲着帝后的目光飞至头顶。又认真查验了好几遍,才悠悠地顺着原路返回殷零耳中。   “没有,她的身上没有阴气,没有蛊虫,更没有受过蛊引的痕迹。”元宝如实答道。 第128章 等待   没有?那便奇怪了,为何帝后就像换了个人般,变得另一幅模样。   没过多久,帝后便辞行而去。她刚离开,就见王妈气势汹汹地从里间夺门而出。   “这就是幽公子的母亲?”王妈愤然问道。   殷零无奈地点了点头。   “是,可又觉得不是。”   “明眼人都可看出玲珑做了多少坏事,可她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。若非是她不知,便是幽崇替玲珑隐瞒了许多。如若她知晓一切还是如此,那这门亲事,我们不要也罢。”王妈气恼不已,恨不得即刻便带殷零离开。   殷零宽慰般地朝王妈笑笑。   “先别急,毕竟玲珑自小抚养在他们身边,而现下帝君帝后刚被救出,与我并不熟识。我想,待到时间长了,他们自会明白。我也相信师父,他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。”   一番话下来,不知是在劝慰王妈,还是在劝慰自己。   帝后的话如同一道惊雷,反反复复地在殷零脑中来回震荡。   当夜,幽崇便没有回来。殷零唤出身旁的暗卫,让他们查问一番,才知幽崇昨日照顾玲珑至深夜,便在启轩宫的偏殿宿下了。   心毫无预警地空了一块,那种失重般的惊恐重回胸腔,让殷零无所适从。   这个心之所向的人,仍似曾经那般,让她无法明了,捉摸不定。   而这场爱情的博弈里,只有她看不清棋局,走不出困境。   殷零思来想去了许久,仍是沉不住气。可任凭她寻遍了整座宫闱,也没有在任何一个角落寻到幽崇的踪影。   羽灵宫的结界已被打开,院中春色繁盛,在枝头落下许多飞鸟蝶虫。   殷零茫然地坐在其间,只见一只白鸽飞上身旁的枝头,令她不禁神往。   初时,这里像一座牢,困住了她和幽崇。现下,结界已破,她却好像陷入了更深的禁锢。   殷零想逃,却又舍不得。   她让暗卫拿着幽崇的腰牌,自狱中将许逸救了出来。   再见时,许逸仍是那副瘦弱的少年模样,他头上的青丝依然齐整,见着殷零却是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。   “不知现下该如何称呼零姑娘,是娘娘还是太子妃?”   殷零无奈地摆了摆手。   “都不是,我还是零姑娘。许公子请坐!”   她为许逸倒上一壶茶,这才有些歉疚地说道:“宋珏被伏之事不知你可知晓,当日他被师父当场刺死。而宋世,也因设局进了玲珑的洞房,而被玲珑割下了子孙根。”   “虽无法让你亲自复仇,但他们也算付出了应有的代价。”   许逸略带遗憾地笑道:“不甘自是有的,但具体如何处置,还是听从帝君安排便好。”   殷零轻轻抿了口茶,又向许逸提议道:“现下你已重获自由,那往后呢?有什么打算?我可以给你一笔钱,你在城中开个医馆,也可好好过活。”   许逸不以为然,仍是紧紧盯着殷零。   “若是零姑娘不嫌弃,我愿追随姑娘,为你排忧解难。不管是做医师,还是护卫,我定不会逊色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。”   “咳咳……”许逸的话让殷零始料未及,有些意外地被茶水呛着。她背过身去,用帕子掩着口鼻咳了一阵,才面色微赧地转过身来。   “我在羽灵宫暂且是客,没有身份不说,更是无法给予你什么。好男儿志在四方,你不该局限于此。”   许逸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。   “无妨,名利又有何用,看看我的父亲便知。许逸并无大志,只愿追随帝姬身侧,伴帝姬无虞。虽私心是因感谢帝姬及对胞妹的寄托,但能够伴在身侧,也算是微渺的心之所向。”   殷零嗤笑出声:“什么帝姬,在此,我不过是个纠缠太子的人。”她有些自嘲地笑道。   许逸听出了画外音,却也只是无所谓地自嘲道。   “那更是无妨,我也不过是个纠缠帝姬的人,还望帝姬莫要妄自菲薄,更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。”   “就算是在这里,你也并非低人一等。”   许逸的话让殷零顿时清明,自怨自艾了这么久,她险些又失了自我,成为这深宫中的一道怨影。   她把许逸安排在身边,准备待幽崇回来时再问问可有更好的去处。   这座寝宫位置偏远,却僻静得恰到好处。   从一开始的促狭不安,到后来的泰然自若,殷零也不过只花了四五日。   虽然幽崇不在宫中,可他却将身边最得力的两名暗卫留给了殷零。   他们隐蔽在暗处,虽是一等一的高手,却还是被殷零发现了踪迹。   殷零不动声色,只当没有发现,兀自过着自己的日子。   她将王妈和苏妤接回自己的寝宫,又在卧房的角落里为元宝搭了个大大的窝。   王妈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,见着殷零总会有些不满地开口怨怼:“幽公子看着儒雅明事理,怎的母亲却如此不辨是非。玲珑做了那么多恶事,她就只当看不见,且听闻她日日守在玲珑身边,像照顾女儿般悉心体恤地为其疗伤。”   殷零淡然一笑。   “莫想太多,那日玲珑替帝后挨了一刀,帝后心存感激也是寻常。她在地宫关了那么久,不知玲珑的作为也是情有可原。玲珑自称是为了替师父夺回皇位才会如此,这是他们羽灵族的事,我们又有什么权利置疑。”   “可你就不委屈吗?若幽公子当上太子,或是继任皇位。到时,帝后让他将玲珑纳入后宫,也并非没有可能。你就真沉得住气吗?”   殷零摇了摇头。   “若是那般,我自会回去凰族。不管玲珑用什么借口开脱,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,她是如何害了烟姐姐。”   殷零不敢将帝后所说的话告知王妈,因她知晓,若是被王妈知道,定会即刻将她带走。而她长久的隐忍,不过是在等着幽崇,等着幽崇的一个态度。   此后的日子,殷零没有闲着,而是日日跟着许逸学习医术。   二人头碰着头在院中钻研医书,连幽崇在门外看了许久也不曾察觉。   幽崇浑身肃然,黑着脸走上前去,将殷零打横抱起。   “啊!”猝不及防的失重让殷零惊叫出声,见是幽崇后又惊喜地揽着他的脖子印下一吻。   幽崇的脸色有所好转,他将殷零轻轻置于桌上,接着覆下一个冗长且深沉的吻。 第129章 舆论   置于幽崇笼罩的身影下,殷零心跳如雷。   她生涩地回应这个吻,直至将小脸憋得一片通红。   见殷零呼吸促狭地喘着大气,幽崇这才放开对她的禁锢。他爱怜地用手拂过鲜红唇瓣,复又紧紧将人重新拥入怀中。   “师父,你怎么了?”今日的幽崇过分热情,让殷零不自觉地感到陌生。   “若我一无所有,你可会嫌弃。”儒雅的男子突然说出这番言语,让殷零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。   “说得好似你曾经有过。”她眯了眯了眼,徒手摆弄着幽崇细长的手指。   幽崇任她把玩,眼睛却还是死死落在殷零脸上,似要从中分辨出话里的真假。   “可你是……”殷零知道他想说些什么,即刻用手捂住他的嘴。   “我是你的娘子。”她挪开自己的手,像是怕他再度开口般,迅速用唇封住。“若你不甘,也可以入赘。”小姑娘呲呲笑道。   幽崇无奈轻叹,回手挠她的腰。   “好,那待这里的事忙完,我便去凰城入赘。”   殷零细密的羽睫在脸上投下剪影,让幽崇看得愣了神。他细细摩挲着指下光滑的皮肤,这才面色黑沉地问道:“方才穿着侍卫服的男子是谁?为何同你那般亲密。”   殷零听罢狂笑出声,幽崇垂着眼不看她,却被殷零笑得有些恼了。   “笑什么?”他连耳根都透着红晕。   殷零作怪地拉住幽崇耳垂,满脸狡黠地得意道:“好酸呀,怪不得今日的师父分外黏腻。”   她笑得愉悦,连眼睛都弯成了两弯月牙,引得幽崇也不禁开心起来。   “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,怎可让其他人给拱了去。”   “好啊你,敢说我是白菜,那你岂不是拱白菜的猪。”小姑娘又再笑弯了眼角。   “那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呢?”殷零突然试探,让幽崇顿时僵住了身形。   “她的事,我自有分寸。”   “分寸?会因为偏袒而忘却她所做的一切吗?会因为帝后的坚持,而将她一并纳入后宫吗?”殷零愤然问道。   幽崇的脸色越来越沉。   “是不是母后同你说了什么?”   殷零并非圣母,她不愿忍受着委屈扮演相安无事,便将帝后说过的那些一字不差地转述幽崇。见幽崇有些无奈地长吁一气,这才伸手揉了揉他拧紧的眉心。   “硬闯地宫时,我也同帝君帝后有过交集,当时只觉得他们和善可亲,就算在那般环境下也依旧恩爱相携,对一切充满希望。”   “可是被救那日,虽不明确,却分明觉得他们不似当日二人,甚至连对我的称呼都与往日不同,着实奇怪得紧。”   幽崇沉默听完,并未表态,更无明显表情。   “我知道了。”过了许久,他才颔首说道:“近日我都不在宫中,你好生照顾自己,最好莫要招惹玲珑,更不要同她接触。”   殷零神情淡然,心间有万般委屈,却也觉得自己一时置气,妄自议论帝君帝后,确实有些逾越。   她粲粲地低下头,小声向幽崇致歉道:“对不起,师父,我不是有意揣度帝君帝后的。”   幽崇倘然一笑,像是并未将此放在心里。   “无妨,若她再有此番言论,不做搭理便是。若他们寻你麻烦,就将一切都推给我。”   “还有,师父。宋世呢?他后来如何?”想起许逸,殷零突然喊住幽崇。   幽崇疑惑地回看一眼。   “他在牢中,虽派了巫医极力诊治,可还是没保住……据称目前有些厌世。你作何突然关心起他来?”   见他多有疑惑,殷零忙将许逸的遭遇告知幽崇。幽崇面色沉重地听完,却也只是淡淡道了声:“晓得了。”   他当夜便出了宫,没说要去哪里,更没有交代几时回来。   第二天,殷零还未起身,王妈便兴冲冲地推门而入。   “快起来,小祖宗,你且去看看是谁来了?”   殷零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。   “师父回来了?”   王妈满眼埋汰地摇了摇头。   “就只记得你师父,快些,梳洗好了就赶快出来。”   殷零无奈地撇了撇嘴,随意套上一身常服走向前厅。   云木桌前的男子一袭素衣,不用回头便让殷零认了出来。   “青龙?”   男子回眸相看,眼光只在殷零身上停留片刻,就又东张西望地四下看去。  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。   “别看了,苏妤还未起身,晚些便会出来。”   青龙摸着脑袋笑笑,仍像往常那般对殷零埋汰道:“听闻国君被绞,皇位已被夺回。怎的你还是如此灰头土脸,一点太子妃的作派都没有。”   “且我还听闻,帝后心心念念的仍是当初的养女,甚至放话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。”   听到这些,殷零一点也不意外。   虽然不曾离宫,身边的暗卫也一直隐瞒宫中的消息。可调来服侍的小宫女还是会满眼放光地讨论,言语间都是新太子的绝世雄姿和帝后对玲珑的万般喜爱。   “玲珑公主一直住在太子的启轩殿。”   “大抵是不用搬了,听闻帝后有意让玲珑公主来做太子妃。估计等到太子回来,就会着手婚宴之事。”   “可玲珑公主不是已经同前太子拜堂成亲,还洞房了吗?”   “这你便不知了吧!据说,玲珑公主本就是要同现太子成婚的。只是前太子和现太子都被那个妖女做法迷了心智,才会被换了新娘,引发那出闹剧。”   “真的吗?那玲珑公主可真是太可怜了。”   “是啊,所以帝后此次坚持要让太子纳玲珑公主为太子妃,以平她往日在这宫中所受的委屈。”   当时在墙后听闻这些,殷零险些笑出声来。她开始怀疑一切可是梦魇,竟在一夕之间令人辨不清对错。   “我来了,拜见青龙堂主。”苏妤自帘帐后缓缓步出,分明在对青龙福身,眼神却是紧紧跟着殷零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青龙你可是惹零儿不高兴了?”见殷零仍旧愁眉不展地愣神,苏妤即刻换了脸色质问道。   “没有没有。”青龙赶忙摆手。   殷零这才醒过神来。   “非也,是我在想些事,同青龙无关。”   苏妤一脸存疑地坐下,仍是不虞地看着青龙。   “月红院可好?无名氏可好?还有烟姐姐,他们可都还好?”殷零急忙岔开话题问道。 第130章 青龙进宫   青龙点了点头:“一切都好,月红院已派人打理,我和白虎则是收了此地最大的茶楼,还调配了一些人来这。反正你都是要当太子妃的,以后也定是要驻扎在此了。”   殷零有些尴尬地笑笑。   “你动作怎就这么快,事情都还没个准呢。”   此话一出倒是把青龙听得愣了愣。   “嗯?莫非是他们欺负你了?否则怎就没准,我可是听说你们已经拜过堂了。”   “没有,没有人欺负我”殷零挤出一抹苦笑。“你来了也好,先把苏妤和王妈带出去,这里还不算彻底安全。”   苏妤听后却是极度抗拒地回绝道:“我不走!别以为我没听到那些风言风语,要走一起走,这个糟践地方,我们不呆也罢。”   “苏妤!听话!”殷零愤然怒道。   青龙见状只能忙不迭地出声劝阻:“不用担心,就算我们加在一起都不是君主的对手,她不会有事的。我们先出去,莫要惹她心烦。”   青龙不自觉地伸手来拉,却被苏妤厌恶地一把甩开。   “双拳难敌四手,就算她再厉害又岂能抵过暗处的敌人。还有你,青龙,我素来敬你为兄长,不曾有过其他想法,且我已是残花败柳,望你还是歇了那份心思为好。”   苏妤眉目淡漠地说着,像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。   青龙怔愣原地,继而怒气腾腾地看向殷零,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是怎么回事?什么叫残花败柳?”   殷零面带苦楚,不知如何开口,苏妤却是横身隔绝了青龙的目光。   “是我自己大意,初来此处,被当时的太子带进宫,强要了去。我已经没了清白,也配不上你了,你便忘了我吧。”她的眼中蓄满泪水。   青龙勃然大怒,连双眼都燃成骇人的赤色。   “他在哪儿!我去杀了他!”剑锋自鞘间发出夺目的光芒,青龙眼中杀意骤现,疯了般地让人阻挡不及。   他闪身冲出寝殿,待几人反应过来,已经没了踪影。   他在宫中疾驰穿行,拦下几名侍卫便问清了宋世囚禁的方向。   牢门外的狱卒守备松懈,见青龙气势汹汹地满眼杀气,更是吓得直接闪开身子。   青龙毫无阻碍地进入牢中,扯着嗓子便喊开了:“宋世,你给我滚出来。”   宋世没了子孙根后,正愁无处发泄,赶忙急吼吼地大声应道:“你爷爷在此,是谁在寻我。”   “你居然还没死!”青龙循声而至,隔着牢门一脸凶狠地看他。   宋世则是面色苍白地躺在草垛上,分毫不惧青龙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。   “谁死也轮不到爷爷我,你又是谁?”他跋扈地向青龙挑衅道。   青龙不作回应,只是蓦然举起利剑,凝结一身内力向前挥去。   坚固的牢门应声而破,连宋世的衣角也被几缕剑气刮得碎裂开来。   宋世这才慌了神,朝墙里缩了缩身子,又再哆嗦着嘴硬道:“你可知我是谁,我好歹是前朝太子,虽今日落了魄,可也仍是玲珑公主的弟弟。”   “现今帝后仍是偏疼我的姐姐,你可莫要惹急了我,当心我让姐姐杀了你。”   青龙听罢嘲笑出声:“姐姐?便是那恶毒的玲珑?无事,待我解决了你,便一并送她去陪你。”   他一剑刺穿宋世的右腿,听他哭嚎出声,又再将剑生生拔出,继续刺入左腿。   “你到底是谁!”宋世叫得宛若屠宰场的猪崽。   青龙勾起修罗般的邪笑,并不作答,只让宋世在疑惑和惶恐中不断深陷。   直至将他的四肢穿了个便,青龙才将剑尖抬起,往他的肋骨上狠狠扎去。   宋世已经号得哑了声,恹恹地躺在地上不时抽搐。   许逸知晓青龙的目的,私心阻了殷零,将她拖延了许久才姗姗来迟。   故殷零来时,宋世已经全身都是血窟窿地不得动弹。她惊讶地捂着嘴,和腿软得站不住的苏妤互相搀扶。   “青龙,你别杀他,莫要让零儿难做。”苏妤喊叫出声。   青龙双眸赤红,只当苏妤是软了心,替宋世求情,就更加气急地一剑挥向宋世脖颈。   头颅应声而落,骨碌碌地滚至苏妤脚边。苏妤仓惶地退后几步,倏然间不可自控地跌坐在地。   “你,你怎就不听劝呢。”她顿时惊恐地吼叫出声。   青龙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,见苏妤啼哭,才有些醒然地回过神来。   他俯身抱起苏妤,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表情。   “好了好了,都过去了,别哭。我已经替你报了仇,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。”   “等我们出去,你便嫁给我,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,掉一滴眼泪。”   苏妤啼哭不止,双手攥拳地捶打青龙。   “你偏就知道我愿意嫁你?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娇柔和嗔怒,虽未明确挑明却让青龙高兴得再度将人搂紧。   “你定是愿意的,对不对!你若不愿意,我便今生不娶,日日纠缠着你。”   “不要脸……”苏妤小声唾道,脸却早已悄悄埋入身前的怀中。   “好了好了,这里还有人呢,收敛些。你们不是恩爱便是发狂,让我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。”   殷零无奈地看向牢房,许逸正在其间,泄愤般地挥着利刃,一剑一剑地戳刺着宋世的尸体。  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,只见一排穿着铠甲的护卫冲入门内,将殷零等人齐刷刷地押了起来。   “帝君有令,命我们将牢中造次者一一押至大殿,还望各位莫要反抗,随我们走一趟。”前排的首领识得殷零,向她拱了拱手,恭敬地解释道。   青龙沉不住气,刚要挥剑相向,就被殷零急急喝止。   “好,我们随你走一趟。”她向青龙瞥了一记眼刀,向侍卫冷静回道。   四人连同着宋世的尸首一齐来到殿中。   帝君和帝后威严地坐于上座,而玲珑则是穿着奢华的宫装,一脸乖巧地站于帝后身旁。   见到宋世的尸身,玲珑白眼一翻,险些昏了过去。   她哭嚎着上前,毫不嫌弃地把已经碎裂不堪的宋世紧紧搂进怀中。   “弟弟,我的弟弟啊。”泪水和鼻涕糊了玲珑一脸,令人无不动容。   “他只是个孩子啊,你们为何要下此狠手。”见殷零等人一脸鄙视地看着自己,玲珑脸上的凄绝又更浓烈几分。   “我记得他同你并无血缘关系,只有拜堂和洞房的关系。”殷零一见玲珑就反胃,自是不留一丝面子地反驳道。   玲珑的脸顿时由白转红,瞪着一双大眼仇视地看着殷零。   “小姑娘怎就如此牙尖嘴利,青天白日的如此污言秽语,当真不知礼数。”见玲珑委屈,帝后当即开口维护。 第131章 青龙受刑   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”殷零坦然看向帝后。   “我是不知为何您要如此维护玲珑,更不知二位为何与当日的性情相去甚远。但我敬你们是师父的双亲,还望帝君帝后明辨事理,莫要让人不齿。”   她不卑不亢地直视座上二人,并未跪拜,也无叩首,除了冷然相对,眼底没有更多情绪。   帝君正欲发怒,就见幽崇自门外匆匆走进。   他轻轻瞥了一眼殿上的尸首和众人,即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症结所在。   幽崇看了看青龙,只见青龙有些慌乱,对视一眼后便将视线立即转开。   “看看你教的好徒弟,擅自带人到狱中不说,还将宋世残忍杀害。被俘后不仅大放厥词地批判我们不是,更是不知廉耻地捏造玲珑的失身,这般大不敬的作为,你可是还要纵容。”帝君向幽崇怒斥道。   幽崇目光淡然,仍是面无表情地拱手回应:“是我管教无方,我这便带她回去,还望父君母后莫要动怒。”   “我哪句说错了,凭什么是你管教无方,分明是他们偏私玲珑。”殷零气急辩解。   “住口……”幽崇愠怒地转过脸,让殷零觉得万般陌生。她失神地梗在原地,过了许久,仍是没有移动身形。   “走……”幽崇只得伸手拉起殷零,向她使了使眼色。   还未迈出半步,便听身后传来冰冷的质问:“杀了珑儿的弟弟,这就算完了?究竟是我们偏私还是崇儿偏私?”   帝后的声音毫无生机,让殷零不禁皱了皱眉。   幽崇紧紧攥着殷零的手,狠狠闭了闭眼才转过身去。   “那母后觉得,如何才算公平?”他将殷零握得生疼,似乎在隐忍巨大的情绪。   殷零倒抽一口凉气,幽崇闻得,这才稍稍放松握着她的那只手。   “这宋世,虽已被俘,但好歹也是珑儿的弟弟。惩治定是要惩治,只是羽灵族的律法中,未有任何一条写过,战俘可由族外之人惩治。”   “零姑娘尚未同你正式成婚,如此贸然闯进牢中,将人残害成这幅模样,当真是失了分寸,坏了律法,无论如何,都应小惩大诫。”帝君严肃说道。   青龙一脸坚毅地挡在殷零身前。   “要罚罚我,我同零姑娘没有任何关系,是宋世强抢了我的妻子,我才会愤然杀之。”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殿上二人,将身形站得挺拔。   “不,此事因我而起,还是罚我吧。”苏妤站到青龙身旁,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,轻轻勾住青龙的手。   青龙脸上泛起惊喜,反手将其紧握。   “好一对亡命鸳鸯,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,我们羽灵族,也不是能够肆意妄为的地方。崇儿,你说对吧?”帝后抬手抚了抚掌,征询般看着幽崇。   “那便施以二十鞭刑,关押牢中。”幽崇咬了咬牙,看着青龙冷冷说道。   “才二十?太子可否看到宋世如今的模样?”帝后咄咄逼人地行至几人身前。“起码也得五十。”   “你莫要欺人太甚!”殷零有些控制不了情绪,几乎想要动手。   “好!就五十。”幽崇急忙将人拉回,一把藏至身后。   “师父!你这是助纣为虐。”殷零不服气地甩开手,却被幽崇紧紧搂回怀中。   “若无事,我们便回去了,拜别父君母君。”他匆匆拦下挣扎的殷零,向苏妤使了个眼色。   苏妤急忙跟上,临行前,见青龙用口型向她示意道:“等我!”   回到寝宫,殷零仍在别扭地发着脾气。若是对方并未刻意针对,她也能够当作无事发生。如今,自己手下的弟兄要在羽灵族接受鞭刑,让她如何能够平静。   殷零一把摔碎了手边的花瓶,赌气不看幽崇。   “这次的确是你身边的人僭越,被抓住小辫子,你也只得认了。”见她怒气冲冲地掀着眉,幽崇只能好言相劝。   “青龙僭越我认,但若是宋世碰了我,你会如何?”殷零回首盯着幽崇。   “我会杀了他。”只见幽崇身上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几分。   “这便是原因。于理,青龙僭越不假,于情,青龙只是因为苏妤被宋世强占,心里愤怒难当,才会做出如此逾矩的行为,这是血性男儿应行之举。”   “另外,宋世的尸身躺在大殿,玲珑装作一脸悲戚地俯身其上,哭得不能自已。她可是忘了当初是如何埋汰宋世,如何同他洞房,又如何割去了他的子孙根。”   “为何只要玲珑一哭,帝君帝后便要慌忙安慰,甚至为了她那几颗惺惺作态的眼泪,就要下死手地惩罚我的人,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啊。”   殷零越说越激动,却听幽崇狠狠出声喝止:“以后这种话,莫要再说。”   “你?”殷零不可思议地看着幽崇。“连你也要偏帮玲珑是吗?好!敢问尊贵的太子,还有多久,我才能带青龙走?”   “零儿……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幽崇神色慌张地伸手拉她,又被殷零一脸戾色地闪身躲过。   “太子打了我的人,我可以去看他,替他疗伤吧?”殷零冷冷问道。   幽崇不知如何解释,只能沉沉叹了口气。   “你带着这块令牌去牢里吧,施刑的是我的人,我已悄悄作了安排,应是受不了太大的罪。”   他将一块令牌置于桌上,回头看了殷零一眼。见小姑娘仍是转身背对着他,这才有些无奈地回身离开。   听他的步伐越来越远,殷零马上抓起桌上的令牌,带着许逸和苏妤便往牢中赶去。   刑罚仍在进行,他们候了许久,才见狱卒带着青龙自刑房的方向缓缓走来。   青龙脸上未有表情,抬眼见着苏妤后却突然促狭地咧嘴一笑。   这一笑,让苏妤哭出了声。她急急跑向青龙,说不出只言片语,只能静默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。   “见过太子妃,属下告退。”羁押青龙的都是幽崇的手下,他们向殷零见过礼,便转身离开了牢房。   苏妤替青龙整平茅草堆砌的床榻,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,牢牢铺在其上,才让青龙背身趴了下来。   青龙的伤不算太重,幽崇并未食言,确实让人在鞭刑时放了水。   可虽然不算太重,却仍是在背后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,令苏妤泪流不止。   “疼吗?”她有些嗫喏地问道。   青龙摇了摇头。   “你愿意随我走吗?”他有些期待地看着苏妤。   苏妤面有难色,却还是狠狠咬了咬唇。   “我随你走。”   “放弃你细作的身份吗?”青龙抬眸追问。 第132章 解除血咒   殷零感动得正欲落泪,却被青龙的话惊得生生憋了回去。   “你都知道了?”苏妤的瞳仁蓦地睁大,有些心虚地看了殷零几眼。   殷零呆呆定在原地,艰难地消化他们说的内容。   青龙忍俊不禁:“我一早就知道了,只是我看出你是真心喜欢零儿,甚至还在她假扮男妆时,对她萌生了别样的情愫。且我私以为,若是将你揭发,你便会离开我们,那我就真没机会了。”   苏妤听完并未觉得意外,倒是殷零的嘴张得更大了。   “感情就我蒙在鼓里?你们当真是夫妻同心。”她双手插在腰间,气鼓鼓地看着面前“沆瀣一气”的二人。   苏妤屈下双膝,还未低头便被殷零一把扶起。   见她似乎没有真的生气,苏妤这才带着一脸歉意解释道:“他们于我有灭门之仇,我又怎会甘心为她所用。”   “当初离宫前被玲珑下了血咒,让我做她的棋子。我虽一介女流,可也并不怕死,只是我想亲眼看到恶人得到报应,更想亲眼看到皇朝收复,便违心应了下来。”   “我作证……”青龙不顾擦药的后背,毅然直起身子。“苏妤虽是安排在身边的细作,却当真没有做过任何害人的事。”   “趴好……”许逸生气地拍了一下青龙的屁股。   青龙敢怒而不敢言,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。   “玲珑让我传信,我也只是传达了些简单的信息,重要的当真一字未提。而且,她现在急了眼,让我对零儿下药。”   刚被殷零扶起,苏妤又再噗通一声猛地跪下。   “就算是自己死,我也不会对你下药的。因为这重身份,我才一直回避青龙,不想他被我这个将死之人牵累,谁知,最后还是拖累了……”   “你怎就这么傻,我还以为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我。”青龙兴奋得又再起身,刚一动弹,便被身后的许逸一把拍下。   “别动!”他又拍了拍青龙的屁股,让青龙倍感屈辱。   “说就说,别动手。”他朝许逸龇了龇牙,随后又对苏妤露出一副乖顺的表情。   “起来吧,老跪著作甚。”殷零又再扶起苏妤。“那个血咒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我知道我知道!”见殷零提问,许逸急忙开口抢答:“那是一种低级蛊术,方才听苏姑娘说是离宫前下的,许是当时玲珑还小,术法不精,便只下了这般简单的羁绊术。”   “能解吗?”殷零又再问道。   许逸小聪明还想抢答,刚要开口,就见元宝自殷零的钗间飞出,炫耀般地摇着虫尾争道:“这题我会这题我会,这血咒我能解!”   他挑衅地看看许逸,见他不服气地盯着自己,更是得意地绕着他的脑袋飞了一圈。   “你能吗你能吗?没有玲珑的血你能解吗?”   “直接说,怎么解!”殷零不想搭理这两个幼稚鬼,一心只想将苏妤救出困境。   元宝乖乖停在殷零肩上,一脸自豪的表情。   “我可以直接解,谁让我是尊贵的……”   “万年灵虫!”殷零无奈接话。   元宝得意地嘿嘿一笑,接着飞到苏妤肩上命令道:“张嘴。”   苏妤面露难色,有些抗拒地看着殷零。   她也怕虫子啊,虽然不是娇滴滴的娇小姐,但见着那么肥嘟嘟的大肉虫,仍是觉得头皮发麻,心底发怵。   殷零对苏妤点了点头。   “别怕,上回在地宫,也是元宝替你解的毒,你乖乖配合就好。”   想到殷零如此不计前嫌地救自己,苏妤这才乖乖张开了嘴。   元宝嗖地向前,顿了顿又回头哀怨地看了殷零一眼。   “知道了知道了,今晚就给你加牛肉。”殷零又好气又好笑。   听到这句,元宝才满意地消失了身形,没一会儿便见苏妤在原地难耐地挣扎起来。   她的脸色倏然转白,接着泛起吓人的青紫,两只眼圈红红地哀嚎着,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。   青龙站起身子,将苏妤让至草垛上。   “很难受吗?”他目光殷切地问道。   苏妤没有力气回答,疼得满头满脸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。没过一会儿,更是张大了嘴,一口一口地往外呕着鲜血。   “别碰她,疼是正常的。这相当于将她的血重新洗过一次,吐出来便好了。”见青龙意欲上前,许逸赶忙出声制止。   青龙顿住了手,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踱着小步。   直至苏妤将地面吐脏了一大片,才见元宝咕咚一声掉在吐出的那摊黑血上。   苏妤青白着小脸将元宝捞出,又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将他肉乎乎的身体擦拭干净,接着才毕恭毕敬地将元宝送回殷零手中。   “多谢零儿和元宝,到此也算是分明了,我终于不用受制于玲珑,做哪些助纣为虐的违心事。”她努力站直颤颤巍巍的身子,向殷零和元宝感激地福身作揖。   青龙先一步搀起苏妤,满脸都是心疼和怜惜。   “无事无事,君主年纪虽小,人却宽厚得很,不会计较这些的。”   殷零狠狠白了青龙一眼。   “感情话都让你说完了,我连向美人邀功的机会都没有。”   调笑间,只见元宝满眼放光地从殷零掌间飞出,蹲在那滩污血前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。   殷零狠狠皱了皱眉。   “元宝,你是饿了吗?我带你回去吃肉,这血有毒,你别喝。”   元宝踮着小脚脚,小心地站在一旁,生怕黑血弄污了身子遭主人嫌弃。   他贪婪地又喝下一大口,这才仰着小脑袋对殷零颤声说道:“好喝!我本就是万年金蚕,遇见你之前,就以毒物和毒虫为食。还不是因为怕吓到你,才会在同你结契后改吃了生肉。不过我还是会悄悄跑去倚香阁里偷吃毒虫。”   元宝嘿嘿一笑,倒是把殷零整不会了。   “怪不得你常赖着不吃饭,原来是在外头吃饱了啊。”她好笑地点了点元宝的头。   苏妤躺在原地休憩,待脸色稍稍好转,才起身向青龙低声道:“抱歉,我……我把你要住的地方弄脏了。”   青龙受宠若惊般地站起。自苏妤表态开始,一切都像是一场梦,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。   “无事,我又怎会嫌弃你。看到这些血迹,我只会记得你曾受过多少委屈,经历了多少折磨。”   平素没个正形,只会同殷零斗嘴的青龙突然温柔起来,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。 第133章 抢夺金蚕   “青龙你正常点,我害怕。”殷零怎会错失取笑他的机会,忙不迭地朝青龙打趣道。   青龙气得涨红了脸,见苏妤笑眯眯地看着自己,也是害羞得不知如何反驳。   几人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宫,青龙可怜兮兮地巴在门口,一脸舍不得地看着刚拐到手的媳妇。   感情果真奇妙,能令刚烈的男子变得柔情似水,也能让娴静的女子变得强韧坚毅。   那晚,幽崇回来时,殷零只装睡下了,没有为他留门。   幽崇在门外站了许久,透着月光,在纱帘上映下深深的剪影。   他一动不动地挺拔身形,似乎想要穿过层层阻碍瞧见房中的人儿。   殷零也只静静地望着窗纸上的投影,看着看着,竟是看出了一丝悲凉的意味。   他们之间,没有争吵,没有背叛,却是生出了一种陌生的嫌隙。   这种感觉,似乎自玲珑来幽溪山时便有,又似是近日才平白地怦然而出。   想着想着,殷零耐不住地沉沉睡去。直至听到她匀称又平缓的呼吸声,幽崇才放心地回到隔壁偏殿。   第二天起身时,幽崇已经不见了踪影。   殷零不悦地用着早膳,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。   王妈含笑看了她一眼,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。   “回来了你又赌气不让进,现下走了倒是想得紧。按我说啊,昨日的事,的确是青龙冲动了,怪不得幽崇。”   “可他起码该哄哄我啊,一言不发,像个冰块。”殷零怨怼地用手指敲击桌面。   “可他一直都是这幅模样,不善言辞,却事事以你为主。”   听了王妈的话,殷零有片刻分神。   曾经的幽崇确是如此,但那是因为当时的他们只有彼此,相互偎依,不分你我。   现在她已寻回家人,幽崇也已救出父母,他们之间已经不似曾经,优先牵连的必是自己的血脉至亲。   且最不幸的是,幽崇的双亲,并不喜欢自己。   殷零有些心慌,向幽崇留下的暗卫问询,得到的也只是他在忙碌公务的消息。   听闻朝中局势动荡,几乎所有官员,都不支持让幽崇来主持大局。   且势力分崩离析太久,也着实无法在短时间内肃清朝中群臣的忠诚。   当晚,殷零候了半日,没有等回幽崇,却是等来了暴怒的玲珑。   她背后乌泱泱地跟着一群侍卫,还未站稳便着急忙慌地骂开了:“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金蚕,快把金蚕交出来。”   “什么金蚕?”殷零装模作样地装傻。   见她拒不承认,玲珑更着急了。她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,便见侍卫们在殷零所处的寝宫蛮横地搜了起来。   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没有王法了吗?”殷零怒声喝道。   只见他们毫不顾忌地又翻又砸,甚至把上前阻挠的苏妤一把推倒在地。   “那可是用神器才换得的金蚕,只要你乖乖交出来,我便既往不咎。否则,我定要让你后悔!”玲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不堪。   殷零扶起苏妤,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。   “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?既然说的那么玄乎,那你叫他的名字啊,看他答不答应。”   “你!”玲珑咬牙切齿。这只灵虫落到她的手里不假,可奈何一直油盐不进,无论如何也不肯同她结契。就连唤他的名字,他也无动于衷。   “金乌,金乌!你在哪儿?我给你准备了赤虫谷的毒虫,你不是最喜欢吃那个了吗?金乌!”玲珑开口一声声地唤道。   殷零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。   金乌!元宝!怎么听起来,好像还是玲珑起的名字好听些。   只是奈何玲珑如何喊叫,也不见元宝有任何反应。   殷零一脸“你看吧”的表情,悠闲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。   “说吧,要怎样才能把金蚕还给我,倚香阁的虫子们都交代了,当初就是你将他们召到牢里的。自那天起,金蚕便不见了,只要你将他还给我,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。”玲珑放软了语气说道。   殷零甩了一记白眼,只要想到虞烟险些殒命就懒得再装。   她一脸厉色地看着玲珑,毫不留情地开口说道:“还你?让你继续下蛊害人?烟姐姐还在玉狐宫躺着,若是狐族和狼族追究起来而因此进犯,你来负责?”   玲珑顿时换了脸色。   “所以,你承认金蚕是你偷的?况且,你说虞烟中蛊是我所为,你又有什么证据?”她毫不在意地狡辩道。   “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金蚕是你的?他可是活物,是只灵虫,若是你的,为何这么久了,你还未同他结契?”   “我!我没结契难道你还能结?呵,对于蛊术你可是一窍不通。”虽然有些泄气,玲珑还是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。   殷零嘲讽地看了玲珑一眼,继而开口唤道:“元宝。”   只见那只金灿灿的小肉虫蓦地施展身形,在众人眼前华丽地飞了一圈,然后攀上殷零的肩膀。   “喏。你唤的是金乌,而我唤的是元宝,可见,这只不是你的灵虫。玲珑公主自己丢了灵虫,却想抢我的,当真是不齿……只可惜,我的灵虫已经结了契,就算抢走,也不能为你所用。”殷零俏皮地眨了眨眼。   “这分明就是我的……”玲珑本想争辩,但看出金蚕果真同殷零结了契,便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。   “你行!给本公主等着。”她咬牙切齿地留下这句,就带着所有侍卫掉头离开。   殷零一脸无辜地暗自嘀咕:“等你,等你作甚?等你一起搭伙玩叶子戏么?”   待玲珑走后,苏妤才一脸担忧地对殷零说道:“莫要掉以轻心,这个女人,手段多着呢。而且她的靠山,或许不只是帝君帝后。”   殷零点了点头,她依稀记得幽崇说过,宋珏等人与魔族有染,或许玲珑现在最大的靠山,就是魔族。   “她曾指使我给你下毒,我借口险些被幽公子喝了才躲过逼问。此番看她着急的模样,恐怕还会找我,不若,我来个反间计,下药将玲珑毒死可好?”苏妤满脸狡黠地乐道。   殷零赶忙摇了摇头。   “不可,若是被她看出你解了血咒,恐怕是要对你不利。近日,就算她寻你,你也莫要答应,就好生在这呆着。”   见殷零目光诚恳地看着自己,苏妤只好点头应下。   果不其然,到了次日,玲珑的暗卫就悄悄来了苏妤房中。 第134章 陷害   当时,苏妤正在替青龙缝制一件新衣裳。   昨日的鞭刑将青龙的黑布素衣甩出了几道大口子,苏妤一直挂在心上,就选了个好布料,打算替青龙做身新的。   暗卫来时,并没有走正门,他从窗户一跃而入,吓得苏妤险些叫出声来。   “这是公主给的毒药,今日太子不在,你知道该怎么做吧。且公主传令,若你今日还是失败,那你的这条命,也就留不得了。”暗卫将一个小黑瓶置于桌上,低沉着嗓音对苏妤说道。   苏妤佯装惶恐地拿过瓶子,轻颤着对他点了点头。   交代完相关事宜,暗卫就即刻按着原路返回。   苏妤无趣地看了看那个瓶子,随手就丢进了置于床头的妆奁里。   她继续拿起针线缝制上衣,每一针,都让苏妤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。   整整缝了半日,才将那件衣裳缝好。苏妤悄悄在靠近心口的内袋上,缝上了自己名字,想着青龙收到后的表情,向来豁然的苏妤莫名有些红了双颊。   她将衣裳收好,刚打开门,便被一群侍卫挥剑拦下。   “大胆苏妤,竟敢在羽灵宫内毒害玲珑公主,可是不想活了?”   眼前站着的都是羽灵族的御前侍卫,不用看也知道,是谁又在为玲珑出头。   苏妤有些替殷零不值,面上却仍是不卑不亢地傲然应道:“我何时毒害过玲珑,倒是玲珑的暗卫今日来寻过,说是玲珑公主传令,让我毒害凰城帝姬。”   “血口喷人!直言公主名讳本是大不敬,你居然还敢如此空口白牙地诋毁公主,当真是活腻了。”侍卫统领的剑锋已经抵上苏妤脖颈。   殷零闻声而出,刚打开门,便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一跃而起。   “把你的剑拿开,有什么话不能说,非要对一个女子兵戎相向。”她闪身向前,一把将苏妤拉至自己身后。   侍卫统领自是接过幽崇的命令,让他对殷零多加照拂。可如今自己负命而来,也只能对殷零抱拳作揖道:“并非属下有意冒犯帝姬,着实是这位姑娘毒害了玲珑公主,被帝君请去问话而已。”   “毒害玲珑?”殷零质疑地看了一眼苏妤。   苏妤赶忙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今日我都在绣青龙的衣裳,连房门都没出过。倒是玲珑的暗卫来了,给了个瓶子让我毒害于你。”   殷零自是相信苏妤,只是没想到,玲珑的这招先发制人,会来得如此之快。   她看了看苏妤手上的衣服,扭头看向侍卫统领:“无凭无据,你们怎能证明此事就是苏妤所为?”   侍卫统领抱了抱拳,不容分说地向手下示意道;“那就只能冒犯姑娘,让我们搜一趟了。”   “可……”苏妤心下一颤,怪不得要让暗卫给她送来毒药,现下真是解释不清了。   二人还未应答,便见侍卫一拥而上,径直涌入苏妤房中。   仿若昨日情景重现,当时搜的是殷零,现下搜的是苏妤。四下纷乱无比,连床榻上的褥子也被一并翻开查找。   不出一会儿,便有侍卫在床头的妆奁里寻得那个药瓶。   他将药瓶双手奉上,待侍卫统领接过后便脸色一沉地下令道:“带走。”   “我同你们一起去。”深知解释也是苍白,殷零一个箭步上前,和他们一起前往大殿。   仍是那张冰冷的座椅,仍是那两张清冷的脸。殷零一脸不虞地看着座上的二人,恭敬屈下双膝。   “拜见帝君帝后。”   帝君帝后见着殷零虽有些意外,却还是很快恢复平静地问道:“苏妤,你为何要毒害玲珑,若是受人指使,就大胆地告诉我们,我们定会为你讨个公道。”   帝君说罢还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了看殷零。   苏妤跪在原地,看着那两个曾经崇敬无比的人,突觉有些陌生。   莫非时间真的蹉跎至此,可以改变一切,甚至改变人的心性。   当初的帝后帝后,是多么豁然公正,一心为民,为何到了现下,家国回归,他们却变得如此昏庸无度,不明事理。   她失望地看着座上二人,一脸坚毅地答道:“我没有毒害玲珑公主,更没有受任何人指使。若非要说指使的话,我当初是玲珑公主的人。是她指使我对凰城帝姬下毒,因我没有顺从,才在今日早上,派暗卫送来这瓶毒药。”   “荒唐,简直一派胡言!”帝后震怒地拍了拍扶手。   “既然她如此嘴硬,就送去审御阁好好地审!”   “不可!”殷零急忙挺身而出。   “若是被送去那里,也只是用酷刑让人招供,何来公平可言。”   据殷零所知,审御阁在最初只是正常的审讯部门,只有对待重犯,才会施以酷刑。   可自从被宋珏接手后,其间的制度一再更换,到最后即便只是极小的纠纷,也要被折腾得遍体鳞伤才能得以放出。   这些在宋珏掌权时还能理解,现下都已换了国君,怎还能平白将一个弱女子拖去那里屈打成招。   见殷零如此强势,帝后更不满了。   “我见你是崇儿的徒弟,才没有加以为难。苏妤一直都是你的人,按理来说,你也难辞其咎。奉劝零姑娘还是莫要生事,以免引火烧身,坏了本宫的一片好心。”   殷零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一股坚毅,仍是毫不畏惧地回答道:“清者自清,我既然敢站在这里,便不怕追责。总之,你们不能带走苏妤。”   帝后一声冷笑:“你这是铁了心想和我们作对?很好!本来我也是要让崇儿送你回去的。既然你非要在此生事,那就莫要怪我无情了。”   “来人,给我将她们两都送去审御阁。”帝后张狂发令。   “谁敢!”殷零挥手召出云素钗。刚摆好架势,便被苏妤轻轻拉了拉衣角。   “不可!”苏妤重重摇了摇头。“想想幽公子,你要让他怎么做?况且这是羽灵宫,你真要凭一己之力打出去吗?若是这般简单,为何幽君主还要筹谋十几年,甚至隐忍屈辱,步步为营。”   “莫要淌这浑水,若是真动了手,你和幽公子就再无可能了。座上的,是他的父君和母君,你这般与他们抗衡,日后又该如何相处?”苏妤在殷零耳边轻声劝道。   “这样的地方,不呆也罢。若是幽崇如此愚孝,那这个人,也不值得我嫁。”殷零满脸愠色地颤了颤羽睫。 第135章 审讯受刑   “别说丧气话。大抵他们也不敢真的对你动手,我随他们走一趟,不会有事的,放心吧。”苏妤轻声安慰道。   她谦卑地屈下双膝,在帝君帝后面前跪下,又深深叩了一记响头。   “帝君帝后息怒,凰城帝姬也是因为担心才会出言顶撞,她是无心的。还请帝君帝后看在太子和凰城的面子上,莫要同帝姬置气,小女子甘愿前去审御阁受审。”苏妤恭敬说道。   “既然你如此识大体,那就随他们去吧。”帝后本也不想把事闹大,见苏妤给了个台阶,自是毫不客气地顺势而下。   苏妤回头看了一眼,将手中的衣服递至殷零手上。   “那日我见青龙的衣裳破了,就给他做了身新的,你替我送给他。”   衣服上留着苏妤的体温,殷零冷着双眼,仍是不甘地攥紧苏妤。   “我带你走,我们回凰城。”   苏妤摇了摇头。   “现下玲珑中毒,你觉得,我们还能走吗?曾以为宋珏便是最大的豺狼虎豹,怎知……羽灵族的天,终究还是变了。”   她的眼底闪着莹光,让殷零有些不忍。   “我不怕,我们闯出去。”殷零有些哽咽地劝道。   苏妤眼中有片刻动容,却还是轻轻拉开殷零的手。   “能一个人受的罪,就不要搭上两个人。青龙也在他们手里,就算是为了他,我也不能离开。而且,若是他们借此发难,问责凰族,又该如何是好。”   苏妤背过身去,没有再看殷零,独自走向那个可以预见的危险。   殷零失魂落魄地来到牢中,不知该如何向青龙解释。青龙正沉浸在浓浓的喜悦里,根本没有注意到殷零的不安,而是不住地往殷零身后看去。   “苏妤呢?她怎么没一起来?”   殷零伸手将新衣裳递给他,欲言又止了许久,才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青龙。   青龙听后却是出乎意料地冷静。他面无表情地思索片刻,又一脸正色地说道:“苏妤是对的,既然玲珑有意针对,就算你们逃回了凰城,也同样会给凰城带来麻烦。”   “我知晓凰族未必惧怕挑衅,但个人恩怨,没必要升级为家国之难。民者,国之本也。作为帝姬,你又何尝愿意看到那么多的百姓因此而卷入战争。”   听了青龙的这番话,殷零险些掉下泪来。   “你为何没有怪我,是我没有保护好苏妤。”   她本以为青龙知道这件事后,定会暴怒不已,且奋不顾身地前去解救苏妤。   谁知他非但一句怪责的话也没说,更是如此冷静地为她分析劝慰。   “在你眼中,我就那么坏吗?”青龙无奈笑道:“平日我是喜欢同你斗嘴,唱反调,但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。而今日发生的这些,就算换做是我,也会做同样的选择。虽然我也心疼苏妤,但事发紧急,你该学会不以感情用事。”   青龙冷静又认真的态度,让殷零怀疑昨天巴着牢门脸红的人,到底是不是他。   只是在殷零看不见的身后,青龙的指尖已经深深掐入了掌中血肉。   “那苏妤怎么办?”殷零一脸担忧地反问。   “吉人自有天相,只愿他们能看在太子的份上,待苏妤宽厚些。”青龙摩挲着手上的衣裳,连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。   辞别青龙后,殷零即刻去了审御阁,可门外的侍卫说什么也不让进,让殷零心头的焦灼更加强烈难忍。   她无奈地回到寝殿,只觉在这羽灵宫中,如此孤立无援,除了幽崇,再也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。   到了晚上,苏妤才被送回。她全身伤痕累累,淋漓的鲜血将素白长裙都染成了鲜艳的赤红。   殷零颤抖着双手将人接过,把苏妤扶至床上躺好后,才让暗卫寻来了许逸和宫中女医。   将将这么一会儿功夫,床褥便被苏妤身上的鲜血润湿。   许逸难得露出慌张的神色,一脸严肃地为苏妤施放起了治愈术。   治愈术是羽灵族的专属术法,施放极耗内力,且只能止血和一定程度地减缓伤势。   像苏妤这般严重的创口,为她止了血后还是需要女医为其上药包扎。   他拉起殷零退出房门,伸手便向殷零讨要幽崇的令牌。   “作甚?”殷零不解地看向许逸。   许逸挑了挑眉,有些无奈地说道:“苏姑娘都伤成这样了,无论如何,也该知会青龙一声。我同那些狱卒打了多年交道,还算有些交情。若是有机会,也可趁夜将青龙带出,让他们见上一面。”   “倒是你想得周到,这般体恤青龙。那便去吧,记得待晚些没人了再去。”殷零将令牌递至许逸手上,转身回到房中。   王妈端了盆水替苏妤擦拭,边擦边不忍心地眯着双眼。没过一会儿,清澈的水就转为红色,明晃晃地扎着殷零的心。   她不禁想起那个暗淡无月的夜里,王妈也是这样一盆盆地从虞烟房中端出血水。   可现在,虞烟仍在毫无意识地昏迷。而加害于她的那个始作俑者已经又将黑手继续伸向苏妤。   想到这些,殷零已经出离愤怒。她轻轻抚着苏妤的脸,立誓一定要为她和虞烟讨回公道。   只可惜,还没来得及找玲珑算账,玲珑就自己找上门来了。   她穿着一身玉白衣裙,面上施以同色纱巾遮挡,弱不禁风地被两名侍女扶下舆轿。   而她的身后,乌泱泱地跟着一众侍卫,被侍卫团团围着的,则是帝君帝后乘坐的龙凤辇。   “又想使什么坏招了。”殷零嘀咕着甩了个白眼。   这翻白眼的习惯还是从虞烟那儿学来的,着实是有些人,让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。   “拜见帝君帝后。”尽管心有不虞,殷零还是恭敬地福了福身。   只见帝君帝后缓缓从龙凤辇上相继走下,脸色黑得像是殷零炸了他们祖上十八代皇陵。   殷零早就习惯了他们的黑口黑面,见二人并未回应,只能自顾自地直起身子。   帝君瞥了殷零一眼,像是不屑同她计较般,伸手接过侍卫递来的卷轴。   “苏妤已经都招了,你自己好好看看吧。”他将卷轴狠狠丢在殷零面前,脸上挂满厌弃。   殷零不置可否地弯腰捡起,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苏妤下毒的经过,卷尾还署上了苏妤的名字和一个清晰且分明的鲜红手印。 第136章 诬陷   “这能说明什么?”殷零满脸讥讽地嘲笑道:“人都被打得失去意识了,我怎知这手印是不是你们扶着苏妤的手印下的。”   帝后勃然大怒: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会用如此不齿的手段来污蔑你们?”   “我可没说,都是你自己说的……”殷零撇了撇嘴,佯装无辜地说道。   “你!”帝后顿时语塞。   见她落了势头,玲珑急赶上前挽住帝后的手。   “我们敬你是凰族帝姬,你却几次三番地挑衅。甚至在此污蔑帝后,这就是大族的做派吗?”   听她这般义正言辞的说法,殷零险些笑出了声。她用帕子堪堪捂住小嘴,目光凌厉地盯着玲珑脸上的纱巾。   “莫要和我谈做派,别人都可以,但你不行!你今日薄纱遮面,可是又要控诉我指使苏妤给你下毒,害你容颜尽毁,无法正常示人?”   玲珑有些不自然地慌了神色。她的脸上确实起了许多疹子,但那只是吃错东西所致,跟中毒没有任何关系。   且她有意喝下的毒药药性极弱,除了装模作样地在床上翻过几翻,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。   玲珑原就有意将疹子的事赖给殷零。但此番听她一说,倒是有些露了怯地瑟缩道:“我怎知你下的毒会不会毁人容颜,方才我还没想过此事与你有关,现下看来,确有可能因你所致。”   “你倒真敢说。”殷零一脸不屑。“你自导自演了这场戏,我就不信你舍得下猛药,把这张脸给毁了。”   见她们争得难分高下,帝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,她将玲珑拉至身后,带着微怒问道:“你们也别争了,总之,苏妤已经全部招供,现下就看凰城帝姬是怎么个态度了。”   她的目光灼灼,一动不动地看着殷零的反应。   殷零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,不卑不亢地反问道:“苏妤仍在昏迷,还被你们折磨成这样。你们不分青红皂白,不辨是非地对人用刑,我还尚未追究,你们倒先上赶着来给我定罪,你们又是何居心?没做过就是没做过,就算天王老子来了,也是没做过!”   “你!”帝后气得脸色煞白。“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,既然你不承认,那就一并抓起来,送去审御阁受审。”   “谁敢!”一道怒吼自身后响起,威严肃穆得让帝后震了震身子。   殷零转身看去,只见王妈仪态端庄地朝自己走来,虽穿着简单素净的裙子,却是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模样,全身透着难以言喻的气场。   殷零诧异地看着她,只觉今日的王妈,似乎与平时不同。   “你又是谁?不过一个下人,口气倒是挺大。看来这凰城的人都没什么家教礼数,也怪不得能培养出这样的帝姬。”帝后嘲讽地说道。   王妈抬了抬眉,仍是一副高傲的姿态。   “你有什么资格评论凰城的人!不知幽崇那般儒雅知礼数的孩子,怎么会有你们这般无知又胡搅难缠的父母。”   “住口,一个粗鄙的下人,也敢口出狂言。”帝君气得脸都红了。   “来人,把她们都给我押去审御阁,看是我的刑具厉害,还是她们的嘴厉害……”   只见侍卫一拥而上,王妈立即回身,将殷零死死护在身后。   她目光凌厉,用常人无法发出的威慑声响喊道:“谁敢动我的孩子,凰城必将让他挫骨扬灰!”   声浪掀起一阵狂风,让众人痛苦地捂上耳朵。而那些内力不高的侍卫,甚至被声波震得双耳和唇角汩汩流出鲜血。   殷零震惊回头,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王妈。   “你……真是王妈吗?”她满眼都是疑惑,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害怕。因为殷零知道,就算不是王妈,她也绝对不会伤害自己。   王妈欲言又止,不知如何解释。   只是还容不得他们多想,便见帝后一脸痛苦地瘫软在帝君怀中,耳际和嘴角更是流出殷红的鲜血。   “御医,快传御医。”玲珑焦急喊道。   “羽灵族的帝后法力如此薄弱吗?”见此情形,王妈有些震惊地看向殷零。   殷零同样诧异地摇了摇头。   “听闻帝后曾是帝君的徒弟,应当不至于。”   那?看着仓惶忙碌的众人,王妈陷入沉思。   “还愣着做什么,给我把这两个谋害帝后的贱人抓起来!把她们都送去审御阁,让人好好审审,看她们潜伏在羽灵族,到底是何目的。”帝君面色狰狞地喊道。   见他们如此气急败坏,殷零心底没有半分害怕,只是觉得可笑。   论做派论气度论头脑,帝君和帝后加在一起都还不如一个宋珏,这般跳梁小丑又是如何坐上帝位的。   殷零脸色一沉,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猜疑……   “谁若敢动,就等着凰城把这里夷为平地,你们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。”王妈仍是一脸怒威不动的嘲讽。   “还敢威胁本君,抓……抓起来。”帝君莫名有些慌乱。   侍卫犹豫着不敢上前,你推我挤地推搡彼此。   直至身旁传来一声问话,他们才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。   “你们在做甚?”幽崇有些不解地看向众人。   他毅然决然地站在殷零面前,和他们站成了一个对立。   “幽哥哥,你可算回来了。”玲珑上手来扯幽崇,心里却在怨怼着怎就回得这么早。   幽崇不耐地挥了挥手,意有所指地看着玲珑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他语气不善地问道。   玲珑眼神闪躲地往后退了退,满脸委屈地低下头。   “你凶玲珑做甚,是你的好徒弟指使手下毒害珑儿,她的下人还把你的母后伤到了。即便如此,你还是要偏袒他们吗?”帝君气急问道。   “你莫要颠倒是非,我的疾吼只能伤到内力浅薄之人,帝后难道也是吗?”王妈赶忙出声辩解。   “那苏妤呢,她已经将你们的罪行全然招供,你们还要寻什么借口?”玲珑心虚地抢过卷轴,一把塞进幽崇手中。   “招供?”幽崇觉出一丝不对。他急忙展开卷轴,匆匆看了几眼便蓦然换了神色。   “审御阁?你们将苏妤带去审御阁了?”幽崇厉声问道。   玲珑顿时吓得噤了声。   “他们将苏妤带去审御阁,屈打成招,苏妤现下还遍体鳞伤地在屋里躺着。按我说,连这手印,都未必是在苏妤清醒时自愿按下的。”殷零赶忙接话。 第137章 王妈究竟是谁?   这副着急告状的小模样让幽崇感到了久违的依赖,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,定心般地将殷零的手握进自己手心。   “滥用私刑本就不好,且还是对一介女流,这不是羽灵族的作风。”幽崇冷静应对。   见他如此,玲珑骤然变了脸色,用威胁的语气震慑道:“哥哥确定要偏袒她?”   此时帝后已被带去就近的寝宫诊治,少了她的聒噪,倒是显得安静许多。   “好不容易夺回的羽灵族,哥哥是不打算要了?好不容易寻回的父王母后,哥哥也不在乎了?对她过于情深,只会害了自己,还望哥哥三思。”玲珑的声音响彻当场,令幽崇有些厌恶地敛了敛眉。   见幽崇不为所动,玲珑继续开口说道:“我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哥哥,相信听了这个秘密,哥哥定会知晓谁对谁错,谁才是真正的凶手。不过,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,所以,还请哥哥随我离开片刻。”   她没有理会幽崇的反应,自顾转头向一旁走去。   幽崇动了动手指,还是松开了殷零的手。   “师父!”殷零有些不安,伸手回握幽崇。   幽崇知晓她的心思,只能轻轻拉开殷零,抚慰般地摸了摸她的头。   “放心,我不会听信谗言,去去马上就回。”   “既然不信,为何要去?”殷零的眼眶顿时转红。   幽崇不知该如何解释,只能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她,继而挣开了手。   “乖,我马上回来。”   乖!又是乖!他总喜欢用这个字来对付自己,仿佛自己只是个蠢笨的痴儿。   看着幽崇离去的背影,殷零只觉,那个曾经的师父,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。   “别急,他有他的难处。”王妈的声音温柔响起,听在殷零耳中,却是分外刺耳。   殷零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为幽崇说话。分明知晓玲珑为人,却纵容她在宫中对付自己的是幽崇。   知晓帝君帝后不顾玲珑作恶,继续偏宠玲珑而不作解释的人,也是幽崇。   而到了最后,所有人都在和遍体鳞伤的她说,幽崇有苦衷,不是幽崇的错。   那该是谁的错?是他殷零吗?   过了好一会儿,二人才相继走回殷零的视野。   玲珑像是打了胜战的将军般,昂首走在前方,而幽崇则是低眉顺目地垂首,恹恹跟在玲珑身后。   那一刻,殷零知道,她输了。   她猜不到玲珑说了什么,但她猜得到,幽崇一定不会告诉自己。   幽崇就像一块尖锐的寒冰,事事不参与,却招招命中要害。   他纵容他们伤害青龙,纵容他们伤害苏妤,更是纵容他们伤害自己。   嘴巴生来做什么的?是用来说话的!可他藏了那么多的秘密,却从来不愿告诉自己。   大抵是因为,她不是那个可以让幽崇信任的人吧。   “该如何处置他们,幽哥哥!”玲珑的叫嚣得意响起,让殷零的心又更凉上几分。   “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?未来驸马!”殷零露出最甜美的笑容,一字一句地问道。   幽崇紧抿双唇,脸色白得吓人。他轻颤着来拉殷零的手,连眼眶都转成了骇人的煞红。   殷零狠狠甩开幽崇的手,却在那一刻,觉得他很可怜。  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,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想掉眼泪。   这种心境,与伤心不同,与情爱无关,只是突然莫名地溢出,让殷零感到失望。   幽崇不再是那个让自己崇敬的英雄了,她的胸腔里,蓄满幽崇颓靡又软弱的身影,令殷零有些难过。   他身上的光,突然就不见了……   那是迄今为止存在于殷零生命中唯一的光,可它就这样凭空消失了。   “废什么话,快将他们关入牢中。”玲珑不耐烦地喊道。   殷零含笑看着幽崇:“你也是这样决定的?”   幽崇看着她的双眼温柔如昨,却是无奈地张了张口:“我会同你解释。”   “不用解释了,迟来的解释,不如不要。凰城,也请羽灵族太子,从此莫要踏足。”   殷零看向一旁候着的许逸,高声对其喊道;“许逸,带青龙出来,我们该走了。”   许逸接过命令即刻转身,只听玲珑又更着急地朝侍卫喊道:“你们还在等什么,他们想劫狱,还不快把人拿下。”   见侍卫朝许逸的方向冲去,殷零利落地召出云素钗,就在他们身前燃起高高的火墙。   侍卫们被挡住去路,只能回头无助地看着玲珑。   “你们这些废物,喊人,喊御林军,先把这两个主谋拿下。”   玲珑急得连脸上的纱巾都应声而落,那密密麻麻爬着的红疹,让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显得更加丑陋不堪。   “呀,吓着我了。”殷零故意夸张地拍了拍胸口,指着玲珑的脸震惊道。   这话又再戳到了玲珑痛处,令她有些癫狂地向外伸展双手。   只见她的十指倏然变长,变细,像是一根根枯败的枝丫般,转为骇然的黑色。   紧接着,一道道细密的黑气蓦地腾起,像是有生命般,迅速刺向殷零。   殷零正欲闪躲,便被一个身影猛地翻转,牢牢拥入怀中。   “哧!”身前传来毒针扎入血肉的闷响,让殷零霎时睁大了眼。   面前的王妈一脸痛苦,抱着殷零的力道,却没有因为疼痛而减缓半分。   “王……王妈?”眼前的场景同几年前的夜晚交映重叠,让殷零崩溃地失声尖叫起来。   曾经的那个王妈,也是这样牢牢护住自己,才会因此而失了性命。   “许逸!元宝!”殷零声嘶力竭地喊着,让王妈无力的身体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。   幽崇一脸担忧地上前来扶,却被殷零狠狠推开。   “滚!你们都给我滚!”她的眼中蓄满仇恨,如看玲珑的眼神一般,不带一丝感情地怒视幽崇。   幽崇茫然怔愣着,眼底尽是化不开的忧愁。   王妈躺在殷零怀中,脸色白得像纸一般。元宝也已穿入她的体内,试图为王妈解除身体里的毒素。   玲珑捡起面纱,将眼下的皮肤完全遮住。她让侍卫从殿内搬来软座,一脸惬意地靠在其间看着殷零等人。   “精彩,真是精彩,只要是看你哭,我就通体舒畅。”玲珑得意笑道。   “住口!”幽崇忍不住怒吼出声。见他脸色难看得厉害,玲珑这才闭上了嘴。   不知可是元宝的法力起了效,王妈轻咳着呕出两滩鲜血,继而微微睁开了眼。   只是随着治疗,殷零突然发现,王妈的脸在变化,慢慢地慢慢地,变成了另一幅模样…… 第138章 离开羽灵宫   “娘,娘亲?”殷零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,接着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。   她终于知道,初见时为何会觉得王妈的眼神和气息熟悉,也终于明白,为何王妈身上总有一股和娘亲一样的味道,那股悠然的体香伴随着的玉兰味。   自己怎会如此蠢笨,如此不孝,连娘亲在身旁陪伴了这么久都没有认出。   “娘亲,你别要零儿了!是零儿不孝,是零儿没有认出你。”殷零哭得不能自已。   而殷帝后也早已换回自己的样子,一脸慈爱地抚着她的青丝。   “傻孩子,说什么傻话呢。是娘亲不好,没有在儿时就陪着你,才让我们的零儿没有认出我来。况且娘亲用了易容术,还特地改了习性和举止,又怎能说是你的不对。”她一脸宽慰地哄着殷零。   只是她的语调越来越慢,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。   “你为何要瞒着我,为什么!”殷零的哭声越来越大,让殷帝后又再急得咳出一滩鲜血。   “当时你负气出走,娘亲实在不舍,却又担心你的安危,才会换了张容颜伴在你身边。若是我用真实身份陪着你,只怕是会束了你的意愿,缚了你的手脚。为此,你父亲还同我生过几次气,怨我是有了女儿便不要相公了。”帝后不禁失笑,脸上透出一抹幸福。   “我的孩子,千万不要自责。都是娘亲的错,儿时没有保护好你,幸而今日,护住了我的孩儿,也算不枉我在你身边藏了这么久。”   “不不,都是我的错。我不该任性,不该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而负气出走,离开凰城。若我乖乖留在你们身边,娘亲就不会出事了。”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,怎么也停不下来。   殷帝后轻轻叹了口气:“傻孩子,那样的话,你便不是我最骄傲的女儿了。我的孩子,就是该敢爱敢恨,就算走错路,也会一路向前,去你想去的地方,看你想看的风景,见你想见的人。”   “你大胆放心地飞,不必有任何顾虑。凰城,永远是你的后盾。”艰难地说完这几句,殷帝后便又失去了意识。   殷零猛烈摇晃着她,像是要把她从梦中唤醒。   “好一场精彩的认亲大戏,我都要掉眼泪了呢。”玲珑抚掌哈哈笑道,心里却是嫉妒万分。   殷零气得全身发抖,脸上满是连幽崇都未见过的阴戾神色。   “若是娘亲有个好歹,我定会让你后悔存在于这世上。”   “那不巧了,我这毒,可是世上最为难得的凌霜散。独独只有这一剂,却是用在了你身上,你说我有多恨你。哈哈哈!”玲珑尖锐笑道,声音刺耳得让人毛骨悚然。   见殷零沉着脸隐忍,玲珑又再开口刺激道:“还有,忘了告诉你,此毒,无解!你就慢慢看着你的娘亲死吧!是你亲手害死了她,非要同我争,现下可是高兴了?你甚至认不出自己的娘亲,当真是可笑。”   “你真的该死!”殷零失控呐喊,举起云素钗便用尽全身内力,向玲珑施法挥去。   只是临到关头,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堪堪挡在玲珑身前,让殷零猝不及防地收了手。   法力又凶又猛,因为收招而强力反噬在殷零自身,将她震飞了几丈远。   殷零不可置信地抬头,用决绝的眼神看向玲珑身前的幽崇。   “你,居然为她至此?”   许逸和青龙正好赶到,见到这一幕,急忙冲上前去,将殷零护在自己身前。   “无妨……”殷零捂着心口,抬手拨开二人。   “几年前,你为玲珑挡过一箭,今日,你又为她挡了一招。任何理由,我都不想再听,只望幽公子记住,今日这招,是我替你受的。从今往后,你我再无瓜葛,恩断义绝。”   说罢,她抬眼看向青龙和许逸,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:“带上母后和苏妤,我们回凰城。”   她用暗哨召来火凰,此番,幽崇没有阻拦,而是满脸心安地看着殷零离开。   他的脸上透着轻松,待火凰不见了踪影便将玲珑一把推开。   路程并不算远,却像是耗上了极长的时间。   殷零心急如焚地看着昏迷的母后,默默祈祷她的万年灵虫能解了这个毒。   只是,即便到了凰城,元宝仍是没有出来。   火凰停在大殿门外,刚一落下,便见帝君自殿内匆匆赶出。   “父君!”殷零翻身而下,没有一丝犹豫地狠狠跪在帝君面前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帝君不知缘由,目光却是停留在帝后身上。   见帝后换回了自己的容颜,后背还被黑血浸湿,脸上不禁露出惶恐的神色。   “快,快去请巫医来。”他没有责问殷零,而是上手将帝后打横抱起,匆匆走入殿内。   巫医哗啦啦地跪了一地,轮流上前为帝后诊治伤情。   只是不管换了多少人,他们也还是无措地摇头,让帝君眼底的伤痛又再深刻几分。   元宝此时也已出来,他晃晃悠悠地腾空而起,还没飞到殷零腰间,便软趴趴地往下坠去。   殷零眼疾手快地将他接住,满脸急色地问道:“怎么样,能解吗?”   元宝呼扇呼扇翅膀,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。   “这种毒,天下仅有,却无解,连我也无能为力。我尝试过数次,甚至耗尽内力,也只能暂时拖住帝后的性命。”   “能拖多久,我一定能找到解药,一定能。”殷零的眼泪又再忍不住滑落,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废物,除了哭,什么都做不了。只是如果没有娘亲,以后,她要在谁的怀里哭。   “拖不了多久,我的内力已经支撑不住了,珍惜最后的时光吧……”   元宝的话像是判了死刑,让殷零崩溃地跪在原地。   她缓步来到帝君身前,面如死灰地说道:“父亲,你打我吧。是我害了娘亲,若是我不任性出走,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。”   帝君面色凝重,似是气急般地高高举起右手。   殷零闭上双眼,等了许久,却未等到预期的疼痛。   她微眯双眸,第一次看到威严的父亲红了眼眶。   “你是我们的孩子,为何会那么想?若是这伤在你身上,那才是要了我们的命啊!”   “你可知,寻回你时,你的娘亲有多开心。那些积压了十几年的自责,伤痛,像是在一夜之间倏然融化,让她重新学会了笑。”   殷零顿时颤了颤身子,眼圈通红一片。 第139章 回忆   “只是回来后,她一直觉得你同我们不亲,甚至刚到凰城,你便要回去儿时住的地方。当时,母后觉得是你常年不在我们身边,才会同我们如此疏远。   故而她才抓紧学习厨艺,换了一副模样,陪在你的身旁。你的母后啊,她可是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。”   殷零来到床前,执起帝后的手,才发现她的掌心,已经因为劳作和照顾自己,变得粗糙不堪。   “是女儿的错,娘亲,是女儿不孝,我居然连自己的娘亲都认不出,我怎配为人。”悔恨占满心间,令殷零无法释怀。   “别胡说,你娘亲会不高兴的。我们都支持你的决定,天下这么大,女娃娃也该有自己想做的事,想去的地方。”帝君的声音自身后温柔响起。   “能陪在你身边,就是她最开心的事。若不是我政务繁忙,我也想扮做侍卫陪在我的宝贝女儿身旁。”帝君调笑说道。   殷零泣不成声,将头埋入帝君怀里。   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,想看的风景也看过了,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。   一切都结束了,她会好好留在这宫中,陪在父君母后身旁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帝后才悠悠转醒。她一睁眼便抓着殷零的手问:“你方才收招过猛,可有受到反噬?”   殷零轻轻摇头:“没有,我没事,巫医已经替我看过,也喝过药了。”   听她这么说道,帝后这才放心地转向帝君。   “我可提醒你啊,这事不怪零儿,你不许说她半句。”帝后向前伸手,像个孩童般地撒娇讨抱。   他们许久未见,帝君也是蓦然红了眼圈,倚至床头让帝后靠在自己怀中。   “我怎敢说咱们的宝贝女儿,我只是心疼你,若是可以,我情愿替你受这份苦。”   “那怎么行,你可是一国之君,只有你们好好的,我才能安心。”帝后灿烂笑道。   自那日起,帝后的身体开始日渐虚弱,虽从表面看来并不明显,但清醒的时间开始愈发减少,总是断断续续地一直昏睡。   殷零日日守在床边,帝后睡着时便翻看医书,而待帝后醒来就陪着她说话,做些帝后喜欢的事。   医书上并未记载此毒,却被殷零在一枚竹简上发现,凰族的贵族之血,能够直接入药,可以起到延年益寿,青春永驻的效果。若是血统纯正,灵根品阶高深,甚至能够增强内力,起死回生。   虽说只是几枚落满尘灰,且散乱不堪的竹简,但只要有一丝希望,殷零便不会放弃。  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,而是悄悄剜臂取血,再趁帝后睡着时,灌入她的口中。   同时,殷零也给元宝喂食许多珍惜药材,助其恢复内力,好不时为帝后清理身上的毒素。   不知是不是起了作用,自那日起,帝后的精神变得好了许多。   她时不时便和殷零说些过往的事,说凰族辉煌的历史,说她和帝君的相恋,说殷零出生时,她的小手有多软。   那时,帝君还是个不羁的太子,而帝后,则是麒麟城里最无忧无虑的帝姬。   当时的帝君俊逸却木讷,直至及冠都还如一块木头般,不解半点风情。   而帝后心思细腻,温柔端淑,只在宫宴上作舞一曲便让帝君铁树开了花。   他丝毫不知该如何引起佳人注意,就日日寻了借口去麒麟宫,道是爱吃王娘娘做的点心。   王娘娘是帝后的奶娘,因帝后喜甜,故而做得一手好点心。   帝君在麒麟宫里连吃上一个月,直至吃得脸色都像云片糕那般白,帝后才不解地问道:“你分明就不喜甜,为何还要日日来同我抢。”   她小脸微鼓,满眼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。这男子长得真是好看,就是糕点吃得有些多。   帝君当时正往嘴里送一块茯苓糕,听她这么一说,险些一口没咽下去,把自己给呛死。   他咳得惊天动地,满脸赤红,帝后只能一边替他顺着后背,一边给他送来一杯水。   “怎么样了?”见帝君慢慢缓了下来,帝后才一脸后怕地问道。   帝君摇了摇头。   “你……你是嫌我吃得多吗?”他满脸通红,低头不敢看她。   帝后噗呲一笑,却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。   “可不是,都要把我这舒韵阁给吃空了。”   “我……我有钱,我可以养你。”帝君的头更低了。   帝后原只想对他调笑,却是被帝君的一句话羞得满脸通红。   “你!你怎么胡说呢。”她慌得厉害,连手都不知该摆在哪里。   “我哪里胡说了,真的,以后我来养你,决不食言。”帝君严肃说完,完全没查出话里的不对,即刻转身就走。   第二日,他便送来许多头面首饰及点心,让侍女们端着在院子里站成了一排。   帝后羞赧地躲在房中,只敢巴巴地透过门缝偷看。   只见帝君在门外呆呆傻站许久,接着才一步三回头地步出庭院。   那日,帝君送来的是玉兰糕。甜滋滋的花香漫过舌尖,令她心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。   自那以后,帝君还是天天来送,就算天降大雨,也会打着伞在门外站上许久。   帝后终是不忍,见他打了个喷嚏,还是开门将人让了进来。   “你作甚日日来送,这样,于你于我的名声都不好。”帝后低头斟茶,装作漫不经心,实则心跳如雷。   帝君垂头思虑许久,才巴巴地抬眼看她。   “是我考虑不周,既然我坏了帝姬名节,那……”   “那如何?”帝后紧张地抢话。   “那我明日便来提亲。”帝君一脸严肃地答道。   帝后的脸蹭地燃起高热,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言语。   “你……你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  “我已思慕帝姬许久,今日之话,绝非戏言。莫非?帝姬心里对我无意?”帝君突然有些失落。   “我……”帝后仍是不知如何应答,只能一脸通红地低着头。   帝君却是一改往日的周正模样,有些无赖般说道:“不可无意,你只能心悦于我。”   半月后,十里红妆,那个眸色明亮的女子将手置于男子掌心,自此没有放开。   回忆当初,帝后仍是一脸幸福。她轻松地倚靠在帝君身上,忍俊不禁地说了声:“尽会耍无赖。”   帝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,见殷零已经笑得合不上嘴,只能抬手将帝后抱得更紧。   “能赖得你一生,足矣。”   帝后的眼里泛起波光,话中,却是无尽的不舍。   “可惜,这一生,怎么这么短,我还没有看够你的笑。” 第140章 重逢   情绪突然上涌,让殷零再也绷不住地跑出门外。   帝后伸手想拦,却被帝君出声制止。   “让她去吧。只是,这次为何会发生这种变故,那傻小子不是已经夺回皇权了吗?”   帝后沉沉叹了口气,眼底是止不住的伤怀。   见帝后身子一直没有大好,殷零只能派人去了一趟玉狐宫,将玄夭和虞烟一并接来凰城。   他们到达时,虞烟闭着双眼,安静躺在玄夭怀里。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却还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。   不似殷零的精致端庄,虞烟身上透着的,是一种张扬且野性的美,像是生来就该在草原上驰骋,仰着头拥抱明媚的日光。   一见虞烟,殷零的眼眶瞬间转红。似是近日的悲怆太深,就算只是一道含蓄的晚风,也能让殷零莫名觉得伤怀。   她让玄夭将虞烟抱进月笼宫,除此之外,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其他。   玄夭打横将虞烟抱起,扭头担忧地看了殷零几眼,同样心照不宣地没有问话。   他将虞烟小心放上床榻,只见殷零沉默闭眼,接着从发间飞出一只金色的小虫。   “替我帮姐姐张嘴。”殷零沉声说道。   虽有些困惑,玄夭仍是不疑有他,伸手支开虞烟的唇。   只见那只小虫晃晃悠悠,在殷零面前飞了一圈,直接飞入虞烟口中。   玄夭惊愕瞪眼,看那只金色小虫在虞烟的唇齿间失去踪影,接着再寻不到。   “这虫子?”过了片刻,玄夭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。   “这是从玲珑那儿得来的金蚕,据称是下蛊和解毒的利器,当初烟姐姐中的毒,便是拜他所赐。今日让他救回烟姐姐,也算是赎罪了。”殷零漫不经心地答道。   “那你知不知道,玲珑与魔教有染?”玄夭小心试探。   殷零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,眼神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虞烟。   “我自然知晓,那还是师父告诉我的。只是那又如何,到最后,师父选择的仍是护着她。而羽灵族的帝君帝后也仍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。”   玄夭没有说话,不知道真相,便没有权利开口评判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虞烟才有了动静。她同苏妤一样在床上挣扎着打滚,头上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。   玄夭顾不得再思考玲珑之事,一边心疼地为她擦汗,一边轻轻在虞烟耳边唤着:“烟儿,烟儿。”   虞烟像是听不到般没有反应,过了许久,才又凶又急地往盆里吐了好些黑血。   “烟,烟儿,你没事吧?”玄夭的脸吓得煞白,一脸慌张地看向殷零。   殷零则是淡定地为虞烟擦拭唇角的鲜血,一边巴巴地抬眼往盆里看去。   见元宝正在心满意足地喝着这些毒血,她才放心地对玄夭劝解道:“应当是没事了,让姐姐休息一会儿,晚些就会醒来。”   她用长指叩了叩盆壁,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。   “喝完记得去洗洗干净,恶心的小东西。”   元宝畅快地扭着尾巴,连向殷零邀功也顾不上。   虞烟是一个时辰后醒的,那时,殷零正在园中陪帝后赏花。   二人遥遥相望,像是相隔百年之久。殷零淡淡笑着,眉目秀如泼墨,在夕阳下熠熠生辉。   想过千万次的重逢,却是虞烟先红了眼。   她启身扑向殷零,以为今生无法再见。   “我,我居然醒了,我以为,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只能睡在那个梦里。”虞烟声线哽咽,让殷零也跟着动容。   “胡说什么呢,姐夫和我的干儿子还在等着你呢。”殷零眼含热泪地笑道。   “那你呢?你不等我吗?”虞烟伸手掐她腰间的软肉。   “我才不等呢,我只救你,姐姐可记住了,我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   “那救命之恩,可是要以身相许?”   二人嬉笑着闹作一团,仿佛岁月静好,一切都恢复了曾经的模样。   殷零没有多做隐瞒,还是同他们说了在羽灵族发生的事。二人听后没有再劝,而是即刻派人回族查看有没有为帝后解毒的法子。   对于幽崇的反常,谁都觉得古怪,却又不想再对殷零劝导。   这条路,她走得太苦。遍体鳞伤不算,连自己的娘亲都搭上了。若是可以留在凰城,做一个闲散帝姬,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   起码凰城,不会让她受伤。   虞烟的身体并未痊愈,他们就此借住在凰城,顺便陪着殷零。   虞烟心里的担忧更多,虽每日都在人前展露笑颜,却还是好几次在角落的阴影下看到殷零偷哭。   那个骄蛮明艳的小姑娘再也不复往日模样,眉目下沾染的尽是冗重的忧愁。   又过了两日,宫门外传有人求见帝姬。虞烟不顾病体地挡在殷零身前,怕是幽崇找来,又搅了小姑娘的心。   殷零好笑地跟在虞烟身后,见她扶着玄夭的手走得踉跄,心里又更平添了几分暖意。   宫门外的身影孤傲孑然,虽背向众人却是把身姿站得笔直。   就算离得甚远,殷零还是会心一笑,准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。   “慕冥!”   慕冥微笑回眸,面上一如初见时的朗逸。他身旁跟着一队人马,除了侍卫,便是天干族最负盛名的那些巫医。   “你都知道了?”殷零诧异地看着他们。   慕冥点了点头。   “青龙来时,都告诉我了,莫要着急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他的心里没底,却也只能这般笃定劝道。   几人入宫时,帝后正由帝君陪着,在院中的玉兰树下晒太阳。   见他们回来,帝后缓缓回眸,在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。   所有人都已知晓她是王妈,而自打知道了这件事,虞烟一见帝后,便会忍不住地红透眼眶。   当初那个爱煮汤,爱念叨,爱在殷零身边打转,绣花很难看的小妇人,怎么会是殷零的娘亲。   而最残忍的是,为什么要让他们慢慢看着她离开。   帝后似是看得很淡,每日都喜欢去院中坐着,坐在那颗玉兰树下,拿着针线绣花。  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恬静的笑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,像是永远都会这般美好。   “娘亲,你先休息,莫要再绣这些了,伤神。”见她又拿起针线,殷零忍不住地念叨。   “无妨,我现下绣得可比以前好多了。人呀,总该留下点什么,才能证明他存在过。” 第141章 良婿   “胡说什么呢,你会长命百岁,看零儿长大,看零儿嫁人,再帮零儿带孩儿,带孙孙。”殷零强忍着眼泪嗔怒道。   帝后忍俊不禁,只能含笑回应:“好好,带孩儿,带孙孙。只是,零儿……你能不能先答应娘亲一件事?”   “嗯?”殷零看向帝后。   帝后抿了抿唇,像是思虑许久般地说道:“就是,你答应娘亲,若是娘亲真不在了,莫要向幽崇问责。且只要羽灵族的太子还是幽崇,也不要对羽灵族出兵。”   “为何?”殷零愤然站起。“他们把您害成这样,为何不让我报仇?”   帝后忍不住轻咳几声,还是握住了殷零的手。   “娘亲有自己的考量。有些事,幽崇身不由己,娘亲私心想护着你,不愿你牵扯过多,才不想说得太过明白。   我自是看出你对他的感情淡了,既然如此,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刀两断。那个地方太危险,若是娘亲不在了,又有谁能护着你。”   因为激动,她的咳嗽声愈发急促,让殷零只能妥协地应和:“好好,你莫要着急,你说什么我都答应。那你告诉我,那易容术,可是幽崇教你的?”   帝后眼圈坨红,用帕子紧紧捂住了嘴。   “自是,在这件事上,是他帮了我。幽崇也不容易,长久以来,孤军奋战,他承受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。你性子急,许多事,他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,才没有尽言。”帝后一边咳嗽一边艰难说道。   “好,孩儿知晓了,母亲莫要再替他说话。虽说你的毒不是他亲手所致,但说到底,他也始终脱不了干系。”殷零别扭地转过头去。   见她不悦,帝后赶忙赔笑哄道“是是是,都是他的不是,咱不兴和他好了。”   她哄小孩般哄着殷零,心底却是有些遗憾。在殷零幼时便没机会哄她,现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,却恐怕再也哄不了了。   这辈子,注定是有亏欠,不知下辈子,可还有机会同她做一对母女。   “娘亲啊,最是遗憾,没有亲眼见到我的零儿嫁人。虽说也曾见你凤冠霞帔地坐上喜轿,但那毕竟只是情非得已,做不得数。若是能亲眼见着我的女儿觅得良人,被他妥贴关爱,娘亲的这辈子,也就没有遗憾了。”帝后一脸不舍地说道。   心底突然钝痛,让殷零难受得紧,若是现下有人求娶,她定是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。   山石后突然走出一道人影,在帝后面前恭敬屈膝。   “请恕在下冒昧,听得了你们的对话。在下倾慕帝姬多年,愿以天干族的三座城池,及天干未来的后位迎娶帝姬,还望帝后能够成全。”   来人正是慕冥,原是不愿乘人之危,可若非如此,他怕自己再无机会。   卑鄙就卑鄙吧,终归能够得偿所愿,就算做个小人,也无妨。   殷零一脸诧异地看着慕冥,帝后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。她早已看见假山后的那袭衣角,说的这些,也只是为了引慕冥道出自己的心意。   帝后一脸柔和,回眸看着殷零。   殷零被她看了个大红脸,却是羞赧地转过头去。她狠狠闭了闭眼,抬手扶起跪着的慕冥。   “这不就觅得良婿了吗,你这大美人就是喜欢操心。”殷零无奈地看着帝后。   慕冥惊喜转头,见她眼中柔和的眸光,宛若存于梦中。   “你,你这是答应了?”他顿时喜不自胜,用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腿。   直到疼得龇牙咧嘴,才听帝后欢笑着说道:“不是做梦,莫要把我的贤婿掐坏了。只是我记得,你已同青娆公主成了婚,这可如何是好?”   “非也……”慕冥噗通一声又跪下了。   “当时只是为了换得虞烟公主的解药,情非得已,才会出此下策。只是其后发现解药有假,便没有同她正式成婚。且青娆因被玲珑毁了容颜,早已服毒自戕,香消玉殒了。”   “青娆她,居然……”殷零心底泛起细密的疼痛。   不过短短时日,却发生了这么多事,着实令人唏嘘。   她不禁想起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,又跋扈又嚣张,喜怒无常,却日日唤着她零儿,在她被欺负时挡在她的身前。   青娆不过被执念蒙蔽了眼,虽做错了事,却也着实令人扼腕。   逝者已矣,换来的只有唏嘘。幸而虞烟无事,否则,她定不能如此安心地对其怀缅。   “好了,好歹是个太子,怎么像个下人般,动不动就跪。”殷零嗔怒地将慕冥扶起。   慕冥喜不自胜,满心满眼装着的都是他的小姑娘。   “这就护上啦?”帝后看着二人调笑道。   她容色仍是有些苍白,却是因为慕冥的求娶而平添了几分喜色。   帝后执起帕子轻咳两声,这才抬眸对慕冥说道:“你们的心意我都知晓了,可否请慕太子回避一二,让我同零儿说些体己话。”   慕冥恭敬抱拳,仍是有些云里雾里地应道:“是,是小生冒犯了,我这便回。”   他脚步轻飘地退出园子,恍惚间还不慎绊了一跤,引得帝后和殷零忍不住发笑。   “娘亲看得出来,这孩子,是真心喜欢你。”帝后轻轻勾起唇角。   殷零扭捏地转过身去,嘴里不住嗔念:“娘亲倒是惯会取笑人的。”   帝后拉过殷零的手,终归有些担心地问道:“你告诉娘亲,今日之事,可是你的真心话?若是只为了让娘亲安心,那就算是下了九泉,娘亲也定是安心不了的。”   殷零气得红了眼眶。   “呸呸呸,又在胡说些什么。我自是愿意的,慕冥长得好,又多年待我如故,还是天干太子。你倒是说说,我为何不愿。”   小姑娘憋得小脸通红,让帝后一时难辨真假。   她将殷零的手攥入掌心,这才有些安心地哄道:“好,我姑娘说他好便是最好的,娘亲只是怕你委屈,只愿你一生平安欢喜,有人护,被人爱,不再受流离失所之苦。”   她的孩子已经受过太多苦楚,若是能被慕冥那般温柔体恤的男子护着宠爱,就算现下只是做戏,终有一日,也定会被他的真情打动,圆满相携一生。   思及此,帝后一声轻叹,重新执起身旁的针线。 第142章 魔族进犯   “大美人,又不听话。”殷零凑过头去,伸手就要抢帝后手上的东西。   帝后没有防备,还是被殷零一把夺了过去。   那是一块柔软的丝缎布料,上边还歪歪扭扭地绣了一只小虎头。   “这?”殷零一脸疑惑地比划着。   “这是给未来的孙孙绣的。虞烟怀孩儿时,你不总是念叨,说等你以后成了婚,也让我给你的娃娃绣。娘亲这便提前给我的宝贝孙孙备上了。”   帝后的话让殷零小脸涨红,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。   “我都还没成婚呢,以后再备。”   帝后张了张嘴,想要说些什么,终是没有说出口。   她的状况开始越来越差,每日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昏睡。   且帝后似乎已经知道殷零采血入药的事,日日都让人盯着,任何药食不过殷零之手。   殷零心里着急,却始终拗不过帝后,只能买通了小宫女偷偷往里加。   但无论如何,帝后的身体仍是肉眼可见地衰败。她每日只有极短的时间是醒着的,而每每醒来,也是一边绣着荷包,一边同帝君或殷零说话。   此时的凰城宫殿,已经张灯结彩,筹备起了慕冥和殷零的婚宴。   他们打算先在凰城呆上一阵,之后再回天干。   大红宫装摆在床头,红艳艳的透着喜庆。殷零不虞这种气氛,便让人卸了房中的喜字,换回平日的素淡。   青龙来敲门时,殷零正对着那套红宝石头面发呆。那是帝君向帝后求娶前,帝君亲手打造的。现下传给了殷零,也算是延续了当初的美好。   苏妤还在凰城养伤,而青龙则是因为无名氏的事务,回小岛上待了一阵子。   “是无名氏出了什么事吗?”殷零将人带至前厅,眼神却不时地落在门外的雪花上。  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,飘飘洒洒,美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。   青龙随着她的目光看去,入目之处,只有一片苍凉,却始终悟不出同样的心境。   “近日魔族进犯的事,你可听说?”青龙开口问道。   “魔族?发生了什么?”殷零目光茫然,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   “他们通过羽灵族背面的群山,穿越水路,对周围的渔村进行了破坏。最初只是幻化野兽,叼去村民家的家禽,破坏村民们种植的田地,似乎以此为乐。”   “接着,他们又掳去村里的孩童和妇孺,甚至幻化成他们的样子,让人难辨是非。”   “现今,羽灵族周围的村落已经尽数沦陷,根本无法分清妖魅和族人,更不知那些被顶替的人,最后去了哪里。”   殷零沉默许久,甚至动了好几次唇,也仍是没有说话。   “君主?这回我们可是要帮忙?”见她没有表态,青龙只能主动问道。   “你是不是忘了,我的娘亲是被谁所害,你又可是忘了,当初我手刃玲珑时,羽灵族太子是如何挡在身前,让我平白受了那一招。”殷零冷下脸,一脸平静地看着青龙。   青龙有些无奈,只能摊了摊手。   “那些只是私怨,君主不该混为一谈。且魔族势力庞大,正以惊人的速度占领羽灵族,若是再不想办法扼制,恐怕形势会继续外蔓延,波及其他地界。若是真到了那时候,天下苍生都会遭此劫难,民不潦生。”他有些激动地捶了捶桌子。   “诶诶,捶坏了要赔的。”殷零没好气地说道。   “我说私仇也就是提一嘴巴,又没说我不管。只是最近娘亲的状况不好,我得先在这陪着她,实在分不开身,这些就由你们去办吧。”她向青龙摆了摆手,转身就要出走门外。   青龙马上将其拉住,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:“现下我也没时间照顾苏妤,君主且帮我照顾着些。”   “好,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。”   殷零转身又走,青龙再拉。   “还有……”   “还有什么,能不能一次说完。”殷零怒目圆瞪,不知青龙为何突然扭捏。   青龙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鼓足勇气般屈下单膝,向殷零恭敬地行了个半跪礼。   “君主已许久不在无名氏露面,为振军心,还请随我回一趟小岛,以振士气。”   “啊?”殷零的脸上只有疑问。“我都打算把这君主继位给你了,说到底,我还不如挂在无名氏的一幅画,什么忙也帮不上。况且,都过了这么久,你们那老君主,也该回来了吧。”   她伸手扶起青龙,一边困倦地打着哈欠。帝后伤情反复,殷零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。   见她如此,青龙仍是执拗地说道:“无论如何,就算今日下红雨,你也得同我走一趟,总归花不了多长时间。”   殷零赶忙后退几步,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。   “你是不是想拐卖我?”   顽笑归顽笑,最终,殷零还是随青龙去了一趟小岛。   岛上一切如故,根本没有太多变化。只是那些蒙着脸的弟兄们还是喜欢围着殷零,争抢着给她倒水,送点心。   “好了好了,不用你们伺候,都出去吧。”见他们如此殷勤,青龙没好气地开始赶人。   “不是让我来振奋士气吗?怎还将人都赶了去?”殷零诧异问道。   青龙端正了神色,又换上那副只有办正事时才会有的模样。   “你同我说实话,你和天干太子的婚约,是真的吗?”   殷零不置可否地笑笑。   “这是我的私事,不归你管吧?”   青龙顿时语塞,接着开口辩驳:“我知晓那是因为帝后垂危,你才会就此做出妥协。但我想,帝后一定也不愿看到你嫁给自己不爱的人。”   听了他的话,殷零双目圆瞪,眼眶倏然转红。   “什么是爱,什么是不爱?爱到底是什么?是口口声声承诺了一生一世,却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另一个人身前吗?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,即便是他的婚约,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?这样的爱,不要也罢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青龙还欲争辩,又被殷零生生打断。   “不用可是,也没有可是。无论如何,我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他笑了。曾经他被玲珑施蛊,伤了我,我可以不计较。可玲珑伤了我的母亲,他却护着玲珑,你还要让我装作无事发生吗?”殷零越发激动。   青龙无奈地叹了口气,只能扭头向屏风后喊道:“我都听得生气了,你当真是罪不可赦,你还是自己来吧。” 第143章 谁是君主   “你在和谁说话?”殷零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。   只见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,还未走近便将殷零吓得后退几步。   “零儿,小心。”见她险些被桌角绊倒,幽崇急忙伸手,将人拉近自己身边。   “他怎么在这?”殷零一把甩开幽崇的手,满脸怒气地质问青龙。   “他啊,他……”青龙不知所措,只能东张西望地作势挠头。   “零儿,你莫要生气。”幽崇踌躇开口,眼底尽是伤感。   “怎么,你可是又要解释?你我从未交心,在你眼里,我不过是个废物,根本不配同你站在一起。所有的事,所有的计划,你愿意告诉任何人,唯独瞒着我。且就算玲珑那般毒害我的母亲,你也同样护着她,我当真是个笑话。”   幽崇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,却始终板着脸不再说话。   “莫要听信小姑娘使性子时说的气话,再不解释,她就真嫁给慕冥了。”一旁的青龙倒是急得跳脚。   听到这,幽崇的脸色倏然变冷,在身侧紧紧握了握拳。   “就先恭喜帝姬了。”他俯首向殷零道喜,并未发现小姑娘逐渐转红的眼眶。   “你是不是傻了,为何还同她道喜,快告诉她真相啊。”青龙险些背过气去。   殷零不怒反笑,忍不住地开口自嘲:“你看,谁都知道的真相,独独我不知道。”   “不是,你误会了。”青龙赶忙辩解,却被幽崇黑着脸制止。   殷零心里有怨,仍是不客气地开口说道:“若幽太子到时得空,可以来凰城喝杯水酒,另外,记得带上你的太子妃。”   “没有太子妃。”幽崇的神色愈发凄惨。“我的太子妃,已经是别人的了。”   “嗯?玲珑跟人跑了?”殷零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,说不上是欢愉还是不快。   即便到了此时,见幽崇为玲珑的事如此伤怀,还是会让殷零觉得无比扎眼。   “你是不是也傻,他说的是你。那日你们走后,他便将玲珑关进了地宫,也就是因为如此,羽灵族才会……”   “住口!”幽崇一时气急,狠狠打了青龙一掌,青龙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,发出一声闷响。   “咳……”见他口中咯出鲜血,幽崇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他。   “抱歉,我心急了……”   只是还未触及青龙,便被殷零一把推开,她用手臂将其护在身后,扯着嗓门便朝门外喊道:“来人,快把这个逆贼拿下。”   门外乌泱泱地涌进一群人,见着屋内的气氛也只能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,不知如何是好。   “拜见君主。”领头的黑衣男子彷徨屈下单膝,慌得连头也不敢抬。   “拜见君主。”身后的下属们也一并屈膝,跟着低下头颅。   “快,把这个狂徒送出岛去。”殷零大声喊道。   领头的男子茫然抬头,看了看殷零又看了看幽崇,接着继续把头低下。   “君主,属下不知该怎么办。”男子低声说道。   “连抓个人出岛也办不到吗?”殷零顿时有些气急。   此时,却听幽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按她说的办。”   “是。那属下是跟着君主,还是押着君主出岛?”黑衣男子继续问道。   殷零这才回过了头,一脸惊诧地看着幽崇。   “所以,这也是瞒着我的那一部分?”她的脸上满是委屈,令幽崇心疼不已。   他快步上前,拉着殷零的手腕向她解释:“无名氏是我组建的,但他们都是当初不甘为逆贼所用的兵将和平民,其间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兄弟,仅此而已。”   “至于将无名氏托付给你,也是因为我当时深陷虎穴,着实无法抽身,而他们同样能保护你,所以就……”   “所以就瞒着我,骗我?”即便幽崇是为自己着想,殷零仍是深陷于情绪之中,无法自拔。   “好了,不用解释了,是我自取其辱,是我妄自菲薄,胆敢让人将无名氏的君主赶出自己的领地,你说好不好笑。该走的是我才对!”殷零愤恨转身,却被呼啦啦的人群团团围住。   “君主莫要怪罪,属下并非这个意思。既然前君主已经让贤,属下自是只听您的差遣。但是前君主着实委屈,属下当真心有不忍。”   人墙重重围困,却始终保持着低头屈膝之势。   殷零进退两难,只能往椅子上一坐。   “好,你说!他有什么委屈?”   男子抬首抱拳,声音里带着轻颤的不忍。   “我们并非王侯将相,虽苟且留了条性命,却也不愿为奸人所用。故而我们择了一夜出逃,荒山,孤村,哪里无人我们便去哪里。”   “山间虽可采猎,却耐不住我们人多,还是需要轮流收集了药材和野味至城中售卖,以此换得日常所用。也就是那时,我们中的一人遇见了太子。”   “当时,太子年纪尚小,只能用帝君给他的两件上品法器交易,换得幽溪山上的府邸。最难的时候,太子也同我们一起吃住,风餐露宿,一日仅食一个馒头。可他从不言苦,一步一步买下这座荒岛,招兵买马,创立了无名氏。”   “将君主之位托付给帝姬时,太子正打算以身涉险,深入魔族。他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去的,属下只记得,当日太子嘱咐,若是他有什么不测,或是受了魔族蛊惑,便不得带有任何犹豫,即刻将他斩杀。之后……再将新君送回凰族,永远瞒下这个秘密。”   “好了,别说了,你们退下吧。”殷零的脑子乱得厉害,开口将他打断。   心里高筑的堡垒被这些言语撼动,显得摇摇欲坠。   她晃晃脑袋,时刻提醒自己,莫要被表象蒙蔽。就算幽崇是个明君,也未必是自己的良人。   “既然你回来了,那这个位置就物归原主吧。”殷零掏出身上的令牌,径直递给幽崇。   幽崇背着手,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。   “我想,你已经知道羽灵族被魔族入侵的事了,此时我已自顾不暇,且弟兄们信服你,由你接手就是最好的选择。”   “另外,我这次来,还有件事要同你交代。那日护着玲珑,实属情非得已,事后我属实不愿再被胁迫,便还是对她用了刑,让她交出解药。可是……她始终没有松口,只称这毒无解。”   见殷零落泪,幽崇犹豫片刻,还是伸手勾住了她的手指。 第144章 协定   从前,殷零不开心时,便喜欢抓着幽崇的食指。   只是如今,殷零闪身退开,像是在躲避什么骇人的瘟疫。   幽崇眼底的忧伤骤现,缩了缩手,却没有完全收回。   “若是帝后有什么不测,你便将她置于你儿时睡的那张寒冰床上。待羽灵族的事处理妥当,我定会回来的,切记!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你能救娘亲?”听了幽崇的话,殷零眼底燃起希望的光。“还是说,你只是回来忏悔的。”   “到时你就知道了。”幽崇薄唇紧抿,笑得一脸无奈。   殷零独独记得幽崇当时的背影,看起来很孤独,甚至有些无力的佝偻。   他回眸深深看了殷零一眼,眼里似有泪光,却让人始终看不清。   无名氏的弟兄们跪了一地,朝着幽崇离开的方向,过了许久,也还是无人站起。   回凰城前,殷零带上了那张床。   她的心里乱得厉害,连帝后同她说话,也许久没有回应。   帝后心细如发,自殷零回宫,便已看出端倪。   她不动声色地从妆台上抽出一块帕子,帕子的一角,还绣着一枝小小的墨竹。   “给,这是专门绣给你心上人的。”   殷零一时回不过神,彷徨开口问道:“啊?为何要绣给幽崇。”   话一脱口,她便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:“女儿方才分了神,说岔了,慕冥,是慕冥。”   帝后展颜一笑,开口却是满满的心疼。   “骗谁不好,非要骗娘亲。若只是为了让我安心而成婚,对你,对慕冥,都是不公平的。”帝后嗔怒说道。   殷零心头发苦,她分明只是在骗自己。   可眼见帝后真的恼了,她也只能赔着笑耐心哄道:“胡说,零儿怎敢骗我们家的大美人。”   婚期定在下月,只是见帝后的精神越发颓靡,殷零还是将时间提早到了三天之后。   更改婚期那天,慕冥将殷零约到了月笼宫的园子里,同在檐下看雪。   莹白覆盖了所有,只有门外挂着的红灯笼,闪着和熙的光。   慕冥欲言又止,轻轻拉住殷零的手。   殷零愣了愣神,反射地想要挣脱,却又突然停止了动作。   见她如此乖巧地坐于自己身旁,慕冥还是不自觉地勾了勾唇。   “你还记得迎娶青娆的前夜吗?”他抬眸望向天边的落雪,像是在回忆着什么。   “嗯?突然提起那些作甚?”殷零回头看他,小脸被灯笼的红光衬得更加柔和。   “那日,你为了不让我迎娶青娆,做了多番劝解。彼时,慕某心存感激,只愿一生都能做你的知己好友,护你一生周全。”   “现如今,时过境迁,你因帝后的伤病而要勉强同我成婚,那慕某这个知己好友,也是该来对你劝解一番的。”   殷零秀眉敛起,一双羽睫在脸上颤动着投下阴影。 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   “我想说的是,零儿是天上最美的凤凰,可若是囚于我的牢笼之中,就只能成为一只孔雀。”慕冥别过头去,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。   “所以呢?”殷零有些不解。   “所以,你该属于蓝天,而不是我。能和你在一起,确实是我心之所向。但我更愿意看到的,是零儿快乐。”   慕冥顿了顿,有些情难自抑地继续说道:“记得有一日,我去幽溪山上寻你。那时你与幽崇坐在樱花树下,同看一页书卷,笑得停不下来。当时我就向上天祈愿,希望你能永远那般快乐。”   “你可知道,你当时的笑,有多美。或许别人看不出区别,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,你和他在一起时的笑,同其他时候,是不一样的。”   “所以你不想娶我了是吗?”殷零站直了身子,眼底泛着泪光。   慕冥顿时乱了阵脚,他跟着一同站起,用手揉了揉殷零的脸。   “傻姑娘,若你愿意,我自是求之不得。但感情是一辈子的事,如果让你后悔,我倒宁愿从未困缚过你。”   “可娘亲等不了了。我是不是很自私,你分明知道我在利用你,你还……”水光在眼底不停打转,殷零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。   慕冥的心软得一塌糊涂,却还是故作潇洒地说道:“我是个男子,本就不在意这些。但我记得你曾说过,你的夫,必是要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。我日后是要当君王的,到时候三妻四妾,怕是要让你哭鼻子了。”   “这些话,你倒是记得清楚。”殷零破涕为笑。   见她笑了,慕冥这才松了口气。   “所以,若是成婚,我们便做一对假夫妻吧。要是能假戏真做,那我自然欢喜,可若是无缘,便在一年之后和离,我们还如曾经那般,做彼此最好的知己。”   殷零没有言语,却对自己感到分外厌弃。   “我想,还是算了吧,我不能害了你。到时我另寻个人定下协议便好。”殷零摇了摇头。   慕冥闻声而动,将殷零牢牢圈在自己的胸膛和座椅间。   “你敢……”他眼中迸射出危险,用唇轻轻擦过殷零的脸。   “若是不想被就地正法,我劝你即刻歇了这个心思。”他的威胁如雷贯耳,让殷零不自在地绷直身子。   “我……我只是开玩笑的。很晚了,休息吧。”殷零假笑着推开慕冥,匆匆跑回房中。   慕冥无奈发笑,用指腹轻抚的唇瓣间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。   两日后,成排的喜轿停到了月笼宫中。不知可是这喜庆的氛围引人开怀,帝后今日的精神显得格外之好。她脸上丝毫没有倦色,刚一醒来便闹着要来殷零的寝宫看看。   子辰刚从他族回来,闻得帝后中毒的消息,即刻便从麒麟城赶了过来。   他面色凄楚地站在帝后面前,让帝后突然想起子辰儿时的模样。   把殷零弄丢的那天,他也是带着同样的表情,负手立于月笼宫外。   “辰儿,你来啦。”帝后看看身旁的喜轿,又回头看看子辰,表情有些惶恐。   见她如此,子辰苦笑着迎上,脸上并无半分不虞。   “姑姑,为何这么大的事,你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。”子辰言语中满是怨怼。   帝后神色慌张,有些闪躲地将人拉至一旁。   “零儿成婚之事属实在我意料之外,我也正在试图劝解,你莫要着急。”   她轻轻拍了拍子辰的手,生怕这执拗的少年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。   子辰摇了摇头:“我指的不是这个,而是你中的毒。” 第145章 落雪之日   帝后哑然失笑,不在乎地摆了摆手。   “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,既然已成定局,为何还要让那么多人跟着担心。”   “姑姑又怎可说得如此轻描淡写,我这就去给你寻解药。”子辰转身就走,却被帝后一把拉住。   “等等,先陪姑姑待会儿吧,好吗?”   子辰回眸看了看她,沉重地点点头。   月笼宫外有几树玉兰,玉兰树下则是造了一方凉亭。殷零派人在其间支起炉子,与他们一边烤火一边赏起了落雪。   三人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,过了许久,才闻子辰打破这层寂静。   “零儿,你不该成婚。”   殷零抬眸看了一眼,接着低下头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感情终归是能培养的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   “培养什么培养!凰城不需你来和亲,我们的小帝姬应当快乐平安地嫁给心爱之人。既然都是做戏,不若嫁至麒麟城,大抵我也追不上心爱的姑娘。   到时,若你心意明了,有了自己所爱之人,我便同你和离。总之,让你嫁去天干那么远的地方,我放心不下。”   子辰眼底落寞尽显,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。   殷零摇了摇头。   “你可莫要再生事端了,把我娶回去,姑娘就更不会心悦于你了。听闻表哥喜欢的女子个性张扬,活泼可爱,你该一心待她才好。表哥如此封神俊秀,怎会赢不得美人之心。”   子辰顿时红透了脸。   “你们都知道了?”   帝后捂嘴偷笑。   “你母后早就同我说过,说你看上一个姑娘,身份不高,惯爱同你斗嘴,却让你喜欢得紧。所以辰儿,莫要担心这些。一切,都会有最好的安排。”   她继而转向殷零,拉了拉她的指尖。   “零儿,你去小厨房替我们烹两壶茶吧,娘亲最是喜欢你煮的茶水。”   殷零撇了撇嘴,见帝后目光迥然,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。   她心下慌张,不想将视线从帝后身上移开。于是手忙脚乱地煮了两壶茶后,匆匆端回亭中。   帝后仍是满眼星辰般地将目光落在殷零身上,见她回来,赶忙招了招手。   “来,依着娘亲坐。”   殷零长吁一口气,乖巧地坐回帝后身边。   只觉帝后的双手失了温度,透出彻骨寒凉,殷零匆忙将手炉捂上,又在她腿间多披了一条毯子。   “娘亲,我们回屋吧,外头怪冷的。”   帝后紧盯天上的飘雪,仿佛移不开眼。   “再看会儿吧,今日的雪,这般好。”她将头靠在殷零肩上,唱起儿时为殷零哄睡的歌谣。   “天儿净,月儿明,叶儿遮窗棂。风儿轻,虫儿鸣,孩儿快睡去……”   她的歌声渐渐转弱,慢慢地,慢慢地,只剩雪落下的声音……   殷零满眼凝滞,分毫不敢挪动身子。她的全身瞬间冰冷,像是小兽般低喘着开口祈求:“娘亲,娘亲,零儿冷,我们回去好吗?”   “娘亲,娘亲……”殷零眼中蓄满了泪,仍是一声声地轻轻唤道。   子辰抿唇上前,轻颤着抬手,却被殷零一把拍开。   “你别动,别靠近娘亲,她只是睡着了,你莫要吵醒她。”   子辰红了眼眶,退回一旁恍惚坐下。   殷零泪如珠玉,想要接唱方才的小曲,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。   眼泪流了干,干了流。   这该死的雪,能不能别下了。   丧钟不合时宜地响起,整整敲了二十七响。殷零疯了般地尖叫,用手死死捂着耳朵。   “停啊!为什么要敲钟!为什么!”   “零儿,零儿。”慕冥匆匆赶来,脸上带着震惊,将殷零一把裹进自己的披风。   帝后仍是那副端庄的睡颜,像是睡着一般,倚在帝君怀里。   “父亲,父亲,娘亲只是睡着了,你要带她去哪里。”见帝君要走,殷零疯了般地跪在地上,拖着帝君衣角。   帝君双唇微颤着回头,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。   “是,你娘亲睡着了,咱们送她回寝宫,可好?”   殷零点点头,手忙脚乱地起身跟上。   仍是那座寝殿,却见帝君径直来到一侧的偏殿。   偏殿里放着那张寒冰床,帝君将帝后放置其上,用手缱绻地抚了抚帝后的脸。   直至此刻,殷零才泄了气般跪在地上,用力捂住了嘴。   眼泪汹涌落下,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,不愿发出一点声音。   帝君跟着席地而坐,轻拍殷零颤抖的肩脊。   “哭出来吧,孩子,你的娘亲,不会被吵醒了。”   哭号应声而起,似雷鸣似风啸,响彻整座凰城。   不知是何时昏厥的,也不知是何时惊醒的,殷零浑浑噩噩地回神时,已是在自己的寝宫。   她光脚就要往外跑,想证实方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。   阿五阿八手忙脚乱地将她拦住,哭着给殷零套上绣鞋。   见她们都在哭,殷零又再卸了力气,软软瘫在地上。   慕冥应声赶来,将她抱上了床榻。   殷零茫然四顾地抬眼,只见床头的喜服依旧鲜艳,却不知被谁绞破了几个大洞。   她疑惑地别过头去,用置疑的目光看着慕冥。   慕冥唇角微勾,露出一抹苦笑。   “这是姑姑剪的。”子辰的声音骤然响起,让殷零莫名蹙起了眉。   “为,何?”声音嘶哑得可怕,仅是两个字,也用上了不少力气。   “因为姑姑不愿见你违背自己的心意,一生都活在遗憾里。她说,若是你们的感情需要培养,那便好好相处,待到两情相悦时,再嫁也不迟。”   “还有,她说,大抵她现在也已经看不到了。这场戏,便不用再演了。”   殷零彷徨地抬起头,眼神牢牢落在慕冥脸上。   慕冥释然般笑笑,抬手轻抚她的发端。   “不用担心,我也同样松了口气。若是让你那样不明不白的嫁给我,我们都不会开心。现在,我们都自由了。”   殷零心痛万分。这嫁衣定是方才支开自己时绞的,母亲早就知道自己撑不过今日,才会一早便要来月笼宫,替自己做了这个决定。   她沉着脸看天色渐晚,看飘散的雪花飞向四处,却看不穿母亲的心。   这大美人是怎么回事,分明想看她获得幸福,却又亲手将这一切绞碎,不知在和谁置气。   除了那件破碎的嫁衣,床头还多了一个金丝银边的矮筐。   殷零伸手探去,只见里边装满了绣物,一看便是帝后近日绣的那些。 第146章 筹备出征   “这绣着小凤凰的帕子是我的,绣着小狼的是虞烟的,小狐狸是玄夭,长剑是慕冥,小麒麟是子辰,还有……”   殷零一件件地数着,眼眶骤然转红。   “还有这个小虎头,是给她孙孙的。”   “还有,还有,这朵玉兰花,是娘亲……”   殷零猛地捂上嘴,再难自抑地啜泣出声。   从未有过的痛感袭上心头,尖锐地刺穿血肉,令她彻夜难眠。   她整夜整夜地立于寒冰床前,看帝后如水的眉目,在眼前慢慢清晰,复又渐渐淡去。   已经再也流不出泪,殷零心底的恨意,在这一刻,犹如草长莺飞般生长。   直至三日后,她才重新洗了把脸,换上一身鸦青色的宫服。   曾经,殷零只喜欢明艳艳的红,但现在,她要敛去所有颜色,在黑暗中遁形,将那一切罪恶,统统亲手碾碎。   临行前,殷零向帝君深深行了个跪礼,宽大的裙裾铺设身后,像是悄然绽开的黑色花朵。   帝君伸手将人扶起,又拢了拢她鬓边的发,挤出一抹微笑。   “此次前行,定是危急重重,你要多加小心,保护好自己。”   殷零点了点头,又见帝君将一枚物件置于她的掌心。   “这是凰城的兵符,也是传令箭。若是需要兵力支援,只需用其发令,便会有凰城的精兵前去助阵。”帝君如是说道。   此次目标不明,未免麻烦,殷零只向帝君要了三百精兵。本还担忧兵力不足,现下有了传令箭,倒是让殷零觉得安心不少。   她将兵符妥帖收好,又向帝君作了个揖,这才转身离开凰城。   殷零先回了趟无名氏,来之前,兵将们褪去原本穿着的黄金战甲,换上了与殷零同色的鸦青软铠。   他们青丝高束,头鍪下的双眸坚定不移,透着不惧生死的魄力。   殷零立于众人身前,瘦弱的身躯在那一刻显得伟岸无比,像是要把身后的百名壮士笼罩于自身的光芒之下。   “参见君主。”无名氏的门外鸦色一片,自殷零踏下船栏起,呐喊声便回荡不止。   殷零面色沉冷,扬了扬手后目光不移地走进内室。   青龙等人已在前厅候着,殷零环顾四周,独独不见玄武的身影。   “玄武就是幽崇吧。”殷零突然开口。   青龙愣了愣神,傻笑着点了点头。   “干得好!鉴于你瞒了我那么多事,这段时间你都别想再见苏妤了。”她拂起裙摆,瞥了青龙一眼,在堂前的高位上稳稳坐下。   青龙顿时惊慌失色,赔着笑向殷零讨好。   “当初我尚未进入角色,但我如今可以对天起誓,一心效忠于你,绝无二意。”   殷零强忍笑颜,继续装腔作势地问道:“那幽崇呢?”   青龙又是一副满脸狐疑的表情。   “幽崇是谁?我不认识。”   殷零被他逗得笑出了声,只能无奈地晃了晃脑袋。   “那替前君主隐瞒的事呢?”   青龙顿时语塞。   “我和君主之间哪有秘密,君主想知道什么,属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   他一改常态的谄媚,虽然刻意,却让殷零无比受用。  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,原来这美人计,竟是这般好使。看来,无名氏是时候收些姑娘了。   她向前倾斜着身子,一脸戏谑地勾起青龙下巴。   青龙随着殷零的动作躬身,险些没有稳住身形。当初那个遇事就慌的小娇娘,突然如此气场全开,令他十分意外。   殷零自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,只是一字一顿地对青龙说道:“把你知道的关于玲珑的事,全都告诉我。”   “玲珑?你怎么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?”青龙禁不住发问。   殷零狠狠白了他一眼,手指轻敲桌面。   她不耐烦时便喜欢做这个动作,青龙自是了然于心。   “我说,我说。”青龙妥协道:“玲珑自小就有些怪异,寻常女娃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,偏爱倒腾一些蛇虫鼠蚁,以及学习那些失传已久的巫蛊咒术。”   “但她却有一点与你完全相同,就是从小到大眼里都只有幽崇一人,直至现在都不曾改变。”   殷零不悦地挥挥手。   “莫要把我和她混为一谈,她那只是偏执的占有,同我区别大了,毕竟玲珑可没少做伤害幽崇的事。”   “是是是,君主说得对。”青龙赶忙附和。   “有些事,幽崇不让我告诉你,但我觉得,你们之间,不该一直存着误会。”   “那日玲珑将他带离,所说的秘密便是帝君帝后已被掉包。而那两个“冒牌货”则是她养的傀儡,故而才会顶不住殷帝后的一声疾吼。”   “当时幽崇长期不在宫中,却是寻得了玲珑是魔族公主的证据。他要护其完好无损,才能用来交换真正的帝君帝后。”   “这些我早就已经猜到了。”殷零面露自嘲地嗤笑。   青龙脸色一沉,顿时有些不解地追问:“那你为何还要那般?”   殷零抿了抿唇,想了许久才开口叹道:“有些人,即便搂在怀里,仍是让人觉得相隔甚远。他们不惜让心爱的人伤心,彷徨,一次次地以爱之名,将她反复推开,却不作任何解释,更不曾想过对方的感受。”   “不管你怎么追赶,都到不了他的身边,他总是会用新的方法逃开,将距离重新拉得越来越远。”   青龙无法理解这些,只能似懂非懂地挠挠头。   “也许,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危。”   殷零凄然苦笑:“可我想要的不过是甘苦与共。有些人渴望同甘,有些人情愿共苦,有些人渴望权势,而有些人追求财富。若是大家无法达成共识,那便是不合适。”   青龙继续挠头。   “小女娃家家的,想的倒挺多。”   殷零粲然一笑,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。   “我也只是胡诌,现下最重要的便是降服魔族,让他们莫要出来作恶。把你知道的都和我说说吧。”   青龙盘腿而坐,经过一番分析,才让殷零大抵明白,这件事也不是完全和自己无关。   攻占羽灵族的是魔族众多分支中的其中一个,名为影蛊城。   当初他们偷来聚灵灯,又让玲珑前去接近幽崇,都是为了从幽崇身上获取噬魂玉。   谁知偏生不巧,幽崇主动替殷零受了蛊。虽省去下蛊迷惑的麻烦,却也阴差阳错地让殷零召出了垂涎各界的强大侍灵。 第147章 异兽魔物   没了侍灵,他们只能将主意打到那颗神树身上,以神树之灵哺饲那些做为鼎炉的妖兽。   那些妖兽以吸食灵力为生,待到足够强大时,再被炼成妖丹,用以提升魔能。   魔族的魔能虽与正派的灵力大相径庭,但等量置换下,吸收的灵力却能置换出数十倍的魔能。   故而他们才会铤而走险,用尽各种方法采补灵力,试图成为统领魔族的最强者。   “野心倒是挺大,就是实力差了些,十来年了还未称霸。”殷零不屑地说道。   青龙此次并未附和,而是老谋深算地摇了摇头:“非也非也,你要知道,玲珑的母亲原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浣洗宫女。”   “啊?”殷零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。   “当时的魔君威震四方,且后宫妃嫔众多,玲珑的母亲仅用了两年时间,就从浣洗宫女爬上了皇后之位。”青龙继续说道。   “登上后位的她并不满足,用计除掉魔君,坐上了他的位置,成为影蛊城唯一的女皇。可毕竟她的实力不足,根基不稳,自是引来群臣反对。故而她又蛊惑宋珏,生下了玲珑,让他们争夺羽灵族的帝位。”   听了青龙的这番话,殷零早已哑口无言。   怪不得玲珑会如此执着,原来全是随了她娘亲的脾气。   他们第二日便动身去了羽灵族,在此之前,青龙已去探过虚实,只知主城外已彻底沦陷,连块完整的田地都没有留下。   殷零到达时,四周一片荒芜,遍地硝烟骤起,完全不复曾经的繁荣。   田地和房屋被不同程度的损毁,不过走了几步,便见一名幼童覆在一具尸首上哀哀啼哭。   幼童容色消瘦,粗布棉衣下的小身子形销骨立。他一边哭喊着娘亲,一边颤抖着身子,在漫天飘雪的荒地中瑟瑟发抖。   殷零眼眶一热,即刻赶上前去。   “小娃儿,你怎会一人在此,你的家在何处,我送你回去可好?”   殷零一连串的问题让小奶娃更加害怕,他闪烁着一双大眼,将女子的遗骸抱得更紧。   殷零深深叹了口气,将手伸向孩童。   “饿了吗,姐姐带你去吃些东西可好。”   听闻吃东西,孩童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,他一脸渴望地看着殷零,双手却仍是一动不动地搂着女子尸身。   殷零顿时落了泪,她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口,犹豫许久,才喃喃道出一句:“娘亲已经不在了,随姐姐走吧。”   孩童似是听不懂她的意思,仍是咿咿呀呀地开口喊着:“娘亲,娘亲在这,饿,肚肚饿。”   心头的刺痛愈发强烈,殷零脱下身上的披风,将小奶娃瘦弱的身体牢牢包裹。她将随身带着的行囊打开,从中取出点心,递至孩童面前。   小奶娃的双眼亮了亮,刚要将点心塞进嘴里,却又突然停下动作。   殷零正感疑惑,只见他抬了抬手,接着将手中的点心送到妇人嘴边。   “娘亲,吃。”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,让殷零忍不住地背过身去。   她死死捂紧自己的嘴,双肩随着溢出的哭声不断颤抖。   娘亲正躺在凰城的寒冰床上,她与这个孩童一般。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已经离去。   “姐姐不哭,吃。”小奶娃停下动作,一边将点心送至殷零面前,一边抬手擦拭殷零的泪。   这一刻,殷零再也无法绷住,抱着小奶娃便嚎啕大哭起来。   她将小奶娃带在身边,在青龙置办的茶楼里落了脚。   城中早已人心惶惶,即便青天白日,也能看到幻化人形的妖兽正向一名女子张开巨口。   他的模样甚是诡异,披着一副男子皮囊,却在口唇处生生裂开,露出一张骇人大嘴。   尖锐的獠牙生长其间,打眼看去,就像一排排锋利的尖刺,让人心生胆寒。   见他如此张狂,殷零即刻跟上,在他触及女子之前,狠狠抓上他的发端。   男子怪叫一声,像是脱去蛇蜕般,完全褪去人皮。他龇牙咧嘴地回头,唇齿间滴下晶莹的口涎。   殷零埋汰地皱紧眉头,执起手中的法杖,看他慢慢逼近。   那是一只难以看出原型的异兽,长着双头人身,身上却满是渗人的厚重鳞片。   他嚎叫着朝殷零跑来,还未踏出两步便被青龙的长剑狠狠刺穿。   异兽哼哼两声便失去了生息,在地上瘫软着无法动弹。   殷零俯身踢了踢异兽的尸体,惊讶地开口暗讽:“这实力也太差了吧。”   青龙不置可否地上前查看,翻找了片刻之后,才仰着头对殷零说道:“这是最低等的异兽,极易被人认出。而此前我曾见过的那些魔物,就连我,都分不出他们佯装的痕迹。”   长街上偶有流民逃窜,许多屋舍已被烧成灰烬,独留光秃秃的支架。   羽灵族的卫兵们穿着墨色盔甲,行色匆匆却数量稀少地在街道上穿梭巡查。   “为何羽灵族的兵将如此之少?”殷零有些疑惑地开口。   青龙无奈回首,字里行间带着可查的畏缩。   “其实,这里大部分的护卫都是无名氏的元老,而留驻岛上的那些,则是其后召来的兄弟。玲珑逃离后,带走了宫中的大量兵将,那些兵将本属魔族,在这十几年内,已经慢慢置换,将宫中的兵力悄悄换成自己的势力。”   “如今幽崇刚夺回皇权,根基尚且不稳,他们自是要抓紧机会,在这节骨眼上,将幽崇一派连根铲除。”   殷零听罢有些急了眼。她上前揪着青龙的耳朵,急吼吼地就喊开了:“事态如此严峻,你怎么不早说!”   青龙弱弱地瞥了殷零一眼,眼底都是委屈。   “你也没问我啊。况且弟兄们本就是羽灵族的人,违背你的意思擅自前来,怎还敢明晃晃的告知与你。”   殷零顿时哑然,即刻回了茶楼,将手下的所有兵将,一并集合起来。   她对目前的情况做了分析,独留几人镇守此处,其余人等则被安排分散巡视,辨出蛰伏在人群中的异兽魔物,将其一一诛之。   今日救出的孩童已在一旁甜甜酣睡,殷零俯身看了看他,又向众人交代道。   若是遇见与家人走散或无处可去的老弱妇孺,可全部带至茶楼,一并看管照顾。   安排完这些,他们分成十人一组,在羽灵族的各个角落巡视起来。 第148章 夜半的啃咬声   这般进犯最为恼人,敌在明我在暗,分辨不出敌我也罢,还根本不知对方会在何时动手。   殷零四处寻了个遍,就连角落也没放过,却还是不曾发现任何魔族的踪迹。   到了夜间,几十个小队饥肠辘辘地回到茶楼,一番统计后,也仅仅只是诛灭了七只妖物而已。   且当地的粮仓多处损毁,若是再往下发展,就算不被魔物所害,也定会引发一场空前的饥荒。   昨日听得青龙叙述,他们早已带上不少存粮,可若是时间拉长,救助的民众多了,所带的这些也还是远远不够。   茶楼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,青龙本想将带来的人和救回的民众安置到皇宫,又怕殷零心生不喜,便还是用极低的价钱盘下了附近的几座府邸。   殷零和收留的族人被安排在离茶楼最近的府邸中,当天他们收留了五名民众,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懵懂可爱的幼童。   当夜,大家均是累极而憩,四周静逸非常,殷零却始终没有睡好。   她深陷一隅可怕的梦境,久久无法挣脱。   梦里的羽灵宫破败不堪,幽崇被神树的枝桠缠住身体,挣扎着不得动弹。   他的眼底尽是悲伤,痴痴看着殷零,却未曾开口说上半句。   不过一会儿时间,幽崇的身体便开始渐渐衰败,像棵失去养分的植物般,枯成一具没有生机的皮囊。   殷零张了张嘴,想要开口唤他,却始终发不出声音。   她像被一道结界隔绝在外,只能泪流满面地看幽崇在眼前慢慢衰亡。   惊醒时,天色沉如泼墨,殷零动了动身子,还是披着衣服来到室外透气。   外头无风无月,地上只有枯枝和积雪,在行走间发出细碎的声响。   殷零无心赏雪,紧走几步,却发现脚下多出了几道奇怪的足迹。   这些本不稀奇,只是大雪刚止,足迹却异常明显,让殷零存了几分疑心。   她跟着脚印行进,行至别苑,才见足迹戛然而止。   别苑的屋中住着从长街上救回的女子,殷零依稀记得,那是个眼神明媚的姑娘,身材娇小玲珑,令人心生怜惜。   可是一看又觉出不对。雪地上的足迹又宽又深,无论怎么看,都并非出自一个瘦弱的姑娘。   附近的几个别苑,因为安置的都是这些救回的姑娘和孩童。早就明令禁止,男子无事不得入内。   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,让殷零有些犹豫地抬手叩门。   门内无人应答,只有突兀的敲门声骤然回响,让人感到心慌。   动静惊醒了另一间房中的姑娘,她探头探脑地窥探屋外,见是殷零,才惶恐地将门拉开一条细缝。   “帝姬帝姬。”姑娘满脸惧色地向殷零招手,见她靠近,又再迅速将她拉进房内。   殷零吓了一跳,却也不忍怪责,而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。   “帝姬可有听见,那啃咬声,窸窸窣窣地响了一夜。”姑娘用身体抵着门,开口发出的声音里满是恐惧。   殷零错愕摇头,又见那名姑娘神秘兮兮地将食指抵上唇际。   “那夜,那夜母亲的房中,响起的就是这个声音。当时我壮着胆子自门缝偷看,入眼的便是父亲趴在母亲身上,啃咬着母亲鲜血淋漓的脖颈,母亲周身是血……血……都是血。”   姑娘的身子不住颤抖,回忆着那个人生中的至暗时刻。   殷零不知该说什么,只能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:“别怕,我去看看。”   握着法杖的手心渗出细汗,殷零小心翼翼地移至那扇门前,用脚狠狠踹开。   室内悄然无声,无边的黑暗将其笼罩,令人探不清虚实。   方才的女子拿着灯烛,在殷零身后踌躇着不敢靠近。   殷零从她手中接过燃烛,又往前走了几步,这才看清了前方的惨状。   只见地上淌着血水,而那名娇小玲珑的姑娘,正浑身破败地躺在其间。   她的身上满是伤口,一双藕臂尽失,只余两只空荡荡的袖管。   黯然失神的双眼圆睁着瞪大,像是不甘又似是惶恐般的注视前方。   殷零上前探了探鼻息,片刻后,无奈地抬手为姑娘阖眼。   紧接着,所有人都被殷零唤起,在最大的厅堂中围坐集合。   “这里,混进了魔族。”殷零的话让现场炸了锅,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,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谁。   然而,过了许久还是没有结论,他们只能统计人头,查看在人数上是否存有差异。   一轮核验后,殷零惊讶发现,在这府邸中,平白多出了一个人。   原来分配到府上的,是四十八人,现在一算,却有四十九个。   多出的那个人,到底是谁!   凰城带来的精兵都是帝君安排的,殷零并不熟识,而无名氏的兄弟除了青龙等人,她也同样无法一一分辨。   殷零紧张地看着各色面孔,试图从中找出混淆的破绽。可无论怎么看,他们都与寻常无异,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。   就在众人紧张之际,一阵阴风袭来,吹熄了屋中的所有蜡烛。   “啊!”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,四处乱成一团,发出杂乱的碰撞声。   前厅虽然宽敞,可容纳了近五十人,仍是显得有些拥挤。青龙好不容易才摸索着将蜡烛点上,视线方一分明,就见前厅的角落,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。   那是安排在府中的另一名女子,她的脖子被生生咬开,正在向外汩汩流着鲜血。   青龙即刻上前救助,可姑娘早已没了气息,惊惧地张大了嘴。   殷零怒不可遏,魔族如此张狂地在眼皮底下行凶。可即便如此,她也仍是无法从中找出真正的凶手。   所有人都在看着殷零,似是在等她发令,殷零回看他们,只觉有道视线正在窥探自己,嘲笑自己的无能。   她气急握拳,继而勾起唇角,用神识唤起元宝。   “元宝元宝,你悄悄混入人群中,闻闻谁的身上有新鲜的血腥味。”   元宝当时正在熟睡,听到殷零召唤,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,便毫不犹豫地往人群中飞去。   他晃晃悠悠地飞过每个人的头顶,不出一会儿,便在一名男子的头上稳稳停住。   殷零了然地眨了眨眼,朝青龙使了个眼色。   只见青龙猛地转身,刀锋骤现,在男子的心口拉出一道长长的划痕。  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,一气呵成,让殷零忍不住的想要抚掌叫好。 第149章 难哄   刀锋未尽处,不见鲜血,只有绿色的液体汩汩涌出,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。   这只妖物穿着无名氏的黑衣,面罩下的脸仍是与常人无异。   “这该如何是好,难不成要将人集中在同一个地方,让元宝日日盯着?更何况,方才是循着血腥味寻的。若是没有的话,元宝能辨得出吗?”殷零不确定地问道。   元宝懒洋洋地偎在殷零肩头,深深打了个哈欠。   “自是可以,他们身上本就有妖物的味道,你们辨认不出,我还是可以闻见的。况且这种味道,只要是妖物都能识得。”   “妖物?灵虫或妖兽等,都算吗?”殷零突然眼前一亮,目光炯炯地看向元宝。   “当然……”元宝点了点头。   得到他的肯定,殷零顿时来了精神。她掏出御兽笛,凑到嘴边就吹了起来。   笛子发出常人不可闻得的声波,没过一会儿,门外便爬进密密麻麻的毒虫和……几个人?   殷零险些连笛子都没拿稳,一脸疑惑地看着青龙。   “这几个人是?”   青龙同样不解,还是元宝出来作了答:“这几个就是幻化人形的魔族妖物,许是品级太低,才会被你召了来。”   “那我,可以策反他们?”殷零险些笑出了声。   说魔族厉害吧,实力确实不俗,将羽灵族这般大族都折腾得翻天覆地。   可要说他们弱吧,也属实不太聪明,放出的妖物如此愚笨,只用个小小的御兽笛就能让他们为己所用,简直外强中干。   殷零将召回的妖物关进耳房,又让那些毒虫和低级妖兽在茶楼和府邸中轮流巡查。   直至安排完这些,她才稍稍放下心来。   第二日的巡逻,就比昨日顺利得多。有了元宝和御兽笛的加持,他们非但捕获了多名妖物,还将他们一并收入麾下。   而那些无法被御兽笛驾驭的,则是被殷零他们当场斩杀,以免留下后患。  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,城中的魔族越来越少,而无力对抗的民众也被殷零安排了住处,一并保护起来。   这日,他们刚一出门,就被一批人马匆匆拦下。   领头的铁骑身披重铠,见到殷零便单膝跪地抱拳作揖道:“奉太子之命,恭请帝姬至宫中一叙。”   殷零皱了皱眉:有些不悦地回绝道:“不去,忙着呢。若是太子嫌我多事,我即刻便可离开此地。”   听她语气不善,骑卫不敢抬头,仍是保持着谦卑的姿势。   “太子是见帝姬近日劳苦,想要当面致谢,并与帝姬商议攻破魔族之事。”   “攻破魔族?”殷零嗤笑出声。“他素来看不起我,何事都要隐瞒,现下倒是要同我商议?”   骑卫汗如雨下,不知如何作答。太子啊,你自己犯的事,惹的人,怎能让部下来哄啊!   思虑间,一旁响起无奈的问话:“我何时敢看不起你?”   殷零轻抬眼眸,只见一众骑兵自动分成两拨,而身着重铠的幽崇,就如话本中的战神般,踏着硝烟缓缓而至。   他骑着凌云马,眼神明亮,似是瘦了不少。见殷零背过身要走,只能无奈又无赖地策马进行,将人捞上马背。   殷零被拦了个措手不及,有些狼狈地横挂在马上。   见青龙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,更是有些恼怒地脱口骂道:“还愣着做什么,快救我下来啊。”   青龙嘴角的弧度已经控制不住了,他一边使劲拉扯着表情,一边作势向前跑了几步。   “诶诶,马太快了,属下追不上。”   追不上?这马根本没动!   “驾!”似是着了提醒,幽崇即刻调转马首,甩鞭飞驰起来。   “啊啊啊!”险些滑下马的殷零仍是像肥鱼般扑腾蛄蛹,嘴上骂骂咧咧地嚷个没完。   “青龙,你完了!你敢背叛我,等我回去就把苏妤嫁给别人。”   青龙这才急了,当即就想往前追,可刚跑上几步,又听幽崇悠悠喊了一声:“不怕,人都在我手里了,我给你做主。”   “你!”殷零怒极敛眉,用冒火的目光瞪视幽崇。   幽崇丝毫不惧,甚至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屁股。   “抓好了,若是掉下去,又得哭鼻子。”   血液蹭地上涌,殷零连耳尖都已红透,埋着头不敢看他。   等她缓过神时,已经到了羽灵宫。幽崇打横将人抱起,不由分说地带回自己的寝殿。   宫中的人似是换了一拨,教人眼生得很,而新换上的小宫女却个个婀娜,个个貌美如花。   她们颔首站在殿中,见幽崇如此亲昵地抱着一名女子,都有些不服气地敛了敛眉。   殷零一看更来气了,当即挣扎着就要下来。想当初在幽溪山时,幽崇都不曾找过这般年轻漂亮的侍女,现下当了太子,果真是不一样了。   见她面色不虞,幽崇有些摸不着头脑,只好将人轻轻放上座椅。   “你带我来这作甚,我要回去了。”殷零没好气地起身,又被幽崇一把按下。   “别生气了好吗?”他的声音轻柔,像团棉花般拂在耳畔。   身旁的宫人险些惊掉下巴,不知向来严肃又淡漠的太子怎会突然换了一副模样。   特别是伺候在旁的贴身侍女,更是在袖管的遮掩下紧紧握了握拳。   平日太子便不与女子接触,只有自己可以近他的身,她向来自诩独一无二,甚至以为再过不久,便可以当上幽崇的妃嫔。   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,太子突然对她人如此温柔,让人接受不了。   殷零本想离开,可见那个小宫女如此憎恶地看着自己,当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。   “不好,就生气。”殷零故意傲娇地仰头,悄悄用余光偷看那名宫女。   幽崇哪里知道她的心思,仍是一脸紧张地问道:“那要如何才能消气?”   “你求我……”   “求你……”   见他如此,殷零有些反应不及,顿时愣了愣神。   眼见那名宫女的眸中怒火更盛,殷零更是使坏地嚷嚷道:“我渴。”   幽崇神色温柔,小心拂开她鬓角的发。   “好,等我,我去给你端牛乳茶。”   他匆匆起身,刚要走出门外便被那名宫女拦下。   “太子,我去吧。”声音软糯如水,一双眼眸媚眼如丝地看着幽崇。 第150章 璃娘   幽崇头都没抬,向一旁侧了侧身。   “不用了,我去。”   宫女面色一紧,自然不会觉得幽崇是因为体恤她才会如此。   可见幽崇早已匆匆忙忙地朝小厨房走去,也只能尴尬地退回了原地。   没过多久,他就捧着热气腾腾的瓦罐前来。罐里煨着牛乳茶,听闻小姑娘都惯爱这些,他一早就命人给热上了。   香味扑鼻而至,倒是真教殷零口舌生津,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。   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模样,幽崇容色和缓,险些忍不住笑。他拿起盘中的白玉小碗,小心翼翼地盛放至殷零面前。   雾气升腾而起,模糊了幽崇的面目。他轻搅指尖的银勺,用嘴小口小口地吹散热气。   殷零莫名红了脸,伸手想要接过。可幽崇不依不饶地攥着,非要就着自己的手来喂她。   甘甜的醇香渗入舌尖,让殷零满足地眯了眯眼。   见她唇角沾染一抹香甜,幽崇更是以指拭之,又不自觉地伸至唇边轻舔。   此情此景,让殷零的脸倏然红透,连同身旁站着的宫人,也一并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  “你!轻浮!”她一把拍下幽崇的手,顿时有些生气。气的不是幽崇,而是自己,气自己纷乱的心跳,违背了当初决定远离的决心。   “抱歉……”幽崇神色紧张,一副做错事的模样。他何曾有过这般表情,看得殷零也忍不住心酸起来。   殷零慌乱站起,不慎打翻瓦罐,滚烫的液体顷刻泼洒,扬了幽崇一身。   他的手上顿时殷红一片,犹带着牛乳茶的热气。   “我……”殷零更慌了,不知所措地伸手,可是还未触及幽崇便被一股力量生生推倒在地。   “让开……”愠怒的声音带着强势和蛮横,自头顶脆生生地响起。   若非看清是那个小宫女的身影,殷零简直都要以为她才是这座羽灵宫的主人。   可既然已经同幽崇划清关系,殷零便还是不动声色地起身,自觉朝一旁躲去。   “滚!”幽崇的声音冷得吓人,让殷零不自觉的愣了愣。   滚就滚,不就烫了你嘛,小气。她委屈巴巴地在心里念叨不止,还未转身走上几步,就被幽崇一把拉了回来。   “去哪儿?”他有些不耐地开口。   殷零回头,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幽崇。   “不是你让我滚的吗?”   “不是你,是她。”幽崇意有所指地看向小宫女,只见她的手还举在半空,一脸怔愣地呆在原地。   “太子?”她的声音颤颤巍巍,不可置信般发出疑问。   幽崇眼都没抬,仍是关切地将目光投在殷零身上。   “可有摔疼了?来,坐好。”他眸中的温柔尽现,见殷零无事才换上另一幅面孔。   “近日恰逢羽灵族的多事之秋,可能是因为我无暇顾及宫中,才让你们如此不知轻重!”幽崇的声音淡漠非常,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。   宫人们哗啦啦地跪了一地,深埋着头不敢抬起。   那名小宫女更是不知所措,有些委屈地落下两行珠泪。今晨太子才对自己笑得欢喜,他何曾展过笑颜。唯有对着自己,才会露出那般表情。   可她并不知晓,幽崇的那抹微笑,只是因为想起殷零撒娇时的模样。   她同样跪在原地,听着幽崇震怒的声音。   “当时因为魔族来势汹汹,我无暇顾及这些,才让身边的暗卫前去安排宫人。也是我的疏忽,忘了交代不要宫女,只要男侍就好。”   “所以,自今日起,所有宫女都莫要留在此处,你们寻了总管,让他替你们安排其他事务。”   幽崇的声音如雷贯耳,让宫女们止不住地磕头求情。   “太子,你别赶我们走,我们并未做错什么啊,太子!”她们的哀求不绝于耳,听得殷零都有些不忍。   幽崇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样,不动声色地冷冷说道:“太子妃回来了,她惯爱吃醋,你们还是赶紧退下吧。”   “我何时喜欢吃醋了,你怎好空口白牙地污蔑人。”殷零愤然开口。   话音刚落,又即刻反应过来,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。   “承认你是太子妃了?”幽崇笑得狡黠,像个奸计得逞的孩童。   见他这般模样,殷零恨得牙痒痒,只能满脸通红地向外走去。   “别走……”幽崇上前抱她,而方才的那些宫人,也早被暗卫一并支了出去。   现下殿中只余他们二人,安静得连耳边的呼吸,都犹如风沙般肆虐。   “放开我……”殷零冷冷说道,心跳犹如鼓擂,与身后的幽崇紧密重合。   幽崇同样拘谨,小心翼翼地放松力道,生怕惹恼好不容易才顺好毛的小姑娘。   “不闹了,我已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,再闹我怕是打不过你。”   殷零猛然回头,果然在幽崇的眼下见着两道乌青。   “我也许久没有睡好,且你可别忘了,这都是为了你们羽灵族。”殷零嘴硬反驳。   幽崇将脑袋支在她的肩头,似是倦极般无力道:“好好,你说什么都对,先睡一觉。”   他将殷零抱至床上,不待她挣扎,便用手脚将人紧紧束缚起来。   殷零动弹不得,正欲破口大骂,却听耳边传来匀称的呼吸。她扭头看去,只见幽崇双眼闭合,睡颜安详宁静得像个孩子。   心似乎软了一块,殷零歇了动静,也跟着缓缓闭上双眼。   四周静逸非常,而影蛊城中,却是沸腾不止。   玲珑执着长鞭,坐在两只鬣狗背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狠抽面前的男子。   男子名唤哈左,是这次魔族进犯的领导人。他的手下足有十万魔族精兵,却因看不起幽崇而只派了五千低等魔灵前去捣乱。   玲珑有意一举击下羽灵族,让幽崇向她求饶。而哈左则因倾慕玲珑,而各种施计,慢慢折磨,试图让幽崇难堪。   前期哈左的障眼法确是让羽灵族吃了不少苦头。可自从殷零前来,事态突然逆转,将他派出的五千魔灵基本全数剿灭。   玲珑又气又急,特别是知道殷零不计前嫌地赶来救阵,更是气急败坏地把气全都撒在哈左身上。   王座上的女子气势逼人,一双凤眼凌厉地扫过全场。   那是玲珑的母亲,影蛊城的女帝,璃娘。因早期用了太多逆天之术而遭反噬,一生只得玲珑一个孩子。   故而,她对玲珑特别珍爱,尤其是得了帝位后,更是对玲珑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。 第151章 攻城   当初,璃娘与侍卫私通,这才有了玲珑。  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,这件事还是被魔君发现,誓要将璃娘和腹中的孩儿一并除去。   也就是此时,璃娘起了逆反之心,利用那名侍卫布下的暗线,悄悄杀了魔君。   事成之后,她假意附和,将罪责往侍卫身上推了个一干二净,害得侍卫被万兽啃咬,死状凄惨万分。   这一切,都被璃娘做得滴水不漏,且一切的源头,也都是为了她的女儿,玲珑。   那是她唯一的孩子,而今生,她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。   璃娘凤眸轻挑,带着万种风情。   “以我的想法,大不了就是直接起兵,将羽灵族一举攻下。若是到时候,幽崇仍不屈服,就将他和他的爹娘一并杀了,作为神树的养分。”   “而且珑儿,你也不小了,莫要因为一个男子如此执着。你可以执着权势,执着金钱,这些娘亲都可以为你赢来。可你偏生选了个最难的,执着于一颗不在你身上的心。”璃娘一脸痛惜地劝道。   玲珑摇了摇头,仍是固执地甩了一把鞭子。   “我不甘心!这些都是因为你。”她起身走到璃娘面前,一脸恨意地看着她的双眼说道:“当初就是因为你狠心,为了自己的权势,将年幼的我送至羽灵族做养女。”   “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!那时,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,议论我是个孤儿,是个野种。而我最无助的时候,是幽崇挺身而出,惩戒了所有嚼舌根的人,阻断了所有轻看我的目光。”   “自那时起,他就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,唯一!”玲珑满眼伤痛,却在想起幽崇时突然变得柔和。   璃娘不知所措地靠近,试图解开玲珑的心结。   “可是,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啊,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,你怎可恨我。当时你还那般小,我怎会忍心将你送给别人。实在是娘亲被群臣策反,又怕暴露了你的身份,为给引来灾祸,才会不得已将你送到羽灵宫的。”   玲珑眼底的戾气再现,将璃娘狠狠推离身边。   “莫要再哄我了,你不过是为了得到那棵神树的力量,休要把一切都说得这般好听。”   “不是的,珑儿。”璃娘继续辩解道:“神树只是其次,选择羽灵族,是因为它是大族,又离影蛊城不远。这样,你才能过上好日子,且娘亲才可以悄悄地去看你几眼。羽灵族的帝君帝后心性良善,若是能被他们收养,定是不会苛待于你。”   “帝君帝后自然是极好的。”玲珑突然软了语气。   “知道为何一直没有杀他们吗?曾经你总以为是宋珏护着他们,其实,是我。是我不忍心伤害他们,因为在我心里,他们才是我的爹爹娘亲。”   听了玲珑的话,璃娘一脸惊愕,险些没绷住表情。她使劲收敛情绪,攥着玲珑的手却不自觉的越收越紧。   “不可以,你只有我这个娘亲,你要什么,你要什么娘亲都可以给你。”   玲珑眼都没抬,仍是一脸执拗地坚持道:“我只要幽崇。”   “好!娘亲必会将羽灵族攻破,把幽崇给你了掳了来。不管用什么方法,是用邪术还是蛊术,我也一定会让他衷心于你。”璃娘拂了拂袖,眼中阴鸷一片。   殷零醒来时,已至正午。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,身旁早已没了幽崇的踪影。   一旁站着的两名小宫女唯唯诺诺,见殷零醒来便立刻机敏地围了过去。   “姑娘醒了,可要先用些水?太子同将军在大殿仪事,晚些就会来陪你用膳。”   “哦……”殷零浑浑噩噩地坐起,一脸不知身处何处的表情。   她已经出来半日,弟兄们也该担心了。不过,这弟兄们不包括青龙,殷零恨恨地想道。   最终,她还是不顾小宫女的阻拦,执意出了羽灵宫。   幽崇回来时,只余那满室的玉兰香和两个低头跪地的宫女。   自帝后不在,殷零就改用了玉兰香,她时刻缅怀着母亲,只愿能尽快为她报仇。   影蛊城的妖物已尽数散去,虽然今日殷零不在,城中也依旧保持着难得的宁静。   殷零自然不会觉得这就结束了,她平静地候在茶楼中,等待着魔族的下一步动作。   果不其然,刚一入夜,重重叠叠的脚步声便从城外传来。天色红得渗血,像是昭示了一场骇人的血战。   整座羽灵城中风声鹤唳,充斥着渗人的惊啸声。   殷零站在茶楼的屋顶上,看各式各样的妖物魔怪从不同方向缓缓前来。   “青龙,白虎,准备迎战。”殷零一声怒喝,自屋顶上一跃而下。   城门边早已围满羽灵族的士兵,幽崇一身银铠,孑然矗立于城墙之上。   城墙已于午时加固,城楼上站满弓兵,向远处发射着利箭。   魔族的骑兵骑着双头鬼兽,还未走近就被法箭射穿脖颈。他们狂啸着前进,不出一会儿,又从林中飞出许多鸟头人身的精怪。   殷零从未接触过魔族,只在书中见过,一时也是慌了神,不知如何应对。   只见那些鸟头人动作迅敏,很快飞至城楼上方,往下砸落火球。   “小心……”殷零嘶喊着上前,见幽崇头顶恰好落下一颗火球,赶忙飞身将他扑倒。   幽崇剑眉一挑,有些意外地反手抱紧,在她发顶深深印上一吻。   “就知道你放不下为师。”薄唇轻启间,吐露的话语让殷零赧然,忍不住抬肘给了他一记。   “呃……”幽崇口中溢出痛呼,脸上却仍旧挂着温柔的笑。   殷零被他看得红了脸,有些狼狈地起身说道:“当上太子后,怎么反而变得不正经了。”   她抬起法杖,向天上的鸟头人发动攻击,没过一会儿,鸟头人就哀嚎着四处逃窜,在城楼的附近苦苦周旋。   幽崇架着手站在一旁,脸上满是暧昧的笑。   “干啥呢,怎就小姑娘在那打怪,你个大男人也不晓得帮忙。”青龙步上城楼,有些不虞地开口。   幽崇的目光紧紧黏在殷零身上,唇角仍是勾着落不下的弧度。   “吃软饭呢,你看我娘子可是很威风?”   青龙暗嗤一声,满脸不屑地嘲道:“何时就成你娘子了,我可记得,小姑娘是恨透了你。今次来这,不过是为了无名氏的弟兄和为帝后报仇,你可别笑得太早了。”   提及帝后,幽崇的脸色不禁冷了下来,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,让他痛心不已。 第152章 首胜   “我一定会弥补的。”幽崇留下这句话后,转身加入战局。   他似乎将一切情绪宣泄在此,攻势又凶又猛,没过一会儿,便将靠近的魔族一一剿除干净。   青龙目瞪口呆地看着,过了好一会儿,才悄悄凑近殷零身边轻声道:“你师父,有点猛。”   殷零皱了皱眉,难得的没有反驳。   幽崇厉害她是知道的,可她却从未见过幽崇这般厮斗。尤其是那铁甲银盔下的长剑,剑锋寒芒似雪,衬得幽崇的气质更加清冷自持。   殷零的心跳漏了半拍,不自在地执起长杖,催促着加入战局。   直至厮斗到半夜,城门只被顶破了一个角。而城墙外的魔族死的死,伤的伤,全都狼狈地逃回了影蛊城。   大家累得不想动弹,瘫在城墙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。   “都累了吧,我们在茶楼中做了些吃的,大家若不嫌弃的话,就一起来用些吧。”   城楼下传来宛若清泉般的温柔嗓音,在刺骨严寒的夜里宛若天籁,令人为之一振。   两波士兵分别看了幽崇和殷零一眼,得到他们的点头首肯后,才欢呼雀跃地簇拥着城下的女子们一同前往。   幽崇面带倦色,刚想上前搀起殷零,便被一道倩影拦住了身形。   “太子也一起来吧。听闻太子近日受了风寒,偶有浅咳,若雨特地为你炖了雪梨羹,好润润嗓子。”   来人正是方才城楼下的女子,她身着一袭鹅黄小袄,外头罩着同色披风,显得一张小脸更加纯白素净。   她本不是殷零亲手救下的,但曾见过她与白虎站在一处,且坚持着不去府邸,非要在茶楼帮忙。   倒也难得她细心,自己都未察觉幽崇患了风寒。   殷零自嘲地站起,拍了拍背后的尘灰,疾步追上众人。   幽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,沉默许久,才步下城楼,翻身跃上凌云马。   “驾!”待马行至殷零身后,幽崇故技重施,将人一把捞上了马背。   殷零气急挣扎,却被他如钳般的大掌牢牢禁锢,根本分不开身。   挣扎几许,或是真的累了,殷零这才停下动作,乖顺地倚在幽崇身前。   二人骑马跟着前方的士兵,走出几步,就听身后响起急促的呼声:“等,等等我。”   殷零心下一惊,穿过幽崇的身子向后看去,只见若雨迈着虚浮的步子,在队伍的最后方苦苦追着。   “你们,你们等……等等我。”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原先白净红嫩的小脸都因而透出病态的煞白。  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幽崇一眼,有些怨怼地说道:“美人喊你呢,你怎就把她丢下了,真是不懂怜香惜玉。”   幽崇哪曾想过那么多,只是回头看了一眼,便有些不解地回应道:“与我何干?她追不上大部队,又不关我的事殷零相对无言,有些不虞地哼了一声。   幽崇更加不明所以了,他敛了敛眉,回头向一旁的骑兵发令道:“黑风,你回来,带最后的那位姑娘与你同骑。”   那位名唤黑风的男子急转调头,不顾若雨的抗拒惊呼,一把就将人拎上了马背。   若雨险些哭了出来,吃力地掰着黑风揽在她腰间的手。   “太,太子。小女善未出阁,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,可否换由太子带我?”   幽崇的脸更加黑了,连带着殷零和黑风的脸一起黑了。   “你的意思是,本太子不是男的?”幽崇脑回路清奇地大声问道。   他这一咋呼,把前方的目光都吸引了来,所有人都停下脚步,想看后方究竟出了什么热闹。   “不,不是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若雨被众人围观,有些瑟缩地露出一脸惊惶。   幽崇仍是不依不饶地紧紧逼问:“那为何黑风与你同骑便是不妥,本太子就可以,本太子就不是男子?黑风尚未成婚,我却有了太子妃,你自己想想哪个更妥。若你觉得同骑让你清白受损,我替你们指婚便好。”   “不不,若雨不是这个意思,还请太子莫要指婚。”若雨急忙摆手,再也不敢多说什么。   黑风面色也是不虞,把缰绳往若雨手上一放就翻身下了马。   “我本是粗俗武将,若有逾矩,还望姑娘海涵。姑娘抓好缰绳,我在下方行走便可。”   气氛尴尬冷然,让殷零短靴中的脚趾不断抠紧。   “你分明知道她的心思,为何还要让大家难堪。”殷零不禁小声嘀咕。   幽崇目光坦荡地直视前方,把着殷零的那只手又再收紧几分。   “我家小姑娘比较傻,若非单刀直入地将她揪出来,我的小姑娘又得吃味了。”他的声音细密入耳,让殷零不禁乱了心跳。   到了目的地,即便茶楼再大,也还是容不下那么多人。   大部分士兵已被羽灵族的大将军带回宫中,只剩幽崇的那批骑卫,同殷零和无名氏的兄弟们一起围坐商议。   魔族定然还会进犯,幽崇有意将他们带回宫中,却还是遭到了殷零的强烈拒绝。   “若是他们不来,我们也定是要过去的,擒贼先擒王,现下他们只出动了一名将领,还是不能掉以轻心。这茶楼和府邸中安置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民众。若我们去了宫里,他们该怎么办。”殷零如是说道。   “他们也可一起来。”   “不可……”殷零摇了摇头。“曾经,魔族就是佯装成亲眷的模样,对百姓大肆屠杀掠夺。虽说现在我能用元宝和低级妖兽分辨他们,可若是真有无法辨别的,且又混进宫里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”   “帝姬说的有理,大本营还是莫要让敌方混入才好。”青龙接腔说道。   幽崇神色如常,却是用手指了指殷零:“那你,你来宫中住着。”   “凭什么……”殷零一下窜到青龙身后躲着。“我不去。”   幽崇满脸窘迫,脸色通红地说道:“你身为帝姬,却日日与这些士兵同住,着实不妥。在宫中,我还能找些宫女伺候你。”   “不用不用,我好得很,有空再去做客。”殷零大喇喇地挥了挥手。   说话间,食物已经热好,一碗碗香甜的米粥和小菜接连端出,让殷零口舌生津地顾不上争辩。   若雨小心地端着一碗雪梨羹,向幽崇的方向缓缓走近。 第153章 挑衅   她已脱去繁重的披风,只着一身鹅黄小袄,影影绰绰地迈着细碎的步子。   “太子,你试试,这雪梨羹可还清甜。”   若雨面色红润,完好的妆容衬得小脸更加精致无瑕,而殷零灰头土脸地站在幽崇身旁,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几步。   “多谢……”幽崇一边致谢一边伸手拉过殷零。见若雨仍在有所期待地看着自己,只能拿起小勺轻舀一口,送至殷零唇边。   若雨的眼眶倏然红了,见殷零仍是抗拒地不肯张嘴,这才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:“是我的疏忽,忘了给帝姬准备。可是,太子与帝姬这般亲近,莫非?”   幽崇倘然一笑。   “这便是太子妃,只是当时同我怄气,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。”   “你胡诌什么呢!”殷零羞恼怒道。   只见若雨脸上的表情由惊愕转为伤痛,最终仅余轻声的低语。   “我一直以为,您口中的太子妃是指玲珑公主。怎么会……”   幽崇不虞地放下碗,双眼直视若雨。   “难道,若雨姑娘是觉得本皇子与帝姬不配?”他语气淡漠,话里话外都是不忿。   若雨仓惶跪地,双眼如受惊的小鹿般闪烁不止。   “小女不敢,只是前日同帝姬闲聊时说起,她并未成婚,也无心上人,且她自称对太子极度厌恶,所以……”   “哦?极度厌恶?”幽崇危险地眯了眯眼。   不待殷零逃跑,他一把将人带进怀中,皮笑肉不笑地说道:“帝姬在同你顽笑呢,当初与玲珑拜堂的是宋世,与我拜堂的才是她。帝姬不过是和我怄气,回了趟娘家,你说是吧?零儿!”   尾音暧昧地上扬,殷零见过幽崇的这种表情,每次出现,她都会很惨。   她咽了咽口水,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。   青龙险些笑倒在地,他何曾见过殷零如此吃瘪,分明气得不行,却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对幽崇生畏。   “既然如此,我们就先回宫了,帝姬替我煲的汤还煨在炉上,这雪梨羹,恕本君无福消受。”幽崇站起身,连带着将殷零一并拉起。   “我何时煲了汤?”殷零还欲挣扎,只是话未说完,就被幽崇捂住了嘴,一把拉出门外。   恍惚间,她又被拖上那匹凌云马,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。   “放我下来,我要……”   “别说话……”   不待殷零说完,幽崇又再把她狠狠打断,用力甩了两下鞭绳。   直至进入幽崇的寝宫,白马才稳稳停住脚步。他将殷零一把拉下马背,打横抱至寝殿的贵妃榻上。   殷零还欲起身,却被幽崇的双臂牢牢禁锢,他战甲上透出淡淡的血腥味,有些疲惫地用柔软的声音祈求道:“别走。”   他的全身裹着戎装重铠,却用着最卑微的姿势单膝跪地,将头倚在殷零肩上。   “别走……”声音越来越轻,让殷零不知如何应对。   “我不会再优柔寡断,以后,事事同你商量,再也不瞒着你了。”   殷零还是无声,只是抿着唇不看他。   “你先起来,我脚麻了。”过了许久,殷零不耐地挪了挪身子,发现身前的幽崇闭着双眼,已然沉沉入睡。  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脱去幽崇的钢盔,还未动作几下,就见身前的人已悠悠转醒。   “我,我怎么睡着了。”幽崇眼下乌青,面上满是疲态。   殷零有些不忍地放低语调,伸手扒拉他身上披着的铠甲。   “好好睡一觉吧。”她的动作笨拙却轻柔,脱至只剩单薄的中衣时才突然脸红地向后转身。   “我先走了。”她像小兔子般逃至门口,还未来得及开门便被一双大手牢牢抵在门上。   “都进狼窝了还想逃?”戏谑的声音响彻耳际,幽崇见她慌乱,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。   殷零哑了声没有说话,见她连眼睛都红了,幽崇这才嗤笑着将人搂回怀中。   “逗你的,太晚了,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。我保证,绝对只是单纯的睡觉,绝对不乱动,也绝对不乱蹭。”   “你!你又在胡说什么呢!”殷零面色羞赧,暗地里却是心道不好。坏了,师父一定是跟谁学坏了。   一张大床,愣是被他们睡出了楚河汉界。幽崇疲惫万分,不出一会儿,身侧便传出了匀称的呼吸声。   殷零睁着大眼看他,伸手探向幽崇的眉峰。   这张脸,还是那般好看,许是因为辛劳,像是又瘦了些。一双羽睫细扇般地投在眼下,与高挺的鼻峰呼应出令人神往的弧度。   殷零吸了吸鼻子,想要靠近,却又瑟缩着向后退了退。   刚要迷迷糊糊地睡着,只听扑通一声,传来一声巨响。   幽崇猛地惊醒,手忙脚乱地将床下的人儿一把捞起。   小姑娘睡相本就不好,这床又比一般的要来得高,这一跤,自是摔得不轻。  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,委屈得双眼溢满水光。   幽崇又心疼又想笑,只得边安慰边自责道:“怪我不好,该把床往墙边靠靠,这样你便不会跌下去了。”   后半夜,殷零不再别扭,乖乖倚在幽崇怀中,一刻也不敢动弹。   幽崇满意地勾着唇角,心里暗自想道,把床靠墙?别想了,绝对不会靠的!   天刚蒙亮,门外就传来喧哗的声音,只听一阵呼啦啦的振翅声传来,混杂着宫人们惊慌的尖叫。   巡逻的守卫自各个方向靠拢,短靴摩擦地面的踢踏声也随之越来越近。   幽崇和殷零火速披上外衣,行至门外查看。   只见一只只翼鸟在空中不断盘旋,钢铁般的羽翅呼扇出震天的巨响。   那些翼鸟上坐着各色魔族士兵,最大的那只通体赤红,其上倚坐着的则是他们再也不想见到的人,玲珑。   玲珑身着灰色宫装,见幽崇和殷零一同步出房门,妆容夸张的黑瞳顿时变得越发狠戾。   她抬手拍了拍翼鸟的头,翼鸟便乖顺地缓缓落下,降至二人面前。   “呵,娘亲都不在了,还能在这给他伏低做小,当真是有骨气。”玲珑的声音尖锐刺耳,再也不复初见时的温柔。   殷零面色和缓,却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:“我都是这宫里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,姐姐还在上赶着往前追,自是姐姐比较有骨气。”   “你!”玲珑面色狰狞地攥了攥拳。   当初只会哭的小姑娘如今这般牙尖嘴利,还真是让人想不到。   “虽说不是他亲手杀的你娘亲,可他当时保护我的样子,妹妹怕是忘了吧?”玲珑继续开口嘲讽。 第154章 允诺   殷零面不改色,伸手揽住幽崇胳膊。幽崇深深回看了一眼,有些意外地反握殷零的手。   他正要开口,就听殷零振振有词地说道:“冤有头,债有主,害我母亲的人不是他。而他也是为了自己父母的安危才会护你一时。若是姐姐连这也要自作多情,那也未免太可怜了。”   殷零句句淡漠却字字珠玑,每一句话都像是捶打在玲珑心上,发出钝痛的声响。   她恨得眼眶泛红,难耐地看着身前的二人,咬牙切齿地问道:“哥哥难道不想救出自己的爹娘吗?”   幽崇的眼神坚定无比,握着殷零的掌心却愈渐收紧。   “我自然想,但我再也不会因此而被你威胁。我已经为此伤害了太多人,也因为他们牺牲了太多人。   你乘翼鸟而来时,可有低下头看一看,看看这羽灵族的横尸遍野,萧瑟苦寒,有哪一件不是因你而起。”   “我曾以为,只要我一个人妥协,你便会放了所有人。所以我不惜伤害零儿,将她推离我的身边,只为了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。”   “可是你并不满足,你害了桃祈,害了虞烟,害了零儿的母亲,甚至要在我面前,将零儿嫁给宋世,好让我彻底死心。现下,你甚至连无辜的平民也要赶尽杀绝,难道,这就是你所谓的爱?”   幽崇字字铿锵,说出的话语却让玲珑不断摇头。   “不是这样的!这些都是因为你,是你逼我的!都是你逼我的!”   她的脸色越来越冷,有些疯狂地掀起一阵黑风,将身旁的几棵树木连根折断。   幽崇的声音依旧柔和,其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究竟是谁在胁迫谁?我想,若是父王母后看到今日的情形,大抵会羞愧到含恨而终。是他们一心呵护的女儿将羽灵族搅得天翻地覆,民不聊生。也是他们一心疼爱的女儿,不惜将他们囚禁了十来年,只为了逼迫他们的儿子就范。”   “别说了,别说了!”想到曾经的帝君帝后,玲珑就不禁有些自惭。   当时她且年幼,是帝君将她驼至脖颈,一遍遍地装着大马逗她开怀。   也是帝后一次次地将最稀有的布料裁剪,做成她身上的衣裳,夸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公主。   往事历历在目,却被她亲手摧毁得面目全非。   她脑中一遍遍地回荡儿时的声响,都是幽崇在她身后喊着的那句:“妹妹,跑慢些,莫要摔着。”   玲珑目眦尽裂,生怕被回忆撼动了决心。这一路,她走得太远,已经再也回不去了。   她努力定了定神,仍是一脸阴鸷地看着幽崇说道:“莫要再同我讲道理,总之,羽灵族和帝君帝后,这一切,只需用你来换。若是同意,我便休战。若不同意,就等着看一切覆灭吧。”   幽崇的眉头越锁越紧,不待做出回应,却听殷零嗤笑着开口:“就凭你?”   她伸手勾下幽崇的脖子,踮脚印上他的唇瓣。   幽崇惊愕地闪着羽睫,片刻后,又再揽着殷零的腰闭上双眼。   “够了,你们演给谁看呢。”玲珑有些疯狂地嘶吼。   殷零抹了抹唇,有些嘲笑般地看向玲珑:“这就受不了了?今夜我们洞房,有胆你就来破坏。我告诉你,曾经是你和羽灵族,是你和幽崇的事。   现下扯上了我,就没那么简单了。你的账,我自是要同你慢慢算,加上烟姐姐,加上我娘亲的份一起算。”   “就算现在师父答应了你的条件,我也不会善罢甘休。既然把我扯了进来,你就别想全身而退。这仗,便是你不来,我也得打到你的老家去,所以,你也别再想着威胁他了。”殷零小手一挥,将幽崇拉至自己身后,一脸护犊子的模样。   幽崇有些好笑,乖乖由她拉着,心里柔软万分。他的小姑娘长大了,居然可以站出来保护他了。   玲珑惊愕地看着二人,嫉妒在心底蔓延得近乎疯狂。   她强装镇定,在跃上翼鸟的脊背前狠狠说道:“那便等着瞧,看这次究竟是你死,还是我亡。”   直至翼鸟飞远,殷零才渐渐平静下来。   她用双手遮挡着发烫的面颊,有些情不自禁地软了脚。   “完了完了,我是不是办坏事了,不行,我得马上回去搬救兵。”小姑娘哭丧着脸道。   幽崇轻笑一声,有些难以自持地吻了吻她的眼眸。   “无妨,你很勇敢,你做了曾经我不敢做的事。”   “曾经?你不敢做什么?”殷零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问道。   幽崇抿了抿唇,言语间满是自嘲。   “曾经,我不敢将你扯进是非,怕你受到伤害。谁知,我的小姑娘如此勇敢,坚强地长成了连我都配不上的模样。   曾经,我不敢轻举妄动,生怕父王母后受到伤害。所以步步忍让,次次妥协,却让他们更加猖狂,还间接地害了那么多人。”   “嗯,是你的错,但也不全是你的错。”殷零的眼底是看不尽的落寞。   她慢慢步入房中,在长椅上蜷缩着抱起双脚。   “零儿,你可是还在怨我?”幽崇有些担心地跟上。   只见殷零呆呆地坐了会儿,又抬起满是水雾的双眼看他。   “我替娘亲原谅你了,可我心里却始终存有芥蒂。你知道吗?娘亲睡去前,曾交代过一句话,她说,若是她不在了,让我不要向你问责,更不要对你出兵。我想,娘亲是不曾怪过你的。”   殷零将哭不哭的表情让幽崇揪心不已,他将小姑娘的双手捂在掌中,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:“我向你允诺,待盛世回归,你的母亲,会随盛世一同归来。”   殷零不明就里,只能迷茫地点了点头。   听了玲珑的那番话,幽崇还是命人加固了城墙。待他踏着繁星回宫时,殷零早已趴在桌前沉沉睡着。   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菜肴,虽看着可口,却也已然凉透。   他上前抚了抚殷零发端,刚一触及,小姑娘便悠悠睁开了眼。   她的眸中带着恍惚,不明所以地咂了咂嘴,模样十分可人。   “回来了?我让他们把菜热热。”殷零睡眼惺忪地说道。   幽崇温柔勾唇,自身后环住她的腰肢。   “你呢,你用过膳了吗?”   殷零摇了摇头。   “我在等你。” 第155章 欠下的洞房   二人一同用过膳后,殷零便启身准备离开。   幽崇无赖地将身体抵在门上,故意扮出一副虚弱的模样。   “早上还说今晚洞房来着,现下吃饱了就要跑。”言语中带着几分嗔痴几分戏谑,人畜无害的俊脸凑近身前,让殷零有些羞恼地推了他一把。   “我那是为了刺激玲珑。”小姑娘忿忿说道,一张玉白的小脸已经变得煞红。   幽崇拢拳虚掩双唇,有些难耐地发出轻笑。   “好了,不逗你了。今晨玲珑那般宣战,想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,我已将所有人都安排到宫里。毕竟这里终归要比外面来得更安全些。”   “你安排就好,这里本就是你的地盘。”殷零心慌意乱,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。   “所以,我的太子妃是不是也不用回去了?”幽崇的声音带着蛊惑,轻缓地萦绕在殷零耳边。   殷零慌乱不止,粲粲地推了几下幽崇。   “我,我还是住原先的那个寝宫就好。”她面色通红,心底暗骂着自己没出息,分明对幽崇还有怨怼,却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不自觉地脸红心跳。   “不行,说话就得算话。”幽崇不由分说地将人抱起,一把扔上床榻。   “你做甚?为何我总觉得,你近日有些奇怪。”殷零小心问道。   幽崇露出一抹苦笑,继而恢复如常。   “我只是,想多看你几眼。”他将殷零搂进怀里,力道重得让人咧了咧嘴。   “又不是见不到了。”殷零继续不满地追问:“你是不是又瞒了我些什么?你说过不再瞒我的。”   幽崇低头轻叹,继而流露一抹悲伤。   “若我不在了,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吗?”   他眼底都是笑意,一颦一笑间却让殷零觉得全身发冷。   “什么叫不在,你要去哪儿?”殷零有些慌张地扯着他的袖子。   幽崇眼眶微湿,竭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。   “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   水光涌上眼底,让殷零有些害怕地不住问道:“有多远?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幽崇不作回应,只是轻勾唇角,用那双眼眸温柔地看她。   “不……不回来了吗?”两行清泪滑过唇角,殷零顾不得擦,而是近乎失控般地急急说道:“你要去哪儿,能不能带上我?我不怨你了,你带着我好不好。”   幽崇垂了垂眸,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。   “那个地方,我不能带你去。”   “为什么?你究竟要去哪里,为什么不能带我,为什么?”殷零眉间满是委屈,过了一会儿又换上一脸狠戾的表情说道:“不带便不带,我还不惜得跟,你走吧,走得远远的,这辈子都别回来。等你走了,我就嫁给慕冥,谁稀罕你。”   幽崇静静听着,唇角仍是带着一抹宠溺。   “好,你开心便好。到时候,嫁个好儿郎,好好过日子,好好把我忘了。”说着说着,他的眼角还是红了,有些难堪地转过身子。   殷零蓦然跪起,强烈着心头的悲痛,狠狠咬了咬唇。   “你想得美,我这辈子也不会放过你的。我们已经拜过堂,你已经是我的夫君。你若是敢走,我就恨你一辈子,一辈子都恨!”她掏出宋世的仙索,趁幽崇不备,施咒将他牢牢捆紧。   幽崇不解地回头,却见殷零缓缓脱下自己的衣裳,用那双无瑕玉臂环上他的脖颈。   “零儿,你,你作甚?”幽崇的声音沉得暗哑。   殷零细细啄过他的唇角,让幽崇不禁颤栗地抖了抖身子。   “作甚?我们可是拜过堂的,欠我的洞房不得还?”声音轻缓柔媚,肆意穿过耳畔,让幽崇慌乱地挣扎起来。   “不可,你解开我,快解开!”他有些怒极地吼道。   殷零充耳不闻,抬起细嫩的柔荑,往烛火的方向轻轻一弹,屋内霎时漆黑一片。   黑暗让感官更加明朗,幽崇僵直了身子,任身上的长衫被殷零的小手缓缓剥去。   “零儿,不可,算师父求你,你往后还是要再嫁人的,不能这样。”幽崇近乎祈求地说道。   殷零一声冷笑,用唇堵住幽崇的嘴。   呼吸越发沉重,殷零笨拙地使坏,听着耳边不断溢出难以自抑的低吼。   “零儿,我真要生气了,放开我!”幽崇有些后悔,若是早知有这么一天,当初就该先一步收起这条绳子。   他紧咬牙关,察觉殷零的动作越发大胆,终是气得在她手腕上狠咬一口。   “嘶!怎么还咬人呢。”殷零不悦地别过脸,张口回咬他的耳际。   幽崇的声音更加难耐,让殷零烦躁无比。   她伸手捂住幽崇的唇,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:“你走啊,把你欠的还来,你就可以走了。”   绡帐上的银钩倏然晃响,殷零高仰脖颈,发出一声悲切的哭吟。   幽崇乱了呼吸,仍在把持着理智苦苦哀求:“零儿,你先解开我,解开。”   殷零眼角垂泪,不情不愿地为他解除绳索。   “解开作甚?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走,走吧走吧,反正欠我的也已还上了。”   她胡乱捶打着幽崇心口,语气似娇嗔似抱怨,将幽崇的理智搅得一塌糊涂。   他一时不知如何言语,只能伸手揽过身前的小姑娘,让本不清明的脑子更加迷乱。   娇哭混杂着求饶的声音响至半夜,门外的下人战战兢兢地立着,只知道太子要了好几次的水。   殷零浑身酸痛不已,刚想闭上眼睛,就闻得殿外传来喧嚣的声响。   “太子,守城的士兵来报,魔族已经光速突破城门,正朝着皇宫的方向赶来。我们设置的结界也被击溃,想来他们的翼鸟很快就会出现在皇宫上方。”大将军的声音自门外响起,让幽崇不得不松开怀中的小姑娘。   他在殷零的额上覆下一吻,眼底满是深情。   “你先休息一会儿,我去看看。”   银甲加身,让幽崇的双肩更显伟岸。他默默覆上头盔,背影里透着一股深切的孤独。   想到这双肩膀曾伶仃地撑了这么多年,殷零就莫名有些伤感,他护尽了所有人,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。   “相公……”门扇闭合前,殷零大声喊道。   幽崇顿了顿身子,始终没有回头。   “待一切结束,我们就回幽溪山吧,还如曾经那般,只有我,只有你。”殷零的声音荡出回响,被那扇轻薄的木门隔绝在内。 第156章 血战   幽崇的肩膀几不可闻地颤了颤,没有片刻停留。   殷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,起身坐上妆台。她细细描绘眉眼,在唇间沾染鲜红的口脂。   又以赤色脂粉,在额间的空白处,细细描绘出了凰族的花钿。   风月摧人,风月不可摧。殷零换上那件凰羽织就的华丽宫装,犹如九天上的谪仙般,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。   她已不再是那个素衣白衫的小姑娘,向前迈的每一步,都像是凝聚了万般力量,撼动着所有人的心。   殷零目不斜视地走到幽崇面前,向他伸出右手。   “我们一起。”她的目光坚定无比,滑落指尖,在袖管下与幽崇十指交扣。   没过多久,宫墙的四周便传来涌动的异响,殷零站在城墙之巅,任裙裾上的凰羽燃起火焰般的红光。   幽崇一身莹白战甲,站在殷零身后,衬得她的光芒更甚。他们一前一后地相对呼应,不做任何交流,却默契得好似并蒂连枝。   此番前来的魔族要比上次多出几倍,且从实力上看,也比之前的要强上许多。   城门已被攻破,宫墙外站着一众铁骑和执剑的守卫,他们奋起前冲,与乌泱泱的魔兵们艰难对抗。   对方的巨兽骇人无比,生了三首九足,身长足有半座城楼那般高。   巨兽的背上驮着各式各样的魔族士兵,个个形态迥异,生了一副让人胆寒的模样。   数百只巨兽疾速前进,行至离城墙不远的地方,便卸下背上的魔物,继续向羽灵族的士兵们吐出腥臭的酸液。   酸液腐蚀性极强,不幸命中的兵将们顿时发出凄厉的嘶喊,继而化为一滩血水。   幽崇惊愕皱眉,拿起身后的长弓,向最近的巨兽射出稳稳一箭。   利箭割破长空,划出一道完美的弧。只见巨兽丝毫没有闪躲,任长箭击上后背,又被坚硬的甲壳生生弹开。   “这?”殷零同样注意到了这边。   她手执长杖,将内力汇聚其上,放出一颗颗剧烈燃烧的火球。   火球疾速突围,在空气中呼呲作响,任巨兽慌乱地向一旁逃窜,也还是被那浓烈的火焰狠狠击中。   尖锐的叫声响彻天际,巨兽疯狂扭动身躯,在原地炸裂爆开。   腥臭的液体四下喷溅,让面前的许多人都遭了殃。他们被巨兽的腐蚀,发出哀鸣遍野的痛呼。   “不行,距离太近了,若是直接斩杀,巨兽便会当场自爆。他的带有强酸,又似有剧毒,若是溅射到弟兄们身上便不好了。”殷零不自觉地退后几步。   幽崇垂眸冥思,还未想到对策,就见天边飞来无数翼鸟。   黑色的羽翅铺天盖地,挡住月华的照影。他们自高空俯冲而下,一把叼起城外的士兵,复又飞上天际。   士兵们被长喙里的尖锐兽齿生生啃噬,直至血肉模糊才被残忍地狠狠抛下。   躯体撞击地面的钝声不断响起,他们鲜血淋漓地躺在雪地上,似是在身下开出一朵惨烈的大花。   殷零眼眶赤红地看着一切,她强忍满腔怒火,掏出父王的传令箭发了令。继而她又吹动暗哨唤来火凰,在火凰的耳边低声轻语。   火凰振翅而起,在身后拖出一道绮丽的流光。   玲珑指挥着翼鸟们紧追上前,辗转疾冲几许,也始终追不上那道金色的光影。   她恨恨抚了抚掌,不虞地调转回头,来到城墙上方。   “呵,你倒是不计前嫌,前仆后继地为他送死。”玲珑仍是一身黑裙,立于红色翼鸟之上。   她嫉妒的眼神似要冒火,一脸阴鸷地看着殷零颈间那掩不住的红痕。   殷零并不作答,而是饶有兴趣地抬眸看她。   玲珑被看得恼了,歇了气焰般地狠戾说道:“等我解决完了羽灵族,就去送你的父王母后团聚。”   殷零掩唇轻笑,勾动的眉眼间满是灵气。   “我看,是你在送死吧。”她边说边在身后悄悄抬掌,趁其不备,狠狠朝着玲珑身下的翼鸟发起一记痛击。   只见一道火光在翼鸟的羽侧熊熊骤起,翼鸟吃痛颠簸,将背上的玲珑直接掀翻坠地。   脚下恰是一方泥潭,玲珑跌坐其上,狼狈不堪地沾了满身污浊。   殷零忍俊不禁,想要保持严肃,却又忍不住笑。她将头埋进幽崇怀里,憋得身子止不住的轻颤。   玲珑恼羞成怒地站起,理智顷刻崩塌。她重新跃上翼鸟的背,开始新一轮的进攻。   只见翼鸟群群集结,往二人站着的方向狠狠扑来。   “抓住这个小浪蹄子,用你们的爪子,挠花她的脸,再你们的利齿,吞噬她的身体。”   玲珑气急败坏的声音尖锐刺耳,毫不掩饰地向翼鸟发出残忍指令。   此时,天边已露出鱼肚白。只见一团黑鸦鸦的羽翅凌驾上空,让殷零不得已地正色敛唇,迎向翼鸟的利爪。   它们疯了般地俯冲,攻势又凶又狠。每只翼鸟的背上还骑跨一名魔族士兵,手上拿着的都是魔族最为尖利的黑羽弓。   据悉,这黑羽弓削铁如泥,不但穿透力极强还射程甚远。箭尖涂抹了致幻毒素,一旦命中,便会失去理智,甚至投敌为友。   殷零小心翼翼地左闪右避,既要躲过翼鸟的利爪,又要躲过四下飞射的羽箭。   开始尚能应付自如,可是随着时间的拉扯,她的体力渐渐消耗,变得有些吃力起来。   “翼鸟的数量太多了,零儿,你要小心。”幽崇看出殷零的疲态,有些担心地喊道。   城墙下已堆叠了许多翼鸟尸体,可尽管如此,熹光初现的地方,仍是涌进一团鸦黑,将天边的旭日,遮挡得严严实实。   而随着箭羽的越发密集,殷零逐渐后退,轻喘着靠上城墙。   “哈哈哈,她已经撑不住了,快上。”玲珑得意笑道。   翼鸟们得了指令,开始更加密集地朝殷零飞来,敛住一方天色。   “零儿,小心!”一声低吼自耳边响起,让殷零有些茫然地别过了头。只见幽崇牢牢覆上自己的背,生生替自己挨了一记寒芒的利爪。   她的瞳仁骤然收缩,嘶吼着跃起,将那只翼鸟的脖颈生生斩断。   幽崇的后背血肉模糊,三道爪痕跃然其上,连带着坚硬的铠甲也被一并抓破。 第157章 玲珑之死   “师父,你受伤了。”殷零担忧地护在幽崇身旁。   幽崇面色如常,不动声色地用剑尖支撑着站起。   “无妨,你自己小心。”他的身形依旧挺拔,让殷零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几许。   二人重回战局,对抗着空中越发密集的翼鸟。抗争了这么久,体力早已不支,幽崇虽然负伤,却也仍是苦苦支撑,不让殷零看出半分不妥。   殷零小心地观察四周,既要对抗魔族的侵袭,又要担心幽崇身上的伤势。   她不断瞥向幽崇后背,一不小心就被一道横空划过的箭羽刺穿了左臂。   幽崇正与几只翼鸟厮斗,见他并未注意到自己,殷零赶忙抓紧箭尾,一鼓作气地将穿入臂中的长箭生生拔出。   鲜血顿时喷涌,幸而一身赤色装扮遮掩了血迹,未让幽崇看出端倪。   可即便如此,没过一会儿,殷零还是头脑发昏,有些趔趄地站不住脚。   “元宝,快,我中毒了。”她即刻用神识唤出元宝,让他替自己解毒。   箭上的毒虽不难解,可眼见涌现的魔族越来越多,众人尽显疲态,招架得更加吃力。  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远处出现一道强光,顺着金乌的方向,朝着城门的位置缓缓靠近。   强光是由密密麻麻的凰鸟组成,燃着烈焰的尾翼上,散发出耀目的光芒。   每只凰鸟背上,都乘载着几名凰族精兵,他们穿着威风凛凛的焰色盔甲,一脸振奋地高仰头颅。   殷零欣喜招手,只见一一突破重围,稳稳停在她的脚边。   “师父,我去拦住他们的巨兽,待我拉远,你就将他们击毙。”殷零翻身跃上火凰,朝着幽崇说道。   幽崇默然点头,抬手召出了月轮扇。   许多巨兽已接近城墙,若是他们在人群中自爆,必定会伤到我方兵将。   故而殷零取出仙索,施法伸长后,又将其圈成绳套,小心翼翼地往巨兽身旁靠近。   “大怪物,来呀来呀,我在这呢。”她在巨兽的头顶疯狂挑衅,巨兽回头看去,见是殷零,半分没有犹豫,直接就在眼前炸开了身子。   “使诈啊!”殷零反射地捂住了脸。   幸而一一机敏,疾速仰冲了数十丈,才没被巨兽的酸液溅到。   可身旁的士兵们还是遭了殃,虽已隔了一定距离,却还是被巨兽的自爆波及,受了不同程度的伤。   “哈哈哈,没想到吧,只是没炸花你的小脸,真是可惜了。”玲珑在一旁得意叫嚣。   殷零勾了勾唇,仍是一副藐视的神色。   “你也只会这些下作的腌臜事了,当真是丑人多作怪。”见士兵们受伤,殷零自是恨极。她心生一计,轻飘飘地用言语攻击玲珑。   “你说什么!”玲珑果真变了脸,她盘旋着自上空飞过,用尖锐的嗓音指挥着翼鸟和巨兽。   “都给我把这个小蹄子抓起来,炸花她的脸。”   殷零向玲珑做了个鬼脸,掏出绳索抛向最近的巨兽。   巨兽离她还有一定距离,愣是撒丫子追了老远,也仍是无法靠近殷零身边。   此时,一道强光自人群中穿出,稳稳扎入巨兽头顶,发出一声闷响。   巨兽应声而裂,并没有伤到任何人。   殷零绽开笑颜,朝着远处大声喊道:“师父真厉害!”   见此情形,玲珑更沉不住气了,她悄悄合掌蓄力,朝着殷零的方向狠击一掌。   幸而一一机敏,往后闪了闪身,这才没让玲珑的偷袭得逞。   殷零颔首轻笑,眼底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狠戾。   “好了,轮到你了,是时候替母后报仇了。”她向周围的凰鸟施令,让他们只绕着玲珑攻击,又趁玲珑分神之际,悄悄抛出仙索,套上玲珑的脖颈。   玲珑察觉时已经晚了,殷零伸手一拽,她便从翼鸟的背上狼狈滑下,狠狠摔在地上。   “给我松开。”玲珑上手就要挣脱绳索,可殷零怎会给她这个机会,赶忙拖着玲珑的脖子往前行进。   直至来到一只巨兽身旁,殷零才飞速收回绳索,即刻飞离原地。   玲珑变了变脸,转身就要逃开,可就在她动作之际,一道光束刺破长空,径直向巨兽的头颅袭来。   巨兽应声而破,酸液喷涌而出,溅了玲珑一身。   她哀嚎着躺在地上,紧紧捂住了脸。   指缝间渗出鲜红的液体,过了许久,才见玲珑趔趄地站起了身。   她的脸上血肉模糊,更加歇斯底里地朝着殷零喊道:“我一定要杀了你!”   说罢,玲珑翻身跃上翼鸟,刚要腾空,便被一束光线稳稳击中。  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光束射来的地方,无力地自翼鸟身上缓缓滑落。   “哥……哥哥?”   不远处,幽崇冷着一张脸,正静静地看她。他手里握着那柄月轮扇,孑然挺立的身躯仍是玲珑记忆中的模样。   仿若回到儿时,那时的少年会牵起她的手说:“妹妹,有哥哥在,没人可以伤害你。”   可如今,这心口不断溢出的鲜血,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哥哥亲手所致。   她不顾脏污,抓着指尖漆黑的土地,向幽崇的方向一步步爬去。   眼泪汹涌溢出,划过那张狰狞的面目,沙哑地喊着幽崇。   幽崇面色如常,没有任何言语,自顾着转身离开。   “哥哥……”直至断气前,玲珑仍在喊着这两个字,她不断爬向幽崇的方向。就像她这些年来一心的偏执和执着。   她总以为,最坏的结果,不过是战败离开。却从未想过,最后的最后,是幽崇狠心地杀了自己。   玲珑含恨闭眼,最后的场景,便是幽崇决绝的背影。   红色翼鸟仰天长鸣,驼起她的尸体,向后方撤退着离开。殷零本欲阻止,却被重重上前的黑色翼鸟重重围困,无法施展拳脚。   她无奈回到幽崇身边,带着满脸的沮丧说道:“完了,待璃娘看到玲珑的尸首,又将迎来一场血战。只是,师父你亲手杀了玲珑,可是会……”  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幽崇,想了想,又再偏过头去。   “我不伤心,虽然我曾把她视为最珍贵的妹妹,但那不过只是伪装的假象,所以,她不配。”幽崇决然说道。   自玲珑死后,魔族的士兵便突然后退。可幽崇等人一刻也没有停歇,重新加固城门,在城下替受伤的弟兄们疗伤。   也直到此时,幽崇才发现殷零刺穿的手臂,他心疼地替她疗伤,丝毫不顾自己开裂的后背。   瞬息之间,天色骤然转暗,头顶呼呼作响地刮起妖风,带着渗人的哀鸣。 第158章 援军   地面也开始微微颤动,细听之下,还带着宛若闷雷般的隆隆声。   “他们来了。”殷零抬眸看向幽崇,晶莹的瞳仁里满是坚定。   她的小脸脏污了几处,像是贪玩的孩童般,显出一丝俏皮。   幽崇并不作答,而是细心掏出随身的帕子,将她脸上的污迹擦拭干净。   “女娃娃就该漂漂亮亮的。你且记得,若是羽灵族战败,千万不要同他们硬拼,直接回凰城就好。”幽崇淡淡地交代道。   殷零冷哼一声,别扭地甩开他的手。   “你可别想,若是你不在了,我就陪你一起。”   见幽崇不悦地敛眉瞪她,殷零赶忙补上一句:“所以,我们一定要赢。”   她随手拂了拂裙裾,一脸傲然地跃上凰鸟。   “你的命可是我的,不准让他们拿去。”   幽崇抚唇轻笑,笑他的小姑娘如此可爱。   方才的血战已经损失了不少人,就连羽灵族与无名氏的弟兄都已死的死伤的伤,疲态尽显地瘫倒在城墙下。   他们用血肉守护着一方天地,为了家国,为了子民,为了这个流离失所的族群,能够恢复曾经的繁盛。   远处的群山之巅满是黑鸦鸦的影子,眼见羽灵族的士兵量已远远不够对抗,殷零再度取出传令箭,准备向凰族求援。   幽崇抬手阻止了殷零,他眉目间满是平静,一脸淡然地说道:“这是羽灵族的事,不要再劳烦凰族了。”  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,仍在不管不顾地发令。   “方才来的难道就不是我们凰族精兵?来都来了,不能半途而废,反正杀害玲珑的事,也少不了我的份。只是如今兵临城下,不知援兵到来之前,能不能撑得住。”她有些担忧地说道。   说话间,城外传来一阵异响。   “羽灵族民义会,九百零八人,听候太子差遣。”一群身形挺拔的男子自城外呼喊着口号,向城墙下靠近。   “羽灵族红花会,五百二十名女子,听候太子差遣。”又一群身着素衣布裙的女子,婀娜娉婷地骑着白马,自城外缓缓走来。   “羽灵族雄鹰团,六百八十五人,听候太子差遣……”   就这样,陆陆续续地自城外赶来十几个民间组织,他们都是在那场篡位之战后被迫离开故土的人。   如同曾经的无名氏那般,自发组织成群,就等着有朝一日,可以剿灭反派,重回故土。   这些是连幽崇都没有想到的,他面色越发沉稳,眼眶中,却无言地泛起了晶莹。   殷零生怕他绷不住丢了面子,赶忙用手戳了戳幽崇的腰窝轻声道:“嘿,老头子,你可是当太子的人,可千万给我憋住了啊。”   幽崇嗤笑出声,抓了抓在腰间使坏的小手。   他一跃跳上城墙,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大声喊道:“一直以来,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孤军作战,可直到今天,我才知道,有这么多人和我站在一起,和我一起努力。感谢有你们,也幸而有你们,羽灵族,一定会胜!”   “羽灵族,一定会胜!”城下的人们齐声呐喊,喊声接连不断,连殷零也被这种气氛深深感染,跟着一同喊了起来。   不出一会儿,影蛊城的魔兵就密密麻麻地自多方围袭,除了奇形怪状的陆上魔兵,还有许许多多怪奇的飞龙翼鸟,自各个方向铺天盖地的将羽灵族重重围困。   玲珑骑乘的那只红色翼鸟上端坐着一名女子,虽娇媚年轻有风姿,却还是能从动作和气势上看出,那是玲珑的母亲,璃娘。   女子丝毫不惧幽崇动手,将翼鸟悬至城墙前方,用一双尖细的凤眼盯着幽崇道:“我们珑儿那般思慕与你,你却如此狠心地将她杀害,简直罪该万死!原先,只需赔上你一人足矣,可现在,我要让这整个羽灵族,都为我的珑儿偿命!”  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,正欲仰头嘶叫,却被殷零冷着脸狠狠打断:“老妖婆,你别叫了。自己行事不端还纵着女儿出来为害他人,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,玲珑就是被你给害死的。   你也别把错都怪到别人头上,玲珑是我杀的,怎样?她害了我母亲,我来寻仇,天经地义,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。”   小姑娘气鼓鼓地叉着腰,满脸都是鄙视。   “对,还有你,还有你这个贱丫头,我怎么可能把你给忘了。我要生抓了你,送去勾栏,折磨至死,再剁碎了血肉,喂给我的这些子民。”璃娘眼眶腥红,一脸阴鸷地向殷零伸手。   殷零后退几步,佯装弱小地抓着幽崇的衣角嗫喏道:“师父,她好吓人,比玲珑还吓人。”   幽崇忍俊不禁,刚要开口,又听璃娘有些绷不住地气急败坏道:“你便是用这般狐媚子的手段勾引男子的?只怕你的师父今日也救不了你,看看你们的人,大抵都不及我的零头。还是收起你这狐媚子的手段,待到勾栏,再使也不迟。”璃娘止不住地哈哈大笑。   “我们凰族帝姬也容得你们魔族妄议?”一道浑厚的嗓音自身后响起,殷零惊喜扭头,见是子辰骑着火凰而来。而他身后的,则是遮挡了半片天的凰城和麒麟城的援兵。   “当初魔族签下降书,早已协定万年之内不来进犯,此番你的所作所为,已是违背了当初的约定。”子辰继续说道。   “子辰,你来啦。”殷零一脸笑意地迎上前去。   幽崇吃味般拉住殷零的手,意有所指地朝子辰点了点头。   “还搬了救兵?小丫头的手段就是厉害。那就别废话了,都给我上!”   璃娘眼神闪躲,丝毫不提协定之事,而是刮起一阵黑风,指挥着大批魔族士兵一拥而上,在城下厮打起来。   他们武法皆斗,一时间,群魔涌动,不断有人倒下,也不断有人接着补上。   幽崇和殷零追击着璃娘,他们分别骑坐在凰鸟背上,向着不远处的璃娘发动攻击。   璃娘被打得四处逃窜,险些挨了一记火球,可虽被她侥幸避过,身下的红色翼鸟还是被幽崇击中羽翅,哀号着坠下了地。   殷零勾着眉擦了擦汗,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幽崇。   “这?这实力是如何当上魔君的?”她故意大声嘲讽,气得坠落在地的璃娘不悦地踢了一脚负伤的翼鸟。   “废物,飞都飞不好。”   她翻身骑上另一只翼鸟,朝着四周的魔兵高声喊道:“护着我,都护着我。” 第159章 黑白并不分明   幽崇领着殷零退回城墙,有些不悦地板着脸道:“你莫要再刺激她了,璃娘这个人不简单,还是有一定本事在的。从现在起,好好保护自己,不许去她面前生事。”   他一脸凶巴巴的模样,说罢还勾起食指,在殷零的脑门上轻弹一记。   被训斥后,殷零乖顺许多,只在城墙上挥挥杖,打打鸟。   她心里明白,幽崇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。魔族的数量远比他们多出数十倍,且经过这么些年魔能的吸取,实力远比殷零想象中要强大得多。   他们眼见落了下风,特别是冲在最前方的子辰和青龙,身上已经鲜血淋漓,将一身白甲都染成了红色。   幽崇将殷零带回后方,就是想要前去护着子辰。将凰城牵扯进来,他已觉得愧疚万分,若要再连累了子辰,哪怕是胜,他也不会安心。   战况越发焦灼,我方的伤亡也愈加严重。殷零无力地闭了闭眼,有些乱了阵脚。   她骑上凰鸟的背,指挥着他们叼起翼鸟,再丢至偏远的巨兽群中,将其狠狠炸裂。   如此反复几次,殷零成了战场上的空中杀手。但凡靠近哪只翼鸟,他们都要嗷呜乱叫着四处逃窜,让璃娘颜面尽失。   可即便如此,殷零也只是在空中暂时得势,待璃娘喝退了巨兽后,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。   璃娘得意地扬手一挥,只见地面上倏然出现一团团的黑烟,发出带着腥味的恶臭。   “这是剧毒,快屏气。”元宝即刻提醒殷零。   殷零赶忙往高空升上几许,向着下方大声喊道:“快屏气,离烟雾远些,有剧毒。”   璃娘哈哈大笑,仍是那副得意到狰狞的表情。   “小丫头倒是挺聪明,居然知道这是剧毒,我还真怕你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。毕竟我这毒烟天下仅有,还是花了巨大的代价从第一毒师手上得的,若是用尽了也不被认出,就未免太可惜了,哈哈哈。”   殷零想起当初玲珑毒害母亲的样子,也是这幅如出一辙的模样。   她的心间宛若滴血,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:“你得意大笑的狰狞模样,当真和玲珑一样丑!不怪你们连男人的心,都要下蛊才能获得。”   “你还嘴硬!那就等着和他们一起死吧!”璃娘显是气得不轻,全身微颤地露出恶狠狠的表情。   殷零顾不上理她,而是对着耳边的元宝说道:“元宝,你能解这个毒吗?”   元宝难得没有废话,只留下“当然”两个字,便摇头晃脑地向下飞去。   虽说他在下方努力净化解毒,可已有不少士兵吸入毒气,恹恹不得起身。   前方的魔族趁此机会大批靠拢,将手中的利爪深深刺入士兵们的胸膛。   一切尽收眼底,让殷零仍不住地尖叫出声。   她狠狠抓扯着心口,一脸痛苦地催动内力,嘶号着发出非人般的吼叫:“侍灵!你给我出来!就算耗尽内力而死,你也给我出来!”   她拼了命地运气,直至口鼻溢出鲜血。   经过长时间的征战和受伤,殷零的体力早已无法支撑,这般状态,又该如何才能召出侍灵。   幽崇大惊失色地回眸,赶忙跃上凰鸟的背,来到殷零身后。   他的状态并不比殷零强上多少,银盔已被鲜血晕湿,虽躲过了毒气,却也疲态尽显。   此时见殷零如此不要命地催动内力,幽崇不敢惊扰,生怕让她走火入魔。思来想去,只能屏息聚气,将自己体内的灵力,缓缓渡给殷零。   气息逐渐平稳,璃娘见状,赶忙乘着翼鸟前来阻止。   幽崇分了神地对抗,而凰鸟也是机灵地闪躲,避开璃娘的攻击。   突然自下方射来几道法箭,来回穿梭着刺向璃娘,她惊惶逃窜,还未来得及反应,便听下方传来一个飒爽的女声:“敢碰我家零儿,你可是不要命了,老妖婆?”   璃娘向下看去,顿时惊在原地。   只见后方密密麻麻地站满援兵,而队伍的最前方,则是慕冥,玄夭和虞烟。   “老妖婆,敢欺负我们零儿。算上天干,狐族和狼族,你算算你们的脑袋,够不够打。”虞烟继续嚣张地喊道。   璃娘咬了咬牙,突然勾了勾右唇。   “够不够打,你们很快便知道了。”她轻拉手上的弓弦,朝着东方放出一道诡异的黑箭。   接着他又仰头望向天际,用令人胆寒的声音尖利喊道:“来吧,是时候上场了!你们的仇,终将得报。”   在场的人们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刺激得捂紧双耳。未待多时,就见天边飞来许多御剑之人,他们挥舞着寒芒的剑锋,不由分说地攻向众人。   “桃源宫?”慕冥敛眉喊道。   玄夭和虞烟同样惊诧,一时分神,险些被他们趁乱偷袭。   “桃源宫不是名门正派吗?为何会与魔族勾搭在一起?”虞烟有些不解。   慕冥忧心忡忡地看着殷零的方向,只能长话短说:“还记得桃祈吧,估计是因为桃祈才结了盟,或是更早。总之,你们先去协助零儿,这儿有我。”   他扭头重回战局,而玄夭则是同虞烟一起,在幽崇和殷零身旁保护起来。   多了桃源宫的加入,局势更加焦灼,殷零心急如焚地凝聚内力,额上满是大颗的汗珠。   眼看敌军已经打到城下,就连那闭锁的城门,也被击碎了半扇。   双方拉扯之际,只听身后传来轰鸣巨响,像是一尊庞然大物从天而降,又似是天边的响雷被云层闷住了踪影。   众人的目光被这巨响吸引,不自觉地朝同一个方向看去。   此时,那平整无物的土地上赫然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魁梧,且面目宛若修罗鬼煞般的男子。   他屈膝将虚弱的殷零扛上肩头,带着满目狰狞在人群中环视一周。   “是谁将我的主人伤成这样?”随着话音,他的身形又再高大几倍,迫使所有人都只能惊恐地仰头看他。   殷零虚弱地抬手,却也只能虚指前方。璃娘知道她想指的方向,机灵地在那之前拉过一名士兵遮挡。   “是你?”侍灵走向男子,仅用一根手指,就勾着他的后领悬至半空。   这名男子是桃源宫的新兵,怎会知道面前的侍灵身为何物。   他只觉得当下的姿势屈辱,并认为己方的兵力足以打败对手,就仍是扯着嗓子不知死活地喊道:“可不是她自己走火入魔的吗?这小女娃居然还会用召唤术,可惜召唤出来的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蠢东西。” 第160章 完胜   “蠢东西?”侍灵的声音带着渗人的威慑。   周围的人急忙后退,让方才嚣张且蛮横的男子变得慌乱起来。   还未待他开口,就见侍灵翻转手掌,狠狠做了个抓握的动作。   顷刻间,男子脸色骤变,一脸痛苦地在众人眼前化为一地粉末。   四周喧哗异动,所有人都动作一致地再度后退,甚有胆小者,已经丢盔弃甲,狼狈不堪地往远处跑去。   璃娘同样心慌不已,她强装镇定,在心里打起了算盘。   若是在殷零召出侍灵前,他们还有胜算,那现下多了个侍灵,就有些不好说了。   虽然都知道那是千百年来独有的侍灵,且当时还因为他而生祭了不少高级元神。   但毕竟自召唤的那天起,侍灵就一直没有露面。无论是谁,都无法说出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。   所以,这一仗,究竟还要不要继续?   璃娘默默退至后方,咬了咬牙,还是发起了指令:“都给我上。”  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,方才胆寒的士兵们全都振奋精神,群起直攻,朝着侍灵的方向齐齐攻去。   一时间,寒风萧瑟,马蹄奏响。侍灵眼都没眨,便用尽各种方式,将所有靠近他的敌人一一剿灭。   他们死状凄惨各异,皆是连侍灵的一根汗毛都没摸到。本还带着一丝希冀的璃娘见此情形,也是急转调头,仓惶地准备离开此地。   “她……别让她跑了!”殷零强打精神,指着璃娘说道。   侍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瞥见那抹狼狈的身影,即刻意会地向前追赶。   他迈开大足,踏出的每一步都似要撼动山河,发出慑人的巨响。   璃娘见势不妙,只能拉过身旁的魔兵,将他们相继推向侍灵。   侍灵视若无睹,仍是继续追赶着璃娘。   “你们这些废物,都给我过来,围住他。”眼见侍灵就要抓到自己,璃娘赶忙回头喊道。   虽然害怕,可那些魔族士兵仍是顺从地围在璃娘面前,抵挡侍灵的攻势。   而身后的璃娘目光阴狠,愤然抬手间,悄悄放出几道黑色利箭,直射殷零心口。   本以为能够就此偷袭成功,谁知,眼前的侍灵一个回身,将殷零护在身前,用宽厚的脊背,生生挡下那波黑箭。   黑箭落在侍灵背后,像是燃极的灰烬般即刻消散。   他转眸看向璃娘,浓重的眉峰下,透着想要将其撕裂的愤怒。   璃娘顿觉不妙,趁着他将殷零交给幽崇之际,赶忙跃上翼鸟的背,扑腾着就要往影蛊城飞去。   侍灵不慌不忙,安顿下殷零后,转身朝着璃娘逃跑的方向伸出大掌。   四周顿时狂风大作,盘旋着将璃娘拉回身边。   此时的侍灵高若城墙,只是轻易抬掌,便将璃娘和她身下的翼鸟,一并攥入手心。   璃娘拼命扭动身躯,挣扎着用尽全力施法。可无论她使出的术法有多强,打在侍灵身上也仍是如同针尖戳刺般,造不成太大伤害。   侍灵不耐地抖抖手,端详片刻后,直接张开庞然大口,将璃娘和翼鸟一并吞了下去。   “吃,吃了?”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   特别是那些魔族士兵和桃源宫的护卫,更是慌不择路,逃得连鞋都掉了几只。   现场狼狈不堪,教人忍不住发笑。   “你,你吃了她可会有什么不适?”殷零虚弱地躺在幽崇怀中,一脸担忧地看着侍灵。   侍灵摸摸肚子,只是滑稽地打了个饱嗝。   “无妨,我需要的,不过是她的元神。而将她吞噬,能够让我增长不少修为,就是,嗝,这味道差了点。”他满脸委屈地答道。   殷零忍俊不禁,险些笑出声来。   她的内力损耗严重,很快就被幽崇带回宫里疗伤。而那些在战场上战死的兄弟,也被一一抬了回来,整齐摆放在神树前方。   “魔族,还会来吗?”殷零后怕地问道。   幽崇摇了摇头,耐心地吹凉碗中的汤药。   “不用担心,他们的君主死了,且剩下的魔兵也已不多,暂时不会来了。”他头也不抬地说道。   殷零的小脸依旧苍白,一双眉头紧蹙在那张好看的脸上。   “那,帝君帝后呢?”她小心翼翼地开口,一脸谨慎地观察幽崇的表情。   幽崇不经意地轻叹一口,并无殷零预想中的伤感。   “其实今晨我就已经知道他们在哪儿了,我让人买通了几个魔兵,查了这么久,才查出他们的下落。”   “在哪儿?将他们救出了吗?”殷零激动得就要坐起。   幽崇慌忙拦下她,喂上一勺苦药。   “莫急,我已让人去寻找入口了,他们就在那棵神树的下方。当初为了更好地汲取神树养分,宋珏在那神树的根茎处,也挖了一座地宫。”   “又是地宫?”殷零瞪大了眼。   “正是,只是不知,里面可还有他们留下的妖物。我已让人尽快去寻找入口,你莫要担忧。”   见到幽崇一脸平和的表情,殷零这才放下了心。   她倦极脱力般地沉沉睡去,全身上下,都泛着像被大山压过的疼痛。   殷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。梦里,是灰蒙蒙的青烟,幽崇背对着她,转过身时却只剩一副白惨惨的骨架。   殷零心惊肉跳地醒来,刚一睁眼,便见两张放大的面孔凑近脸前。   “啊啊啊!”殷零惊吓叫道。   她定了定神,冷静片刻后,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羽灵族的帝君帝后。   殷零认真望着二人的模样,试图从眉眼间分辨他们是真是假。   帝后亲昵地靠近,脸上蓄满担忧。   “可怜的孩子,你受苦了。”她的眼神温暖和熙,让殷零一眼就辨出了真伪。   “我,我没事,大家也都没事了,真好。”殷零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,用一双大眼无措地偷看幽崇。   幽崇已换上一身素衣,从脖间的缝隙,可以清晰瞥见包扎好的伤口。   殷零怔愣着看他,想要问问他的伤势可有大碍,却又因为帝君帝后在场而不好意思开口。   帝后的面容突然悲切,偷偷执起帕子抹了抹眼角。   “我们出去吧,让孩子们说说话。”她将帝君带出房门,临走前,深深看了二人一眼。 第161章 海晏河清   殷零总觉得哪里不对,却又一时说不上来。   想起方才的梦境,她就有些心慌,心慌得根本不敢开口问询,问询幽崇曾经说过的那些话。   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,殷零不想深究,唯恐稍有触及,便会惊扰此刻的平静,将所有宁静祥睦,全都一并打碎。   她只能悻悻地抬眼,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。   “痛……”殷零惨兮兮地开口怨道。   幽崇无奈抿唇,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。   “哪里疼……”幽崇的声音还是如往常般轻缓。像是没有一丝温度,又似是蕴尽了他毕生的所有柔情。   曾经殷零不懂,只会闹腾着怨他不够温柔。而如今这个清冷的语调,犹如清粥小菜般,让人前所未有的平静。   “全身都疼,你别走,别走,好吗?”殷零许久没有撒娇,如今却是想用这般愚笨的方法来换取他的心疼。   幽崇倚上床头,满是无奈地揉了揉殷零发顶。   “睡吧,我在这儿陪着你。”   殷零点了点头,刚闭上眼,又再赶忙睁开。   “你答应过不再瞒我的对吗?”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。   幽崇阖着眼,轻轻嗯了一声。   “那,若你再有欺瞒,我就一生不理你,且还一辈子恨你。”殷零恶狠狠地说道。她语气骄蛮,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。   “好……”幽崇双眼未睁,言简意赅地应了下来。   殷零睁着眼,抓着幽崇的衣角看他,她还想再说些什么,可看幽崇似乎累极地闭着眼,终是抿了抿唇没有开口。   不知何时再度入梦,梦里还是那死寂惨白的青烟,青烟未尽处,是幽崇立在神树前的身影,单薄却挺拔。   殷零用指尖描摹着他的轮廓,近在身前,却又无法靠近。   “师父……”殷零向前探了几步。   幽崇没有回头,而是越发靠近神树的方向。神树的枝干上嵌着深深的年轮,有些黯淡的枝叶向外伸展,像是一只只干枯且无力的枯爪。   幽崇伸手抚上神树的脉络,刚一触及,全身皮肉就如失去水分般,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。   殷零惊叫失声,奋力冲上前去,却还是被那道无形的高墙挡住了去路。   她猛然惊醒,惊醒的下一秒,马上将手探向身旁。   身旁空荡无人,且不带一丝温度,想来幽崇已经离开许久。   殷零顾不上全身疼痛,只是草草披了件披风,就跌跌撞撞地往神树的方向跑去。   此时天色未明,熹光乍然隐现天际,衬得四周都如覆着一层薄纱般朦胧。   殷零远远望去,只见神树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人群。他们单膝跪地,将那些在战场上殉难的士兵们,重重围在其中。   皆是七尺男儿,却无不偷偷俯首抹泪。这海晏河清的安然盛世,都是用弟兄们的血肉和性命生生交换的。   殷零同样伤怀,正要上前,却见幽崇正以梦中的姿势,和神树相对而立。   他的身旁站着羽灵族的帝君帝后,帝后一脸愁容,正悲伤地哭得不能自已。   “娘亲?”殷零险些叫出声来。她使劲揉了揉眼,紧紧捂住自己的嘴。   她的娘亲正躺在幽崇身后,仍是那副端庄肃穆的模样,仿佛只是沉睡。   为何娘亲会在这里,而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?   带着重重疑团,殷零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清楚。可就在此时,幽崇缓缓抚上神树。而神树的周身,也开始骤然放出耀眼的光芒。   殷零被灼得睁不开眼,往后退去两步,从指缝间探查究竟。   只见幽崇的双手与神树紧紧连结,不过须臾,便从树干上伸出许多藤蔓,将幽崇的身子紧紧缠绕起来。   “崇儿!”帝后的啼哭惊醒了殷零。她疯一般地向前冲去,穿过重重人潮,来到幽崇身边。   “你在做什么,快撒开。”殷零上手拉扯那些坚韧的藤蔓,虽不知幽崇因何如此,心里却始终泛着强烈的不安。   幽崇的眸仁依旧清澈,甚是漾起了水光。   他牢牢盯紧殷零的脸,口中却是用严厉的声音命令道:“青龙,白虎,把零儿带走。”   青龙和白虎走上前来,犹豫着伸了伸手,却是在触及幽崇的眼神后,一人一边地架住殷零。   “放开我!你们为什么要拉着我!你们到底在做什么?你说过不会再欺瞒我,我恨你,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!”殷零歇斯底里地挣扎,险些挣脱身后的桎梏。   幽崇转过头来,眼底仍是带着让人看不穿的悲伤。   “零儿,是我欠你的,你忘了我吧。”他缓缓回过头去,在身前的藤蔓上落下两颗水珠。   “你休想!”殷零疯了般地拉扯。“我不会忘了你的,我会恨你,永远恨你。你若是敢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,便这辈子都别再唤我的名字。”   伤口再度裂开,染红了身上的衣裙。   幽帝后心疼地将殷零抱紧,用近乎颤抖的声音祈求道:“零儿,这是他的选择,也是崇儿作为太子的责任。我们,应该支持他。”   帝后泣不成声,将殷零肩角的布料深深打湿。   不过片刻,幽崇便被藤蔓完全包围,深深埋进树里。   而树干也恢复了方才的模样,自枝丫上,生长出无数嫩绿的小芽。   它的叶片愈加繁盛,自每片绿叶的脉络中,渗出细碎的光芒。   这些光芒团团围拢,汇聚成一个巨大光球,再分散成一个个水滴般的形状,落在神树前的一具具尸身上。   “这,这是?”殷零失神地看向幽帝后。   帝后点了点头,用破碎的语调向殷零解释道:“崇儿用自己的肉身,生祭了神树,以此换得所有人的重生。”   后面的话殷零没有听清,她的世界陷入混沌,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。   像是走进了一个囫囵的梦境,回到了儿时的幽溪山。那时的幽崇总是板着脸,责备殷零因为贪玩而划破了衣裳。   当时的殷零不过八岁,被打了屁股便啼哭着不再理他。   而幽崇悄悄至山下买来糕点,不经意地放在殷零看得见的地方。   曾经的她无忧无虑,而自从把幽崇放进心里,愁绪便开始慢慢滋长,无法遏制地变得纷乱无常。   她不愿从梦中醒来,只愿能就此陪着幽崇,一辈子守在这幽溪山上。 第162章 念   只是顷刻间,幽崇突然换了副模样。   他凶神恶煞地沉着脸,不顾殷零的苦苦哀求,燃起一把大火便将幽府烧得一干二净。   所有的回忆都在一夕之间烧成骨架,像是昭示着殷零珍视的一切都已尽数化为灰烬。   她无力地跪坐在幽溪山上,哭嚎着向眼前的幽崇质问道:“你为什么,为什么要把我仅剩的一切都毁了。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,如果它都不在了,我该去哪里找你。”   幽崇面色和煦,仍像过往般揉揉殷零的发顶。   “回去吧,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。你有父王母后,还有凰城的万千子民,就算没有了幽崇,你也还是殷零。”   他抬手搂过小姑娘,在额上落下深深一吻,继而将她狠狠向后推去……   无边的失重感汹涌袭来,殷零伸手欲抓,却抓不住他凌乱的衣角。   幽崇的眉目越来越远,渐渐变得模糊不堪,殷零无助地闭上双眼,任自己被抛向那抹无边的黑暗。   “零儿,零儿,我的孩子,你醒醒啊!”一阵呼喊夹杂着哭声传来,让殷零的神智恢复了几分清明。   随着喊声,面前出现一道光源,在浓重的黑暗中,显得格外刺眼。   殷零不自觉地被光源吸引,慢慢觉得耳边的呼声变得越来越大。   “零儿,你醒了?”   她茫然睁开双眼,映入眼帘的便是母后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。   殷零赶忙腾身坐起,抓着殷帝后的双手激动道:“娘亲?你……你活过来了?我是在做梦吗?”   帝后的双眼有些红肿,却仍是执着殷零的手抚上双颊。   “你摸摸看,娘亲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   指尖传来肌肤温暖的触感,殷零破涕为笑,继而再度开口问道:“那师父呢?他在哪儿?”   帝后的表情倏然僵硬,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。   殷零突然变了脸色,似是幡然醒悟般地惊起道:“所以他真的用自己生祭了神树是吗?所以那不是梦,那些都是真的是吗?”   她的表情变得狰狞,拂开被褥便歇斯底里地向门外跑去。   帝后反应不及,只能拿上披风和绣鞋紧追在后。   殷零脸色惨白,光着双脚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奔跑,都已入了春,为何这该死的雪还在下。   不知是碎石还是瓦片的凸起,将殷零白嫩的小脚划破了口子。   鲜血汹涌溢出,她顾不得疼痛,仍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神树,在那白皑皑的雪地上,踩出一道道延伸不止的红梅。   帝后赶来时,殷零正失神地愣在神树前。她的身旁跪满了人,皆是当初被幽崇救活的士兵和子民。   他们因为担心,一路跟随殷零而来,往殷零身上披了宽大的披风,甚至脱下保暖的外衫,强行垫在那双血流不止的脚下。   殷零毫无反应,只是呆呆地站在神树跟前,继而召出法杖,想要将这棵树连根折断。   “零儿,不可!”帝后用披风牢牢裹紧殷零,搂进自己怀中。   “冷了吧,随娘亲回房,来,先把鞋子穿上。”她俯身为殷零穿鞋,却发现殷零的双脚已被冻得红肿不堪,连鞋也无法套进。   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,帝后抿着双唇,颤抖着无法言语。   “我来吧……”子辰自一旁走出,将殷零打横着抱起,就要往寝宫的方向走去。   跪立的一排身影宛若扎根,只从口中发出令人动容的呐喊:“望帝姬保重,否则,羽灵族怎算是胜!”   殷零挣扎着又要下来,像是突然惊醒般地哭丧着脸。   “快,快把神树砍了,师父在里面。子辰,你帮帮我,你帮我救他出来好不好?”   她像疯了一般,披头散发地叫喊,眼神暗淡无光,与街上的乞二婆并无二致。   子辰一时气急,将殷零放下后,扬起手,狠狠在她的脸上落下一掌。   殷零被沉重的力道打得偏过头去,脸上红痕骤现。她怔愣在原地没有反应,倒是那些一直跪着的身影扑上前来,牢牢将殷零护在其中。   “还望皇子自重,就算是要我们的命,我们也会为太子保护帝姬。”   子辰脸色铁青,仍是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:“她的魂早就随你们的太子去了,有什么可保护的。她要砍便让她砍,大抵他的师父已经和树融为一体,让她砍死她师父便是。”   殷零的眼底露出惊诧,似是认命般地垂落双手。   接下来的几天,她一直在沉沉昏睡。仅仅醒过来的一会儿,也是眼神空洞地愣愣呆着。   羽灵族的帝君帝后来劝说过,虞烟来逗她开心过,甚至连苏梦玄也来了。   可无论是谁,都无法让殷零做出任何反应。她就像一具行尸般,在脑中回忆着曾经的所有过往。   那种纠结的情绪不知是爱是恨,她既怨自己又怨幽崇,怨他为什么连一句道别也没有,为什么就算到了最后,他也没有告诉自己真相,而是选择默默离开。   若是她醒得再早一点,是不是就能够阻止一切。   殷零心里清楚,无论如何阻止,幽崇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这条路。这是他心里的大爱,不会因为儿女情长就有所改变。   可即使无法改变,至少也该好好告个别啊。起码给她足够的时间,让她告诉幽崇,他永远是她心里的英雄,是她今生唯一的相公。   殷零无法释怀,只能将自己长久地埋藏在梦魇里。   可是自那天起,幽崇再也没有入过梦,仿佛她心里的幽溪山,真的已被那把烈火熊熊焚毁。   就这般过了半个月,殷零终于开始重新展颜。她开始至后花园赏花,看书,也开始向身旁的宫女抱怨话本中的世俗不公。   虽然还是会日日在神树旁坐上半晌,可此时的殷零已是平静许多,起码不会日日叫嚣着要把树给砍了。   玄夭、慕冥和子辰都有公务在身,只停留了两日便已匆匆赶回。而虞烟还要照看小皇子,也是不情不愿地随玄夭回了玉狐宫。   帝后本想将殷零一起带回凰城,可见她好不容易恢复一些,终是不敢再提,深怕引发了她情绪上的反复。   殷零就这般时而清醒时而痴傻地住在幽崇的寝宫,当初大战时留下的伤还未好,而召唤侍灵时受到的反噬也是愈发严重。   即便用尽了各式名贵药材,她还是瘦得形销骨立,完全失去了曾经的风采。 第163章 另一种圆满   幽帝后日日前来探望,可见殷零的状态每况愈下,不禁还是在心底存了疑。   她在寝宫的四周悄悄观察许久,直至绕到宫后,才终是在后窗下发现了药渣残留的痕迹。   幽帝后让殷零身旁的两名小宫女留心观察。但凡发现了何风吹草动就即刻前来回禀。   直至过了好几日,小宫女才姗姗来迟。她们惶恐地跪在殿前,生怕因为没有照顾好殷零而被帝后问责。   “帝姬她,虽都有好好吃饭喝药,但只要一寻着机会,便会趁无人时,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。”小宫女低垂眼眸,只敢偷眼观察幽帝后的反应。   帝后听罢大惊失色,即刻交代了膳食和药汤便匆匆往殷零的寝宫赶去。   幽帝后到达时,殷零正侧倚在床榻上看话本,她的口中喃喃自语,分辨了许久才听出她说的是:“师父,你从前总不让我看这些怪奇志异,怎么现下我看了这么久,你还不来阻止。”   独留之人最是神伤,幽帝后不愿惊扰,却也着实不忍心看殷零如此颓废。   她强作镇定地发出声响,装作漫不经心地朝殷零说道:“今日的甜糕子甚是美味,鱼汤也不甚鲜美,我让他们送了过来,晚些,零儿陪我用膳可好?”   见帝后一脸期待的样子,殷零满脸苍白,只得点了点头。   今日的膳食看着确实不错,殷零却始终没有尝出味道。   她听帝后说着幽崇儿时的趣事,不时发笑却又在倏然之间红了眼眶。   原来曾经的幽崇并不淡漠,他甚至比殷零更加顽皮爱笑,且自小秉持正义,从不欺凌弱小,苛待下人。   他就像一颗小太阳般照亮了整个羽灵宫。而此番幽崇所做的一切,也同样值得让他被所有人敬仰,称颂。   “只有师父才能生祭神树吗?”殷零终于道出许久以来的疑问。   帝后露出一抹苦笑,轻轻摇了摇头。   “并非,但必须是羽灵族的纯正血统,只有血统纯正,才能以身祭树,让周围的人获得重生。”   “纯正血统?”殷零喃喃念着,心头却突然涌上一个想法。   “那……只有生祭肉身才能使人复活吗?”殷零继续追问。   幽帝后有些疑惑,不知她为何又能如此不避讳地谈起这些。   可眼见着殷零有些了精神,帝后便还是知无不言地将一切告诉了她。   “当时要复活的人数太多,且神树又被魔族蚕食多年,早已不如曾经那般繁盛。故而只凭施法,肯定是不行的。”   “帝君和我多年困在地宫,身体损耗太大,但时间不允许我们再等,且幽崇也坚决不同意让他的父亲去……所以才……”话音未落,帝后的声音便逐渐嘶哑,有些哽咽地抹了抹眼角。   “崇儿说,你刚寻到父母,不可让你就这般失了母亲。所以,一切,都是值得的。不论是大爱,还是私情,他都可以妥帖守护,也算是另一种圆满。”   “就他想得周到。”殷零狠狠咬了咬牙。“他总是这样,总觉得比我空长了些年岁,就什么都不告诉我,一个人生生将一切抗下,好像那样才算是勇敢。他就是个愚蠢的自私鬼,自大狂。”   见殷零这般激动,帝后的眼泪掉得更凶了。   “零儿,你别怨他。崇儿是因为自己太苦了,才不愿让在意的人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。他一定是很喜欢你的笑,才会这般不顾一切地替你挡下风雨。”   风雨,可所有奔腾而来的狂风暴雨,又有哪一次不是因幽崇而起。   殷零怒上心头,用力扒着碗里的饭。   “孩子,你慢些吃,别噎着了。”帝后忧心殷零的情绪,只能敛着眉小心劝道。   “无妨,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,不能让师父所做的一切白费。”殷零鼓着双颊,含糊不清地说道。   继而她又将手里的空碗递给小宫女,重新要了一大碗饭。   “好,好,你想开了便好。若是这样,我也能放心了,崇儿也终是能安心了。”幽帝后一脸欣慰地说道。   用过膳后,殷零一口就喝光了碗里的药汤。   幽帝后目瞪口呆,早知用个膳便能解开殷零的心结,她该日日都来。   自那天起,小宫女再也没有来告过殷零的“状”。   她日日一碗不落地喝药,甚至命人回凰城取来了至阳花特制的丹药。   没过多久,殷零的伤势便好得差不多了。她的脸色开始恢复红润,许是伙食太好,连原来消瘦的身子,也开始变得日渐丰腴起来。   见殷零如此,所有人都深感欣慰。她还是会日日去神树旁坐着,甚至命人在神树的枝丫上,挂了一架秋千。   殷零就在那秋千上荡着,不哭不笑,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。   雪已融,春又至。神树开始愈发繁盛,那翠绿的叶片晶莹发亮,叶面上生长着清晰可见的层层脉络。   雪融后的寒冷沁人心脾,即便加了一床被子,仍是让人冻得有些哆嗦。   夜里,所有人都已早早睡下。殷零探了探头,直至确认门外没有轮守的下人后,才披上厚实的披风,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。   天上月朗星疏,一阵冷风袭来,让殷零不禁打了个哆嗦。   她探头探脑地望向四周,在静逸无比的夜里,踩出慌乱的脚步。   自从帝君重回皇位,宫里便减少了巡夜的次数。一是体恤护卫们在战时皆负了大大小小的伤。   二是夜间寒凉,着实不忍让他们在同样的地方,反反复复地走上一夜。   故而这一路,殷零只见过两名巡视的护卫。她闪身躲进树丛,不费吹灰之力,便躲过了侍卫当轮的巡值。   待二人走后,殷零才自暗处现出身形。她抬手提起裙裾,仍是一脸慌张地朝神树的方向跑去。   夜间的神树依旧繁盛,在月光下,每一片树叶都像是发着幽幽的莹光。   她仍是将手贴上树干,像曾经幽崇引导的那般,对神树发起感应。   这些日子以来,殷零已经尝试过无数次。可无论如何,神树也没有再向她传达过任何信息。   她无助地将脸贴向树干,滑落两行清泪。   倏然间,殷零似乎感觉到了神树的心跳,可待她重新感应,却又没有了任何动静。   她无力地跪在树旁,取下发间的云素钗,自腕上深深划过…… 第164章 零儿,你冷不冷   鲜血划过指尖,汩汩流向神树的根茎。   殷零的血刚一滴落,便被根茎处的土地缓缓吸收,逐渐失去踪影。   她抬手虚扶着树干,只觉头顶的枝叶正忽明忽灭地发着幽光。而手心传来跃动的心跳,像是神树在向她传达着什么。   “师父,师父,是你吗?”殷零止不住地问道。   她将手上的口子割得更大,希冀能因此而感应到更多。   可惜,除了心跳,便再无其他。   殷零将耳廓紧紧贴着树干,在腕间割出一道比方才更深的伤口。   全身的能量都似是在缓缓流失,她只觉全身冰凉,越发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。   一阵寒风袭来,殷零已经觉不出冷。她麻木地眯着双眼,仿佛看到神树前立着一个傲然挺立的身影。   她向身影缓缓伸手,继而无力垂下……   巡夜的侍卫发现殷零时,她的身体已然凉透。   此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,殷帝后匆匆赶来,紧咬着唇瓣将殷零紧紧搂进怀里。   她的心里后悔无比,早知如此,便不会阻止殷零和慕冥成婚。   而若是不加以阻止,她的零儿也不至遭受如此痛苦,要在这般寒冷的夜里,孤独地让鲜血流尽。   她嚎哭着抱紧殷零的身体,像是魔怔般地重复着一句话:“零儿,你冷不冷?”   羽灵族的帝君帝后相继赶来,他们步履匆匆,连外衫也没穿戴齐整,就踏着晨露而至,无力地瘫软在殷零身前。   小姑娘用这般惨烈的方式对待自己,让他们无不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和愧疚。   殷零容色安详,一张小脸虽显煞白,却仍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美。   雪白的广袖已被染得一片绯色,自袖管中伸出的细腕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口。   “叫太医啊!快!”幽帝嘶号出声,枉是身旁相伴数十年的帝后都未曾见他如此急躁。   而殷帝后紧紧抱着殷零,仍是固执地挥开所有人,不让他们靠近半分。   “走,你们都走,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?”她的眼泪仿佛流干,连哭嚎的声音都显得凄厉无比。   所有人都近不了他们的身,即便太医来了,殷帝后也仍是胡乱地推搡,不让任何人碰到怀中的殷零。   她孤孑无助地瘫坐树下,紧紧抱着怀中瘦弱的身体,她的背影刻画着绝望,而那副绝望的画作,名为母亲。   幽帝后颤抖着双手,不知如何是好,她伸手想要触碰,却又反射般地紧紧缩回身旁。   “妹妹,太医来了,你让他们给零儿看看。”幽帝后鼻头发酸,止不住泪地开口劝道。   殷帝后抱紧殷零的身体,仍是抗拒地将所有人隔绝在外。   “不!我的零儿不需要他们看,我的零儿累了,她……她要休息。”殷帝后抑制不住地颤抖。   她分明感觉到,怀中的殷零已经越发僵硬。而这身体上的脉搏和心跳,她也早已感知不到分毫。   她不敢,她恐惧,她无法接受从任何人口中,听到那个不愿听到的判决。   幽帝后突然怔了怔神,小心凑近身旁,牵起殷零的手。   探上脉搏的瞬间,幽帝后才突然捂住了嘴,生生克制住喉间险些溢出的呜咽。   “你们都退下吧,帝姬需要安静。”她直接屏退了下人,却见殷零宫中的小宫女独自迎上前来。   “这是方才从帝姬桌上寻到的,若是无事,奴婢便退下了。”她将信件呈至帝后手中,继而福了福身,随众人一起退出后院。   信封上并无字样,幽帝后小心拆开,念诵着信笺上的内容:“娘亲,帝君,帝后。若是你们看到这封信,那许是我已经失败了。”   “当初为了解娘亲的毒,我曾在一枚竹简上见过一段记载,称是凰族正统之血,可达起死回生之效。故而,我想取自己的血一试,若是能够因此而救活师父,那才算是真正的圆满。”   “我的心里,始终存有遗憾。所以,若是失败了,还望父君和母后莫要怪罪,这是孩儿自己的决定,无关他人。”   殷帝后面无表情地听完,却是怔怔笑出声来。她一边抚着殷零的脸,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或许,零儿心里,是欢喜的吧。既然如此,就将她埋在这棵树下,我想,她也希望继续和幽崇在一起。”  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,刚要将殷零抱起,便见头顶的神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。  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,特别是羽灵族的帝君帝后。神树关乎着羽灵族的生息,若是仍其枯萎,必将会有大事发生。   他们正要靠近,却被一股力量生生弹开,只余殷零安静地躺在树下,就如一具没有生息的瓷娃娃。   她的周身骤然发出诡异的强光,继而燃起熊熊大火,将身旁的神树也一并卷入烈焰。   “不!”殷帝后疯了般地冲上前去。可周围似是刮起一阵燃极的火风,将所有一切,全都隔绝在外。   羽灵宫里的宫人和侍卫接起长长的人龙,自各个方向传来用不同容器盛着的水,向神树不断泼洒。   而通晓水法的术师,更是齐齐站在一旁,或施术或捏决,朝着神树的方向,放出汹涌的水柱。   只是,火焰仍在燃烧,所有泼向神树的水源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绝,无法靠近分毫。   不管他们多么努力,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冲天烈焰,燃得越来越盛。   直至过了一个时辰,羽灵族的帝君帝后才深深叹了口气,朝着神树的方向缓缓跪下。   身后的所有人也以同样的姿势俯首屈膝。甚至,连宫外的羽灵族子民,都朝着神树的方向,深深跪拜祈祷。   这接天烈焰像是要燃上天际,发出耀眼的光芒。   所有人都望着神树的方向,却不曾在心底滋生半分惊惧。   这场大火整整燃了一天一夜,所有人都在一旁不眠不休地守着,生怕离开后会出现任何变数。   而殷零也早已和神树融为一体,无论如何分辨,也无法从火光中辨认出殷零的身形。   “或许,零儿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和幽崇在一起。”殷帝后在一旁喃喃自语道。   倏忽间,自火光中分出一道碧色光芒,渐渐幻化为人形,从烈焰中猛然跌出。 第165章 涅槃   众人赶忙迎上前去,却见跌出的是个高大的男子身形,披散着乌黑的青丝,将面目完全遮挡其中。   “崇儿?”羽灵族的帝君帝后异口同声地喊道,他们面面相觑,用手探了探幽崇颈间的脉搏。   “崇儿,醒醒。”幽帝晃了晃他的身子,见幽崇慢慢转醒,这才眼含热泪地嗫喏问道:“你,你身子可有什么不对?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?”   幽崇紧敛眉目,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。她抬手扶了扶额,目光无法聚焦般地用沙哑的嗓音问道:“零儿呢?我怎么会在这,生祭没有成功吗?”  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,却还是将殷零摆在第一位。   四周鸦雀无声,幽崇疑惑地看看众人,直至看见殷帝后的身影,才觉出不对般地站起身来。   “帝后?您没事?那我为何活了过来。另外……”他回头看了看燃烧的神树,有些微怔地开口问道:“神树怎么会被焚毁?”   “崇儿,你才刚回来,身子可有什么不爽?还是先回寝宫休憩吧。”幽帝不知如何解释,只能支支吾吾地把幽崇支开。   幽帝后神色凄楚,却目光炯炯地直视幽帝。   “告诉他吧,他不该被蒙在鼓里。”   她继而转向幽崇,一脸凝重地执起他的手。   “零儿,她,看了一本古籍上的记载,她……”话未说完,幽帝后便哽咽得无法言语,只能将殷零留下的信笺递给幽崇,低下头来不敢看他。   幽崇急切地拆开信封,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。   “零儿呢?”幽崇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地府里爬出的恶鬼。   他往四周环视一圈,直至确认殷零不在,才有些暴怒地质问出声:“我问你们话呢,零儿呢?”   见他如此,所有人都不敢言语,只有殷帝后朝着燃烧的神树缓缓走近。   “这里边睡着的,就是零儿。”殷帝后的声音平静如常,她将曾经发生的一切,向幽崇娓娓道来,似是在诉说着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关的故事。   与帝后的平静不同,幽崇骤然发出急促的喘息,像是被激怒的凶兽般,暴着满头青筋仰天怒吼。   所有人都不曾见过他的这幅模样,向来优雅自持,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突然暴怒,让幽帝和幽帝后也被惊得有些反射般地后退几步。   见幽崇不顾一切地朝火焰冲去,两位帝后这才回过神来,伸手将发狂的幽崇牢牢牵制。   “你别这样,这火已经烧了一天一夜。就算是可怜我的零儿,你也该好好的。莫要忘了,你的这条命,是零儿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。”殷帝后哀切着哭喊。   听到这番言语,幽崇才无力地瘫软下来,他从未如此凄厉地哭过,像个孩子般,在所有人面前。   那个柔软的小姑娘,总以为她什么都怕,却不知,有一天,却是她勇敢地换回了自己。   幽崇涕泪横流,披散着一头青丝,狼狈地跪在神树面前。   “大男人,哭什么哭,难看死了。”突然自前方传来一个清脆狡黠的女声,将幽崇未嚎尽的一声低吼生生噎回了喉底。   他茫然四顾地抬起泪眼,自朦胧的珠泪中,看到一片耀目的彩霞。   冲天的烈焰从中劈开,带着一道灵动的身影从中腾起,自肩胛处展开两扇五彩斑斓的羽翅。   羽翅带着七彩焰色,落下令人炫目的道道霞光。所有人都仰头观望,用最是惊喜的语调大声喊道:“神女,这是神女降临,羽灵族必逢大盛。”   他们纷纷跪地,朝着烈焰的尽头虔诚祈祷。   焰色越来越低,开始慢慢熄灭,而那个娇俏的身影也随之降落,缓缓收敛背上的羽翅。   直至羽翅彻底消失,众人才揉了揉被强光炫得难耐的眼眸。   只见那个身影缓缓转身,朝众人露出一个顽皮又狡黠的笑。   “老家伙,你哭得真丑。”殷零有些无奈地说道。   幽崇顾不上答话,只是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,将眼前那个活灵活现的人儿紧紧拥入怀中。   “你怎么敢,你怎么敢做这样的决定,我定是要好好罚你。”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,让殷零有些喘不上气。   殷零无奈地干咳几声,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:“就知道罚!放开我,方才你可瞅见我的翅膀了?告诉你,我现在翅膀硬了,你可是罚不得了。”   她使劲推开幽崇,继续恶狠狠地说道:“倒是你,当初,你曾允诺无论何事,都不会再对我欺瞒。否则,就让我恨你一辈子,且此生不复相见。现下你违背了承诺,也该为此付出代价了。”   殷零决绝转身,拉过殷帝后便走。殷帝后缩了缩手,想要开口劝解,却又不舍失而复得的女儿受到委屈,便还是乖乖顺着她的步子向前。   幽崇脸色骤变,赶忙将人拦下。   “不是的,零儿,我只是以为我再无生还的可能,所以才不想……”   “不想什么,不想同我好好道别,所以让我猝不及防地知道你已经不在了,甚至还要抱着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的遗憾,是吗?”殷零目光清冷,说话的语气却不带一丝温度。   “不,我只是怕你伤心。”幽崇从未见过殷零这样,有些茫然地慌了神。   “所以,晚些知道,我就不伤心了?从来都是你以为,你以为的事可真多。”殷零语气不善地嘲讽道。   她继而走到幽帝和幽帝后身前,深深作了个揖。   “帝君帝后,多谢你们这些日子对我和娘亲的照拂,近来叨扰了,我们即刻便会启程回凰族,往帝君帝后多加保重。”殷零恢复了一脸乖巧的模样,再度向二人福了福身。   幽帝后牵起殷零的手,有些惋惜地劝道:“这都皆大欢喜了,为何还要走。过去都是崇儿不好,他太过自我,母后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,你便原谅了他这次,好吗?”   她将自己的称呼都改成了母后,只觉两个孩子为了对方,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,若是因此分开,未免太过可惜。   殷零小脾气上头,仍是有些不管不顾地怨道:“我原谅过他无数次,这次,不想原谅了。是他自己承诺的永不相见,既是承诺,便要为说过的话负责。” 第166章 入赘   许是因为死过一次,她再也不愿如曾经那般软弱。至于幽崇,她也不会再如往日那般轻易妥协。   殷帝后被茫然拖着,也是惋惜不已地劝道:“不若,再和崇儿好好谈谈吧,好不容易走到今日,也算是一起经历了千辛万难。”   殷零轻哼一声,不悦地瞥了瞥嘴。   “不可,每次都让他轻易过关,到了下回,还是照犯不误。虚心接受,坚决不改,这次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。”她的小嘴噘得老高,显是正在气头上的样子。   帝后哑然失笑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   “你呀,分明就是在置气,莫要真让人跑了,到时可别找娘亲哭。”   “跑就跑,我才不稀罕。”殷零恨恨收好行李,召来凰鸟便和帝后一起回了凰族。   自殷零走后,幽崇便如失了魂般,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。他百思不得其解,不知曾经乖顺的小姑娘怎会突然翻脸,还如此坚决地不要他了。   女人心海底针,这话果然是有一定的道理。   见他如此神伤,幽帝后不止一次来劝,希望幽崇可以放下身段,去凰城求个情,把她乖巧可爱的儿媳妇给接回来。   幽崇闷闷地不愿说话,并非不想,而是当真不知如何是好。这小丫头越发有自己的想法,按照原来的那套,怕是要哄不住了。   思来想去,他还是换上殷零最喜欢的那件长衫,至大殿同帝君帝后辞行。   “儿臣决定去一趟凰城,将零儿哄回来。”幽崇轻敛眉目,向着座上的二人躬身作揖。   幽帝摆了摆手,似是毫不在意地抬眸笑道:“去吧去吧,若是劝不回就算了。”   “啊?”幽崇和帝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帝君。   只见帝君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,执起身旁帝后的手道:“劝不回你就别回来了,留那入赘吧,我同你母后再生一个就是。”   帝后羞得煞红了脸,嗔怒地白了一眼帝君。   “胡说什么呢。”   她继而转向幽崇,用柔和的语气宽慰道:“去吧,莫要忧心我们。零儿那孩子并非不讲理之人,只怨你当初把她气狠了。否则,她也不至于就这般头也不回地将你撇下。”   那个“被撇下”的人一脸委屈,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。   “那儿臣先告退了。”   幽崇恹恹退出大殿,看了看殿外停着的凰鸟。   那是殷帝后悄悄为幽崇留下的,她知道殷零在置气,就特地交代了让幽崇过些日子再来。   可是幽崇坐不住了,不过短短几日,他便如坐针毡,等不及地想要见到殷零。   他不假思索地骑上凰鸟,穿穿重重云层,飞向凰城的宫殿。   此时的殷零仍像曾经那般,穿着一袭红衣,躺在高耸的城墙上晒太阳。   子辰悄然而至,在殷零的身旁轻轻坐下,不适时地发出两声轻咳。   “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。”殷零被吓了一跳,有些不虞地怨道。   子辰抬了抬眉,仍是一脸不羁的表情。   “听闻你为了救幽崇,险些丢了小命,还涅槃重生了?”他一脸好笑地问道。   殷零撇了撇嘴,满脸不悦地瞪着他。   “要你管。我倒是听闻你给我找了个名唤雪烟的嫂子,还昭告天下,此生唯她不娶?说说吧,是个怎样的姑娘。”   子辰的脸倏然红透,露出一副鲜少出现的羞赧表情。他不好意思地揉揉下巴,连耳根都如滴血般透着红艳的绯色。   “她啊?她,她很特别……”憋了半天,子辰也只憋出这句。   殷零强忍笑意,止不住地调侃道:“就这?你也会脸红,不应该呀。当真是遇到了克星,能让桀骜不羁的公子变得如此纯情,哈哈哈。”   殷零笑得明媚张扬,气得子辰忍不住想要动手揍她。   他伸手捏住殷零肉乎乎的小脸,露出一脸恶狠狠的凶相。   “还敢笑我,拿性命换回的儿郎说不要就不要了,这般荒诞,也不怕他跟人跑了。”   “跑就跑,不稀罕,我还要招十个八个驸马呢。”殷零笑嘻嘻地反驳,抬手反掐子辰的脸。   “你撒开!”   “凭什么,你先撒开。”   “你不撒我就不撒。”   方才俊朗绝美的两张脸被彼此拉扯得滑稽万分,他们大笑着不肯松手,都在幼稚地怂恿对方先做妥协。   “我,我来做驸马行吗?”   一个好听的声音自身后弱弱响起,他们滑稽地扭头看去,始终不肯松开自己的手。   “嘶……”殷零的嘴角被子辰拉扯着咧开,忍不住吸了吸险些滑落的口水。   子辰埋汰地皱了皱眉,却见幽崇憋红了脸,有些止不住地颤抖起来。   他真的好想笑,可是他不敢。   殷零顿时恼了,一把将子辰的手狠狠拍落。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红痕,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幽崇面前。   “你来做什么?这里不欢迎你,说过的老死不相往来,大男人说话怎么不算话呢。”殷零不悦地白了幽崇一眼。   幽崇丝毫不恼,仍是一副从未有过的谦虚表情。   “你也说过我们拜了堂,我就是你的夫君,你得对我负责。”他可怜巴巴地说道。   殷零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,有些乱了阵脚般地后退几步。   “你,你怎么耍无赖呢。我是小女子,我的话,不用四匹马追!”她说罢就想往后跑,却被幽崇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。   “那也不行,当初是你强迫我圆了房,你不能……”   “啊!”殷零尖叫着上手捂幽崇的嘴,还没捂紧,便听身旁的子辰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  “啧啧,原来还能这样,我的雪儿怎么就学不会这招,啧啧。”   他眯着双眼露出一副审视的表情,让殷零有些羞愤地踹了子辰一脚。   “我们先走了。”殷零匆匆拉上幽崇,头也不抬地回了月笼宫。   阿七阿八匆忙迎上,接过殷零递来的披风便朝幽崇福了福身。   “驸马……”   殷零定住身形,不可置信地转身怒道:“你们喊他什么?”   “驸马啊……”阿七阿八还是那副不惧的表情。   “退下退下吧。”殷零心力交瘁,不想再做疑问,还是将他们支了开去。   她继而转向幽崇,仍是一脸勃然大怒般地开口问道:“你到底来干什么?”   幽崇抿了抿唇,仍是一脸无辜的样子。   “我是来入赘的。” 第167章 完满   他字正腔圆的回答让殷零顿时石化。殷零张了张嘴,有些结巴地慌乱起身:“你,你知不知道,你在说些什么,别开玩笑了,赶快回去当你的太子。”   幽崇拧了拧眉,一把上前,将殷零锁在双臂之间。   “我可没开玩笑,父君说是要同母后再生一个,我就留在凰城当驸马了。”   见殷零不悦地推开自己,幽崇赶忙换上一副无辜纯良的模样可怜道:“渴了,还饿。”   殷零抚了抚额,认命地替他传来吃的。   得逞的幽崇暗自偷笑。素来总是对殷零严肃有加,看来这小姑娘是吃软不吃硬。   他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食物,一边对殷零说着后来发生的事。   “自你涅槃后,神树便长出一颗小芽,想是被魔族侵蚀已久,又拯救了那么多人,正好趁着你涅槃的力量,一并获得了重生。”   殷零茫然地点了点头。   “还有,桃源宫已被正派除名,宫中的有志之士知晓他们的恶行,都已自行离开。而影蛊城也已覆灭,故而现在的桃源宫不过是个空壳,还被万人唾骂厌弃。”   殷零再度点了点头。   “另外,当初的婚仪太过委屈你了,我已备下三书六礼,还置办了数百箱的珍宝珠玉,想必此时,也该送到后园中了。”   “哦……”殷零茫然地继续点头,继而又似雷电加身般地迅速站起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她脸色骤变,起身赶至后花园中。   只见园中已整整齐齐地摞了几百个箱子,每个箱子上都覆着红布,显得喜气洋洋。   帝后正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,一件件地命人翻看箱中的珍宝。   “零儿,崇儿,你们来啦,快来,来母后身边坐着。”见殷零张着嘴呆站在拱门下,帝后赶忙朝她招手唤道。   殷零抽了抽嘴角,有些迷茫地走上前去。   “娘亲,你这就把我卖了?”她不悦地红了眼眶,有些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。   帝后顿时慌了神,拉过殷零的小手轻声道:“崇儿是真知道错了。今晨,他可是在我们面前跪了一个时辰,你父王才同意让他进来。他身上的伤还未愈,自醒来后,便不吃不喝,连药也不肯换,准备了这些来向你提亲。你不心疼,娘亲都心疼,那伤口哟,怕是要溃烂了。”帝后夸张地撷了撷眼角。   殷零动了动唇,神色有些软了下来。   “你,你们莫要给我演苦肉计。”   “是不是苦肉计,你拆开他身上的纱布一看便知。那些伤,有多少都是为你挡的,真是个小没良心。”帝后气得一拍桌子,独自走出后院。   殷零枯坐许久,见幽崇还在远处呆呆站着,终是咬了咬牙,将他带回寝宫。   她支开下人,怒目圆瞪地指着幽崇命令道:“脱!”   幽崇敛了敛衣领,一脸不解地看着殷零。   “零儿,青天白日的,等晚上……”   殷零气不打一处来,直接上手扯他的衣襟。   “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?”她的动作因为气恼而显得粗暴,不禁让幽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。   “怎么了?”殷零一脸不解,低头看向他捂着的地方。   只见玉白的长衫透出绯色,原本光洁的肌肤上已缠满了月色的麻布。   麻布上血色尽显,甚有不少地方已和肌肤紧紧粘结。   殷零皱着眉想要解开,但凡用些力气,粘连之处就会带下小块血肉,让她忍不住地滑落眼泪。   “不疼,一点都不疼,你别哭。”他像曾经那般哄着殷零,让那晶莹的珠泪更加汹涌。   “都伤成这样了还来作甚?不会养好了再来吗?”殷零哭得险些背过气去。   幽崇想要将人拥住,又怕一身的绯色弄污了她,只得苦笑着粲粲道:“我怕再晚些日子,你就真找了十个八个驸马,到时,我该打不过了。”   殷零噗呲一笑,笑得吹出了个大大的鼻涕泡泡。   幽崇同样跟着傻笑,一边用长指撷去她脸上的泪痕。   “以后,我再也不用逞强了,从今天起,你来替我坚强。”   他一把按住殷零的后脑,凑上前去,落下深深一吻。   殷零惊惶地摆头,想要挣扎,又怕触到他的伤口,只能乖乖地闭上双眼……   换好了药,幽崇便无赖地留在月笼宫中。但凡殷零想赶,他就装疼,装晕,装可怜,无所不用其极。   好不容易抓住小姑娘的命脉,此时不用,更待何时。   他甚至非要宿在殷零房中,只道是伤口隐晦,除了殷零,不愿让其他人看到。且不管承不承认,二人早已成婚,也落不得任何人的口舌。   见幽崇越发无赖,殷零别无他法,只能由着他去了。   她日日替幽崇盥洗上药,不过几日,便把幽崇那微白的面色养得红润非常。   见他日渐恢复的模样,殷零计上心来,决定在明日就把他赶出宫去。   幽崇看出小姑娘的心思,心内惶恐,却也只能乖顺地不再言语。   到了晚间,刚用过晚膳,帝后身旁最为清丽娇美的小宫女素心便翩翩而至,她向二人娓娓福身,用最是娇媚的声音柔柔说道:“帝后念及幽太子负伤,特赐了一池锦花药浴,道是对伤势有奇效,奴婢这就伺候太子至汤池入浴。”   她说罢就要扶起幽崇,却被桌角不慎绊倒,重心不稳地跌至幽崇怀中。   殷零顿时眼都要绿了,因着面子也只能违心地结巴道:“你,你们男女有别,你,你们这样不好。”   她胡乱地说着阻止的话,却无论如何也组织不好语言。   只见素心挽着幽崇不放,仍是一脸坦然地娓娓说道:“无妨,帝后称是委屈了太子,就算因着两国邦交也不该如此。故而,道是过了今晚,便将素心赐给太子,不管是做婢还是做妾,都由太子决定,素心悉听尊便。”   “母后她!”她是故意的!   殷零气得背过身去,却听身后传来门扇开启的声音。   “若帝姬无事,奴婢便带太子去汤池了。”   “你敢!”殷零一脸黑气地转过身来,却被一个温柔的怀抱猝不及防地扑了满怀。   门扇传来闭合的声响,殷零眼前一黑,被一个柔软的唇瓣紧紧覆上。   “舍不得,我便不去了。”轻柔的气声响彻耳际,让殷零险些哭了出来。   她委屈得抓心挠肝,想要捶他又怕伤到幽崇尚未痊愈的伤口。   “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。”   四周陷入黑暗,幽崇将人抱上床榻,沉身牢牢覆上。   “你赚了个驸马,不亏。”   “我不要你入赘。”   “那你想要什么,都给你。”   “那……那不然,我们还是回羽灵族吧。”声音越来越小,殷零未着寸缕,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入锦被。   幽崇的声音依然缱绻,在她的耳畔轻轻回荡。   “我曾允诺,十里红妆,八抬大轿,许你一世独有的深情。待到礼成后,你想去哪儿,我们便去哪儿,若是你想回幽溪山,我也陪着你。”   “真的吗?我们真的可以回幽溪山吗?”殷零的眼睛顿时清亮起来。   幽崇点了点头,爱怜地抚了抚殷零的脸。   “到时,你不想接待谁,我们便不让他进,一切都听娘子的。”   “谁是你娘子。”殷零不好意思地嗔道。   幽崇一声轻笑,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身下的人。   “都这样了,还想嫁给别人不成?”   指尖捂不住娇声,长夜掩不尽缱绻。   一个月后,幽溪山上的府邸换了一块牌匾,烫金的幽府二字下署了一个小小的名字,幽零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